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維+許蘇明
摘要: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主流意識形態或價值理念的重要形態和必要構成,其價值生成結構或機制與政治需要、現實社會生活等有著同體的內生性關系。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生成機制包括其價值生成的本質根據、現實“場域”和實現途徑等有機部分,即它的根據在于其對于國家政權的合法性和國家意識形態的合理性的辯護和維護,并提升共同的民族意識和身份認同;同時,在不斷發展變遷的歷史現實中,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承載的傳統價值理念和文化精神必須在現實“場域”即社會現實生活需求、全球化的歷史潮流和城市化的社會變革中,重新加以認知、評估、選擇、發展和創新,因此穩定的、多元化的傳承體系和個體化的時代創新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的現實途徑。
關鍵詞:當代中國;社會文化;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機制;傳承;創新;文化精神
中圖分類號:J0文獻標識碼:A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人類文化傳承的重要途徑、形態和成果,有著與我們的社會生活共屬一體的內涵結構和鮮活形式,它本質地作為一種人類意識形態的重要部分及其實存形態,是以生活化、藝術化的形式對社會變遷和時代精神進行記錄、反映和再創造,比如民間文學、表演藝術、傳統工藝、節慶禮儀、農耕生產和生活知識及文化空間等;價值性是文化的本質維度和核心要義,由于非物質文化遺產通過各種生動形象的形式,留存和再敘述著我們國家民族的文化理念如傳統精神、價值理念、思想思維、倫理道德和審美情趣等。
因而,成為傳承民族生存生活歷史的重要保障,而這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大意義和根本價值,因而在不斷發展變遷的人類歷史現實生活中,如何認識和理解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的生成機制,進而傳承和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就成為當前文化研究領域的重大而迫切的課題。
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的根據:
國家政權、國家意識形態與身份認同
非物質文化遺產以語言、音樂、舞蹈、禮儀、習慣、手工藝等豐富的形態,向區域共同體或民族傳承、傳播共同的文化價值理念,培養和教化共同的審美意識并傳遞共同的情感傾向和民族精神,在此意義上,非物質文化遺產更是一種民族的宏大敘事和國家意識形態,即它始終是主流群體和統治階級的觀念體系、思想思維、審美情感等的外化。馬克思認為,作為社會存在的核心即社會的經濟結構必然有“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①;在這個歷史唯物主義基本結論中,馬克思相對明確地給出了經濟基礎、政治實體和意識形態之間的本質關系,即以國家政權為核心的政治實體在符合于具體的經濟結構的同時,又決定著意識形態的表達形式和內容。在以上的分析范式下,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僅是民族和國家生產生活歷史的記錄、反映和藝術化創作,更為具體而言,是國家政權的價值理念的藝術化呈現。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國家政權在意識形態領域的重要表現形式和內容,同時也成為國家政權鞏固其在意識形態領域的統治地位并進一步強化其統治合法性的有效保障。
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國家意識形態即國家政權的價值理念的重要表現形式和內容,其現實目標即在于論證和維護該國家政權的政治合法性,這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現實的最高價值及其依據。首先,非物質文化遺產是維護國家政權主體即統治階級的利益的重要文化形式。在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分析框架內,文化作為意識形態的產物,也被視為統治階級利益的代言,因為它作為被經濟基礎所決定的上層建筑,或隱或顯地維護著統治集團的利益。而國家政權的所有者——統治階級則是這個社會經濟結構中的利益主體,在穩定的、發展的政治體制中才能最為廣泛地獲得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最大收益。因此,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生成本質,必須切入作為其主導者的國家政權所有者的利益表達和實現的視角,進而正確理解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的實存結構,即非物質文化遺產是統治階級利益結構的文化表達。
