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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的時空
——《克非談〈紅樓夢〉》第一章
■克 非
讀紅樓,詮釋紅樓,研究紅樓,我個人認為弄懂它建構上的時空,應當是首先要解決頭一個課題。也可以說是進門的門票,或一把打開“樓”內各個房間的通用的鑰匙。否則你進不了門,進去后,也難打開它的千門萬戶,窺其奧秘。
小說屬于敘事文學,構筑上它需要編織故事,塑造人物。而故事進程、人物行動則需要有具體的時空,受其依托,也受其制約。沒有相應的時空,故事和人物都將如飄移不定的無根之萍。盡管小說都是虛構的,但作家在營造時,對時空的選擇和設置均會十分慎重,并作出明白的描述。
小說的時空,有大時空和小時空。眼前暫不管小時空,只說大時空。所謂大時空,即故事發生和人物活動的朝代時代和具體的地域。以我國幾部著名的古典小說《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封神演義》為例,描寫上無不有各自的明確的時間和空間。另外,數量不少,質量各異的公案小說、傳奇、說部,也都如此。
那么,《紅樓夢》呢?其故事發生在什么朝代,人物活動在什么大的空間?整部一百二十回書中,沒有一次明確講到過。不過,很長時間以來,紅學界的專家學者,有一致的說道和結論,那就是清代康、雍、乾年間,和那時的北京城。其外,極少數人則認為是在順治時代。總之不脫清王朝。

克非寫作照
大清王朝,在中國歷史上是個很特殊的朝代,它有許多大異于別的朝代的獨特的標志。比如男人無論貴賤腦后都有一條辮子,衣著打扮(尤其是官員服飾)也與別的朝代有明顯的不同。
《紅樓夢》曾多次搬到戲劇舞臺上,好些地方劇種都曾演出過。還兩次以故事片的形式搬到電影銀幕上。從人物扮相看,無論舞臺戲劇還是銀幕造形,那些男人包括主角賈寶玉,全都沒有那條必可少的辮子。各色男女老少、主子奴仆的衣著打扮也跟大清王朝那些年間沾不上邊,全是前朝(如明代)漢族著裝的摩仿。出現在觀眾面前的眾多的人物,依其形像、語言(臺詞)、行動(比如見人行禮),沒有一個可以說肯定是清王朝那時候的人,敷衍出的故事,也很難說就是發生在清王朝的時期,而不是在別的朝代。小說、戲劇、電影的故事,是因人物的活動諸如恩愛情仇、悲歡離合而塑造出來的。那些人物都不是清朝的人,又何來的清朝的故事?
讓人不解的是,兩部電影拍攝時聘請了一批名望很高的顧問。其中就有相當權威(咬定清朝)的紅學家。對那樣的劇本,那樣的拍攝,竟然那樣容忍,不予“顧問”,反倒加以贊賞,個中情由值得思索。
《紅樓夢》的營造和具體描寫,跟清王朝順康雍乾的時空以及那時空下曾經產生過的諸般種種大相徑庭,大有沖突的,當然不只辮子、服飾之類,還有許多帶根本性的東西。
一
滿人,是金人的后裔,中國少數民族之一,族號女貞,世居東北,人數始終不多,但姓氏繁復,分成許多各自獨立的部落,互相紛爭不已。明萬歷年間,祖籍長白山滿州的努爾哈赤崛起,通過血腥的戰爭,較快地統一了各部落,形成一個整體,號稱后金。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對明朝政權發起反叛性的戰爭。努爾哈赤死后,八子皇太極登上汗位。天聰十年(1636),改汗為帝,去后金之名,易為大清,改族名為滿州。1642年,皇太極死,年方六歲的小兒子福臨被擁上大位。