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日兩國的文化交流源遠流長,漢字詞匯有許多相似之處,中日兩國對于相同的漢字單詞界定了不同的外延和內涵。這些相似的詞匯不是一方對另一方單純的借鑒或模仿,任何的模仿和借鑒都要在本國文化之上得到認可才能世代傳承下去。并且能在更深程度上反映出在本國文化中這些特定稱謂的基本特征。通過中日兩國對“墨跡”一詞對比研究,解析日本文化在接納大陸文化的過程中,漢語詞匯的受容和展開的變化軌跡,從而揭示兩國歷史文化發展的差異與融合之處。
關鍵詞:鐮倉時代;墨跡禪宗;禪宗樣書法
中圖分類號:G12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36-0131-02
一、墨跡傳來的時代背景
關于“墨跡”傳來的時代背景,日本學術界的分析為:“宋代以后,中國歷史進入了新階段,士大夫階層取代了貴族活躍在歷史舞臺,為了遏制武將勢力和貴族勢力,在官員選拔任命制中采用科舉制,傾力于“文治”的結果導致文學與宗教的空前隆盛。”①
彼時興盛的禪宗是中國土生土長的佛教宗派,是中國南北朝時期玄學與佛學兩大宗派交融的產物。禪宗認為本心即佛,不立文字,這使佛教煩瑣的教義趨于簡化,允許“頓悟”,從而“立地成佛”。從奈良時代起禪宗逐步傳入日本,但在舊佛教時期禪宗未能形成獨立的宗派,直到鐮倉幕府時代,武士階級登上了政治舞臺。
當時的日本正處于平安時代向鐮倉時代過渡階段,天皇獨尊的政治模式趨于瓦解,建立以幕府將軍為權力頂點的政治模式逐步形成。權力更迭導致社會經濟文化方面產生巨大的變化以迎合政治變更,即“公家文化”轉向“武家文化”。鐮倉時代武家文化的顯著特點就是重視個性和實用性。武士和幕府將軍們與天皇作對,理論上強調自性的直觀思維理念,蔑視封建禮法,禪宗機鋒迅捷,呵佛罵祖的反叛傳統佛教的新精神與平安貴族的矯揉造作格格不入。這與日本新型的武士階層精神狀態有相同之處。因此,外來性強的禪宗文化比庶民文化更適合武士們的口味,中國傳來的禪學②符合武士階層的精神追求。因此禪宗在武士階層的保護下得到了空前的發展,逐漸成為主流宗教,對日本文化的各個方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禪僧們的身份變得無比尊貴,為了體現這種優越的身份,游離于日本人生活之外的禪僧們創立了“禪宗樣”書法,即禪僧墨跡,利用文字技巧創立了獨特的藝術,也是禪宗文化的世俗化的標志。
二、中日兩國關于“墨跡”一詞界定的外延與內涵
在中國古代文化中,“墨跡”一詞有兩層含義。第一,指的是用墨勾勒的線條,如沈括在《夢溪筆談》中稱黃荃等人的書畫作品為“不見墨跡”。三國兩晉時代存留至今的墨跡主要是指抄寫的經卷和殘紙。西晉時代陸機書寫的《平復帖》是目前現存最早的墨跡。第二,指的是親筆手書的原本文檔,唐代張籍在《張司業詩集》中有如下文,“學書求墨跡,釀酒愛朝和。”《宋史真宗紀》中有“古書墨跡藏其中,六月乙末,以太宗墨跡此天下名山。”由此可見,在宋朝墨跡一詞已經產生了。
在日本文化中關于“墨跡”的稱謂有獨特的內涵。在《書の日本史》第三卷中,指出“墨跡”在日本最初使用可追溯到鐮倉時代。在日本出版的《禪學大辭典中》,“墨跡”主要指的是鐮倉時代到室町時代前期,五山文化全盛時期,中國渡海赴日禪宗僧人(包含個別未赴日傳法僧)和日本禪宗和尚的語錄,詩歌和偈頌,尺牘,印可狀以及禪學機鋒的“公案”等等。到后世,“墨跡”的外延相對拓寬,江戶時代大德寺和妙心寺的禪僧書法,以“黃檗三筆”為代表的黃檗宗僧侶書法也可以算進“墨跡”當中。
在日禪僧現存墨跡分為5大類:
1.確立禪寺制度,公文書用墨跡包括“清規,法語,疏,榜”。現存的墨跡中,赴日僧遺留40件,約占全部赴日僧墨跡總數的23%。未赴日僧有法語49件,約占墨跡總數的13%。
2.師弟同門關系的墨跡:尺牘。是參禪弟子在學道修業過程的評價。現存墨跡中,尺度留有49件。因為禪宗重視嫡傳相承關系,師兄弟之間若不相契合不能輕易相互傳授。
3.印可狀。印可狀是禪師通過印證,認為弟子已經達到徹悟境界時出具的證明。亦成為“附法狀”,相當于畢業文憑。作者涉及無準師范,圓悟克勤,蘭溪道隆,圣一國師園爾,因此印可狀在墨跡當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
4.贊語,詩偈,諷誦。主要指對佛理、禪意的領略與頌唱。禪宗在表現釋迦達摩以下祖師或者自己的師匠,先輩的畫像上題的贊叫做“祖師贊”,題在自己的頂像畫上的“自贊”,花鳥、山水、人物等禪機畫上的叫作“花贊”。
