來上海之前,我在北京生活了10年,北京是這樣一座城:空氣是黃色的。過地鐵安檢,身形彪悍的安保員會兇狠地要求你的隨身小包。冬天的風能像刀子一樣,能刮進骨子里。室內都有暖氣。入秋鼻炎就發作,折騰到中秋前后才結束。做好自己的事,基本沒人找麻煩。
在上海工作了3個月,我看到的上海,是這樣一座城:平時天氣晴朗,一旦刮一場來自北方的風,就會被籠罩在久久不散的霧霾中。過地鐵安檢,面孔白凈的小姑娘會向你揮手致意:“請您安檢”。冬天可以在室外悠閑地散步。家里沒暖氣,即便開了電烤爐還是會冷。感冒不會拖一個星期,最多兩天就好。上司會跟你叨叨與人交往的注意事項,同事會跟你叨叨有些話該講或不該講。
可能是因為換了環境,我的感官全部調動起來,時刻都在感受這個地方帶給我的新鮮感。每個“不一樣”都被我拿來與相處了10年的“老伙計”做比較。就像在北京的周末我都能以寫稿為由賴在家里,但在上海的周末卻不得不以看展為由奔波在路上。相同的是,兩者都是因為工作。
又因為依然在藝術圈混著,就不得不比較遇到的人或事。做媒體的時候,跟畫廊或藝術家打交道,大家都會很熱情,因為是我們自己做的選題,又不收他們的版面費,免費的宣傳嘛當然是好的。如今在畫廊當小兵了,媒體似乎就沒那么好打交道了,他們的眼睛總是盯著老板口袋里的廣告預算。老板的預算越足,他們的熱情越高漲。藝術家也從“超凡脫俗”變成了“入世還俗”,一件作品能換回多少人民幣或美金,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忽然之間,我接觸到的人都換了面孔。可是我還是那個我,只是因為做的事情不一樣了,人卻變成了這樣的人。
同事向我抱怨工作不好推進:高傲的藝術家脾氣古怪又難搞定,合作細節怎么也談不攏,總覺得自己畫得太好了,畫廊就該熱臉貼上來,大手筆買他們的畫,然后過個十年半載賣出天價;高價請來的知名策展人,總抱著美好的學術愿望策展,卻做不到平衡出資方的投入與回報;高端的媒體總能為昂貴的廣告費找到一漲再漲的理由,但有沒有宣傳效果,只有縹緲在云端的未來客戶知曉了。
也是因為換了工作身份,才發現媒體懶惰得超出我想象。大幾萬買下的數個版面,原來是我們需要放什么內容就給排什么,根本不是我以前理解的那樣,由記者或編輯寫文章。原本以為電視臺采訪,就是讓被訪者在鏡頭前說說話罷了,現在才知道,他們還會要求提供各種各樣的資料,說不定5分鐘視頻的整個臺本就這樣用資料堆出來了。網站也不過做個模板,圖片和文字資料一到,編輯就往里面填東西。我有時納悶,這些媒體同行,真的不會自己去動腦筋寫點什么嗎?也許這樣的情況不論北京上海都一樣,只是我的工作立場變了,才看到了之前不了解的一面。
不過令人喪氣的事情在哪里都一樣能遇上。在北京做采訪時,遇到怎么也不肯配合的采訪對象,短信電話低聲下氣央求過好久,就是不答應采訪要求。在上海找媒體做宣傳時,遇到過后臺硬的主兒,我因為不小心流露出覺得單頁十幾萬的版面費太貴的語氣,被人用鼻孔發出的聲音輕視過。
不過,媒體的貪婪,藝術家的刁難,畫廊工作的困難,都沒什么大不了的。即便從北京來到上海,大環境確實變了很多,但還是一樣,藝術圈始終還是繞著“錢”在轉。作品究竟好不好不重要,只要有土豪舍得砸錢做宣傳,就能上得了“閉路電視”,出得了中國國門,入得了“年度排行”,進得了私人館藏。所以藝術家、收藏家、評論人、媒體人,都貪婪地圍著“藝術”這塊大肥肉打轉,恨不得一口撕塊大的。
曾經有個頗犀利的藝術評論人,在某本影響力不大不小的雜志上連載了兩期評論,我那久經藝術沙場考驗的同事不屑地用指尖拈著書頁,眼角斜睨著,用鼻尖哼出幾句話:“這人拿了錢就說好話,沒拿到錢就罵人,一點自己的思想體系都沒有!”他頓了頓:“不就是因為錢嘛!”
看來不論在哪一座城,行業基本點還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