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王希孟是北宋末年著名山水畫家,他的繪畫作品《千里江山圖》是宋代青綠山水的代表作,在中國傳統繪畫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從中國傳統繪畫的角度對《千里江山圖》的畫面構成和透視方法進行分析,并結合具體作品分析透視法在中國傳統繪畫史上的發展,以及在實際繪畫中的應用,王希孟在畫作中應用了與西方透視理論截然不同的散點透視法。經過現代科學技術手段,分析《千里江山圖》的顏料成分,圖畫保存八百年的原因。
關鍵詞:《千里江山圖》;國畫;透視法
《千里江山圖》是北宋末年著名畫家王希孟(1096-?)的代表作,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該作品縱51.5厘米,橫1191.5厘米,此畫既富麗堂皇,又具有文人士氣,代表了北宋末期青綠山水畫發展的最高水平。王希孟采用長卷式構圖,以視線游走的方式描繪了千山萬壑、綿延不絕、層巒疊嶂、氣勢磅礴的壯麗河山。《千里江山圖》設色以石青、石綠為主,輔以赭色;鋪色厚重,工筆重彩,畫卷首尾呼應。整幅畫卷遵循近實遠虛、近大遠小的透視規律,通過山水布局的結構變化,將遠景、中景、近景有機的結合在一起。各部分山水布局主次分明,構圖精心,錯落有致。畫家特別注重畫面的連貫性,在各部分連接之處采用對角線式構圖;兩岸山巒的畫法更為奇特,左岸向右延伸,右岸向左延伸,以斜穿畫面的江水分隔近景與遠景,遠近山巒隔江呼應,在畫面上形成了和諧的構圖平衡。畫中舟船與水面的比例適中,近處景物顏色清晰濃重,遠處景物設色清淡;人物大小明顯小于周邊樹木山石;在畫面構成上基本符合透視法則。
一、透視意識與中國傳統繪畫中的發展
中國古人很早就有了運用透視法的繪畫意識,他們在繪畫時,作為觀察者,從感性角度已經認識到了近大遠小的透視規律。春秋時期墨家學派的《墨經》記載了對小孔成像現象的描述。戰國時期的《荀子·解蔽》說:“從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牽也,遠蔽其大也;從山下望木者,十仞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拆也,高蔽其長也。”[1] 南朝宋畫家宗炳《畫山水論》概括性的論述了“遠近法”的透視原理和在繪畫中的應用。隋朝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具有開闊的空間和廣闊的視覺效果,圖中山巒與人物之間比例恰當,打破了前人繪畫中普遍存在的“人大于山,水不容泛”[2]的現象。該畫家雖然在繪畫技巧上依然稚嫩,色彩鮮艷濃重,筆法上沒有明顯的皴法運用,但他首次運用青綠勾填法,作畫中下筆力度和筆壓有輕重頓挫的變化,已經注意到了透視法的運用。
唐代著名詩人王維,在繪畫方面的造詣也十分深厚。他在《山水論》中說:“丈山尺樹,寸馬分人,遠人無木,遠樹無枝,隱隱如眉,遠水無波,高與云齊。”[3]從實際繪畫方面論述了近大遠小的透視原理和近清晰遠模糊的虛實關系,在同時期的畫家李思訓的作品《江山樓閣圖》,畫面構成更為自然,山、水、樹木、舟車、行人,各元素之間比例適當,形象自然。在表現手法上則更為完善,山峰不像早期排布形式單一呆板,而是更加注重山與山之間的位置關系和山峰與平地的過渡,因此畫面也變得更有層次感。與唐前相比,唐代的山水畫家在具體繪畫中對畫面元素的掌控能力顯然有所提高,畫家在繪制過程中不僅僅考慮到了畫面的空間透視感,同時也兼顧到畫面構圖的完整和美觀。李思訓在作畫中注重畫面的藝術性和觀賞性,在整幅畫面的山水布置上采用對角線構圖,但又在整體的簡單構圖上添加少許變化,他在右上部作為江水的大片空白處畫上幾條大小不一的小船,這使畫面的虛實變化顯得自然,也增添了畫面的立體感。
北宋著名畫家郭熙在《林泉高至》中說:“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顛,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高遠之色清明,深遠之色晦重,平遠之色有明有晦;高遠之勢突兀,深遠之意重疊,平遠之意充融而縹縹渺渺。其人物之在三遠也,高遠者明了,深遠者細碎,平遠者沖澹。明了者不短,細碎者不長,沖澹者不大,此三遠也。”[4]“三遠法”表達了畫家對自身所看到的景物的理解和看法,系統總結了中國傳統繪畫自產生以來的構圖觀察方法,在中國藝術發展史中被廣泛運用到各類繪畫中。當這三種構圖方法出現在同一幅畫作中時就能營造出宏大雄壯,氣象萬千的場景。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在處理單個山峰的起伏上采用高遠構圖,使峰巒的視覺觀感錯落有致;山巒的整體采用平遠構圖描繪山勢的蜿蜒綿延之勢,給觀者以登高遠望,一覽無余的觀感;在縱向采用深遠構圖處理遠景江面及遠山,加深了畫面的層次感和空間的深遠程度。從畫中可以看出畫家對畫卷場景的精心布局,畫中水域遼闊,山巒安排嚴密緊湊,各部分之間山勢遙相呼應,江面上以渡船溝通彼此。使畫面形成一個連貫的整體,達到了“昆、閬之形,可圍于方寸之內,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尺,體百里之迥”[5]的目的,以有限的畫面空間表現出無限的畫外意境。
二、中國傳統繪畫與透視意識的形成及特點