1644年,李自成率農民軍攻陷北京,崇禎帝上吊死亡,明中央政權解體。清攝政王多爾袞看準時機,誘使明山海關守將吳三桂降清,與李自成在一片石對陣。李自成敗潰回京,席卷所掠金銀財寶,倉皇南逃再轉西奔。多爾袞八旗兵輕松進入北京城,逐漸奪取中華全部領域。清初和前期,朝廷顯貴,王、公、侯、伯,除吳三桂等少數幾個明降將外,幾乎全是滿、蒙八旗久戰沙場的軍事集團的首領,而且多系努爾哈赤的兒孫和與之有密切關系的幾個家族的人。內中最為著名的是后來被稱為世襲罔替的八個“鐵帽子王”。
《紅樓夢》寫的寧國公、榮國公是一等公,爵次很高,僅次于王。兄弟倆一母所生,籍貫金陵。從名字、籍貫看,肯定是漢人。與之同朝同級的還有另外六位國公,共稱八大開國功臣,表明當初他們都是重要的軍事將領,皇帝的江山是他們打下的。依他們后裔的姓名看,與寧榮一樣,也是漢人。《紅樓夢》還寫到了一批侯、伯,如平原侯蔣子寧、定城侯謝鯨、景田侯裘良、錦鄉侯韓奇等之類,都具有世襲資格,足見均因開國有功而封的,但其中沒有一個滿、蒙。書中爵位最高的是王,有東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平郡王、北靜郡王,合稱四王,還有一位義忠親王老千歲。除開東安郡王穆蒔、北靜郡王世榮(脂本為水溶,系妄改)之外,其余都沒有提到姓名。從書中描寫分析,應該都是漢人,至少沒有理由說他們是滿族或蒙古族。這些王爵亦屬世襲,其先人大約都有較大軍功,極大可能與皇帝有血緣關系。起碼那個與賈寶玉要好的北靜郡王與皇帝有此關連。由這看來《紅樓夢》寫的“當今皇上”也應該是個漢人了。全書中沒有一個滿蒙人士,打天下、坐天下、具體管理天下的都是漢人,還能說《紅樓夢》安排的時空是在大清帝國順、康、雍、乾那些年代嗎?
二
《紅樓夢》寫的賈氏家族,從第二回賈雨村和冷子興兩人的對話中,我們知道賈家原住金陵,石頭城里建有兩座國公府。后來遷到了北方朝廷所在的京城,于是京城也有了寧國府、榮國府,大門匾額上鐫有“敕建”二字。那是說皇帝下令專門為兩家建造的,其花費也由國庫支付。兩府相鄰,一在東一在西,規模巨大,占了多半條街,因之街亦以寧榮名之。那是條大街,不是胡同小巷。京城叫什么名字,具體在什么位置,書里沒有寫。只在人物的言談中偶爾稱之為“長安”、“都中”或簡單一個“京”字。顯然是作者在“故弄玄虛”。但假如把它啃死為順康雍乾時代的北京,說作者就是在寫那里,問題便出來了。作者本身是雍正、乾隆年間的人,生活在北京,而彼時的北京城的范圍非常有限,與他同代同時同地生活的人又太多了,他還會那樣公然虛構嗎?考不考慮書寫成一旦問世,人們一看,馬上招來譏笑與責問,說你胡編亂造。依情理,一個王朝開國大功臣名聲煊赫,不是普通人物,同代或隔代差不多都會家喻戶曉,人所共知,你不能隨意去虛擬虛設。而一座特定城市的一條大街,你寫小說可以虛構以前那里曾發生過什么故事,但你不好虛構它的街名。或本來就沒有那條大街,你卻虛構有這條大街。小說家寫小說,不懼虛構,而且喜歡虛構,不當心別人指責虛構,自己也不畏向人公開宣布是虛構。但怕有人“戳漏眼”,說這里不真實,那里不真實。
三
封建時代,官吏體制和具體設置,以及名稱均涉大體,不會隨便。單看某些設置和名稱,就可判斷那是某個王朝,某個時代。《紅樓夢》所寫比如京營節度使、都太尉統治、蘭臺寺大夫、九省統制、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節度使等之類,清王朝的官制列表上,都是找不到的。這就很難說《紅樓夢》的構筑,其時空與愛新覺羅氏統治的時代有多少關系了。
