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63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4)12-0041-03
我在翻閱中國鼓曲藝術史時,頭腦中時常就冒出一個名字——金蝴蝶,她就像夢一樣在我的腦海中若隱若現……
一、
清光緒元年(1875年),金蝴蝶出生在鐵嶺一個貧困的家庭里,她不但長相俊美,嗓音清脆,而且還天生喜歡唱大鼓,天天唱,唱起來就很開心。這在當時就顯得特別奇葩,因為那個年代沒有女人唱大鼓,唱大鼓的藝人不但是青一色的男性,還以盲人居多。
金蝴蝶天生就和大鼓有著不解之緣,心中時時鼓蕩著對大鼓藝術的追求,只悔恨遇不到能懂她的人。
“夜夜夜夜,我為誰心跳,我唱給誰聽——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也許是命中注定,正糾結中,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終于遇到了改變了她一生命運的人——就是她的師傅梁福吉。
梁福吉(約1865---1927),本名梁壽山,奉天大鼓南城調開山鼻祖之一,被譽為“關東第一大鼓,光緒年間曾應邀進京為光緒皇帝演唱,先唱一段《魯達除霸》皇上沒聽夠,又唱一段《趙云救主》受到獎賞。從此聲名大振。
金蝴蝶跟隨師傅梁福吉之后,從東北大鼓的說功和唱功到鼓板技巧、音樂唱腔、表演流派、名家名段等都得到了師傅的口傳心授,學唱之余,她還按照師傅的教誨,用心揣摩人物心理,以求表演時能更好地展現人物性格。從子弟書段《憶真妃》中的楊玉環到《糜氏托孤》中的糜夫人和趙云以及《回杯記》的張廷秀等人物,她都反復琢磨,精益求精。
經過多年的積累、沉淀,她已經從恩師的演唱特點中領悟到師傅基本功扎實、嘴皮子利索(吐字清楚)、表演賣力氣、有感情,唱腔三板一眼,深沉委婉,極富感染力。這讓金蝴蝶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二、
很快,金蝴蝶作為“關東第一大鼓”梁福吉最得意的女弟子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成為了東北大鼓第一個“女大鼓”。 金蝴蝶原本就天生麗質,貌美如花,再加上嗓音圓潤動人,因此她一出場,就滿場皆驚,一炮走紅。她唱《黛玉悲秋》讓人愁腸百結;她唱《憶真妃》令人聲淚俱下;她就像那宣紙上洇著的蝴蝶,細細的腰一擺,便是萬種風情;抖動一下翅膀,便是滿臺春色,難怪有那么多熱愛她的粉絲。甚至有一位京城來的闊少還專門為她寫了段子弟書段《闊大煙嘆》流傳百年:
這日來到奉天省
住在得勝大南關。
叫個說書女大鼓,
說的廷秀打趙昂(男)。
王二姐思想那位張廷秀,
好像真的一樣般。
此人名叫金蝴蝶,
全城人等知的全。
從唱詞中不難看出,此時的金蝴蝶已在沈陽相當的有名。也正是這位北京來的闊少爺把金蝴蝶寫成進了鼓詞,讓金蝴蝶的的名聲越發響亮起來。
三、
據史料記載,清代的大鼓藝人,多是走鄉串戶,有些人家辦紅白喜事也常請藝人去說書唱曲,還有少數藝人隨兵營說書唱曲,藝人進城后,多半是先“撂地攤”后“占館子”。 “撂地攤”是指在“雜巴地”或廟會獻藝。大鼓藝人在街頭賣藝“串巷子”有人請,馬上就支鼓演唱,到大戶人家演出叫“闖宅門子”,有些水平高,名氣大的藝人則上茶館獻藝,叫“占館子”。少數著名藝人則常被官僚、闊商人請到府中去演出,叫“唱堂會”。
最初進城,金蝴蝶是帶著梁福吉師傅傳授的“十八般武藝”,跟隨丈夫王維恒來到大鼓的發祥地奉天的。那時的東北大鼓藝人多為自彈自唱,藝人稱為“搓單鼓”清一色的“男大鼓”,唱的都是長篇大鼓書,金蝴蝶來到這片陌生的繁華都市,她不管不顧,一意孤行,這才成就了她截然不同于世俗女子的魅力。
她來到奉天的“雜巴地”,開始了“撂地攤”, 她鼓點一敲,剛一亮嗓,紅樓小段便唱的婉轉纏綿,如泣如訴??此莩娜松饺撕#渌半s巴地”觀眾走沒了,連奉天的大鼓藝人車德寶都佩服她,幾乎是一夜之間,金蝴蝶成為奉天城一道靚麗的風景,人們茶余飯后的美談。
在一片叫好聲中,她遇到了鼓曲人生中另一個最懂她的人——琴師趙聞生。趙聞生本來是評詞藝人,在奉天小西門里石頭市洪泰軒獻藝,當時已經小有名氣。1979年春,遼寧省博物館在清理舊藏拓片時,發現光緒四年(1878)沈陽小東關老君堂所立“江湖行”祖師碑上,趙聞生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試著給金蝴蝶上弦,一只扁圓形的木框皮面鼓,支在幾根竹棍組成的鼓架子上,弦子一響、鼓板一敲。隨著金蝴蝶“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猶存妃子陵。題壁有詩皆抱憾,入祠無客不傷情……”兩大口的唱腔,清脆悅耳。頗見法度,喝彩一片……
