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霧月牛欄》中作者將創作視野放在社會底層小人物的生活苦難之上,描寫了一個普通人家的悲劇故事。通過“霧”的意象一方面闡釋了人的自我囚禁及這種自我囚禁造成整個家庭生活的悲劇,另一方面展示了人與人的關系被“霧”隔絕造成了人們心靈溝通的無法實現,揭示了其人性被束縛的悲劇。
關鍵詞:遲子建;霧月牛欄;霧;隔絕
中圖分類號:I0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4)12-0009-02
在小說《霧月牛欄》中,“霧”這一神奇的自然力游走在整個文本中,與人事交織著,牽動著人物的悲喜。在作品中,是霧阻斷了繼父造屋的計劃和進程,是霧讓繼父和母親忘情地歡娛,是霧讓寶墜在看不清的環境中和人交流,也是霧,一年又一年的如期而至,不斷地提醒著繼父埋在心底的罪惡,這一罪惡就像霧一樣壓抑著繼父本性的善良,讓他的生命被霧包裹的不見一絲陽光,直至消亡于又一個濃霧重重的霧月。
“霧”深深地介入了寶墜一家人的生活當中,文章開頭提到“一到六月就不絕如縷地飄來,并持續一月之久”,人們無法用科學知識認知“霧”這一自然現象,民間傳說這樣解釋,一到六月陽光燦爛,男人們就嫌棄老婆的丑陋并咒罵她們,神仙不滿于此,便斬首了潑辣的陽光,讓夫妻柔情復活。之前,對于寶墜的繼父和母親來說,霧月是個好時光,在“霧”的遮蔽之下男女之間的柔情能夠得以勃發,而在意外發生后,“霧”非但不能遮蓋丑陋帶來溫情,反而成為寶墜一家揮之不去的夢魘。它既象征著繼父生命的囚牢和死亡的結局,也象征著寶墜與社會之間的圍墻和與親情之間的隔絕。
一、霧象征著繼父生命的囚牢和死亡的結局
(一)繼父——包容了惡的善良。
在一個霧月的夜里,繼父和母親在大霧下盡情歡娛時,卻被半夜醒來的寶墜看見了,這一幕尤其是第二天面對寶墜對所見場景的坦率直言使繼父感到了巨大的羞辱,憤怒的打了寶墜一拳,從此寶墜變成了一個智障兒童,而繼父也由此開始了他漫長而痛苦、自責內疚的贖罪之路。原本平靜、幸福、安寧的日子從此蒙上了一抹濃烈陰霾的重霧。
黑格爾曾指出,古典悲劇中矛盾沖突是在人與人之間不同的性格之間展開;而近代悲劇中,性格本身發生悲劇,兩種對立的意圖在同一個性格中進行斗爭。寶墜繼父的悲劇不僅表現在寶墜癡傻這一冷峻事實的壓迫,而且表現在他靈魂內部的沖突以及由此帶來的深深的痛苦。在繼父內心里一直隱藏著矛盾的沖突和對抗,一方面他對寶墜變癡傻有著深重的罪責感,但為了逃避懲罰不敢也遲遲沒有坦白這件事;另一方面,他善良的本性又趨勢他贖罪般地疼愛這個孩子。最后,他在自己給自己設置的生命困境和囚牢中漸漸地消沉,生活不再幸福和積極向上,作為一個人以及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能力都喪失了,以死亡為代價換取了內心永遠的安寧。
(二)繼父——“自我”的掙扎。
自我是社會的產物,是本我與現實世界、欲望以及這種欲望能否滿足之間的居中者,自我是理性的,要遵循現實原則。自我的作用就是調節“真實的東西和心理的東西之間、外部世界和內部世界 之間的某種對立,它指導著人們遵守社會的道德規范和秩序。
《霧月牛欄》中,繼父的性格中充滿了多重人格力量的沖突和對抗。繼父原本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這是他本我的一面。在他失手打傻了寶墜后,用長達八年的時間去填補和償還他的虧欠和內疚,但在他病弱離世時這種負罪感依舊沒有消退。在繼父的心中,他始終向往的是另一個自己,即能夠在家人面前坦白自己的過錯。
受傳統道德觀念影響,他希望另一個自己能夠敢作敢當、坦誠、勇于承擔,但他的關于超我形象的構造并沒有在現實中出現,本我要求他沖破內心的防線向世人坦白一切,但自我卻在本我與超我之間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自我始終帶有理性和思考,現實生活中的道德束縛以及利弊的衡量讓自我最終占據了其 性格的主要位置。最終他在善的驅動下,帶著人格面具,走上了心靈贖罪的道路,這是一條悲愴的路,為此他付出的除了對寶墜無微不至的關懷,還有其他家庭成員的幸福和自己的生命。
“霧”在小說中代表著道德、禮教、社會規范種種東西對人性的束縛和阻礙,“霧”彌漫在作品中,對于繼父來說,它正是這一牢籠的外顯,每年的同一時間霧都會出現在視線里,彌漫在身體周圍,繼父在這種濃郁暗淡的霧靄下始終不能對自己所犯的錯誤而釋懷,最后以死作為終結。
二、“霧”象征著寶墜與社會和親情之間的隔絕
(一)寶墜—“社會屬性”的喪失。
在文中作者幾次描寫到寶墜伸手去抓“霧”的動作,“他站在草叢中,伸出手抓了一把霧氣,覺得抓空了,就再抓一次,仍是空的,手上什么也沒存下。他不明白能看得見的、近在咫尺的東西怎么會抓不住?!睂殙嬒胱プ〉臇|西其實是他在人世間留存的記憶,但他始終回憶不來,“霧”阻隔了他的記憶,也斷絕了他的社會性。
另一方面,因繼父的那一拳, 寶墜淪為了智障, 他從此拒絕人住的屋子而開始了牛欄中與牛朝夕相處的生活,這其實意味著寶墜放棄了人的主體性和社會性。他住在牛欄里,終日放牛、喂牛,從此寶墜生活在一個無欲求、無競爭、自在自足的單純世界里。他成天與牛為伴, 對牛傾訴, 同時也換來了牛兒對他的呵護與依戀, 天真無邪的孩子與忠厚老實的牛兒構成了一幅和諧共存的美妙圖景,擺脫了種種枷鎖, 質樸、率真、隨性地生活著。
(二)寶墜與他人的隔絕。
那重濃霧同時也在寶墜與他人之間筑起了一道厚重的城墻。作品中有一處描寫寶墜與同村人在霧中交流,人與人之間是互相看不見的。同時寶墜在與家人的相處中我們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他對繼父的死亡、對母親來自身體欲望和家庭負擔的痛苦、對雪兒在親情上的期待和失落等種種情感都是毫無知覺的。寶墜就像一個被完全隔絕在世俗枷鎖外的自然人,活在自己簡單、純樸的世界里。
在《霧月牛欄》中,“霧”始終是一個囚牢和隔絕的象征,繼父在“霧”的圍困之下內心世界里善與惡、本我與自我的沖突和對抗使他走向毀滅。另一方面,寶墜在“霧”的隔絕下與社會和人情世俗徹底斷裂,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自然人。文章最后寫到,“霧月過去了”,隨著霧月的過去,繼父對寶墜的關愛在母親和雪兒那里得到了延續,寶墜和雪兒以及雪兒和母親之間都有了親人間的交流,隨著迷霧的散去,陽光也終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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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婉波,女(1991—),漢族,河南焦作人,現為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作家作品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