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斌 溫莉 編輯/李淑玲
Business 商業
“大意”失貨權
文/袁斌 溫莉 編輯/李淑玲
在國際貿易過程中,出口企業應嚴格按照海上貨物運輸的各項法律規定控制好各個環節,切不可因一時之便為日后維權埋下隱患。
無單放貨是海上貨物運輸合同法律關系項下引發糾紛的最常見的原因,因其往往涉及國際貿易與海運兩個領域而尤為引人注意。如果作為貨權主體的托運人因承運人無單放貨這一海上貨物運輸合同項下的違約行為,而遭致貿易合同買方收到貨物后不予支付貨款的損失,托運人有權依據合同糾紛主張承運人賠償損失,也有權依據貿易合同要求買方支付貨款,甚至可以要求承運人與買方共同承擔侵權責任。指示提單以及無記名提單因其可流轉,提單的合法持有主體即可認定為貨權主體;而記名提單雖然在我國海商法下也要求必須憑單放貨(持有記名提單如被無單放貨也可要求賠償損失),但因記名提單不具流轉功能,因而會牽涉到其持有主體是否有權主張貨權的問題。實務中,記名提單持有人該如何保護自身的權益?以下案例對此做了很好的回答,對國際貿易賣方具有很好的警示作用。
2010年2月,富利公司與注冊在香港的嘉豪公司簽訂采購合同,富利公司為供應商,嘉豪公司為買方,約定由富利公司供應24000件儲物方凳,出貨方式FOB上海,由買方嘉豪公司指定貨代,目的地是美國洛杉磯,付款方式為提供單據復印件T/T15天。后嘉豪公司將涉案貨物轉手出售給美國的IDEA公司,先達航運接受名義為IDEA公司的訂艙委托;上海先達與嘉豪公司直接就訂艙、提單繕制等涉案貨物出運事宜進行了業務聯系。富利公司確認“與承運人之間關于海上貨物運輸的事宜都是嘉豪公司在聯系”,富利公司僅負責實際交付貨物。嘉豪公司指示上海先達向富利公司開具裝港費用發票并確定富利公司為提單接收人。富利公司委托案外人亞川貨代開展涉案貨物出口的內陸集裝箱拖車及報關業務,并指示其根據上海先達開具的發票支付了訂艙費、貨棧操作費、單證費和美國反恐倉單信息費等裝港費用。在上述費用到賬后,上海先達將全套正本提單交給了亞川貨代,并由亞川貨代將涉案提單轉交給富利公司。涉案先達航運抬頭的記名提單載明:托運人嘉豪公司,收貨人IDEA公司;提單正面載明,該提單項下所有糾紛適用香港特別行政區法律,并在承運人簽章處蓋有先達航運簽單章。富利公司確認,其在糾紛發生前對涉案提單將嘉豪公司記載為托運人未持異議。先達航運、先達貨運和上海先達確認涉案貨物已在目的港向提單記名收貨人IDEA公司放行。富利公司仍持有涉案貨款的出口收匯核銷單原件,涉案訂單下所有批次貨款尚有82.46%的涉案貨款沒有收到。富利公司因未從嘉豪公司收到貨款,又因嘉豪公司系香港注冊的離岸公司訴訟困難,故只得依據其持有的正本提單向簽發提單的承運人主體主張承擔其無單放貨導致貨款損失的賠償責任。
涉案最大爭議點在于:富利公司作為實際持有記名提單主體,在提單顯示托運人系嘉豪公司的前提下,是否有權主張貨權并要求承運人承擔無單放貨的法律責任。
一審上海法院認為,承運人接受IDEA公司的訂艙委托,是與嘉豪公司直接聯系并確定包括提單確認、裝港費用收取、寄單地址等事宜的,其向富利公司收取裝港費用以及交付涉案提單也均是根據嘉豪公司指示進行的,因此,承運人完全有理由認為涉案海上貨物運輸合同是在為嘉豪公司與IDEA公司之間的貿易合同服務的,富利公司只是代嘉豪公司將涉案貨物交付承運人,亦是代嘉豪公司領取提單。沒有充分證據證明,先達航運、先達貨運和上海先達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富利公司與嘉豪公司的貿易合同關系以及富利公司的身份。本案全套正本提單雖在富利公司掌控之下,但由于涉案提單系記名提單,而富利公司并非提單記載的任何一方當事人,依據記名提單不能轉讓的屬性,涉案提單在富利公司手中不具有任何提單功能,因此富利公司不能據此行使任何提單權利。富利公司不能被認定為我國海商法下的交貨托運人,亦不具有我國海商法項下的提單持有人身份,富利公司據此向涉案承運人提起無單放貨損害賠償之訴于法無據。