5.額字,道號,禪語等大字墨跡。禪寺懸掛在山門匾額上的題字皆為大字書寫,統稱為額字。或者是將佛名號,經文,古詩等等開示禪機的禪語,豎寫成一行的也叫“一行物”。
6.疏。原意是指下對上的文書,引申為呈給皇帝的奏章。禪宗的疏,包括入寺疏,勸緣疏,草疏,汗淋疏。這些書均帶有公文書的性質,書寫在橫幅折疊的宣紙上,既是高僧的書法,又有記錄歷史事件的雙重意義。
三、在日禪宗流派與現存墨跡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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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禪僧墨跡的史料價值和文字價值
墨跡產生初期,大多作為一般的文書墨跡,記載了中國僧人贈予日本僧人的法語,尺牘,印可狀等等,這些墨跡作為文字資料見證了中日僧人交往的對象、過程、形式和內容。例如東京國立博物館珍藏的無準師范送給圓爾的尺牘。其中記載了無準師范對圓爾給予厚望,鼓勵支持在日本開創寺院,弘揚禪法。同時也記錄下圓爾在徑山寺的組建過程中所處境遇。再如圓悟克勤給弟子虎丘紹隆的“印可狀”,被日本茶人稱為“漂流圓悟”,無論是在禪宗文獻角度還是在茶道立場來定位,都具有珍貴的文化價值和文獻價值。由此驗證了中國漢字文化文東渡后產生的超乎漢字本身的影響力。
在中日文化交流過程中,東渡的禪僧墨跡被賦予了更多的文獻價值的史料價值。不僅受到宗教界的推崇,更是受到日本書道研究者的尊重,這正體現了同屬漢字文化圈的日本對中國文化的繼承和發揚。這些墨跡被視為緬懷祖師道德,“見字如見師,參拜墨跡如同參拜師祖”,參禪時與先賢進行心靈溝通的重要工具,有師承關系憑證的作用。
五、禪學影響下的禪宗樣書法的審美意境
鐮倉時代以降,伴隨著禪院伽藍和書院的不斷擴建,伽藍的壁面懸掛的墨跡就成了重要的裝飾物,為了和建筑物空間結構變化相適應,懸掛的墨跡當中要求文字空間不斷加強,擺脫漢字筆畫規則和書法法度的控制,達到空心明鏡的境界就成了墨跡審美的最重要的標準。《禪宗藝術的七重性格》一書中揭示,“不均整,簡素,自然,枯淡,幽玄,脫俗,靜寂”,這也是禪宗樣書法的主要性格特征,打破了一貫以楷書壟斷的書寫的模式,多以行草書來表達適意的偈語。通過疏密、參差、虛實等多種筆法變化,打破了漢字結構勻稱,四平八穩的點劃布局,使漢字姿態縱橫富于變化,在簡潔中體現出奇特的效果。這種不均勻不對稱的“字畫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計白當黑,奇趣乃出”的風格。“墨跡涌現出豐厚深遠的禪機,不可用專業書法技巧來衡量。”也滲透到禪院伽藍建筑結構當中。
蘇東坡所提倡的“發纖秾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的境界與禪師們留下言簡意賅的法語一脈相承。禪僧們破除“二王”以及平安貴族的文雅書風中的藏頭護尾,回鋒,中鋒,取而代之的是宋代離經叛道的書風。宋代蘇東坡,黃庭堅,張即之的書法風格開始流行。欣賞禪宗樣書法墨跡的關鍵在于“以字悟禪”,或者“以禪悟字”,反省自己未悟之心,洗去心塵,隨緣任命,感受禪師的“筆隨心而動”,“正念始終一貫”,“無為而不為”的“無”的境界。形式布局上追求簡,成為一種極其主觀的藝術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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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鈴木翠軒·伊東參州 『新説和漢書道史』(日本習字協會、1996年)。
②中國的禪宗區別于印度佛教的三味禪,后來被納入佛教體系,和中國法相宗,凈土宗,華嚴宗等等派別亦有區別。
收稿日期:2014-10-26
基金項目:咸陽師范學院校級科研項目:日本都市文化研究(12XSYK057)
作者簡介:呂模(1978-),女,陜西咸陽人,助教,碩士,從事中日文化交流史、日本文化、日本社會史研究。
(責任編輯:李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