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人之邢岫煙

摘 要：邢岫煙在《紅樓夢》中的戲份并不多，卻被陳其泰稱為“書中第一流人物”。本文試以邢岫煙有交集的相關人物為切入視角，力求多方位勾勒出刑岫巖的人物形象。

關鍵詞：紅樓夢；邢岫煙；人物形象

清代的《紅樓夢》評家陳其泰將邢岫煙與寶玉、黛玉、晴雯、妙玉等劃為一類，認為是“書中第一流人物”①，可見邢岫煙有著她獨到的魅力。本文以賈寶玉、林黛玉、薛姨媽、薛寶釵等人與邢岫煙的關系入手，從他們的視角出發，一探邢岫煙的魅力所在。

眾人眼中“可憐”人

邢岫煙的首次出場是在《紅樓夢》的第49回。她隨著薛寶琴、李紋姐妹等一起上京投親。書中提到“李紈寶釵自然和嬸母姊妹敘別離之情”②，而邢岫煙一家的情況卻只字不提，在熱鬧中顯得尤為落寞。寶玉回到怡紅院把來的這些個哥兒姐兒的贊嘆了個遍，卻唯獨沒有提及邢岫煙，倒是晴雯去瞧了一遍回來說“大太太的一個侄女兒，寶姑娘一個妹妹，大奶奶兩個妹妹，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蔥兒”③。賈寶玉的遺漏恐怕不是因邢岫煙的樣貌平平，而是岫煙穿著樸素，在眾人雍容華貴的打扮映襯下更顯寒酸和不起眼。賈府中丫鬟的衣著打扮都稱得上光鮮亮麗，身處“珠圍翠繞”中的賈寶玉對于邢岫煙的第一印象如此淺顯由此可見一斑。邢夫人對岫煙也不關切，直接交由王熙鳳安排，鳳姐籌算后送到“二木頭”迎春那，以擺脫與自己的干系。邢岫煙的出場如此冷清，而她被冷落的原因可有：一其家境寒酸，人都有攀高頭的心理，邢岫煙在這一點就沒有可被人巴結、吹捧的利用價值；二是邢岫煙投靠的邢夫人，在賈府就是一個“尷尬人”，也不怎么受老太太待見，加上邢忠夫婦酒糟透了的的負面形象，這些都影響到了他人對邢岫煙的判斷。

邢岫煙的貧寒書中有這般描寫：下雪時節，眾人湊社作詩，只有邢岫煙是家常舊衣，并無避雨之衣。而薛寶琴則是披著賈母珍藏的斗篷，顯得“金翠輝煌，不知何物”④，而史湘云的俏麗打扮，“越顯得蜂腰猿背，鶴勢螂形”。⑤而眾姊妹也都的是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映著大雪好不齊整，邢岫煙穿著舊氈斗篷，越發顯得拱肩縮背，可憐得連平兒都看不下去，在給襲人置辦回家衣物時，將一件大紅羽緞的“順手拿將出來，叫人給邢大姑娘送去。”⑥平兒豈能真的私自做主將鳳姐的東西隨意贈與他人，只是她也知道鳳姐“可憐他家貧命苦，比別的姐妹多疼他些”⑦。而正是因為家貧，岫煙也遭受了別人的無端猜忌。寬厚如平兒這般，在自己丟鐲子這件事情上，首先懷疑的就是邢岫煙“本來又窮”的丫頭。

邢岫煙的可憐還表現在她寄人籬下的艱辛。每個月的二兩銀子月錢在大觀園里還不夠使，卻要省出一兩給她爹媽。迎春的媽媽丫頭又都不是省事的：岫煙的舊紅小襖丟了，她的丫鬟問了婆子一句，那婆子就嚷嚷起來，在她們心里“這里園子到底是奶奶家里的，并不是他們家里的。我們都是奶奶派的”⑧；玉住兒媳婦因她婆婆偷了迎春的金鳳典當，更是牽三扯四，說是邢岫煙來后，饒添了她一兩銀子的使費，倒教她們添了少說三十兩的錢。邢岫煙作為外人，在賈府寄人籬下的心酸比黛玉更甚。也黛玉都為她感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⑨。薛姨媽和寶釵聽聞岫煙的事情更是“不免滴下淚來”⑩。薛蝌想起邢岫煙寄人籬下，況兼又窮，憐惜她幽閨弱質卻這般凄涼寂寞，兩人又“同在泥涂多受苦”不免心悶。賈母也嘆道薛家被薛蟠鬧得家破人亡，薛蝌因此延遲婚期，邢岫煙在邢夫人那邊也就很苦。薛寶釵更是認為邢岫煙與其傍人門戶過苦日子還不如讓沒落的薛家早娶進門也好有個照料。邢岫煙的苦，眾人是看在眼里，她不可不說是紅樓中的“可憐人”。

