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杜賓的精神追求

摘 要：19世紀，美國作家埃德加·愛倫·坡開創了世界偵探小說的先河，塑造了第一個擁有非凡能力和超人智慧的偵探形象——杜賓。他筆下的杜賓，在偵破疑案的時候表現出了敏銳的觀察能力、細致的分析能力以及嚴密的邏輯推理能力，成為后世偵探小說紛紛效仿的典范。本文擬在分析杜賓的性格特質的基礎之上，嘗試性地探究杜賓的個人信仰問題，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挖掘愛倫坡的處世態度及其對物質世界的看法。

關鍵詞：內在性格；外在表現；信仰問題；處世態度；看法

愛倫坡首創了偵探小說這種文學模式，給世界文學的發展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同時也為后代作家提供了一種文學潮流的母版。作為偵探小說的靈魂人物，偵探往往扮演著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重要作用，在謎團重重的案件當中，尋找突破口，帶領讀者一起體驗奇巧精妙的智力探險游戲。與后世偵探小說中塑造的偵探形象相比，愛倫坡筆下的杜賓是相對扁平和靜態的，作者沒有用過多的筆墨來豐富他的形象。但是讀者往往更驚異于他在處理案件時洞悉一切的觀察能力、奇特豐富的想象能力以及嚴密可靠的推理能力。本文試圖通過分析杜賓獨特的性格特質，探究隱藏在這些超凡能力背后的信仰問題，同時反映作者本人的一些處世態度及對物質世界的看法。

一、熱愛讀書

在《莫格街謀殺案》一文開頭，作者在交代完杜賓的出身背景之后，就過渡到了杜賓對書的喜愛這一細節上。這是他淵博知識和生動想象力的重要來源，同時也是“我”和杜賓相識相知的契機。

“我們邂逅在蒙瑪特爾街的一間昏暗的圖書館里，兩人都在那里尋找同一本珍貴的名著，相同的愛好使得我們的交往逐漸密切起來。一回生，兩回熟。他用法國人談論自身的徹底坦誠，向我講述了他的家庭小史。他的淵博知識也使我驚訝，他的狂熱，以及他生動活潑的想象力，時時喚起我內心的激情。這正是我在巴黎日以繼夜尋求的東西，我不由覺得跟這么個人交往實在是無價之寶。”[1]

“我”和杜賓相識，起源于“我”們都在找一本珍貴的名著。這就說明杜賓平時閱讀的書籍應該出自一些大家之手。閱讀這些書籍，可以讓他與同樣一群具有超凡智慧的人進行思想的碰撞，從而提升自己敏銳的思考能力。事實證明，大量的閱讀在其后的案件偵破過程中，也確實他提供了大量的理論支撐和靈感的源泉。比如在《被竊之信》中，杜賓在解釋如何設身處地地體察對手的心理時，談到要盡量模仿對手的面部表情，然后思考什么樣的思想和情緒才配得上這種表情，然后就提到盧歇夫科、拉布吉夫、馬基雅維里，還有康帕內拉都曾經被認為具有這樣的特點。而這些人，都是曾經在歷史上留下過深刻烙印、為人們所推崇的大人物。同樣是在這部短篇小說中，杜賓常常引經據典，表現出其對詩歌、數學和物理學等重要學科的精辟理解，這就呼應了作者在《莫格街謀殺案》開篇所提到的“杜賓是一個學識淵博的人”。書籍，尤其是經過歷史的錘煉而流傳于后世的名著，凝結了前人的超凡智慧和獨到見解。它們是真理的象征，代表人類對整個世界包括人本身在內的正確總結。杜賓對書的喜愛和依賴，一方面是精神的寄托，對物質貧乏的平衡，而更重要的一面，是在于他對真理的信仰。物質世界的虛幻和不可靠，使他轉向了對真理這一相對穩固的世界的孜孜不倦的渴求和追索。這種信仰帶來了精神世界的富足和穩定，也解釋了杜賓無論在何種血腥及兇險的情境中都可以保持絕對的冷靜和鎮定，并運用閱讀過程中磨礪出來的思考能力窺破常人無法理解和想象的奧秘。在杜賓身上，體現的是對物質世界的幻滅以及對精神世界的充分依賴和信任。作者通過塑造這一人物形象，反映出了自身對物質世界的不確定感，和對精神世界的肯定。