四
清朝實行八旗制度,太祖努爾哈赤發明的,古今中外,上下數千年,只此一家。它既是軍事制度,又是社會管理制度,族群、部族的組織制度,是王朝核心權力的依托所在,其觸角幾乎伸進了國家的每一個細包。《紅樓夢》中沒有八旗組織這一說,整部書也沒有提到過一個旗人。設若《紅樓夢》里寫的那些王公顯貴、開國功臣是大清帝國的子民,他們就爬不到那樣的高位,因為體制不會向他們提供那樣的機會。
清宮廷每隔三年選一次秀女,由戶部主持,制度和操作非常嚴格,只在部分旗籍的家族之內挑選。那些家庭凡生了女,都要報告戶部登記在冊,到了十四至十六歲,逢上選期,必須送去供挑選,未被選上者其家方可自論婚嫁。否則必受懲處。被挑中的,一般作宮女,或安排給諸王子及近支宗室男性做配偶,名曰賜婚;特別拔尖的則送到皇帝身邊作低級的性工具,漸次升為常在、答應之類。《紅樓夢》所寫如果時在順康雍乾,里面的賈元春絕不可能先入宮中去,后成為鳳藻宮尚書、賢德妃。因為她是漢妞,不是旗女。同樣,薛寶釵也不會因有候選才人的打算故伴母兄從金陵到京城。
五
據文字資料,明晚期,北京城區人口不足三十萬。崇禎末又遭大瘟疫,死亡甚多,就更少了。在前有人估計最多可能只剩下二十萬或二十多萬。八旗入京總數在十萬左右,隨后留守東北的武裝人員及家屬,陸續遷到關內,北京人口越發膨脹,旗人起碼占三分之一以上。這些突然到來的并且帶武器的“蠻族”,總是兇橫跋扈,盛氣凌人,動不動制造血腥,又將內城清空自己占領,漢人全部驅出任其流離失所。剃發令下后,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砍頭事天天發生,更是恐怖萬端。隨后在京畿范圍以暴力大量地瘋狂圈占土地,將數十萬農村人強迫成為滿州貴族、兵將的悲慘的農奴。到康雍時期,這些雖然過去了好幾十年,但留在人們心靈上的創痕和傷痛,肯定沒有全部消散。《紅樓夢》人物數百,各階層齊備,所涉歷史面和現實的社會生活面,都十分廣闊,有關清初鑄造出的“遺跡”,卻無絲毫反映。說明它的人物不是生活在清一代,故事的大背景不在清朝。
六
作為小說,《紅樓夢》稱得上全面優秀。它的構筑非常復雜,但卻十分勻稱和偕。給人的藝術感很濃很強很了得,人物塑造和生活描寫都非常鮮活非常真實。蘊含的輻射力、感染力似乎無窮無盡。但倘若將它的描寫經營硬挪到清朝,和清朝硬粘在一起,將清朝的許多污泥濁水注入其中,又用清朝的“鏡子”來照射它,用清朝的“刀子”去解剖它,給它貼上清朝的標簽,它就會立地變成一個面目全非的令人不可解的丑八怪,會顯得瑕疵滿身,遍體瘢痂。全部一百二十回,任何一個章回、任何一個情節、任何一個人物,都會失去其存在的合理性。
《紅樓夢》的故事情節、描寫、敘述、人物活動,大部分都在榮國府、寧國府,尤其是在巨大的大觀園內。兩府一園,關系到《紅樓夢》的全部,前面已經陳述,在清朝,在彼時的北京城,那樣位尊爵高的開國功臣,那樣宏大特別的國公府,那樣必有的族屬,你是不能隨意虛構虛造的。一旦虛構成如《紅樓夢》中的所寫,那就肯定不在清、不在北京了。因為這虛構已經和其它虛構緊密粘在了一起,鑄成了《紅樓夢》這個完整的古今少見的藝術的整體,你無法將其中的某部分單獨分離出來。
