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克爾視角下的篇章和會話

摘 要：在德語語言學中，對于篇章和會話定義的爭論一直存在。本文從德語語言學家布林克爾的視角出發，分析其對這兩個核心概念的理解和看法。需要補充的是，在闡述過程中，布林克爾的研究過程呈現出極大的相似性。本文即建立在這樣的相似性基礎上，按照其研究過程，考察這對概念及相應的學科發展。

關鍵詞：布林克爾；篇章；會話；篇章分析；會話分析

引言

克勞斯布林克爾（Klaus Brinker）是德國著名的語言學家，其研究方向觸及語言學的許多分支學科，尤其是篇章語言學。布林克爾在上世紀80年代出版了兩本著作《語言學篇章分析（Linguistische Textanalyse）》和《語言學會話分析（Linguistische Gespr?chsanalyse）》[1]，在其中，他從研究對象入手，對篇章（Text）和會話（Gespr?ch）的范圍做出了劃定。當然，在上世紀的德國語言學中，關于這兩個概念不同的學者給出了不同的定義，不夸張的說，語言學內對此的爭執不斷。布林克爾算得上是該領域中的先驅，其觀點具有重要地位。本文正是以布林克爾的理論構建為中心，主要關注其對這兩個核心概念的理解。

一、布林克爾的研究過程

在對篇章和會話進行具體的結構和功能的分析前，首先要對研究對象的概念加以確定。在這一點上，在上述兩本著作中布林克爾的研究過程呈現出相似性：他首先關注這對術語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范圍，從《杜登字典》和《當代德語字典》上給出的釋義出發，簡要追蹤學科的發展和理論來源。這里有必要作出說明，因為篇章分析和會話分析在語言學中仍是新興的分支學科，所以追蹤學科的歷史發展之所以重要，在于其發展過程恰恰是理論日趨成熟的過程，這對于布林克爾的理論建構當然具有重要意義。隨后，布林克爾會先給出由他定義的篇章和會話的定義，并從這個定義出發，從兩個概念的不同角度入手，具體闡釋篇章和會話的性質。下面將按照布林克爾的研究過程，對兩個定義進行梳理。

二、篇章（Text）的概念

《語言學篇章分析》這本書早于《語言學會話分析》這本書出版（下面簡稱《篇章分析》和《會話分析》），所以在《會話分析》中，布林克爾在引言部分就將會話和篇章對立起來，認為它們是語言學中兩個對立的分支學科，并區分了二者的不同之處。

如上文所述，布林克爾從篇章這個概念的日常使用入手，這里他從篇章語言學的研究目的角度給出了簡單的解釋（Brinker2001：10）：篇章語言學的研究目的主要在于描述構建和理解篇章的普遍條件，而在具體的交際情景下篇章參與者往往意識不到這些條件的存在。[2]所以篇章的日常概念就顯得更為重要。為了確定篇章的日常概念，或具體交際中篇章的特征，布林克爾認為有必要考察篇章這個詞在哪些具體使用語境。雖然該詞的具體使用并不統一，他還是歸納出了下面的核心含義（Brinker 2001：12）：篇章是一種（通過文字方式）被記錄下來的語言單位，通常包含一個以上的句子。[3]最后他指出，該種定義還有待擴展，同時篇章的連貫（Koh?renz）是日常篇章定義的基礎特征之一。

在從語言學角度定義篇章之前，有必要首先對篇章語言學的兩個發展階段進行闡述，原因在于，由于學界內對篇章并無統一定義，從學科發展的角度對此限定就顯得重要起來。在這兩階段中由于研究目的不同，對于研究對象篇章的定義也呈現出兩極現象。

篇章語言學的第一個階段發展于結構主義語言學和轉換生成語法的背景下，即將語言系統看成內部相聯系的規則系統。結構主義語言學很大程度上僅關注句子結構的分析和解釋，轉換生成語法則將說話者的生成能夠無限多的句子的語言能力作為研究對象，在這樣的背景下，句子被當成語言學上最大單位。上世紀六十世紀中期篇章語言學作為獨立的學科誕生后，對這種狹隘的將語言學限制在句子層面的語言觀進行了批判。這樣便產生了篇章語言學的第一個階段，即將語言學研究領域擴大到語篇的層面，認識到在篇章層面分析結構、功能也是十分有必要的。當然，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的篇章語言學研究目的僅僅是找尋篇章結構的普遍規律并系統地描述他們。對于篇章的定義也深受結構主義語言學影響：篇章是連貫的句子集合。這意味著，句子仍被當作語言單位中重要的一環，是構成篇章的單位。結果是，對篇章的分析仍舊要從句子角度出發，僅關注句子間句法和語義關系。