二、迷戀黑夜

在杜賓首次登場時，作者就交代了他有一個怪癖，“那就是為了黑夜的魅力而迷戀黑夜”。[2]在《莫格街謀殺案》中，作者提到“我”和杜賓租住的地方是一座地處偏僻、年久失修的住宅，相傳是座兇宅。但是兩人對這種迷信不屑一顧，還把房間布置成陰郁沉悶又富于幻想的風格。黑夜，兇宅，以及疑案中的死亡，都帶有神秘和恐怖的氣氛。然而杜賓不僅淡定自若，而且還很迷戀這種氛圍，顯示出他與常人的不同。“愛倫·坡通過妙筆，讓杜賓長期活在一個陰暗的靈感空間中，并憑借一種較為神秘的意識形態使之更貼近真相、觸及心靈、親近生命，勇敢把握未來。”[3]黑夜代表神秘以及一切未知的東西。它就像是一道保險的屏障，保護著自我世界的完整和寧靜。黑夜和白晝是既對立又統一的兩面，黑夜代表著杜賓奇特的生活習慣和精神世界，而白晝象征著有序運作的外部社會。杜賓長期生活在黑夜中，排除了物質世界的紛擾，讓自己的思緒盡力馳騁在想象的空間里。但這并不是想象一些世俗的瑣事，它更接近于冥想。杜賓為這種觀想提供一種相對封閉而穩定的空間。在黑夜中觀想，接近生命和宇宙的真相，其實也反映出了杜賓對世界本質的一種信任和追逐，對真理的信仰。基于這種信仰，他不僅沒有像常人一樣對那些神秘而恐怖的事物避之不及，反而習以為常，并且樂于在這種嚴肅的環境中升華自我。

“愛倫·坡從他的靈知視點出發，通過孤獨靈知、超人靈知、啟示靈知和個性靈知塑造了一個在黑暗中閃爍著靈性光芒的偵探杜賓，使他成為讀者心中的詩意英雄，為后來者提供了通向更高遠境界的人文思考。”[4]靈知精神，強調個體的主觀重要性，用靈魂來認識這個世界。個體認識能力的局限性，與客觀世界的無限性，總是會給包括個體在內的人群帶來焦慮和困擾。由于認識能力的不足，人們總是無法認清一些客觀事實，尤其是在自然規律方面，人類總是顯得比較弱小。而經驗，是人們關于實踐的一種總結，在某種程度上邊，它有利于問題的解決，但是有時候可能卻成為思想的枷鎖，阻礙人們對新事物和新規律的把握。在愛倫坡的偵探小說中，我們看到的這群人，巴黎警察局的辦案人員，無論是處理什么案件，總是按照老一套的做法，吹毛求疵地調查案發現場，進行所謂地毯式的搜索，而缺乏對全局的把握以及分析和邏輯推理能力的關注，因此在杜賓眼里，這是一群除了精明以外就沒有什么智慧的家伙，只知道墨守成規，更談不上對直覺和想象能力的把握。而杜賓卻不囿于常規的思維方式。他總是試圖跳出常人的思維習慣，找到一個獨特的切入點，從而一舉看透事物的本質。因此他主張回歸到自我內部，通過靈魂的頓悟來找尋規律。他多年來不與人打交道的生活習慣對他這種認知世界的方式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正是因為沒有受到世俗評判的干擾，他才能有效維護內心秩序。杜賓認為，這個世界沒有什么神秘。也就是說，無論什么案件，都不能排除人為的痕跡。基于這樣一種覺悟，再加上杜賓對各種人的內心的精準把握，還有對自身認識世界的方式的優越性的自信，使得他在應對各種案件時，都可以冷眼旁觀，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勝券在握。這種自我觀照，有利于他無限接近“道”，探求萬事萬物的內在規律。事實上，我們也的確發現，在坡的偵探小說中，所有的事件都是人一手策劃出來的，不存在所謂的超能力，體現出的是坡的務實精神。他看待客觀世界的眼光體現出了唯物主義的思想，注重實際，排除干擾，抓住問題的本質。