大觀園又名省親別墅,因迎接賈元妃回家省親而建。照《紅樓夢》所寫,賈氏家族并無旗籍,而且是漢人。放在別的朝代,元春或有選入皇宮的可能,弄到清朝卻肯定不行。若元春不能有那種機會,則無由加封為貴妃,更說不上省親不省親。這樣還會有那個神仙世界般的大觀園嗎?(事實上,有清一代也沒有妃子歸寧省親的事)。沒有大觀園,那些扣人心弦的人物和故事又怎么發生呢?若搬移到別處,換成另一環境,即便請出一個才能超過曹雪芹的作家,恐怕也難為其力了。
七
將《紅樓夢》的大時空大背景挪到大清朝,是對《紅樓夢》和該書的作者的大誤解。從客觀實踐來說,應該算是對這部天才作品的大破壞。事情起于很早之前,算得歷史悠久。遠在乾隆中期,《紅樓夢》當初面世不久,便陸續有人對號,說它寫的是明珠家事、傅恒家事、南京張侯家事。寫《隨園詩話》的大文人袁枚,竟然在其著作中說《紅樓夢》里的大觀園,就是位于南京小倉山的他家的隨園。說此園原先屬康熙朝江寧織造曹寅所有,其子曹雪芹作《紅樓夢》,記的都是他們家的事。
那是一個缺少慎密思維的時代,在文化領域,經學復昌,考證之風大行,影響所及穿鑿附會之習亦大熾,喜好捕風捉影,信口開河,自以為是。比如袁枚連《紅樓夢》也沒有見過讀過,竟然說得有板有眼。還有一些頗有地位很有名氣的人,比附時也都隨意說來,既不講原由,更從不列舉證據。其后,歷史推移,乾嘉之風漸衰,但流韻仍在,到晚清、民初,在《紅樓夢》的求解上,產生了五花八門的“索隱派”。再后到了上世紀二十年代初,紅學上以胡適為開山祖師的“考證派”出現,幾經翻騰,終于在紅壇占據統治地位。考證派看起來似乎與索隱派有很大的不同,實際卻是索隱派的派生物,或者說是其變種。因為兩者的形態、邏輯方法、操作規程、學術目的,基本上一樣。都以附會史、掘史、掘背后、尋源、對號為能事,都在將《紅樓夢》的時空,竭力挪向大清王朝。造成延至今日的大混亂,大歪解。乾嘉學派的學者迫于當時的政治可懼,避進故紙堆去做學問,自有其道理和成就之處,在歷史上亦有其應當獲得的地位。順其遺風,襲其毛皮而誕生的紅學索隱派、考證派,卻害了政治敏感癥,兩眼特別喜歡盯著政治。不管事情如何與政治隔山隔水都要硬拉到政治層面上說事。不把 《紅樓夢》的時空挪到清朝,再連結清廷的政治,他們便找不北。他們的研究工作,一直排斥文學創作、排斥藝術、排斥文學創作中作家的主體作用。

克非和綿陽文藝界人士在一起
八
《紅樓夢》第一回,空空道人看完石頭上大篇文字后,說:“石兄,你這一段故事,據你自己說來,有些趣味,故鐫寫在此,意欲聞世傳奇。據我看來,第一件,無朝代可考;第二件,并無大賢大忠理朝廷、治風俗的善政,其中不過幾個異樣女子,或情或癡,或小有微善,我總然抄去,也算不得一種奇書。”石頭果然答復道:“我師何必太癡?我想歷來野史的朝代,無非假借‘漢’‘唐’的名色,莫如我這石頭記所記不借此套,只按自己的事體情理,反倒新鮮別致。況且那野史中......”(“漢”“唐”二字是個比喻詞,意思是歷史上曾有過的那些朝代和時代。這里,石頭不過是個傳聲筒,它的話,應當是作者自己的話。告訴讀者,他的《紅樓夢》“不借此套”,不用那種虛設的大時空,大背景。)
“歷來野史的朝代”,歷來小說的朝代紀年的確多為假借而有,屬虛構虛設。小說里寫的故事,并非真正就產生在那個朝代那個大環境。此種見解,很有道理。《紅樓夢》之前的“歷來野史(小說)”,不但平庸的、一般的是這樣,即便我們前面提到過的幾部有名的、讀者都熟悉的的說部,在大時空設置上,也大至如此。
神魔妖異小說,《封神演義》將它的故事時空設置在殷末周初;《西游記》師徒四人行程安排在大唐時去天竺國的路上。不消說都是假借。世無封神的事,唐時確曾有過玄奘西行取經,但與吳承恩的小說完全兩碼事。
