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的歷史就是一部城市轉型的歷史。從上世紀初“大上海計劃”,到解放初期成為全國性的工業中心,一直延伸到上世紀末的浦東開發熱潮,都反映著上海由上而下渴望以推陳出新的方式解決發展問題的急切。“指哪打哪,說打就打”的效率形成了獨特的城市發展模式,也成為引導上海文化藝術現象的風向標。
Question 什么是西岸文化走廊?
上海西岸,曾經是老上海的工業重地,鐵路南浦站、北票煤碼頭、上海飛機制造廠、龍華機場、上海水泥廠沿江林立,每一座熱火朝天的引擎,都曾把控上海工業建設的命脈。這里曾經是上海走向東方摩登都市的最初源頭,是“上海夢”開始的地方。
如今這個夢成為美術館夢。隨著龍美術館和余德耀美術館的先后開幕,未來第二期建設中,將有山美術館、西岸美術館與油罐藝術中心陸續進駐。其中山美術館的合作方仍在洽談中,西岸美術館則是西岸集團自主主導開發的美術館,其定位是把海外的經典藝術家或展覽引進來,油罐藝術中心則交給收藏家喬志兵主持開發。
不是世博會,很多上海人本地人恐怕都不知道身處于寸土寸金的徐匯區中,有如此開闊的“濱江”地域。在世博會前,濱江公共開放空間一期項目完成,世博會之后,二期開發已啟動,舊的工業區成為廣闊的公共空間。
私人美術館群是首先被規劃的重頭項目,2011年,就在龍美術館的東岸館還在建設階段的時候,當時剛剛上任徐匯區區長的孫繼偉(原嘉定區委副書記、區長,現浦東新區政府黨組書記),就邀請龍美術館館長,收藏家王薇在西岸濱江地段再開設一個美術館。
龍美術館西岸館、余德耀美術館,還有喬志斌的油罐藝術中心和龍華航空文化中心等項目正在緊鑼密鼓的建設中。這是宏大的西岸文化走廊建設的第一步,這塊地域,將以高端民營美術館為主力,帶動藝術品展示交易中心,精品演藝文化集聚中心,它的最終建成,將成為上海“最大的戶外美術館”和文化新地標。
Question 上海給私人美術館哪些優惠?
私人美術館的投資都來自與個人投入。建立一個館,從基礎建設到后期維護,每一筆真金白銀都是從個人腰包里掏出去的。這些藏家又為何肯在西岸落地?上海政府到底能給他們什么回報?
“上海是一個鼓勵創業的城市”,龍美術館館長王薇建館的要求首先是文化政策和氛圍,“做文化藝術比較踏實,接地氣,承諾也能延續下去。上海的行業服務意識也比較親善和熱情,我們美術館去申報展覽時,很快就可以給我們答復。這在北京是不可能的”如今龍美術館西岸館的門票收入已經申請到免稅優惠,浦東館也正在申請中。
走入龍美術館西岸館,可以聽到許多參觀者在票務處詢問:“那個兩億的杯子能看么?那個蘇東坡的帖子呢?”此前備受爭議的功甫帖已經靜靜躺在西岸館地下一層,接受眾多目光的膜拜,而另一件2.8億的雞缸杯也已經進入據此不遠的西岸藝術品保稅倉庫。
王薇、劉益謙這對上海土生土長的收藏家夫婦,因天價收藏而家喻戶曉。2012年底,王薇創辦的龍美術館在上海浦東開幕。這個堪稱國內最大規模的私人美術館彰顯著他們夫婦的實力,接近17,000平米的展示空間掛滿了從各大拍賣行買得的重要藝術品真跡。
西岸文化走廊開發之前,徐匯區領導再三拜訪王薇,希望引進龍美術館。王薇有些舉棋不定。浦東館建設花費3億建設資金,開幕展覽花費超過400萬,一年運營下來,預算的基礎費用就超過1,000多萬,是否還要再建一個館?“我們到底做還是不做,做一個美術館非常累,不僅僅要貼錢,還是一種責任。”
徐匯區政府鼓勵王薇挑選建筑,把地產作為文化用批給龍美術館,50年不轉讓,在未來西岸館運營上提出一定資金許諾。客觀上說,西岸走廊地區相比王薇已經落成的龍美術館浦東館有著明顯的優勢:交通發達,距離兩個機場都在半小時的車程內,交通可以連接中環線、外環線到滬杭高速,進而對長三角也有輻射作用。西岸走廊與浦東有兩座大橋、三條隧道、三條軌道可以聯系,還有兩條隧道在規劃建設中。
王薇看中了的北票煤炭碼頭的舊址,在世博會期間曾被開發作為游客中心。王薇將兩個館在定位規劃上做了區分,浦東館以做愛國主義革命題材的紅色經典為主線,浦西館則定位為展示一部分古代和近現代收藏精品,以及當代收藏。全新策劃的當代藝術展覽,以及更多與國外交流策劃的項目也將集中于浦西。
從決定建館,到第一個開幕展“開今借古”,只經歷了短短的兩年時間,一些建筑部分還未完全落成,展品入場用了一周。雖然倉促,但依仗藏品的豐厚和來賓捧場,加上一直因口水戰而備受矚目的《功甫帖》則如期展出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觀眾,西岸館依然以力壓群雄的姿態屹立起來。
