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古代多隱士,隱士多文人。隱士是中國古代社會的一個特殊群體,隱士文化是中國古代社會文化特色之一。“隱士”不是一般的人,當為世之隱匿之高人也。《南史·隱逸》謂其“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風云以為氣”,因而“隱士”不是一般的人。中國隱士文化是頗為發達的,是與思想文化和社會現實緊密聯系的,隱士文化使中國歷史更具韻味。隱士文化中特有的生活與審美理念,對于士人和社會,對于文學與藝術創作有著廣泛的影響,中國傳統的山水詩和文人畫中所反映的大多是隱士的眼光與情懷。三千年,隱士作為一個階層存在著,既有大的社會政治文化背景,與隱逸者個人的思想心理有關,也與儒道互補的文化氣氛相聯系,其獨立人格和自我尊嚴是隱士人格中最富光彩的部分。陶淵明是中國士大夫精神上的一個歸宿,許多士大夫在仕途上失意或厭倦官場時,往往回歸到陶淵明,尋找新的人生價值,并借以安慰自己。隱士具有時代性,隱士在每一個時代的情況都不同,但總的來說,還有一個時代性的問題。隱士的存在對中國傳統思想文化、士大夫的人格心理等諸多方面產生了很大影響,但也不否認中國隱士命運多舛且自身存在著消極避世的思想及行為。
關鍵詞: 隱士思想; 隱士特點;陶淵明;士大夫;自我獨立人格
隱士思想,歷來占據傳統文化精神最崇高、最重要的地位,只是它如隱士的形態一樣,一向采取“遁世不見知而無悶”的隱逸方式。如果強調一點來說,隱士思想與歷史上的隱士們,實際上,便是操持中國文化的幕后主要角色。至于講到道家的學術思想,更與隱士思想,不可分離。與其說道家淵源于黃、老,或老、莊,毋寧說道家淵源于隱士思想,演變為老、莊,或黃、老,更為恰當。在現代的學者中,人們非常強調道家思想與隱者的關系,隱者被認為是道家的社會基礎。隱士思想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某些方面,它是知識分子獨有的一種思想,在內心抑郁得不到抒發時,就選擇遁跡山林,寄情山水。對于中國古代知識分子來說,隱士思想的確是一種很好的解決方法和處世哲學。
隱士表面上超脫,在意識形態上也表現出超脫,實則內心都有無窮的痛苦。他們潔身自好,不求聞達,只追求自身的修養境界,思想上都接近道家的清靜無為觀點。魏晉文人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和談尚玄遠的清談風氣的形成,既和當時道家崇尚自然的思想影響有關,也和當時戰亂頻繁特別是門閥氏族之間傾軋爭奪的形勢有關。清談又稱“微言”、“清言”、“清議”、“清辯”等。這種清談并不是漫無目標,而是圍繞著當時的文人比較感興趣的問題進行。比如“才性之辯”,就是當時一個熱點問題。又比如,由于道家思想流行,對老莊之學感興趣的人漸增,此外,同樣被視為闡發玄學精微的“易”學,也受到人們的重視,于是探討“老、莊、易”(并稱“三玄”),也成了清談的重要內容。不少名士,精通“三玄”,不僅在清談中才思敏捷,侃侃而談,而且著述有成,成了一代玄學家,如曹魏時的何晏、王弼、嵇康、阮籍,魏晉之際的向秀,西晉時期的郭象等。對這一時期乃至稍后的南北朝的文化影響很深。例如在當時特殊環境下生成的“隱逸文化”,就是一例。“隱逸文化”的表現是多方面的,最直接的表現就是這一批名士遁跡山林,當起隱士,這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盡管儒家創始人孔子說過“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孟子也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文人得意時仕,失意時隱,自古而然。但六朝隱士之多,恐為歷代之冠。“隱逸文化”的另一個表現,就是出現了對隱居生活由衷贊美和吟詠的“隱逸詩”。有的詩的標題就用了“招隱”二字。比如西晉張載的《招隱詩》有這樣的句子:“來去捐時俗,超然辭世偽,得意在丘中,安事愚與智。”
