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眠繪畫之美學思考

林風眠先生是近現代美術教育史上的重要人物，同時也是一位著名畫家，其繪畫思想有著深刻的審美價值和悠遠的文化意趣。他對于繪畫創作的生命追求是內在而虔誠的，其一生始終堅持著中西繪畫融合并取得了自己獨特的藝術表現風格。

近現代的中國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一系列的革命或變革的浪潮中，這不僅表現在經濟與政治，還涉及到意識形態領域的文化藝術。在這個大前提下，很多藝術家都選擇去國外學習新的理論和實踐。林風眠先生就是這其中的一員，他通過學習西方的繪畫思想來振興和發展中國畫（尤其是運用西洋的構圖技巧、觀察方式、構成思維等等）。他對于繪畫創作的生命追求是內在而虔誠的，其一生始終堅持著中西繪畫融合并取得了自己獨特的藝術表現風格；他通過美的眼光，用繪畫的表現形式詮釋和演繹了20世紀繪畫藝術發展的創新變化。他曾說“自己永遠在路上”這代表了他的藝術思想主張以及對藝術探索的艱辛。

從他的藝術創作之路所呈現的不同風格來看，經歷了從重慶時期到香港時期再到上海時期的不同風格變化。20世紀40—70年代，是林風眠在考慮形式畫法的中西融合時期，形成了他獨特表現的“中西融合”的繪畫風格，但到了晚年，則趨于粗放、強烈以及繪畫形式表現的不和諧因素。其晚年主要以花卉、靜物、風景、舞臺人物、仕女、禽鳥等為題材，表現風格與早年相比也更加潑辣、雄肆；這些作品體現了在大俗中有大雅，在大雅中又復歸于平淡的藝術趣味。這些表現更接近于西方現代的表現藝術，這些作品主要抒發了他心中的壓抑、苦悶和憂郁，并尋找著他在迷失中的對生命曲折的反抗和對藝術品格的個性表現。因此，他不再拘泥于某些具體的表現方法，而是只表現他內心的真情實感——其畫中具有濃郁的思想情感內涵。法國賽爾努西博物館館長迪默·埃利賽夫在林風眠的展覽會目錄序中所寫的一句話：“在所有為使中國人民熟悉和了解西洋畫及其繪畫技藝而做出貢獻的畫家中，林風眠是首屈一指的，也就是說，他是唯一的已經接近了東西方和諧和精神融合的理想畫家。”西方人能認識林風眠，說明他藝術形式手法的多樣性和人類藝術領域對于“審美”高級階段的共通性，這種共通性表現在他的一種音樂似的詩意化藝術的節奏——既有浪漫的抒情，又有深刻的思想情感。

在創作中，他既擅長油畫，又創作水墨畫。中國繪畫的觀察方式與西方的有所不同：中國畫追求的是在臥游似的精神意象基礎上的散點透視；西方繪畫追求的卻是自然的客觀科學精神，尤其是那種嚴謹的具有建筑和雕塑塊面感的形式表現。正如他本人所說：“繪畫的本質就是繪畫，無所謂派別也無所謂中西，這是個人自始就強烈主張著的”“西方藝術是以模仿自然為中心，結果傾向于寫實一面。東方藝術是以描寫想象為主，結果傾向于寫意一面”“他得到的結論是‘其實西方藝術上之所短，正是東方藝術之所長；東方藝術之所短，正是西方藝術之所長。短長相補，世界新藝術之產生，正在目前，唯視吾人努力之方針耳。’”（《東西藝術之前途》）

林風眠先生站在中西繪畫相融合，或者相調和的角度，大膽和堅決地堅持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用真誠、深邃、悠遠，加之采用中國畫的虛實關系，使他的畫面增加了一層蒙眬的詩意感，表現了一種“感性——詩意化”的畫面情趣。總的說來，他以一種獨特的視覺關系，表現了在形式構成中的不同時俗的個人風貌——如將繪畫主題放在畫面的中央，具有立體感和裝飾的美感。由于他的構圖主要吸收了西方繪畫的構圖方法——立足在一個統一的視覺空間范圍內表現他的主題思想。他站在西方的文化立場看待傳統繪畫，又從傳統繪畫表現去體察西方的繪畫特色，最后以自己的情趣需求去發現和選擇東西方繪畫的各自優勝之處以及它們共通的地方。一方面，他不僅取法中國的傳統繪畫精神（簡潔、超脫的文人意趣），同時還吸收民間戲曲、皮影等裝飾性的美感，并以一種深沉的哲學意識豐富了自我的藝術觀。他的作品中更多的反映了一個憂郁、哀傷和苦痛的心靈。他與吳冠中都是用一種真誠的心靈方式通過自由的選擇去感知他們自己理想的審美目標。他們一個是凄婉、深沉的憂郁；一個是清暢、抒情似的優美。林風眠的思想厚重，在蒼傷中帶著幾分愉悅的審美趣味，吳冠中的思想輕靈，在歡悅中暗含了幾分苦澀。他們都是站在異域文化立場，再結合中國本土文化角度去表現自己鮮明的個性藝術特色，換個角度來說就是闡釋了一個“在特定藝術觀念下表現了自己獨特的繪畫樣式。”

