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我看來是很極端的一個民族,因為極端,便極易出現變態和怪才。所謂的極端便表現在這個國家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對死的崇敬上,上升到了對生同等的信仰。其人性里面,
不是極黑,便是極白,甚至在極黑里面居然還透射出一種魅惑靈魂的白,讓人百感交集,這在日本文學里面的體現是極致的,尤其是東野圭吾筆下的人物,渡邊淳一心中的失樂園。
日本的攝影師, 過去, 我只愛提及一人,那便是衫本博司,然而現在,我還愛提及一人,荒木經惟,在日本的攝影界,或許他們是很好的兩個極端。因為色情,我曾一度反感荒木經惟,我甚至覺得,這無非就是諳熟于運用藝術的一種噱頭,而當前的流行藝術里便有個不成文的看法,要夠病態夠尺度才叫夠藝術夠視覺,甚至夠深度。所以荒木經惟的大尺度作品,便是只沖擊著人的腎上腺素與荷爾蒙,激動之余便再無讓人細品的心思。
話說人對另一個人的喜愛,分幾種,一種是開始便對某人鐘意的,然而卻不能深入了解,不然怕破了當初的好感;一種開始時對某人鐘意,深入了解后,居然對某人產生了更深的愛戀;一種是開始便對某人入不了眼,而因機緣深入了解后,竟對某人愛不釋手。而我對荒木的喜愛,便是這第三種。
不久前我在草場地三影堂看到了荒木的上百幅作品,這是我頭一回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的作品,自那時起,一位名叫陽子的女性和一只名叫奇洛的貓,便永遠的印在了我的腦海里。我當時真的覺得極好,而好的一大原因便是感受到這些照片背后所隱藏的飽滿而深沉的愛,因為足夠愛,才能達到足夠了解對象,才能捕捉到那瞬間的奇跡。他是真的愛她,真的懂得欣賞一個女
性。照片里的陽子,不論躺著坐著走著跑著,看著你,還是不看著你,都覺得耐看,美。甚至在病房里那枯萎的人兒, 都有一種哀恫的美。也就在那一刻,我回想起之前我在798 某畫廊看到的幾幅荒木的作品,那是幾幅枯萎的花和蜥蜴,那花是陽子也好,不是陽子也好,那是一
朵女人,一朵讓人悲痛愛戀的女人。
看荒木的作品會發現他把他生活里的一切都和女性連接在一起,美也罷,丑也罷。不過, 最終讓我理解他的還是歸結于日本人天性里的極端。他用相機把自己的生活以及被攝者以一種極端的方式暴露充斥在他人眼前,而達到一種極致。人和人都是無法躲過這種沖擊的,因為它勾起了人的本性,即對他人生活的窺淫。正如蘇珊· 桑塔格所說:“拍照與世界的關系,是一種慢性窺淫癖的關系,它消除了所有事件的意義差別。”正是因為此,他極大的滿足了人本性里隱藏的欲望,你才會被荒木一次次吸引。
荒木曾和陽子合作了一本書——《東京日和》,后來因為陽子的離去,這成了荒木用來表達對妻子逝去無盡思念和悲痛的疏導管,當我翻開東京日和,書的左半面是荒木的手跡,右半面是翻譯,中間還夾雜著照片,文字零碎的不得了,一點一絲的懷念,都是如此的赤裸裸和赤誠。
聽說,成長和成熟是瞬間的事,衰老也是瞬間的事,因為時空就是一臺相機,成長成熟便如按下快門的那刻,現實里的一切便都消失了,成了虛幻的一張照片?;蛟S我真的懂事了,或許是因為荒木,我懂事了。
因為對荒木的漸漸喜愛,也會不時的入手一些他的書,后來有了一本《漫步東京》,荒木說,他是抱著與東京殉情的心情,想拍下屬于自己的東京。于是假期我回了趟老家浙江,我也拿起相機,想要與之殉情。當我走在老城的弄巷里,雨和深巷, 交織在遠方, 荒木也說,散步,最好是有姑娘相伴,最好是有花貓俊狗相隨,這樣路是沒個盡頭,自然美景也沒有個盡頭,好照片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必勉強通過攝影試圖表達什么,因為城鎮與巷道都清楚的說明了一切。況且照片這種東西,就是要拍的平凡無奇才有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