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小說中的敘述裂縫

摘 要：敘述裂縫是敘述者輸出的信息與接受者接收到的信息之間存在一些不等值的現象，這種現象造成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交際雙方存在一些心理差異，接受者只接受到輸出者提供的淺層次的信息，交際雙方缺乏共知信息等。本文主要論述小說中存在的三種敘述裂縫：首先是小說的敘事主人公與其他的小說人物之間產生的敘事裂縫，其次是作者與小說的敘事者之間存在的敘事裂縫，再次是小說的敘事者與讀者之間產生的敘事裂縫。

關鍵詞：敘事裂縫；信息接收；敘事者

在日常交際中，語言作為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一種交際工具，起著交際雙方溝通交流的媒介作用。信息的輸出者提供要傳達的信息或者恰當的表達內心的情感，使接受者接收。但是在小說的敘事中，很多時候寫作者會故意制造某種敘事裂縫，以期達到一定的寫作目的，獲取作品的審美價值。

一、敘事主人公與其他小說人物之間的裂縫

很多的作品并不采用“全知性”的視角，每個作品中的人物都有自己的聲音，接受者與輸入者之間若缺乏對共知信息的理解，很可能就會產生裂縫。比如：香港作家西西的代表作——短篇小說《像我這樣一個女子》便利用了這個敘事策略。整篇小說敘事主人公都采用第一人稱的敘述角度來講述她的經歷、遭遇、愛情、心理。比如：在講述到她的愛情的時候，文章依然沿用女主人公“自敘性”的內心獨白的方式來講述。文章開篇第一句話便是“像我這樣一個女子”是不適合和任何人戀愛的，但“我”不由自主地愛上了一個博愛寬容、充滿陽光的男子——夏。在他們的對話中，我們會很明顯地看出其中的敘事裂縫。

當夏問我是在做事嗎？我說我已經出外工作很多年了。

那么，你的工作是什么呢。

他問。

替人化妝

我說。

啊，是化妝。

他說。

但你的臉卻是那么樸素。

他說。

我可以參觀你的工作嗎？

夏問。

應該沒有問題。

她們會介意嗎？

他問。

恐怕沒有一個人會介意的。

我說。

從這兩段對話中讀者不難看出敘事者和男主人公之間存在著敘事裂縫。小說的女主人公是一個入殮師，她長期從事這樣一個被社會邊緣化的職業，被身邊的朋友排斥、害怕。內心已經變得潮濕陰郁甚至有些絕望。所以當夏問起她的職業是什么的時候，她是輕描淡寫地答“替人化妝”，在她的內心獨白中，她把夏的理解想成與一般人一樣的“慣勢”的思維，認為夏會覺得她的職業是替新娘端麗她們出嫁前的容顏，而實際上她的工作是替死去的人休整他們的遺容。在第二段對話中，夏想要去參觀女主人公的工作，問她們會介意嗎？女主人答恐怕沒有一個人會介意。其實女主人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他們都是死去的人，所以沒有辦法介意，但在夏理解的意思是，她們應該不反對他去參觀。

從這兩段對話中讀者會發現，女主人公的話語的輸出和話語接受對象——夏之間存在著裂縫，從文本和表面來看，夏一直在誤解“我”的意思。這個裂縫的形成是因為“我”和夏之間缺乏共知的信息，或者說我故意在對話中隱匿了這樣的一個重要的信息——我是替死人化妝的。之所以隱匿這樣的重要信息，是因為“我”害怕夏知道的“我”的職業之后會感到害怕，會尖叫著撒腿就離開我。制造這樣的敘事裂縫，讓讀者更好地窺探了女主人公敏感、脆弱甚至帶著自卑的內心。她隱匿這個共知信息，害怕“夏”離開，表現她對夏的不舍和愛戀，同時也表達了在她極度陰郁潮濕的內心，渴望被理解接受，渴望被愛，渴望能被夏的光芒照亮。

敘事主人公與小說人物之間的裂縫可以更好地呈現小說各個人物的真實的心理狀態，暴露更多的人物的內心需求。

二、敘事者與讀者之間的敘事裂縫

敘事者在講述某個故事，每一個讀者的心理感受不同，接受信息的能力不一樣也會產生敘事裂縫。很多小說甚至會故意采用這種講述者和讀者之間的敘事裂縫，來達到小說需要呈現的效果。