上世紀70年代初，篇章語言學進入第二階段，其對前述篇章語言學的分支提出批評，認為篇章并不是孤立的、靜態的，而是嵌入在交際場景中、和說話者（作者）、聽話者（讀者）間關系相關聯的動態的事物。這個“指向交際篇章語言學”在語用學的背景下發展起來，語用學以在英美國家興起的言語分析理論為理論基礎，將交際雙方相互理解的條件作為研究對象。在語用學視角下，篇章不再是通過語法相連接的句子序列，而是一種說話者（作者）與聽話者（讀者）建立起特殊交際關系的語言活動。簡單來說，其研究對象為交際功能。

介紹了篇章語言學的發展脈絡后，布林克爾對篇章下了這樣的定義，試圖將兩個方向的結合起來。“篇章是由語言符號組成的有限序列，其內部連貫、作為整體有一個可辨識的交際目的。（Brinker 2001： 17）”[4]他在這個給定的概念的基礎上，又將篇章的特征分別描述出來。

首先，從語言角度來看，篇章是語言符號的序列，該特征建立在索緒爾語言符號“能指”“所指”的基礎上。其次，篇章是連貫的，這一點對于篇章的構建至關重要。第三，篇章是交際的，也就是篇章中至少有一個可辨識的交際功能。篇章的交際特征也影響了“篇章是連貫的句子集合”的概念。第四，篇章是有限的，也就是說篇章的長度是有限的。比如典型的篇章開始信號包括：標題、書名以及文章開頭的慣用套話等。可以看出的是，篇章的定義并不受其表達方式的限制，即口頭或書面的形式。

三、會話（Gespr?ch）的概念

隨后出版的《會話分析》在概念確定上的研究過程如出一轍。首先，布林克爾考察了會話這一表達在日常生活中的含義。對于“會話”，《當代德語字典》的釋義是“兩人或多人之間說話和回答的較長轉換”（Brinker 2001： 9），在《杜登字典》上的釋義是“兩人或多人就同一話題以對話形式進行的口頭思想交流。”作者將兩個字典的釋義進行了對比， 認為《當代德語字典》主要關注話輪轉換這一個會話的側面。而《杜登字典》則強調了會話“同一主題”和“口語性”特征。以此，布林克爾得出了會話日常定義的四個方面：交際雙方的存在、話輪轉換、通過口頭實現以及同一主題。

從語言學角度定義會話以會話的日常含義為立足點，關于會話的概念，也大致可以分成兩個理解：其一，僅將交際雙方間關于某一話題的互動當做會話。這一種理解在言語行為理論的視角下無疑顯得狹隘；其二，即將會話和活動聯系起來，認為會話本身就是一種活動。在這里，布林克爾認為，在開始一項研究前，不應把研究對象的范圍限制起來，所以第二種更廣泛的對于會話的理解是他下面對會話下定義的前提。

“會話是語言表達的有限序列，具有雙方性并呈現出一個主題傾向。（Brinker 2001： 11）[5]”在這一定義中，體現出會話作為研究對象的不同特征：第一，會話是具有口語性（mündlich）。在德語中，“表達”（?u?erung）這個語詞的選擇就已經能夠看出會話的口語性可。在結構主義語言學中，“表達”指的是以說話人沉默劃分的任意長度的話語，是會話層面的結構單位。第二，會話具有交際性（kommunikativ），這里暗示著會話要具有雙方，也就是說會話具有對話性，布林克爾在這里提到這是使會話成為會話最重要的一點性質，也是區分篇章和會話的前提。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會話至少要存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參與者，且至少發生了一次以上的話輪轉換。第三，會話的相關性，也就是說，在一個會話中，表達間有著主題上的聯系，同時這樣的聯系既可能是顯性也可以是隱性的。隱形的相關性指的是，共同話題可以僅存在于會話雙方的意識中。第四，會話長度是有限的，這和篇章的有限性相似。第五，會話無功能性，這一點也是在和篇章功能對比后得出的，是區分篇章和會話的另一主要特征。篇章的典型特征之一，如上文所述，即篇章具有一個可辨識的功能。而會話則不然，在會話中，交際各方的關注都得到重視，不同視角都可以得到表達。最后，會話具有自然性。這里指的是會話是當下的，在文學作品或戲劇中等形式中重現的場景雖然對于我們研究歷史有啟發意義，但其中的對話并不是會話分析的范圍。也就是說，會話要求發生于自然場景中，這樣的會話才是布林克爾的研究對象。