隱士的類型,根據士人隱逸的動機與目的,性格與情趣及隱居的方式不同,中國古代的隱逸者可以分為以下四大類。第一種是淡泊型,這類隱士生活淡泊,甚或性格乖張,不慕功名利祿,無意升官發財;遁跡山林,逍遙于青山綠水之間;安若節,甘貪賤。如南朝褚伯玉,少有隱操,“寡嗜欲,居瀑布山三十余年,隔絕人物,唯朋松石”介于孤峰絕嶺數十載,終于老死山林。這類隱士不急于政治原因,純屬個人的潔身自好,有意逃避喧囂的塵世,他們以名利為輕,心如止水,身似枯木,又襟懷高曠,笑傲萬物。第二種是抗議型隱士,一部分是由仕宦而歸隱,如陶淵明。陶淵明一生于士大夫最看重的隱士出處上毫不茍且,在這方面的人生選擇,尤其表現出一種特立獨行、不同流俗的人格精神。隨入世以來對黑暗現實的深入了解,陶淵明已經看透了東晉政權的腐朽及其滅亡之運的不可逆轉。在古代社會,用仕行道,是孔子以來知識分子對人生的最佳選擇,而所謂“仕”,以孔子的初衷,僅為行“道”之手段而已。若世事污濁,道不可行,則退求其次,不仕而“獨善其身”。所謂“無道則隱”,“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正是懷道避世,不與黑暗現實妥協之意。而陶淵明在仕隱的選擇上,則完全堅持了理想主義的態度,他謹守先師遺訓,以時進退,不與現實同流合污。在《飲酒》第九章中,陶淵明嘗借與“田父”的對答之語,委婉而堅決地表述了他之所以歸隱的用心:清晨聞叩門,倒裳往自開。問子為誰歟,田父有好懷。壺漿遠見侯,疑我與時乖。襤褸茅檐下,未足為高棲。舉世皆尚同,愿君汨其泥。深感父老言,稟氣寡所諧。紆轡誠可學,違已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李公煥《箋注陶淵明集》引趙山泉 曰:“時輩多勉靖節以出仕,故作是篇。”從詩中不難看出,詩人拒絕出仕而以棲隱來堅持某種人生理想的態度,正與屈子去國的精神一脈相通,它證明了陶淵明完全不是那種為隱而隱的隱士。陶淵明雖然于世事并沒有遺忘和冷淡,但比起孔融、嵇康、阮籍等人,他的態度要自然得多,不至于招致統治者的注意。陶淵明雖沒有以“招隱”為題的詩篇,但他的詩卻達到了“隱逸詩”的巔峰。最有名的當然要數那篇題為《飲酒》第五的詩:“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樣的“隱逸詩”,真是到了超凡脫俗的地步。陶淵明武陵桃園理想所開啟的是一種文化,作為東方烏托邦的象征符號之一,桃花源表現的是人類對最貼近本真的古老的生活方式的回憶,它促使人們在浸染現實紅塵的心靈中始終保持著一塊凈地。同時,它又啟迪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在物質文明日益發達而精神世界卻日益式微的情形下時時提高警惕,努力還原人類最本真、美好的東西,不至于被現實中的、非本身的東西所異化。在這一點上,桃花源的意義是永恒的,它所啟迪的文化價值也是永恒的。超脫、曠達只是陶淵明生命的物質外殼,與生俱來的孤獨感才是他對自我生命最深切的體驗。他悲慨于個體生命在永恒時間之流中的段子,“宇宙一何悠,人生少至百”;他悲嘆個體生命價值在歷史長河中的卑微,“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人生似幻化,終當歸虛空”。陶淵明的孤獨是生命的孤獨,是人生的孤獨。他的哲思是他對自己生活、感情的感受和體會,他詩歌中的孤獨體驗是復雜和深重的。另一部分是與當權者政見不合而不肯出仕,如竹林七賢之一阮籍。他借飲酒狂醉,給世人以“無材”的感覺,因為不被“砍伐”,結果享盡天年。這是政治高壓下被扭曲了靈魂的佯裝,是痛苦的被逼無奈的選擇。由于阮籍具有很高的哲學修養,更自覺和獨立的人格精神以及情感中“永恒感”與“變化感”的超然一體,其思想和作品具有“遙深”的特色。《詠懷》詩表現出他的思想是以曹魏朝廷中的四次巨變為標志而逐步發展,經三個發展階段而達到內心的某種自覺超越。另外,也有基于民族矛盾,不肯為異族所用者,如明末清初顧炎武等人。