我們看到的很多懸疑偵探類的小說都會采用這個敘事策略，文章會通過敘事者的之前地講述給讀者造成一個假象，讓讀者在讀時假定一個錯誤的嫌疑人或者預設一個錯誤的結局。在作者最終揭曉謎底時，真正的結局可能是讀者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甚至是顛覆了讀者原有的判斷。這會讓讀者的內心受到更大的沖擊，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遲子建的《雪壩下的新娘》也利用了這個敘事策略。文中的敘事者劉曲本是一個開豆腐坊的，和妻子花袖過著不富裕但安穩的小日子，但不幸天降橫禍，劉曲成了縣長兒子練武功的靶子，被打成了一個傻子。小說就以劉曲這樣一個傻子視角來講述了一系列的事情。一次劉曲和老許的對話。

“又是楊半拉去你家了吧？楊半拉一來，你就得出去找東西，對不對？”老許笑著說。

我笑著對老許說：“楊半拉去吃豆腐了！”

老許說：“等哪一天我也去吃花袖的豆腐，你讓吃不讓吃？”

我說：“讓！”

老許說：“花袖的豆腐好吃么？”

我說：“好吃！”

老許問：“怎么個好吃？”

“香！”我大聲說，想想這還不全面，又加了一句：“軟！”這個“軟”字使老許笑得要站不住了。

這里敘事者劉曲并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楊半拉一來他就得出去找東西，也單純地認為老許說的豆腐就是吃的豆腐。但讀者是可以理解的，花袖在劉曲變成傻子以后便背叛了他，劉曲遭到了家庭的拋棄。

劉曲接受到的信息和讀者接受到的信息之間就產生了裂縫，剛開始讀者會對劉曲的傻忍俊不禁。但是仔細體會之后會感到悲涼，劉曲作為一個不幸被命運捉弄導致有缺陷的人，身邊的人不但沒有給予他溫暖和關懷，反而利用他的傻來戲弄他，老許惡意的嘲諷，妻子惡意的欺騙、冰冷的背叛，家庭無情的拋棄。社會對這樣一個邊緣的人物的態度，人情的冷漠被淋漓盡致地呈現出來。

這種敘事策略不是傳統的通過情節、人物心理的刻畫讓讀者接受某種觀念，而是通過敘事裂縫，讓讀者自然而然地進行反思，挖掘作品的內蘊。

三、作者與敘事者之間的敘述裂縫

作者塑造了敘事的主人公這一形象，目的在于具體地表達自己的某種觀點或者寄寓自己的某種情感。但是敘事主人公在文中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有他自己的聲音。兩個聲音有時有一些沖突的地方，就會產生作者和敘事者之間的敘事裂縫。

遲子建的短篇小說《雪壩下的新娘》也運用了這個敘事策略。比如：小說開頭對劉曲的眼中酒幌子的描寫“飯館的幌子我見過，除了紅的，還是紅的。我不喜歡吊在門楣前的紅幌子，看上去就像顆剛被砍下的人頭，血淋淋的。我也不喜歡那些紅幌子垂下來的穗子，在我眼里，它們就是告密者寫的一條條出賣人的紙條。”另外，還有劉曲對化濃妝的花袖的看法“兩道黑眉和一圈滴血紅似的紅唇，常讓我覺得這是什么接頭暗號。一個女人把黑色和紅色涂到眉毛和嘴唇上，弄得眉不像眉，嘴不像嘴的，肯定是有什么陰謀?！焙茱@然，對于劉曲這樣一個傻子而言，是不可能有那么深刻地思考的，這種想法實際上表達的是作者的觀點，作者對酒幌子的看法，作者對花袖的行為厭惡的情緒。

作者與敘事者之間這樣的敘事裂縫可以讓作品有更含蓄蘊藉、尖銳深刻的批判的力量。讀者也可以從中揣摩到作者的觀點，體悟作者的情感。

四、結語

敘事裂縫是我們在日常交流中盡量避免的，但在小說寫作中不少優秀的作品都利用敘事裂縫這一敘事策略使作品達到了更好的效果：更好地表現了小說人物的心理，更好地揭示出作品深層的意蘊，更有力地批判和諷刺。因此，寫作者們可以對敘事裂縫加以運用，讓作品達到更好地表達效果。

參考文獻：

[1]朱美祿.天地不仁境遇中的苦澀慰藉——評遲子建小說《雪壩下的新娘》，名作欣賞，2015（06）.

[2]謝建娘.試論小說中的話語信息差——《以像我這樣一個女子》為例，大慶師范學院出版社，2012年03期.

[3]蔡世連.論合作化敘事中的敘事裂縫，理論學刊，2008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