此外,非物質文化遺產所現實具有的根本價值即對于國家政權合法性的辯護和維護,并在文化意識方面表征為培養和提升社會成員的民族國家意識和認同感,進而保障和提升國家政權統治的穩定性和凝聚力。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僅是國家意識形態的實體化形式和重要構成,更是國家政權用來穩定和提升內部成員的共同關系、凝聚國家認同的社會工具。
在歷史唯物主義的分析框架下,一方面,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是社會存在即人們的生產生活及其社會關系在社會意識領域的重要表征,并且“隨著人們的生活條件、人們的社會關系、人們的社會存在的改變而改變” ②,也即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主流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和實現途徑,并在與時代的融合中成為塑造和構成人們的思想觀念的重要力量;另一方面,非物質文化遺產所傳承的價值理念、審美和情感在其生存環境和生存歷史中沉淀為相對穩定的心理結構、品性品德和人格結構等,最終影響人與自然、社會生產和生活實踐。這種社會意識經歷了歷史的變遷和發展內化到人們生產生活方式之中,并反過來作為社會存在的傳統部分影響著其后人們的價值觀念,這就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兼具社會意識與社會存在雙重屬性的內在辨證關系。
作為社會文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必然要同時具備文化藝術性與社會生活方式的雙重性質,并產生內在的互動關系,既作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影響今天的生產和生活,又作為既成的生產、生活實踐模式影響現代文化的形成。而在當前社會生活中,非物質文化遺產仍然存在,說明其仍有被當代人需要的實用價值,雖然極其有限,但畢竟確證了其作為一種社會實存的意義。此外,從國家政權和社會文化的角度分析,既要保存非物質文化遺產中被現實生活所需的實用部分,更要保存因暫時的“無用”性而失去有效傳承的部分——或者說后者才是符合國家政權的文化選擇偏好,因為政府行為可以彌補民間行為的功利驅動性和盲目性,更注重其文化意義和社會價值。譬如一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在今天可能是與人們實際生活毫無關系的擺設,卻由于其內含的傳統文化和民族特色,被賦予了彰顯民族身份、凝聚民族認同的意義,成為對國家政權有重要價值的文化存在。endprint
最后,在全球化下的外來文化競爭中,非物質文化遺產通過鞏固社會內部的民族意識和身份認同,進而保障國家意識形態和民族文化的主導地位,進而維護國家政權的穩定統治。
對于處在全球化下文化同質化和認同危機中的民族和國家來說,在建構共同體認同方面具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吉登斯在他的“自我認同”概念中認為,現代性的基本特征是時空分離和社會制度的“抽離化”,即人們被從各種地方性和原生性的社會關系中抽離出來并在更廣闊的時空地帶中再度重組和結合,其結果是使個人脫離了對傳統的依賴和對具體時空的依戀,因為社會關系和個人體驗都處于流動和不確定狀態之中,所以人們不得不通過重新的認識和選擇來重建自我與社會認同。日益強化的全球化將時空分離化和社會關系抽離化作為自我認同基礎的狀況推向了極致。③但是,當地方性的時空關系和文化傳統被隔斷,社會關系被抽離到全球化的高度時,文化的同質化就不可避免了,這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出保護文明多樣性宣言和達成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的緣由。
因此,對于民族和國家來說,這種作為民族文化獨特性和民族凝聚力之符號表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因其對于共同體認同的價值而在抵御外來文化尤其是西方霸權文化的同質化,進而實現國家政權統治和國家治理的穩定發展,更顯示其不可或缺和現實必然性。
二、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的現實“場域”:
社會生活、全球化和城市化
文化的價值生成是現實社會歷史中不同的價值主體在具體的歷史情境中傳承和重構的過程。不同時代的文化主體對于傳統的傳承、選擇,總是現實地根據其時代的需要進行“剪裁”和“翻新”。非物質文化遺產因而從確立、保護乃至傳承,都必須面臨著歷史——社會實踐的批判和揚棄,這也是它擺脫自身生存危機、重尋發展出路的歷史必然;而這種揚棄的根據必須切實圍繞當代人及其生活需要,并避免非物質文化遺產成為歷史的標本,保持為一種“活態”的存在。社會生活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選擇有著重要影響,它與國家政權的現實需要形成了相對的、有張力的價值博弈力量,并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現代價值選擇和生成的現實“場域”。