這種隱士不愿與黑暗勢力同流合污,而又斗爭無力,由仕宦轉身而隱逸,這類人往往廉潔自律,品性高潔,關愛民生,痛恨暴政,有民族氣節,正氣凜然。如有機遇,還會由隱而顯,奮發有為。第三種是老莊型隱士,這些人深受老莊思想影響,不求聞達,超然物外,遁名避世。他們崇尚自然,追求樸素,向往無為,追求人性的天真純樸,自然渾成,反對外在誘惑和壓抑。第四種是清高型隱士,他們主要受傳統儒家思想的熏陶。儒家思想從本質上講具有強烈的入世精神,不可為而為之的積極生活態度和自強不息的精神一直激勵著厚實的志士仁人。但儒家又非盲目入世,而是看其主張的“道”是否可行。孔子主張“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關鍵看其政治理想能否在現實生活中實現。這類隱士有待時而起,待機而發的情形。但又孤傲不屈,卓然獨行,蔑視當權者,清高是其特點。這類隱士不一定非要隱跡山林。其隱多表現為不參與政治,修身養性,或聚徒講學,著書立說,多在學術思想方面有建樹。
“士大夫”是戰國出現的一個新概念。在此之前,士均排在大夫之后。戰國典籍中表示等級序列仍用“大夫士”。士大夫是中國社會特有的產物,在中國歷史上形成一個特殊的集團。它指的是階層,特點是知識分子和官僚的混合體。從時代看,這一概念在戰國中葉以后才流行開來。舊時士大夫指官吏或較有聲望、地位的知識分子。在中世紀,通過競爭性考試選拔官吏的人事體制為中國所獨有,因而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士大夫階層,即專門為做官而讀書考試的知識分子階層。
《論語·衛靈公》:“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這說的是中國古時文人的終極價值,即不為五斗米折腰,這是士大夫精神的根本所在。他們寬宏大量,不為五斗米折腰,他們有著大無畏的精神,為他人想得多為自己想得少,這便是士大夫的高善的品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魏晉亂世,所以黃老之術盛行的原因在此。許多士人走向了歸隱這條道路,例如陶淵明。他選擇歸隱的道路也是基于這樣的思想。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談到魏晉風度時指出:在充滿動蕩、混亂、災難與血污的社會和時代中產生的如此瀟灑不群、飄逸自得的魏晉風度,表面看來是瀟灑風流,而其骨子里卻潛藏深埋著巨大的苦惱、恐懼和煩擾。時代心理對于整個社會文化形成、發展與完善的影響是尤為深刻的,人們能夠較為直觀地感受到時代文化現象與心理特征之間的聯系。中國悠久的歷史發展進程與深厚的文化底蘊使得時代文化現象與心理特征之間的聯系尤為緊密。以德為本位的文化心理,汲汲用世的外向,歸于自我的內斂心態可以看出中國古代文人的思想意識是儒道互補的矛盾構造。他們往往把注意力投向內心世界,力圖以自我心理的調整去適應外境的變化,為個體生命和精神尋找依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境界,內心的和諧與平靜,這是儒道互補結合的產物。
晉宋易代的社會現實需要文人們在幾乎來不及思考的瞬間就要做出自己政治即人生的抉擇,陶淵明是一個非常有哲思、對人生有反省的詩人,他選擇了歸去田園。陶淵明之所以歸隱,其主要的或者說根本的原因是陶淵明因為不愿意和那些不遵守儒家綱常的人同流而做出的一種人生選擇,其行為是對自己人格的堅守。所謂獨立人格是指人的獨立性、自主性、創造性。它要求人們既不依賴于任何外在的精神權威,也不依附于任何現實的政治力量,在真理的追求上具有獨立判斷能力,在政治的參與中具有獨立自主精神。中國古代隱士是一群對自由、獨立和自我實現等生命理想有著強烈渴望的人,他們有高于常人的自我意識和價值取向,追求人格的獨立與自治,這就注定了他們與現實政體之間的矛盾。對中國古代文人來說,生活在高壓專制統治時代,要么順從皇權統治,要么放棄功名欲望,兩難的選擇使中國古代文人的人格動機充滿了尖銳的矛盾沖突。