在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對于藝術坦率而又虔誠的林風眠；一種性格鮮明而執著的林風眠。在他的繪畫表現中，其仕女畫尤具代表性，但是他的仕女畫簡括而不簡單，有著豐富的想象空間和裝飾意趣。其表現又分為純水墨的——以水墨為主，再以色彩輔之，或是以色彩為主，以水墨為輔的畫法。他將西方的具體、平面化組合與中國寫意、傳神表現結合起來，力求創造一種含蓄、多情的東方仕女形象，富有深度的藝術魅力。從他的畫里可以感受到西方很多畫家的繪畫思想，如高更、莫迪格里阿尼、馬蒂斯等帶有東方繪畫美感趣味的繪畫大師。不僅如此，中國民間的和工藝的藝術實物，如青銅器、畫像石、畫像磚、巖畫、瓷繪、漆藝等都是他取材的藝術資源，所以他的繪畫不同程度地體現了一種繪畫表現形式的“調

和性”。

中國畫學中最重要的“筆墨”觀念在他的畫里似乎被減弱了，然而其“黑白”觀念的哲學思考卻在他的筆下得到了繼承。在他的畫中，他考慮的是怎樣利用“黑”與“白”的調子去表現他含蓄凝練的藝術追求。這種“黑白”觀強化了他的生命主體感知。具體說來，他表現了那種微妙的黑白變化關系，如果放棄具體的西方或東方的繪畫形式技巧，他的畫同樣上升到了一種深度的文化思考，這也是他的特色。其畫像《蒙娜麗莎》發出的那種神秘微笑，使人安詳而又寧靜。他用油畫技法——重疊或疊加的方法將水墨與顏色錯綜多變地整合表現，突出了其繪畫形式表現的文化自覺。他的精神并非一味荒涼，而是他發現了在寂寞、凄苦的背后有一種崇高的美學品質——高貴的單純與崇高的靜穆，仿佛回到了那種原生態的原始

時代。

其風景畫（包括花鳥、人物畫），更是獨樹一幟，其品質就像進入到了人性心靈的沉靜與內觀。這時，他不用再考慮作為繪畫媒介的技法、筆墨與色彩等形式因素的束縛，其重點在于體悟宇宙無窮的時空繪畫精神本體。他在充滿矛盾的客觀理性的畫面空間范圍內，賦予具體事物以內化了的藝術生命激情。誠然，他的畫有可能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陳舊，但是其藝術精神確永遠不會泯滅，因為始終有一種時代精神去支撐著他繪畫形式的技法、色彩乃至點線面。其畫面的整體性、凝固性、單一性背后，隱藏著他關注宇宙、人生、自然的和諧生命藝術觀。他深入地參悟了中西藝術文化的內蘊和精神，以臥游式的宇宙情懷關注著藝術的精神本體，在西方藝術精神中去追求中國文人的審美意趣以及深邃的文化內涵，并用多樣化的表現手法來實現這一點。觀其一生，從美麗的家園到出國留學，再回到祖國，又移居香港，他不時回憶起自己的親人、朋友；從他對親情的眷念，美好生活的回顧和懷念，可以感受到他對人生、對藝術精神的無限期待和追求；在幾十年的藝術生涯中，他用有限的生命錘煉了他高雅的藝術精神品格。

林風眠早年生活、學習順暢，理想遠大，晚年卻很孤苦。但是他卻最終回歸或者沉浸在他個人孤苦的藝術樂趣中靜靜地理解和探索。“苦”在他的作品中有著鮮活的生命力量。也許他還有著更多的渴望和夢想，也許這正是他思想的深沉使他領悟到了藝術的真諦，那種生命或者生活中的大起大落展示了他藝術生命中跌宕磊落藝術魅力，這證明任何崇高的藝術都是用生命的自我燃燒磨練出來的，這種強大反差正反應了一種拋物線的藝術生命的運動軌跡。只有單純與真誠才能譜寫出真摯感人的藝術作品，也只有這樣才能打動更多的讀者，林風眠先生的畫即如此。從古今來看，孤獨是產生偉大作品的良好土壤，如青藤、八大、石濤、石溪以及西方的梵高、高更等藝術家，他們正是用孤獨的心靈去感受了純凈而獨特的藝術真善美，從而創造出凈化人類心靈的偉大藝術作品。觀林的畫，就像夢一樣，有時遙不可及，而有時又似乎觸手可及，想來這正是他繪畫藝術生命的內在精神力量在吸引著我們。

（作者單位：黔南民族師范學院美術系）

作者簡介：李永超，男，本科，黔南民族師范學院美術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畫理論及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