因此,在全球化背景下的我國當前社會轉型和文化變遷的過程中,如何理解和解讀傳統文化?社會現實生活應當如何評估并加以選擇?這些問題都需要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當代社會生活語境中予以解答。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經歷價值選擇的過程,也是當代人依據時代視角對其進行重新解讀的過程。對于轉型期的中國社會來說,社會生活中的多元利益群體導致了價值主體的多元化,分裂和沖突是當前社會價值領域的總體特征。這不僅由于近代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和農業文明被動轉型為工業文明,導致了中國社會文化具有明顯的沖突性表征,同時現代社會的開放性和流動性,各種文化思潮集中涌現在當前中國社會中,共同形成了錯綜復雜、差異共生的社會文化局面,這具體表現為知識精英們基于各自價值立場、理論視角和主體感受而形成的斑駁復雜的現實認知和價值判斷,并導致了普通民眾的迷茫混亂。
因而,當前中國社會現實生活中的文化群體始終處于搖擺不定之中,社會價值觀念也暫時地處于游離和混亂狀態。“真正主導中國民眾的文化模式是一種貼近生活原生態的平面文化”,人們不再信奉傳統知識精英的理性權威,放棄追求意義、價值、歷史、人生等深度文化價值,轉向了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飲食男女等“原生態”文化,從而不自覺地接受“以現代大眾傳媒為依托、以此時此刻為關切中心、以吃喝玩樂為基本內涵的消費文化和通俗文化”。③同時,傳統文化中的人情事故和經驗性思維方式仍然滲透在社會各個領域,呈現出“以經驗對抗理性”和“以人情對抗法治和契約”的社會心態總體傾向。
總之,當下中國價值主體多元、復雜和對立,文化的價值選擇在各種因素影響下,也呈現出立場對立的多元和不可預期的多變。我們需要在這種矛盾而復雜的社會文化背景下,基于自身的現實生活及其需求,辯證地審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對于其符合現代社會生活主流的精神給予發揚,對于其中封建、閉塞、落后的部分則予以批判和修正。
當前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實生活“場域”,深度地嵌入全球化的世界歷史潮流中,參與、推動甚至與全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力量重構世界歷史進程。文化是全球化的重要歷史因素和現實維度,它伴隨各個民族、地域的不同文化類型在全球范圍內的流動、沖突、協調和融合。由于西方文化對全球化進程的先在推動和主導作用,全球化不可避免地帶有歐洲中心主義的意識形態色彩,并以普世價值為名而推廣,這在一定程度上引發了西方文化對異己文明的壓制、征服和同化,使得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處于緊張的對立乃至抗爭當中。然而,文化差異并不等于文化沖突,在保護人類文化多樣性的目的和視角下,要避免優勝劣汰的“叢林法則”對多樣性文化生態的破壞,就必須主張文化間和平交往、尊重差異的開放態度,倡導平等包容、融匯創新的文化氣度,最終在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的良性交流與互動中促進人類整體文化的創新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一種地域性、民族性的本土文化,在面對外來文化的挑戰和競爭中,業已處于以“遺產”的名義被保護和搶救的弱勢地位,這種博弈劣勢與本土文化的封閉性、保守性特征不無關系。因此,本土文化或民族文化在全球化的歷史進程中應當避免固步自封、唯我獨尊的文化心理,警惕狹隘民族主義的自我封閉。
事實上,全球化與本土化是一個相輔相成、雙向進行的過程,本土力量并未完全被動地裹挾于全球化的浪潮之中,而是依據其久遠的歷史和基本傳統在社會變遷中不斷穩固自身,尋求存在的新基礎和發展的新內容。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本土文化和民族傳統的象征,蘊含著某一地域人民的文化根源、歷史印記、生活方式、思維方式和心理結構,是本土文化的獨特表征和民族認同的精神依據。非物質文化遺產通過世代傳承的方式,在人們與其生存環境的自然和歷史的互動中不斷進行著文化創造和文化創新,為民族成員提供持續的歸屬感和認同,進而升華為共同的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幾乎每個民族都有著屬于自己的歷史和文化遺產,不僅體現了人類文化的豐富的創造性,也形成了世界范圍內多樣性的人類文化生態。文化全球化的進程也是世界各個民族建立一體化聯系和進行文化融合的過程,多元人類文化在全球化的聯系中通過商品、服務、知識的生產與流通實現互動轉化,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在博弈中制衡與共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就在這一社會背景中生發和形成。endprint