隨后，布林克爾對會話分析研究的發展歷程和理論來源做了簡短的介紹。會話分析出現以前，語言學的研究對象首先是記錄下來的文字。到了上世紀60年代，越來越多的德語語言學家認識到，口語表達也應該被納入語言學的研究中去.這時的研究重點還只局限于口語中的語法和句法的描述，并與書面表達進行對比。到了70年代語用轉向后，和篇章語言學相似，會話分析的研究重點也發生了偏移：對于會話的情景和交際功能更加關注，這也造成了研究方法的改變，即將口語嵌入對話背景下研究。言語行為理論和會話分析理論興起后，德國的口語研究又受到它們的影響，過渡到了會話分析階段。

四、篇章和會話/ 篇章分析和會話分析

在闡述了篇章和會話的定義后，有必要將兩個概念放置在一起來考察。在《會話分析》的導論部分，布林克爾對篇章和會話的進行了區分。值得注意的是，篇章和會話的本質區別并不在于口語或書面的表達方式，因為篇章這一概念既包含口語也包含書面語，所以用這一區分標準顯然行不通。布林克爾認為，篇章和會話的本質差異在于交際方向，即篇章是單向的、獨白式的，而會話則是雙向的、對話式的。這種本質上的差異對于篇章分析及會話分析的理論構建和研究方法至關重要。另外一點差異在于，受英美學派的影響，會話分析的研究重點并不僅僅在于會話的結構和功能分析，而更多將會話看成一個整體進行研究。而在研究篇章時，功能是篇章分析的重點。

雖然會話分析發展稍晚與篇章分析，會話分析也已經成為語言學的一個分支學科，作為篇章語言學的對立學科站穩了腳跟。二者相互補充，互相借鑒，共同構成了語言社會互動的理論框架。

五、結語

對于德語語言學者來說，篇章語言學無疑是研究的重點。布林克爾作為上世紀德國著名的語言學家，在理論構建上對篇章語言學及會話分析的發展做出了杰出貢獻。本文從布林克爾上世紀兩本與此相關的經典著作《篇章分析》和《會話分析》出發，探究布林克爾在確定研究范圍和為研究對象下定義時思路的相似性，進而遵循其思路考察其對篇章和會話這對核心概念的理解，同時作為語言學中的新興學科，二者必然和其發展歷程緊密聯系。對這對概念的界定至今學界仍存異議，并沒有完全統一的意見，在這樣的背景下，系統梳理布林克爾所構建的理論基礎也許對此會起到積極作用。

注釋：

①《語言學會話分析》并不是布林克爾獨立完成的，這本書的第二作者是Sven F. Sager。

②德語原文：... geht es in der Textlinguistik vor allem darun， die allgemeinen Bedingungen der Textkonstitution und Textrezeption zu beschreiben， über die der kompetente Sprachteilhaber in konkreten Kommunikationssituationen im allgemeinen unbewusst verfügt.

③德語原文：Text“ ist eine （schriftlich） fixierte sprachliche Einheit， die mehr als einen Satz umfa?t.

④德語原文：Der Teminus ?Text“ bezeichnet eine begrenzte Folge von sprachlichen Zeichen， die in sich koh?rent ist und die als Ganzes eine erkennbare kommunikative Funktion signalisiert.

⑤德語原文：Gespr?ch“ ist eine begrenzte Folge von sprachlichen ?u?erungen， die dialogisch ausgerichtet ist und eine thematische Orientierung aufweist.

參考文獻：

[1]Brinker， Klaus： Linguistische Textanalyse. Eine Einführung in Grundbegriffe und Methoden. 5. durchgelesene und erg?nzte Auflage. Erich Schmidt Verlag， 2001.

[2]Brinker， Klaus u. Sven F. Sager： Linguistische Gespr?chsanalyse. Eine Einführung. 3. Durchges. und erg. Aufl. Erich Schmidt Verlag， 2001.

作者簡介：葉霖（1992–），女，漢族，上海人，同濟大學德語系研究生，研究方向：德語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