金蝴蝶聽著他那多少次夢想著擁有的弦聲,手心都略有一點顫動,那種意外的欣喜與單戀者突然獲得意中人的允諾后的感覺相似。從此他們琴瑟和鳴,發揮“女大鼓”的演唱特長,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演唱風格,在當時各種唱法中,有了一席之地。演唱出許多經典之作,開創了東北大鼓第一代“女大鼓”的全新時代。一位研究者聲稱:沒有金蝴蝶第一位“女大鼓“的誕生,東北大鼓就沒有二十世紀的繁榮。更有研究者斷言:倘若說黃輔臣是十八世紀東北大鼓最偉大的先行者,那么十九世紀東北大鼓最偉大的先行者當屬金蝴蝶。遺憾的是由于當時缺少錄音條件,沒有傳下音響資料,但我們仍然能從后人的傳唱中感悟到當時的盛況。
四、
琴師的加盟,給金蝴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藝術生命力。當時的金蝴蝶專攻小段,為了把“女大鼓”的“小口調”表演發揮到極致,她廣泛吸收東北民歌、東北小調及其他姊妹藝術的精華,在琴師的伴奏下,“小口調”與流傳了百年的“男大鼓”的“大口調”相互融合、交相輝映,使東北大鼓音樂的旋律、節奏、和色彩都進入了一個全新時代。
金蝴蝶的演唱廣泛流傳,成為一種時尚,茶樓、酒肆、及寺廟里,鼓聲、弦聲不斷,到處有金蝴蝶的歌聲,聽眾無數,凡操辦紅白喜事時能邀請到金蝴蝶演唱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那年她還不到二十歲,她演唱《憶真妃》極具傳統意蘊的唱詞,釋放出陣陣凄美的旋律,她那婉轉纏綿的唱腔便如水一般地流淌跌宕,鼓槌在鼓面上輕巧地跳躍起來,在那一刻,美妙的唱腔和美麗的弦聲,她的靈魂甚至已經出竅,她太美了!
《黛玉悲秋》很經典的曲目,據說,金蝴蝶把林黛玉演唱的既細膩,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哀婉和無法漠視的華麗,摻雜著悲情、悸動、決絕和崇高。她在華彩腔調的行腔中,顯示了對東北大鼓技藝高超的駕馭能力,展示濃郁的“本土文化”韻味,可以說每句都有精湛不俗的唱腔旋律,被后來的“女大鼓”紛紛效仿。
五、
可就在她如日中天之時,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魔爪已經慢慢向她靠近。
這是1895年的冬天,這個冬天比比任何一個冬天都更加寒冷。這個冬天,沈陽東陵陵前堡一個給皇家看墳的墳奴姚遠山(外號姚秧子)以唱堂會為名,用一萬吊錢博取金蝴蝶丈夫的信任,把金蝴蝶騙到東陵家中,強行霸占,受盡凌辱。而姚遠山家中的大老婆趁他出門,把金蝴蝶鎖在柴房里,不給吃、不給喝,凍餓交加,讓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女大鼓名藝人含恨死去。
那樣的社會根本不配產生金蝴蝶這樣的藝人,金蝴蝶的花樣年華才剛剛開始,就像一只蝴蝶一樣,只留下一個美麗的倩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六、
弦聲為蝴蝶醉,蝴蝶卻隨風飛。我時常在想,如果沒有這場劫難,金蝴蝶的后來會怎樣……
作者簡介:
劉玲:沈陽市群眾藝術館創編調研部業務干部,沈陽群眾文化雜志編輯,群眾文化《非遺視野》專欄作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東北大鼓負責人,2013年曾榮獲 “遼寧省優秀曲藝節目調演”導演一等獎,2014年遼寧省“小品、小戲曲藝展演”導演一等獎,編導的作品曾榮獲遼寧省“群星獎”金獎。撰寫論文《從中國鼓曲藝術透析東北大鼓的傳承價值》獲文化部社文圖司最高獎優秀論文獎,《劉蘭芳:我的童子功是唱東北大鼓——聽著名曲藝家劉蘭芳講她和東北大鼓的故事》在中國藝術報上發表,《飄逸的青布旗袍》在國家級文化核心期刊《文化月刊》上發表,《關東鼓曲藝術的源頭:東北大鼓鄉味濃》在南京大學非遺報上發表,一年撰寫十幾篇關于東北大鼓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