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醫術醫方的形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人們很難追溯到醫術醫方類文獻的撰寫年代。由于助動詞具有獨特的產生和發展規律,因此可以通過考察助動詞的分布來探究歷史文獻撰寫與抄寫的年代差異。統計表明,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大量使用從先秦沿用至唐五代的助動詞,少量使用中古及唐五代新生的助動詞。這種語言現象表明,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具有很強的傳承性,各種醫術醫方流傳時間很長,而其撰寫時間要比抄寫時間早得多。
[關鍵詞]助動詞;敦煌醫藥文獻;撰寫年代;抄寫年代
[中圖分類號]G256.1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5-3115(2014)24-0021-02
人們在整理敦煌醫藥文獻時,能清晰地將醫經診法類文獻的撰寫年代和抄寫年代區分開來,可是很難將醫術醫方類文獻的撰寫年代和抄寫年代區分開來。醫方是人們醫療實踐的總結,醫方的形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人們很難追溯它的撰寫年代。在中國醫學史上,醫學著作亡佚甚多,其中又以方書居多。因此追溯醫方的撰寫年代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醫方具有很強的實用性,能治病救人,民間常有抄方的習慣,人們不拘時間地點,只要有需要就會抄寫對自己有用的方子。我們在整理敦煌醫藥文獻時,發現《敦煌醫藥文獻輯校》所收錄的醫術醫方類文獻除P.5549①、S.10527和S.6052不能確定外,其余全是雜抄件。我們利用各種方法探究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的抄寫年代,發現該類文獻絕大部分抄寫于唐五代時期,最晚不能晚于宋初藏經洞封堵的時間,最早不會早于西晉。
盡管在同一雜抄件中醫方抄寫時間相同,但各醫方的撰寫時間應該有所不同。雖然不能精確地追溯醫方的撰寫年代,但我們可以利用一些語言標志(如助動詞)來推測醫方文獻形成的大致時間范圍。本文將系統分析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中的助動詞,并以此為依據考察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撰寫與抄寫年代的差異。
一、從先秦到唐五代助動詞的分布與發展狀況
鑒于助動詞演變時間長且相對封閉的特點,當我們研究某一類語言材料中的助動詞,必須以該類語言材料同期以及早于該類語言材料的助動詞系統作參照物。我們以前人研究理論成果作為參照物,而在前人理論覆蓋不到的時間段,則選擇與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相關的語言材料來填補空檔。這類理論成果有:劉利的《先秦漢語助動詞研究》,段業輝的《中古漢語助動詞研究》,吳福祥的《敦煌變文12種語法研究》。吳書系統研究了唐五代12種敦煌變文(下文簡稱敦煌變文12種或唐五代敦煌變文12種)中的語法現象,其中也包括助動詞,他將劉、段所采用研究語料的時間段接續起來,其時間跨度基本與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的抄寫年代相重合。劉利與段業輝所研究的語言材料時間段不能接續,盡管相隔秦和西漢兩個朝代,但與一個助動詞由發展到成熟所需時間相比,這段時間跨度不大,可以將其忽略。
段業輝的《中古漢語助動詞研究》將助動詞分為三類:可能、意愿、應當。吳福祥的《敦煌變文12種語法研究》也將助動詞分為三類:能性類助動詞、意愿類助動詞、必要類助動詞。兩人對助動詞的分類標準基本一致,類別及所指亦相差不遠,唯有兩類助動詞的命名不同。段業輝的“可能類助動詞”, 吳福祥稱之為“能性類助動詞”。 段業輝將“可能類助動詞”界定為“對人、事物或動作行為的可能與不可能作出主客觀判斷或推理的詞”。②吳福祥則對“能性類助動詞”作如下界定:“能性類助動詞是表達能性范疇的助動詞小類。這里所說的‘能性’是個內涵繁雜的語義概念,至少包含這樣五個語義次類:1.表示具備實現某種行為的內在能力;2.表示具備實現某種行為的外在條件;3.表示對某一命題的或然性或必然性的肯定;4.表示情理或環境上許可;5.表示準許。”③通過比較,我們發現吳福祥對“能性類助動詞”的界定更加精細,也適合對古代科技類文獻中的助動詞進行分析。段業輝的“應當類助動詞”, 吳福祥稱之為“必要類助動詞”。 段業輝沒有對“應當類助動詞”作出界定。吳福祥對“必要類助動詞”作如下界定:“必要類助動詞表示施事者有必要或值得實施某一行為,包括‘必要’和‘估價’兩個語義次類。”④通過分析,我們發現“估價”未必涵蓋于“必要”之中,而“應當”可兼及“估價”和“必要”,因此將吳福祥劃定的“必要類助動詞”稱作段業輝劃定的“應當類助動詞”更合適。綜合吳福祥和段業輝的觀點,我們給三類助動詞取名為:能性類助動詞、意愿類助動詞和應當類助動詞。劉利的《先秦漢語助動詞研究》列舉了先秦漢語19個單音節助動詞和2個復音助動詞。⑤我們將在以后的討論中將這21個先秦助動詞歸入到相應的類別中去。