就說《水滸傳》吧,讀者都知道,它的故事發生在北宋末年宋徽宗的宣和年間。除徽宗趙佶而外,它還寫了那時一些鼎鼎有名而又確實存在過的人物,如高俅、童貫、蔡京及其兒子,以及汴京的紅妓李師師等。但這個年代也是假托,在那段大的時空里,位于山東的水泊梁山,不曾有過那樣的群雄聚義。英雄們——林沖、晁蓋、吳用、武松、魯智深、李逵、阮氏三雄、母夜叉孫二娘、神行太保戴宗等等,個個刻畫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然而卻都是文學人物,藝術所塑造出來的,當時現實里并不曾有過這些人。就說宋江罷,《水滸傳》成書以前,甚至遠在開始有口頭傳說以前,就有《宣和遺事》講到了他,說他們三十六人如何如何。《宣和遺事》頗有名氣,但那也是小說,很難說它講到的人和事全部真實。而其文說的宋江,肯定不是《水滸》里的宋江。不過是后者借用了前者的名字。始于最初的口頭傳說者,借《宣和遺事》宋江和三十六人之記,展開想像,編織了屬于他自己的故事。其后經過數代多人多次的擴編,瓦子勾欄職業說書人的增容、打磨、結構化,前后百余年。到了明代,施耐庵、羅貫中取而整理、加工和豐富的再創造,方成為后世人熟知的這部偉大的小說。
“假借漢唐”之技之舉,甚至連及《三國演義》。《三國演義》一貫被人認為很真實,是史書《三國志》的演義本,即根據這部很可靠的歷史典籍的記載、敘述,用文學的手法演繹鋪寫而成的。它的大時空與《三國志》完全吻合,沒有任何假借。描寫出的人物、事件、各個集團的形成和活動,也大致與《三國志》近似。但它成書之前,有很長的民間口頭傳說的歷史,也不止一次地弄成類似腳本的《評話》,即經過了許多人的口頭創作和筆墨創作。陳壽寫的 《三國志》,因是史,史有史的寫法,有史的格局、規矩,和其它多種原故,它只能比較簡約,不能作多的鋪陳。看來好像只是些大小骨架,缺少血肉。最初的口頭傳播者,如果嚴格依照其文去講述,聽者會聽不懂,不感興趣,而傳講者也會索然無味。再有那語言也難轉換,并且頭緒亦太多。于是在內容上加以重新組合,使之情節化故事化,發揮合理的想像,向生活延伸,添入許多生動的細節。進程中,大量采用劉宋時裴松之等史家的注釋,并加以膨化。經過一代代的豐富的加工潤飾,到了成書,使之與《三國志》相較,已是面目全非,真正完成它的“演義”的進程,成為文學作品——小說,不再是歷史典籍了。大框架仍在,總的走向未改,但主旨遠離,形體大變,充滿虛構。然而應該說,它是個大創造,論社會、文化、歷史價值,絕不下于《三國志》,它的讀者也遠比《三國志》多,其虛構部分許多變成了舞臺戲劇的藍本。兩種《三國》——“志”和“演義”,可謂相德益彰。不過從文學的層面上說,“演義”對于“志”,不是簡單的擴展、改編、改造、改寫,而是用“假借”之法的再創作。
九
假借漢唐,假借大時空,除開那些下三濫的作品外,在優秀的古典小說中,使用此法,應該說是一種膽識,一種智慧。這樣的現象,在西方的古典敘事作品中,也多見。《紅樓夢》虛化時空,不搞假借,則更是一種膽識,一種智慧。擺脫古老的法子,也就擺脫了許多不必要的累贅。它的作者肯定悟透了小說的本質和真正的意義與在社會傳播中的作用,他深信自己能夠這樣打理自己創作,不懼可能出現的不理解、不買賬或輕蔑的質問。在突破傳統的習慣束縛的同時,開拓了文學創作上的非常可貴的自由的天地。他可以不顧其它一切,只依自己對生活的汲取、感受和熔煉,寫自己早已化入心靈化入血肉與自己融成一體的東西。這是膽識和智慧的耕耘。可以遙想,到了這種境界,該作者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他心中有了原先不曾有過的一個絢麗的世界,充滿歡愉,也充滿壓力和痛苦,令他躁動不安。人變得孤獨,特別自信,非常固執,簡直要一意孤行。