政府的支持并未打水漂,雖然西岸館整體建設費用全部是王薇自理,不過 “開今借古” 開幕展王薇上報了預算380萬,徐匯區政府提供了80萬作為補貼。之后還在徐家匯最繁華的地段港匯廣場等商業地段,免費提供大屏廣告等軟性支持,態度十分明確。
徐匯政府在土地、規劃、運營機制等方面,給予每個西岸濱江地帶入駐的機構的支持不同,并沒有固定模式。余德耀美術館落戶西岸地區,最大的動力就是場館。
2010年,余德耀原本在嘉定區的美術館項目因為種種原因擱置了,滿心將美術館落地上海的余德耀發了一條微博,感慨“愛國無門”。當時的徐匯區區委書記孫繼偉看到這條微博了,主動聯系余德耀詢問。雙方溝通之后,余德耀開始考察徐匯區的幾個地方。“第一個地方在龍華廟的隔壁,我們是當代藝術,氣息上似乎不是特別搭調。第二個就是現在這里,我看后很激動,其他自然也就不用去看了。這個倉庫看上去很亂,但是我想,如果用來展覽我收藏的一些大型裝置,效果一定不得了。”
“開始規劃的時候,孫書記第一個想到我,來找我談。最終能建成西岸館,與他的努力很有關系。我是第一個進駐徐匯濱江文化走廊的,那時候還沒有‘西岸文化走廊’的說法。我們決定落地這里,后來成為西岸私人美術館群宣傳時很重要一張牌。” 對于這片區域的文化構成,余德耀美術館做出巨大貢獻的。選定龍華飛機場機庫之后,余德耀在很多場合鼓勵其他美術館進駐到這里。
對于龍華機場機庫的改建上,政府提供支持力度很大。不過余德耀仍然在期待更明確的政策。“中國國內還沒有成熟的關于私人美術館的政策,所以我在等待政府決定這個館在國內的位置。現在徐匯區能夠提供這樣好的一個地方來辦館,已經是很大的進步。那么未來的美術館政策、定位就是急需解決的問題,我還在觀望中。”
“整個西岸建設是一個從宏觀到微觀的過程”,西岸集團總經理李忠輝對此有表態,“它先要解決的是金融體系的問題,再解決個別行業與領域的問題,它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無論關稅、增值稅等,這些問題的推進都需要循序漸進。”
Question 孫書記是誰?
在記者采訪中,不管是落戶西岸的私人藏家們,還是許多畫廊主、藝博會經營者都會提到原徐匯區區長,現浦東新區區委副書記、區長孫繼偉。這位熱愛文化藝術的領導,促進了眾多上海藝術機構、藝術項目規劃的落地。
孫繼偉是同濟大學建筑設計系博士出身。在歷任盧灣區、青浦區、嘉定區、徐匯區和浦東新區領導時,孫繼偉一路帶著很多藝術文化項目落定在上海的各個區域:他在建設委員會任職時,就在田子坊地區的改造中做了大量工作,吸引了當時上海藝術和設計界重要人物入駐,形成了一座創意社區;之后在青浦區小西門古鎮建筑群落里多次策劃舉行當代藝術展;擔任嘉定區區長時,孫繼偉更是曾破天荒在全球建筑峰會上直言上海城市發展彎路,并將圖書館、文化館、大劇院等文化機構引入嘉定新區,改變發達城市衛星城模式缺乏人文氣息的通病,還力邀一批知名藝術家在此設立工作室,以期待可以形成類似北京798的文化特色產業區;作徐匯區區委書記時,孫繼偉首先提出圍繞打造“西岸文化走廊”的目標,挽救世博園部分空置園區,用文化把濱江地區的熱度在此點燃起來。
政策上的鼓勵,最怕就是人走茶涼。以往也曾有不少教訓,相關市區政府一但換屆,許多承諾就再難落實。尤其是土地使用政策,不管藝術家聚居區,還是大型藝術創意園,這些城市邊緣的空置地帶,都處于自發、村落式的狀態,這些規劃的灰色區域在土地使用上相對自由,大多是領導拍胸脯給的承諾。但在城市規模化建設和房地產急速膨脹的時代,很容易遇到沖擊。
能讓這些落戶徐匯區西岸的機構安心的,是孫書記帶領徐匯政府在文化用地的初始規劃時,就給這個地段性質做了一個明確的使用標簽。“西岸走廊對所有的土地拍賣都是有要求的,除了建筑設計與標準要符合規劃要求、設計要求、產業要求之外,投資商不能在建成后立馬把它賣掉或整體轉租,大部分要自用。”現在西岸開發集團總經理李忠輝在接受采訪時說。
看似文化用地的產出會低于房地產投資的回報,但徐匯區政府在過去幾年的實踐中,從中獲得更長久的發展效益,比如在2012年,徐匯區文化創意產業實現總產出669.5億元,文化產業增加值占全區GDP比重增至14.8%,高于全市的平均占比11.29%。徐匯區發改委主任蒲亞鵬說,“文化產業的投入產出需要較長的‘磨合期’,不像搞房地產那么立竿見影,但從上海全市范圍看,許多區都在開發大規模商務區,為避免‘同質化’傾向,徐匯只有堅持自身特色才有出路。”
Question 私人美術館如何造血?
