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

院外的那棵桂花樹已經是一片生機。這幾天，只有零星的幾片老葉在微風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空降到水泥地上，看上去桂花樹的葉、枝，已是清一色的新枝新芽，幾乎整棵樹已完成了新老交替。地上的幾片葉，已是褪去了青春的綠色，片片枯黃。葉片的脈絡就像老人的經絡，暴突在肌瘦肌瘦的手腕上。一陣春風過后，葉片發出“喳喳”的聲響，尤如愉悅的舞者在空中蕩漾。

桂花樹是長青樹木，和冬青樹一樣在冬天的日子里是不會掉葉的。它不畏懼冬天。在寒冷的季節里，用生命的綠色呵護冬天，并堅守每一個春天新枝新芽的呼之欲出，綻放出亮麗的青春魅力。這樣的堅守就是一種偉大的愛。

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我想起我的母親。母親年輕時很是美麗，大眼睛，留著漂亮的天然卷發，一輪一輪的像波浪似的，比在美發店人工燙的好看得多。那時候我在她秀逸的發間找不到一絲白頭發，她的秀發總令同齡的女人很是羨慕。可那年代的生活艱辛，兒女多，吃飯的嘴多，使母親更多地承載著負重。她拼命地干活，白天挖野菜，晚上補衣裳。雖然仍不能豐衣足食，但兒女挨過了一年又一年的冬天。現實總是無情的，母親美麗的臉龐漸漸消失，白發在她的發間悄無聲息地多了起來。每次看到她梳理頭發時掉落的總是一團一團的黑發，而扎根在頭上的總是堅韌不拔的白發。我覺得母親與冬天的長青樹沒有兩樣，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著她的兒女。于是，十年，又一個十年的堅守。母親就是這樣用生命哺育著兒女一天一天地長成大樹。堅守的母親，看著兒女們像桂花樹的嫩枝嫩葉一樣，一天天長大壯實，然后成家、立業，又一個個有了自己的兒女。而已老去的母親更像春末的老枝葉，用最后的熱量堅守，還不忘照顧隔代的孫兒孫女。與其說這是為減輕我們的負擔，倒不如說是母親偉大的所在。這種堅守，事實上母親已超越了自身的能量。天知道在哪一天母親會放下愛的堅守，像桂花樹的老葉一樣完成整個冬天堅守的使命。

如今，母親早已飄然而去。那片片落葉更像母親的影子，她分明還在天堂里堅守著，隨風隨雨保護著她的后代們。我撿起一片枯黃的葉，仔細端詳，那絲絲脈絡分明是母親臉頰上的紋脈。樹上，一滴露水灑落下來，欣然跳躍到葉片上，在葉片上瞬息形成一朵花兒，看上去這正是母親開心的笑容。我心中默默地說：母親，謝謝你對兒女們這些年的呵護，沒有你堅守的付出，我們就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微風迎面撲來，打碎了我眼眶里的淚珠，印在了我腳下的水泥地面上，隨后便會被從這兒走過的人鞋底上的沙塵淹沒。抬頭望著桂花樹滿身的新枝新芽，我有一百個理由說母親的一生就和這長青的桂花樹一樣，是用生命唱響了堅守的進行曲，把人生的短跑接力賽，一茬一茬傳承下去。這種堅守，是母親對兒女的一種無私奉獻，是母親心中對生命的延續與期盼。

（插圖/馮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