富利公司因訴求未得到一審法院支持而向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二審法院認為,涉案貨物以FOB船上交貨的價格條件成交出口,訂艙運輸貨物是買方嘉豪公司的義務,富利公司并沒有委托貨代向承運人訂艙出運涉案貨物。富利公司已經確認訂艙由嘉豪公司安排,故可以認定富利公司是接受嘉豪公司的指令出運貨物。涉案提單是記名提單,不能轉讓,富利公司向嘉豪公司交付貨物后取得記名提單僅僅證明其是記名提單流轉過程中的接收人,而不是提單流轉過程中的提單持有人,富利公司也沒有要求承運人在運輸單證上將其列明為托運人并以此控制貨物的流向并承擔海上貨物運輸的風險。鑒于富利公司不是涉案記名提單關系人,也不是涉案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的當事人,其也沒有與承運人簽訂運輸合同,故應認定富利公司不是我國海商法律項下向承運人交貨的托運人或委托承運人運輸的實際托運人。其在本案中的身份僅僅是涉案FOB貿易合同項下的賣方或供應商。富利公司所持有的并非指示提單而是記名提單,由于其沒有與承運人簽訂涉案海上貨物運輸合同,因而并不是涉案記名提單關系的當事人。
盡管記名提單是一種權利憑證,但它是不可流通的。在我國,記名提單不得轉讓。鑒于記名提單的這一特殊性,尤其是各個國家、國際條約對其的規定也不同,一般不建議簽發或持有記名提單。
我國《海商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下稱《無單放貨規定》)均明確記名提單必須憑單放貨。以此為依據,本案中作為一個謹慎的承運人,即使簽發的是記名提單,也應在收回正本提單后方可放貨。從這一法理角度看,本案中承運人無單放貨事實成立,正本記名提單持有主體損失成立,承運人應當賠償。而本案的關鍵是富利公司是否是涉案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的當事人,即富利公司是否具有交貨托運人身份,還是僅作為貿易買家的代理(代為交付貨物)。根據《無單放貨規定》第十二條關于“向承運人實際交付貨物并持有指示提單的托運人,雖然在正本提單上沒有載明其托運人身份,因承運人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要求承運人依據海上貨物運輸合同承擔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民事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的規定,以及第九條關于記名提單托運人有權要求承運人中止運輸、返還貨物、變更到達地或將貨物交給其他收貨人規定,在指示提單的情況下,實際交貨人即使沒有在提單上載明其托運人身份,只要持有正本提單就可以向承運人主張無單放貨,但記名提單是例外。在記名提單下,由于實際交貨人持有的是不能轉讓記名提單,因而本案中富利公司雖持有提單,但不適用提單流轉過程中的“提單持有人”的法律概念,僅說明其是記名提單流轉過程中的接收人。換句話說,提單雖在其手中,但不具有任何提單功能。從涉案FOB貿易性質和訂艙過程看,富利公司是根據嘉豪公司的指令出運貨物和接受提單,即其僅系嘉豪公司的代理人,而不是我國《海商法》下向承運人交貨的托運人或委托承運人運輸的實際托運人,其與承運人之間并未建立海上運輸合同關系,因此即使有貨款損失,也不具有向承運人索賠的主體資格。
盡管記名提單是一種權利憑證,但它是不可流通的。在我國,記名提單不得轉讓。
記名提單并不具有流轉功能,因此也非真正意義上的提單。而實踐中,海上貨物運輸環節、貿易環節繁多,交易復雜,往往存在多方代理、貿易商、中間商、提單載明托運人、實際交貨托運人等各類主體,因此,在眾多環節中哪一方具有主體身份,各主體與所簽發提單之間又具有何種關聯,均需要揭開重重面紗后方可最終判定。實踐中,關于記名提單雖存在諸多爭議,但有一點是無爭議的,即法院認可持有記名提單且可確認為交貨托運人的主體,實際享有提單項下的貨權。為規避因記名提單引發糾紛,筆者建議:因記名提單不具流轉功能即非真正意義上的提單,作為出口企業應當盡量要求承運人簽發指示提單;如確需簽發記名提單,必須要求在記名提單托運人一欄中載明托運人主體身份,并實際向承運人安排交付貨物。此外,出口企業如委托第三方向承運人交付貨物,需固定委托事實,固定實際交貨托運人身份,并應避免在郵件或文件中出現“僅代理貿易買家交付貨物,或者訂艙事宜全部由貿易買家進行”等確認字眼。如可能,貿易中應盡量收到貨款后再安排貨物交付。
作者單位:北京大成(寧波)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