三、自我堅持

杜賓出身于沒落的名門之家，由于命運的捉弄而窮困潦倒，意志消沉，不再發奮自立，重整舊業，僅靠微薄的收入度日。杜賓是一個具有非凡能力的人，而且由于這種能力而被巴黎人所熟知，他完全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擁有一份固定的職業，默守社會秩序，成為復雜社會網中的一個節點。就像小說中的巴黎警察局長一樣，在固定的位置上嚴格遵守社會規則。然而杜賓是一個散漫自由的人，注定不是這種條條框框之下的木偶。他不僅對這種社會規則不屑一顧，而且還對擁護這種規則的人嗤之以鼻。在《莫格街謀殺案》中，杜賓最后說，“讓他高談闊論一番，他才能平靜下來。我很高興在他的地盤打敗了他。不過，這案子他破不了，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值得驚奇，因為說實話，我們這位朋友警察局長盡管狡詐卻沒什么深度。他有智無謀，只有頭，沒有身體，就像拉文娜女神的像，或者像條鰲魚，最多只有頭和肩膀。但他還算是個聰明人，我特別喜歡他那滿嘴的偽善話語，他就是靠那種本事以聰明聞名于世的。我意思是說他只會‘否認事實，強詞奪理’。”[5]在杜賓看來，這位局長狡詐卻十分膚淺，處事缺乏謀略和變通能力。在《瑪麗·羅杰疑案》中，杜賓對各家報刊媒體的驚人言論做出了深刻的批判，運用科學的自然規則，合理的想象以及嚴密的邏輯分析推理攻破其中的漏洞，并且指出這些論點缺乏解決問題的實質性，只是為了吸引讀者的眼球而嘩眾取寵。“其實，律師們大都是法庭成見的應聲蟲……這種模式卻會產生錯誤。”[6]這是杜賓在判斷死者就是瑪麗時所發表的對于律師和法庭的看法，毫無情面地批判了律師和法庭的墨守成規，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這也是現有社會體制弊端的一種影射。這種憤世嫉俗產生的前提，是由于杜賓擁有自我堅持的真理，通過這種智慧一眼窺探出外部社會的各種弊病，并用超人能力解決一些在常人看來一籌莫展的謎團。同時，正是由于這種先知先覺，他才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甘愿接受社會規則的擺布。除此之外，從中影射出的坡的處世觀也不言自明。他滿腹才華，卻常常受阻，然而那些無能的人卻偏偏身居高位。因此在小說創作當中，他便塑造了這么一個藐視職權卻又充滿超人智慧的偵探形象，通過這種優越性來發泄心中的憂憤。

四、客觀冷靜

“我”和杜賓喜歡生活在黑暗之中，讀書，寫作，交流，總體給人一種神秘冷清的感覺。而死亡也是一種神秘嚴肅的事情，但也是一件讓世人恐懼的事。“我”和杜賓都不是時代的弄潮兒，是與熙熙攘攘的世俗生活脫節的人，活在一個相對封閉的世界里，神秘，詭異，跟死亡所傳達出的氣息比較接近。也就是說，他們轉向了一個世人（尤其是那些生活得意的達官顯貴）都比較畏懼的世界。他們對此并不害怕，反而自得其樂，這種態度也可以看作是對俗世的一種挑釁。莫格街謀殺案發生之后，全程沸沸揚揚，四處恐慌，其中透射出的就是世人一種脆弱的心理，沒有所謂堅定的精神支撐，表面春風得意，內心破敗荒蕪，與“我”和杜賓的反應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也可以看作是坡對現實世界中那些趨炎附勢之徒的嘲諷。而“我”和杜賓因為有了對真理堅定地信仰，因此能泰然處之，案件的偵破也只能是出自這兩人之手。因為只有在這種強大的信仰支撐上，兩人才能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冷靜，才能看到常人沒法注意到的關鍵之處。

五、總結

本文通過擷取小說的主要人物一一偵探杜賓獨特的性格特質，即對書和夜的迷戀，在社會壓力下的自我堅持，以及面對恐慌時的客觀冷靜，體現出了杜賓對真理的信仰和依賴，以及對生命和宇宙本質的不斷追索和窮究，同時也可以反映出作者對外部社會的批判態度以及對物質世界所持有的科學認識觀。當然，這種觀點只是通過分析坡的三部主要偵探小說而得出來的，讀者可以通過分析他的其他作品來進一步豐富對作者本人的解讀。

參考文獻：

[1][2][5]愛倫·坡. 莫格街謀殺案. 一起看原創文學網作品www.17k.com

[3]劉義峰. 從《莫格街謀殺案》看愛倫·坡的寫作風格[J].短篇小說，2013

[4]任翔. 偵探杜賓的靈知精神一讀愛倫·坡偵探小說札記[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2）

[6]愛倫·坡. 瑪麗·羅杰疑案，趙本譯. www.shuku.net/novels/zhentan/marry.html

作者簡介：陳向毅（1994–），女，土家族，重慶人，本科，就讀于江南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指導教師：張俊萍，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