此外,全球化背景下的城市化是現代社會的突出表征,它作為現代化的標志性成就,同時也引起了人們的深刻反思和批判。城市化帶來的人們社會文化困境在于,民族區域文化的不斷同質化和意涵消減。美國學者大衛·里斯曼把都市人們在消費社會產生的新的性格類型稱為“他人引導型”性格——當代人脫離傳統的自主性最終變成了在大眾傳媒影響下的隨波逐流。崇尚個性的結果卻導致了同質化,這一悖論彰顯了深刻的自我認同危機④。從更廣的意義上來講,全球化、城市化中隱含著文化多樣性消亡的危機——當不同地域、族群、國家的生活方式、文化習慣、審美娛樂活動都變得千篇一律時,世界文明“進步”的后果必然是人們用財富、技術和智慧所制造的“精神荒原”。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其最終目的在于保護人類文化的多樣性基因,以保障未來人類文化發展的豐富性和可能性。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遺失不僅意味著國家和族群獨特的文化習俗與傳統的消失,更表征了國家和民族精神個性的衰減和消亡,喪失文化傳承、文化認同和同質化的文化生態前景,將必然導致人類社會如同工業社會所帶來自然生態的惡化一般而惡果連連。
事實上,現代社會生活結構中的壓迫性,更加忽略作為農業社會生活成果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現代城市生活中的重要意義和積極作用。但當我們面臨城市化帶來的社會認同建構的困境時,我們仍不得不求助于那些非現代的、保留在我們自遠古至今的文化血脈中的傳統記憶和情懷。在城市化逐步擴展的現代社會,獨特的地方民俗正成為識別城市文化特征的重要名片。非物質文化遺產融入現代都市生活,使其成為城市的獨特印記和身份標識,對于城市良好文化生態的建構來說意義深遠。
比如倫敦和巴黎在保存和建設城市“軟文化”等方面都有突出的成就;而云南的麗江古城之所以文明遐邇,也正是因為它留住了城市的祖先記憶。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于城市文化,就是其傳統的記憶、歷史的生命和現代發展的精神根基。因此作為城市歷史記憶的當代存續,非物質文化遺產對城市記憶的保留和延續具有重要意義,因為它是城市記憶的重要表征和靈魂。此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復活不能僅只存在于文學記憶和想象中,而是要真正融入現代物質文化生活。
比如2010年上海世博會以“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為主題,強調城市的文化內涵對現代人社會生活的影響,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城市的文化內涵對美化城市生活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上海有昆曲、扁擔戲、皮影戲、鑼鼓書等非物質文化遺產,通過它們與人們生活休閑的結合,構成了上海人社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休閑文化和集體記憶。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包含豐富多彩的文藝與娛樂方式,可以豐富城市的文化生活、優化社會精神文明狀況并且更有助于促進社會和諧。社會生活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土壤”,是文化生長與繁榮的根本依托,而代表新興與主流的城市社會生活方式,體現著文化發展的趨勢和方向,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當代的價值生發之源。
三、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的
現實途徑:傳承和創新
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根本上是人類生存生活歷史的記錄、總結或再創作,即以民俗表演、傳統工藝、節慶儀式等,具體而又藝術地表現傳達著人們生產生活經驗、價值理念、生活態度、審美意識等,而這些生存理念和經驗是作為群體的民族或國家獲得生存并延續的必然前提,傳承本民族的生存經驗和價值理念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功能的歷史使命。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主要表現為傳承人的家族和師徒之間的代際傳承,包括口頭傳說與表述、傳統節日、傳統民間儀俗和民間工藝等文化遺產,通過這些載體與人們的生產生活緊密結合,實現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的存續和發展。然而,傳承人群的局限性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社會性傳承和時代創新。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要獲得良好的傳承并發揮其社會影響,擴大其發展的社會基礎,就必須轉向“傳承和創新”的雙重要求。僅靠以往那種圍繞傳承人的家族和師徒關系展開的“口耳相傳”式的傳承體系,不能很好地發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社會價值和時代價值,難以徹底消除它再度陷入瀕危處境的可能性。因此,我們須要思考如何形成一種有保障的、穩定的傳承體系?如何在傳承中實現創新即價值增殖?