在全國各大城市,都曾經涌現過許多私人美術館,開幕轟轟烈烈,不代表結局就一定皆大歡喜。其中最重要的問題就是:萬一投資散盡,場館運營如何自我運轉下去?
上海西岸美術館群的建立部分是作為“藝術地標”的景觀式存在,而成為真正的美術館館尚待時日。現在王薇也不能給出全面的解決方案:“場館面積大,保安保潔每年就要500萬,何況現在浦西館很多功能區域尚在建設中,兩館每年加起來3,000萬是基本的運營費用,至于要做一些國際展覽花費更加巨大。”
為此王薇一度曾考慮過把浦東館關掉。“但領導們不會讓我關,浦東的藝術文化氣息本來就單薄,少了一個大美術館必然對整個區域有影響”,而且浦東館運營幾年下來,從古到今的一條展覽和收藏脈絡已經比較順暢,關掉也可惜了多年心血。
“未來三年兩個館依然是要靠我們的投資運營,既然開起來了,就要負責任,估計是要虧三年。但三年以后可能會好轉起來。”王薇設想現階段主要盈利點是放在藝術衍生產品上,美術館聘請了設計師,以每周開發一種的速度,力求迅速將諸多獨一無二的藏品轉化為觀眾更加喜愛的限量版藝術禮品。在這個新展覽開幕同時,把藝術品商店配合展覽做好。未來除了自己研發,藝術品商店也有采購和推廣功能,力求爭取更多設計人才和設計產品進入美術館平臺。
做事大氣,思想開放,不管是收藏還是開美術館,王薇在這兩點上是完勝的。“美術館平臺,不是我收藏的便利途徑。有人會借藝術家做展覽低價收藏,這似乎是行業潛規則了,但我不會賺這種便宜。來做展覽的藝術家欣賞我的做法和美術館,愿意送給我作品,我很感激。未來哪怕我美術館缺錢我可以去拍賣自己藏品賺錢。”這么多年的硬氣,讓藝術家對王薇作風很服氣。
“藝術家都不傻,大家會懂得,誰是真正做事。”西岸館開館不到一年,許多藝術家都準備來做展覽了,“這么一個年輕的美術館,一切還是摸索著來。我們下一個展覽是徐震的個展,然后是藝術家丁乙展覽。”浦東館的展覽排期安排到2015年,而西岸館已經安排到2017年,“有我們策展團隊忙的了。”
王薇還想聯合其他收藏家,進入龍美術館的展覽行列中。“上海的收藏界藏龍臥虎,整個西岸的氣氛是藝術的公共性與分享,龍美術館的國際化和公共化,是我的野心。”
余德耀美術館同樣面臨花費巨大的問題,因為裝置作品巨大,展覽和保存都是難以估算的開支,徐冰的《煙草計劃》每次展覽都要買 60 多萬根香煙;阿德爾·阿貝德賽梅由飛機殘骸和氈制成的作品《有其母必有其子》長達27米,每次都要重新裝配;孫原和彭禹的作品《自由》,展覽時需要特地搭建一個 10 米高、200 多平米大的密閉空間,讓高壓水泵在里面噴水,造價都是驚人的。
余德耀美術館的書店、咖啡廳、酒吧等美術館配套設施尚在建設中,而美術館更具體的運營和決策,則放手給規范化的學術委員會和策展團隊,下一個展覽的內容主題和策展人都由委員會來進行決策,余德耀自己不做太多干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