以上是筆者的分析和猜想,相信當年寫《紅樓夢》的那位天才就是這個樣子這樣的狀態,至少有幾分與之接近。
十
《紅樓夢》在敘述行程上放棄大時空,不設大時空,不過,它并非真正沒有大時空。書里,有朝廷,有皇家,有皇帝,有貴妃,有王公侯伯,有大地主,有農民,有奴仆,說明那是個封建時代。中國上下數千年,其間封建時代很長很長。這是一個幾乎廣闊得無邊無際的巨大的時空。這時空,在《紅樓夢》本來是隱性的,似乎大而無當,似乎很虛,但其實很實用。《紅樓夢》所寫,你無論放在哪一個王朝——漢唐也好,宋明也好,都會顯得處處荒唐,特別不能放在愛新覺羅氏的大清朝(原因前面已經說過)。但是,放在這個不言具體王朝具體時空的設置里,便沒有什么放不平了,至少在邏輯上是如此。
從我們現代人讀到的文本看,《紅樓夢》尚有許多漏洞,前后有不少地方矛盾。還有一些只須幾筆便可抹平的,也那樣擺著到今天。這是因為作者英年早逝,未來得及修改,完善。認真說,當初似乎一次也沒有通改過。但有的瑕疵,卻是我們的誤讀誤解。瀟湘館有許多竹子,櫳翠庵有開得很好的紅梅,論者認為清朝前期,依北京氣溫,不會有此。室內設炕是對的,有的還有床,就不對了。實際,依文本,《紅樓夢》寧榮二府及其間的大觀園位置在有皇帝的京城,而沒有表明過那京城就是清朝的北京。彼時的北京沒有那些事物。我們根本不知道具體位置也根本不知道存在時代的 《紅樓夢》的那個京都,未必就一定沒有竹、梅、床。
賈雨村一度居住在興隆街,賈璉偷娶尤二姐,那愛窠所在的地方叫花枝巷。而清代,北京城也確有這兩條街巷,證明《紅樓夢》是紀實作品,是在那時的北京。興隆街、花枝巷,名字極為普通,不排除別的朝代別的城市就一定沒有。街與巷都很小,代表不了那時的北京城。在北京,連那樣以寧榮二府命名的大街也找不到,能說《紅樓夢》因有那兩條小街巷,就證明它的故事發生在北京?
為了證明《紅樓夢》的時空在清朝的北京,考證者耗費了數不盡的心血,掘出許多實據。比如鐘表、洋藥、某些舞臺戲、文人作品——只有歷史進入清朝后才有的東西。不過,鐘表、洋藥在清代以前的明朝就已經開始有了。而舞臺戲,文人作品,《紅樓夢》文本中都只講到名字,沒有說到具體內容,很難斷定,它提到的那出那本就是清初才創作的那出那本。要再次說明的的是,傳世的《紅樓夢》,當初是作者未來得及修改的草稿,他既然避開了清朝,行文上就會盡量不去 “自投羅網”。若不留神有所“觸犯”,修改時自會彌補、糾正,可惜他沒有機會。還須注意的是,有些與清朝沾邊的東西,乃后人的遺穢。這些很后的人,因有“媚清”“媚曹(曹寅)”的情結,看到有可動手之處,便按自己主觀臆想加以妄改。最應當考量的,還有考證派紅學的因素。近百年來,這個人數眾多的學派,一代接一代,竭力營造“曹賈相聯”,望風捕影,穿鑿附會,將《紅樓夢》所寫,平空拉向曹寅家,拉到清朝,和作者曹雪芹本身經歷緊緊硬捆在一起,在學術界,在理論界,在廣大的讀者群中,筑成了一種強大的近乎真理近乎常識的詮釋、解讀的模式和共識。若有人問,《紅樓夢》的大時空在哪里,都會不加思索地回答,在清朝康雍乾時代。要另解,那就無異于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