所以,他們的人格壓抑感更強、心理更加悲苦。然而歸隱的生活,使他們發現了自然,也發現了自己。陶淵明的“歸去”是從政治和世俗社會向自然和自我本性的回歸,這種回歸很堅決,其中伴隨著詩人本身的瀟灑、自適的本性。陶淵明是出于對自己人格和人生道路的堅守而做出的主動選擇,他注重表達自己對理想人格的堅守。無論是發現自然還是發現自己,其最重要的意義就是隱士們在自然和自我人格之間建立起了諸多富含藝術精神的隱喻關系。鑒于喧鬧、污濁的社會現實與自己人格理想的矛盾,隱士皈依山水自然最重要的動機就在于他們發現了自然中有與他們自己的人格追求相契合的“真”、“靜”、“深”、“幽”、“曠”、“遠”等品性,而隱士的文化活動又進一步豐富、提升了這些精神品性,并使之在山水藝術的創造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中國古代隱士不僅擁有富含藝術精神的人格,而且他們都是具有豐厚的文化修養、心性聰慧的人。他們多以道、禪思想為精神支柱,融合了儒家以藝術陶養性情,以“禮”、“樂”達“仁”,進而在“禮”的秩序中“游刃自如”的思想,并將之內化在自我人格的深層,在內心建構了一個力量強大的自我機制。因而,他們有足夠的心力抵御物質世界的喧鬧,從而將全部的生命熱情投注在心靈花園的建設上,淡泊功利,從容平和。在陶淵明的詩歌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對人生的思考,對生命的感悟,在詩歌內容上,陶淵明側重表現出對人情、時事的看法與見解。在詩歌的語言風格上,既有“依依墟里煙”的靜穆與飄逸,也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瀟灑與自在,他的詩歌多是自然而然的一種流露,是對田園生活的審美觀照和藝術加工,充滿著自然寧靜的味道。從中,也可以看出陶淵明的人格是多么的獨立和高尚。
中國隱士文化,是古代正直文人因失意仕途或不滿濁世等,而采取消極避世的一種人生態度,它是古代知識分子“獨善其身”的高潔人格的體現。從傳說中的許由,先秦時代的接輿、莊周到清代的隨園主人袁枚等,隱士文化延續了幾千年。中國古代隱士的傳統情懷,“厭惡官場,鄙棄功名”的價值取向,“深愧平生之志”的生命悲劇意識,愛慕自然、企羨隱逸的天性,歸隱山林的決心,都一一展現在了歷史的長河中。隱士們娛情詩酒、崇尚自然,在返璞歸真、怡然自得的生活中體會到了隱士生活的情趣。歷史上有名的隱士——“潯陽三隱”,指東晉陶淵明、周續之、劉遺民三位隱士。周續之進入廬山,跟隨高僧慧遠學習;劉遺民在廬山隱藏蹤跡;陶淵明不接受詔命。南朝蕭統《陶淵明傳》記載:“時周續之入廬山事釋慧遠,彭城劉遺民亦遁跡匡山,淵明又不應征命,謂之‘潯陽三隱’。”唐宋之問《游稱心寺》詩:“釋事懷三隱,清襟謁四禪。”明夏完淳《避地》詩:“月下歸三隱,春風動五噫。”就是指他們,因都住在廬山附近,亦稱“廬山三隱”。還有秦末漢初的五大隱士,都體現了中國古代隱士的追求與理想。隱士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它代表著我國古代一大批知識分子的精神追求和心態。而在這幾千年的文化中,中國古代隱士為我們所呈現的,也足以讓我們嘆為觀止。不過,中國古代隱士身上也有些消極避世的思想,這是它的不好的一面,我們要正確看待,吸取其有利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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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夢秋(1993–),女,本科,西安工程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戲劇戲曲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