綜合三位學者的研究成果,可以基本掌握從先秦到唐五代助動詞的分布情況。第一,從先秦一直沿用至唐五代的助動詞有可、足、能、得、敢、肯、欲、愿、堪、宜、當、可以、足以(敦煌變文12種中無,《千金翼方》和《備急千金要方》中有用例)、容、合、須等。第二,僅在先秦漢語中用作助動詞的有忍、屑、慭、見、為、被。第三,在中古時期有少量用例但最終消亡的先秦漢語助動詞有而、耐、克。第四,中古時期新生的單音節助動詞有辦、中、要、規、應。其中,“要”和“應”大量出現在敦煌變文12種之中。第五,中古新生的雙音節助動詞有必須、當須、須當、必當、當必、必宜、宜當、宜應、應當、必應、應須、要當、要須、必欲、當應、當宜、宜須、應合、要宜、會當、會應、會須、容可、容得、辦得。其中,“要須”出現在敦煌變文12種之中。第六,敦煌變文12種新生的單音節助動詞有解、會、用、好。第七,敦煌變文12種新生的雙音節助動詞有大須、切須、事須、直須、應合、合應、理合、會當等。
二、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中的助動詞分布情況
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使用的助動詞共計14個,使用218次。其中,從先秦一直沿用至唐五代的助動詞有9個:可(使用33次,下文直接以數字簡稱)、能(19)、得(37)、肯(1)、欲(54)、堪(9)、宜(22)、當(10)、須(25),占助動詞總數的64.3%,使用210次,占使用頻率的96.3%。中古新生的助動詞有4個:要(2)、應(1)、必須(3)、當必(1),占助動詞總數的28.6%,使用7次,占使用頻率的3.2%。唐五代敦煌變文12種新生助動詞有1個:好(1),占助動詞總數的7.1%,使用1次,占使用頻率的0.46%。在中古時期有少量用例但最終消亡的先秦漢語助動詞如“耐”、“而”、“克”在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中均沒有出現。唐五代敦煌變文12種新生雙音節助動詞在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中也不見用例。
由于數量少,我們將使用中古新生助動詞以及唐五代敦煌變文12種新生助動詞的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中的語言材料一一列舉出來(相關助動詞加方框標示):
P.3731-34-35:不利,加服三兩丸,要以得利為限。
P.2882-21-22:下蜜,要令丸硬煗〔軟〕依尋〔循〕丸藥法。
S.4433-2-3:凡不云父〔■〕咀者,皆應細切。
(S.9987B2V、S.9987A、S.3395和S.3347四件的綴合件)-85:【搗】□少時必須
P.2882-19-20:然后取巴豆一物,于臼中搗令如膏,必須極細。
P.3885-17:若涂眼,先以暖水洗眼,然點之,必須避風,不過三四夜必差。
P.3201-60:如不醒,至后欲發時,還如前灸,不過再三,當必永差。
(S.9987B2V、S.9987A、S.3395、S.3347)—128:差后五十六日內,好依此法將息,勿令重發,
從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使用助動詞的類別來看:第一,能性類助動詞4個:可(33)、能(19)、得(37)、堪(9),占助動詞總數的28.6%,使用98次,占使用頻率的45%。第二,意愿類助動詞2個:欲(54)、肯(1),占助動詞總數的14.3%,使用55次,占使用頻率的25.2%。第三,應當類助動詞8個:應(1)、當(10)、宜(22)、須(25)、必須(3)、當必(1)、要(2)、好(1),占助動詞總數的57.1%,使用65次,占使用頻率的29.8%。可以看出,能性類助動詞和意愿類助動詞全部來自先秦漢語。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所使用中古新生助動詞以及唐五代敦煌變文12種新生助動詞全部屬于必要類助動詞,此類助動詞雖然有5個,但使用頻率僅8次,來自先秦漢語的必要類助動詞僅3個,但使用頻率高達57次,是新生必要類助動詞的7倍多。
三、結語
統計表明,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大量使用從先秦沿用至唐五代的助動詞,少量使用中古及唐五代新生的助動詞。這種語言現象證明敦煌醫術醫方類文獻具有很強的傳承性,各種醫術醫方流傳時間很長,而其撰寫時間要比抄寫時間早得多。
[注 "釋]
①本文所用符號說明:“P.5549”為敦煌文獻編號,“P.3721-34-35 ”中“34”、“35”均表示行號,余皆仿此;□為缺一字符號;■為缺多字符號;【】為補字符號;〔〕為改字符號,其前為原卷俗字或假借字,校改的正字及代表重文號的字置于〔〕中。
②段業輝:《中古漢語助動詞研究》,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2頁。
③④吳福祥:《敦煌變文12種語法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2頁。
⑤劉利:《先秦漢語助動詞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34~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