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體系的建構宗旨以“活態性”為核心要義,因為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目的不是要固化具體文化現象,而是要使傳統文化在新的文化環境中繼續生成和發展。因此建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傳統,固然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生成和留存的關鍵,但是,建構一種能夠體現非物質文化遺產“精神”與“靈魂”的傳承體系,才是其中的根本目標和任務。涉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首先需要解決如下兩難問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是“原封不動”、“原汁原味”的嗎?現代社會生活會不會使它失去其適合的土壤而成為不倫不類的狀態?首先,非物質文化遺產并不必然是既成性形態,其“活態性”就在于它處于不斷發展、演變、生成的歷史中。英國文化理論學者雷蒙德·威廉斯指出:“只要一種文化仍然還在生活中被人們實踐著,就不能把它簡化為人工制品……文化不只是一批知識與想象的作品而已;從本質上說,文化也是一整個生活方式。” ⑤因而喪失現代化或現代意義正是文化傳統成為一種文化遺產的根本原因,應該保留一段活態的歷史,還是一個歷史的“標本”?如果答案是前者,那么我們在探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體系時,必須保證這種載體能夠體現其活態性,甚至進一步激發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力。而文化傳承是文化主體的行為,其關鍵即在于主體的選擇和創造,是人的主體性進行對象化和外化的重要成果。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載體選擇,必須滿足能實現甚至激發人的主體創造性的要求,既能夠調動起民間創造活力,又能夠喜聞樂見并吸引公眾參與。
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最好的傳承方式即是創新——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的“增殖”。
第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者的主體能動性是價值增殖的主觀根據。
人的主觀能動性本質地表現了生命本身的一種超越能力,因為人的存在畢竟不同于“直接的自然存在物”,他能夠“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志和意識的對象”,所以馬克思認為“僅僅由于這一點,他的活動才是自由的活動”;而這種將自身的存在加以對象化的自由,正是人的生命活動的本質特征,它意味著人的生存不再是一種封閉的、自在的、被動的自然過程;人的生命在自我對象化的歷史進程中,具有了一種不斷生成的開放性和豐富的可能性,這也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增殖的主體根據。endprint
第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增殖必須實現與時代的融合和創新。
文化傳統是否能在現代仍然發揮精神凝聚力,關鍵在于能否使今天的人們也像先人那樣從其中找到特有的、共享的經驗和由之而生的歸屬感,即能夠以現代的形式和內容表達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理念,這也是評判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體系有效性的關鍵。而非物質文化遺產時代創新的根本是以現代生產生活為基準,必須在與現代生活經驗的融合中才能重建它的合理性和價值意義。
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和創新絕不是要將其放置到歷史的“標本冊”,而是讓它成為開在時代生活之中的“文化之花”。
此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和創新不應僅僅局限于有限的方式途徑,社會整體機制的形成是更重要的環節,因此如何融匯政府、社會、企業、民眾等各方力量,進而形成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規模效應,成為當前急需研究和解決的首要課題。目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如政府政策推行困難、民眾參與程度較低、商業開發中產生的“偽民俗”等等,不僅需要強有力的政策支持和產業化推廣,更需要社會文化生態環境的整體改善以適應、融合并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和價值“增殖”。因此,在承認非物質文化遺產自身的生長性和復雜性的前提下,應當在其存在形態、社會結構、時代環境中創造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和創新的內生性結構力量。
總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是一種具體的、歷史的存在,它在不同的社會條件、關系結構和生活領域中生成相應的歷史現實意義,并因而傳承著本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地域性、民族性和獨特性,進而保護著人類文明的多樣性和豐富性。我國有著悠久而輝煌燦爛的傳統文明,留下了大量獨具民族特色、彌足珍貴的文化遺產;盡管全球化所裹挾下的西方文明的同質化進程日趨緊逼,但是傳統文化尤其是大量蘊涵著民族集體記憶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仍然生動地留存和發生于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并作為“文化基因”而進入我們民族精神和意識結構的深處。
在喧囂的全球化浪潮中,我們可以并應該通過對這些獨特的文化遺產的認識和理解,進而喚醒、保持和強化我們的文化記憶、文化自覺和民族自尊,建立起新時期的民族意識和身份認同,并增強自身的文化自信、制度自信和道路自信,最終提升和擴大中華文明的全球競爭力和影響力。(責任編輯:徐智本)
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46頁。
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1頁。
③高小康《霓虹燈下的草根——非物質文化遺產與都市民俗》,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76頁、第50頁。
④衣俊卿《文化哲學: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交匯處的文化批判》,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35頁。
⑤雷蒙德·威廉斯著,吳松江,張文定譯《文化與社會》,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402-403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