超然如閑云野鶴的邢岫煙

邢岫煙的家世處境如此凄苦，但她的行事作風就如同她的名字“岫煙”，顯得飄逸又灑脫。陶淵明《歸去來兮》中有“云無心以出岫”，劉著《月夜泛舟》寫到“浮世渾如出岫云”，李白《望廬山瀑布》中提及“日照香爐生紫煙”，岫就是山穴，煙就是水蒸氣遇冷凝結成的小水滴。云煙縈繞在山里的景象就是對邢岫煙超然人生境界的真實寫照。

細讀《紅樓夢》可發現在偌大的賈府中，連“少說些有一萬個心眼子”的王熙鳳都贊邢岫煙是“溫厚可疼的人”，精明聰敏的探春更是同情岫煙，擔心她貧寒遭人笑話，便送了個碧玉佩給她。此外，邢岫煙與性格孤高的黛玉、妙玉之流多有接觸，同時也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得到薛寶釵、賈寶玉的敬重。五十二回中，邢岫煙和寶釵姐妹在黛玉房中，被寶玉稱為“冬閨集艷圖”，第五十七回，寶釵來瞧黛玉又遇到岫煙也來瞧黛玉。黛玉素來體弱多病，岫煙的探訪一來是對黛玉身體的關切，二來也是因為自身遭際而和黛玉較為投緣。岫煙和妙玉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情分，岫煙的品性自然有受妙玉的影響。第六十三回，岫煙遇到寶玉就表示她是要去找妙玉說話。九十五回，寶玉丟玉，岫煙也是憑著自己的交情，請妙玉扶乩。第百零九回，因賈母病著，妙玉也來看望，岫煙就先去接她。可見邢岫煙能入得黛玉和妙玉的眼，不可不謂超然脫俗。至于寶釵和寶玉，寶釵嫻雅圓融，岫煙和薛蝌的婚事也是心中先取中寶釵，而寶釵也看中岫煙為人雅重。寶玉聰明靈秀，多情又癡情，他看到杏子就想起岫煙已擇夫婿，傷心又少了一個好女兒而流淚嘆息起來。寶玉因回妙玉拜帖的事請教岫煙，岫煙的一番回答讓寶玉如醍醐灌頂，縱觀《紅樓夢》一書，讓寶玉有如此感觸的只岫煙一人而已。

邢岫煙的出場，著裝描寫都是半新不舊的，甚至無法保暖。居室中被窩多半是薄的，擺設是賈母拿過來的，她卻一些不動，收拾得干干凈凈。她身上有著在貧寒中“不改其樂”的向上精神。她的才華，在《賦得紅梅花》這詩中就可見一二。眾人都贊寶琴的詩好，不免有抬愛成分，就論境界的高下，岫煙的詩就如同她自身的寫照“沖寒先喜笑東風”，“淡濃由他冰雪中”，顯得豪邁、豁達。再論岫煙的為人處事，邢夫人害火眼，她也是和迎春一般過去朝夕侍藥，盡得孝心；賈府中有活動，岫煙也是該去即去，不矯揉造作；平日里岫煙和眾姐妹作詩、聯句、釣魚，一同嬉戲的時候也不孤僻扭捏；薛家大富時候提親也不見她得了如意郎君喜出望外，薛家敗落時也不見她怨天尤人。更有岫煙典當衣服給丫頭婆子們打酒買點心，在鳳姐面前替嘴尖的婆子說情，推辭了鳳姐的衣服，卻給送衣服過來的丫頭塞了個荷包。第五十七回中，寶釵看到岫煙佩戴著探春送的碧玉佩，便告誡說這些富麗閑妝該省的就省，勸導岫煙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為主，不去攀比。岫煙笑道：“姐姐既這樣說，我回去摘了就是了。”寶釵忙笑道：“你也太聽說了。這是他好意送你，你不佩著，他豈不疑心。我不過是偶然提到這里，以后知道就是了。”岫煙忙又答應。對于寶釵的訓誡，岫煙的回答從容淡定，她不爭辯，也不氣惱。富貴榮辱在岫煙心中恰似過眼云煙，正是因為看得輕、看得淡才可有如此這般超然豁達的心態。

《紅樓夢》作者對邢岫煙這個超然如閑云野鶴般人物的塑造，向我們傳達出他對于恬靜、灑脫、豁達的人生境界的追求和崇尚。也正因此，邢岫煙的人格魅力和文化內涵值得我們更加深入的研究和探索。

注釋：

①陳其泰《桐花鳳閣評紅樓夢輯錄》[M].天津人民出版，1981年第1版，劉操南輯，第180頁.

②[清] 曹雪芹 著、高鶚 續《紅樓夢》[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10月，第四十九回，第654頁.

③《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第655頁.

④《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第658頁.

⑤《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第661—662頁.

⑥《紅樓夢》第五十一回，第692頁.

⑦《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第656頁.

⑧《紅樓夢》第九十回，第1255頁.

⑨《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第794頁.

⑩《紅樓夢》第九十回，第1257頁.

《紅樓夢》第九十回，第1258頁.

《紅樓夢》第六回，第96頁.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第656頁.

《紅樓夢》第五十回，第676頁.

《紅樓夢》第五十回，第677頁.

《紅樓夢》第五十七回，第79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