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南郊青云譜的八大山人紀念館,風景宜人。灣灣碧水環繞著一圈低低的粉墻。院庭內石徑縱橫,曲欄小亭。徑旁或叢叢修竹,或棵棵桂花。院角有幾株高大蒼勁的古樟,濃蔭如傘。這一派蔥蘢碧綠和啁啾鳥鳴,把紀念館襯托得清幽雅致。
去年秋末,在紀念八大山人誕辰三百六十周年學術活動期間,在紀念館內舉行了八大山人銅像落成揭幕儀式,同時展出了八大山人的書畫真跡,吸引了世界上六個國家、地區的書畫界名流學者及數以萬計的國內游客。
我懷著對這位歷史文化名人的追念和仰慕之情,跨進匾題“凈明真境”的門樓,徜徉于庭院的正廳、廂房和廊道。瀏覽著墻上那幅幅書畫杰作,猶如踏進一座藝術宮殿,叫人留連忘返。山人的藝術造詣極高,詩、書、畫俱佳,構成了他藝術的整體。他的書法“胎息晉魏”,形成了渾樸圓潤剛勁奔放的風格。他的詩,雖略顯晦澀、玄怪,但寓悲憤譏諷于字里行間,很少頹廢的嘆詞。他的畫,則以獨特的藝術風格自成一家,樹幟畫壇,將傳統的文人畫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成為我國繪畫史上的一代巨匠。
這位文學巨匠,命遠多舛,一生坎坷。這座院落,是他人生艱途中的一座重要驛站。他原姓朱名耷,又名道朗,號良月,八大山人是他的文號。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寧王朱權的后裔。明朝天啟六年(公元1626年)生于南昌。他從小就受到家庭良好的藝術熏陶,八歲寫詩,十一歲畫山水。崇禎十七年,清滅明,清廷對明王朝宗室十分嚴厲。當時十九歲的朱耷不得不改名換姓,他和弟弟將“朱”字分開,自己叫“八大山人”,弟弟叫“牛石慧”。“八大山人”四字連綴起來,好似“哭之”“笑之”,大有“朱邸繁華成昔夢”的感慨;“牛石慧”三字連筆草寫,可成“生不拜君”四字,表示了對清王朝頑強不屈的態度。八大山人二十三歲出家做了和尚,三十六歲回到南昌,創建了這座青云譜道院,由和尚成了道人,并成為開山祖師。他和弟弟牛石慧一起,在此隱居了二十多年,這期間他們的生活,正如紀念館一幅楹聯概括的:生不拜君云譜逃禪寄情于書也畫也,窮而尚道忝離玩世遣興則哭之嘆之。六十二歲以后,八大山人離開青云譜,隱居在南昌城北的北蘭寺及寤歌草堂等處,淡泊孤寂地度過了晚年,八十而終。
傲岸的風骨是八大山人藝術創作的脊梁。放縱而精練的筆墨抒發了對往事的懷念和對清王朝的憤慨,這是他藝術創作的基調。他常借花鳥、魚蟲、木竹、山水來象征人生,比喻自己。在展出的畫幅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那鼓腹的鳥,瞪眼的魚,總是用淡墨繪出形體,又用焦墨在眼外作一圓圈,而眼珠子點得又大又黑,且往往點在眼眶的正上角,顯示一種“白眼向上”的神情,寄寓著家國之痛。
八大山人是清初畫壇“四大畫僧”(另三位是石濤、石溪、漸江)之一,但他從不為清廷權貴畫一花一石,而農民貧士卻容易得到他的作品。康熙十七年,臨川縣令曾籠絡他為清廷效勞,山人竟假裝癲狂,撕毀僧服,揚長而去……
離館前,我又來到綠樹簇擁的八大山人銅像前久久徘徊。仰望他那清瘦、傲岸的神態,追思他那坎坷磊落的一生。我心里反復吟哦著山人的一首題畫詩:“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是舊山河;橫流亂石椏權樹,留得文林細揣摩。”八大山人就是這樣懷著激蕩不息的愛國之情進行創作活動,攀上了一座新的藝術高峰,給后人留下了寶貴的藝術財富。
(插圖: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