透視學方法是歷代畫家對三維物體在二維平面上的表現手法不斷探索的成果。無論是中國還是西方,繪畫藝術的創作都不可能脫離現實生活而由畫家憑空創作,都是來源于畫家對客觀存在的事物經個人主觀感受后,用圖像表達自身對事物的理解和闡釋。中國畫的發展深深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以“天人合一”為根本命題,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它的建立與中國傳統人文思想和哲學思想體系密不可分,因此中國傳統繪畫并不像西方傳統繪畫追求對客觀事物外形的準確再現,而是融合了中國傳統的美學觀念,體現了人與自然,意與象的統一,在表現手法上不拘泥于客觀真實的描述標準。
中國山水畫家在創作繪畫作品時,習慣通過大自然中的角度對景色進行觀察和布局,他們通常不是固定在某一個點對景物進行寫生,而是在移動中觀察大自然,根據自己看到的景色和對抽象的記憶進行創作。《千里江山圖》描繪的山水景色顯然不是完全來自現場寫生,而是畫家在觀察現實存在的自然景觀后經個人理解和發揮的再現。同時,中國傳統繪畫重視崇尚、師法自然,《林泉高至·山水訓》認為只有大量的游歷自然山川,觀覽熟悉自然山水的形態,才能在實際繪畫中熟練應用,達到在繪畫中對自然風景的構圖布置信手拈來的境界。
在前人研究中,有些觀點認為中國傳統繪畫中并不存在透視的取景方式,具體而言,散點透視法作為中國畫構圖概念上存在自相矛盾之處,這一觀點是不科學的。其一,中國古代藝術家在創作實踐中講究“外師造化,內得心源”,受中國傳統哲學注重整體和精神因素的影響,形成了中國特有的繪畫取景方式,即散點透視法,在一副畫中運用多個透視點,這其中涉及到的散點指的就是畫中的視點。視點的數量并不是固定的,在使用多個視點時,各個視點之間的相互位置也不固定,既可以分散開來,也可以組合在一起使單獨的視點組成連貫的視線。即連續不斷的觀察方式。像這樣連續平移視線得到的畫面具有極強的連貫性,給觀者以身臨其境的感覺。其二,對中國傳統繪畫的分析不應采用西方繪畫理論。中國傳統繪畫的發展演變中總結出了自己獨有的畫面構成方式,三維物體在二維平面上再現時,觀察者的角度和視點的遠近決定了畫面的再現結果。在實際繪畫中透視點的角度處理上既可固定也可移動,由于透視點角度的變化,使視平線和畫面滅點也相應產生變化,一副畫的畫面整體構圖都會產生影響。這時如果用西方繪畫理論分析,很容易得出畫面透視錯誤的結論。其三,中國傳統繪畫擁有獨特的畫面構成方式,中國畫空間立體感的營造不僅依靠構圖,還有筆墨和用色也占了很大的比重。墨色的濃淡干濕,運筆的快慢,筆鋒的偏向,畫面設色的基調,乃至畫面的空白大小,都對畫面的整體構成有很大影響。在中國傳統繪畫中筆墨的運用成為了傳達主觀精神境界的載體。作為一種獨特的技法,它是獨立于物象的。現代著名畫家潘天壽在《聽天閣畫談隨筆》中說:“山水畫之布置,極重虛實。即世所謂虛能走馬,密不透風是也。”[6]這段話明確了畫面布置中筆墨的疏密關系。中國古代畫家在創作過程中選取散點透視作為作畫的表現手法,更好的展現出了筆墨的結構美和形式美。因此,從中國畫的繪畫技法方面不能否定散點透視法的作用。
三、透視法與實際繪畫的運用
散點透視法在畫面空間的處理上不受固定視角的限制,畫家可以根據自身的構思和畫面的需要隨時改變視點,突破了畫面空間的局限,營造中國傳統繪畫“咫尺千里”的畫面效果。在藝術創作中,要使畫面各要素之間相對和諧,整體富有美感,就要注重每個透視點所表現的真實性。例如在畫面的一個透視點中人物和山巒畫在一起,人物與山巒的比例同山石的整體結構,要依據透視點和視平線的位置確定畫面元素的構成,畫準山脈的走向和人與山之間的對比結構。雖然王維在《山水論》有“丈山尺樹,寸馬分人”的尺寸比例,但在實際繪畫中,如果把兩者安排在同一視點內,就要考慮到兩者的協調性。《千里江山圖》在處理山腳下的行人時,如果真的按照“丈山分人”的比例繪畫,就會發現畫中人物的尺寸過小,不能滿足畫家的藝術需要。因此畫家在創作過程中適當調整了兩者之間的比例。讓它們處于同樣的透視距離之內。同樣為了保持畫面的美觀和協調性,各個視點之間也要根據觀賞者的視覺習慣選取合適的透視角度和透視距離,注重每個透視點的真實性。也就是說在實際繪畫中首先要考慮的是畫面整體的協調性和平衡性,讓畫面符合觀者的視覺審美。所以在繪畫中運用散點透視法時也要遵循透視原理,協調各個散點之間的畫面關系。這樣才能達到特定的藝術效果。
參考文獻:
[1]荀子.《荀子》[M].北京:中華書局,2007: 232.
[2]張彥遠.《歷代名畫記》[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64: 26.
[3]王維.《山水論》[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62:11.
[4]郭熙.《林泉高致》[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0:51.
[5]宗炳.《畫山水序》[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5:5.
[6]潘天壽.《聽天閣畫談隨筆》[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0:47.
作者簡介:代必全(1994–),女,哈爾濱人,哈爾濱師范大學社會與歷史學院學生,從事文物保護技術專業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