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親的楷模

曹雋平

那位為《藝術中國》治印的老人走了。驚聞李立先生仙逝的噩耗，是在昨日凌晨的微信朋友圈。消息很快被無數人轉發，一位藝術家的離世居然會引起如此多人的關注，說明他生前積了太多的功德，以致于藝術界的人提到李立先生都敬稱他為“立翁”。

我在朋友的帖子里中留言：先生辛勤耕耘，口碑極佳，扶掖后進，不遺余力。為什么單說李立先生口碑極佳呢？這與立翁的人品不無關系。

因為工作緣故， 我經常在展覽開幕式上見到立翁， 也曾經到先生府上專門拜訪過一次。那是在2005年12月初，我要為恩師鄔惕予先生舉辦個展，便帶了鄔老寫的楷書《千字文》請他題字。此前，立翁已經為鄔老的楷書四條屏題詞：熔古鑄今。落款： 后學李立拜觀。立翁比鄔老年長四歲，卻謙稱自己是后學，一方面說明鄔老楷書水平之高，另一方面也足以說明立翁人品高潔和虛懷若谷。我那時還在郴州工作，由鄔江彎陪同到李老府上時，已是夜里九點多。立翁有夜談的習慣，到他家時恰有一批客人剛走。老人招呼我們坐下，吩咐家里人泡茶，然后開始擺龍門陣。由齊白石談到他的治印和他的收藏，以及他在法國的展覽。時過子夜，立翁仍談興不減，我拿出千字文，請立翁題字，他對鄔老的楷書極其推崇，說：“你老師的楷書是湖南寫得最好的，我不能在上面題詞，這是佛頭著糞啊！實在要我寫，我就在角落上寫幾個字吧！”于是立翁在劉廣文先生題字的右下角，恭恭敬敬寫上： 李立拜觀。2009年以后我到了藝術中國雜志社工作，長沙的每一場拍賣都有立翁大作出現。可以說他老人家的作品是湖南省收藏市場的硬通貨。但我卻一直無緣收藏立翁的真跡。

2014年春，在湖南國拍的春拍預展上。我見到了一張五尺橫幅的山水畫， 上面的落款先是用篆書題寫四個大字： 別有洞天 。旁邊用小字行書寫有： 別有洞天，聾啞王鄧良益畫，七十三叟李立題。此前我曾見過類似的作品。百度搜索：鄧良益、 李立， 很快便有了答案。 在作家聶鑫森先生的博客中有一段記載：數年前，我在李家見到一位聾啞人鄧良益，無固定職業，靠畫畫為生，收入甚微。1985年，鄧良益參加殘疾人畫展時，與久已心儀的立翁相識。兩人相差30多歲，遂成忘年交。立翁欣賞他的才華，同情他的身世，讓他常拿畫作來評點，使其有了長足的進步。為了讓小鄧能在畫壇上立足，并以畫取得衣食之源，立翁選址家鄉株洲為小鄧舉辦畫展。因小鄧的所有畫作都由立翁親筆題款，畫展一炮走紅，作品一賣而空。當時，立翁對我們說：“小鄧成功了，既可增添所有殘疾人的自信心，又可為國家減輕負擔，我高興呵！”當鄧良益躋身社會承認的畫家之列，過上小康生活后，他學習立翁助人為樂的風范，把同鄉的聾啞人盛國光接到長沙的家中，讓其學習書畫裝裱技藝，以便日后以此為生。

多年前我在電視上也曾看到立翁說他有個啞巴徒弟， 應該說的就是這位鄧良益。據說鄧良益的那次畫展作品達一百幅之多，張張都由立翁題跋，沖著這段特殊的歷史背景， 我拍下了這張畫。

中國歷來有“文人相輕”的陋習，有的人略具功底，就喜歡輕易否定別人抬高自己，對長者前輩毫無敬重之意，對同行平輩亦無謙讓之心，心胸狹獈以致于不放過任何損人名譽的機會，殊不知這樣做既毀自己的形象，也于無意中樹立了敵人，同時還失去了進取學習的機會。所以我主張像立翁那樣文人相親，謙虛謹慎、助人為樂，永做渡人的輪船、階梯！

立翁走了，他和藹可親的形象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2014年12月12日于常州旅次

李立（1925.3-2014.12），湖南湘潭縣小花石（今屬株洲）人，原名心摯，因自幼愛石成癡，自號石庵，在求學期間，因欲求自立，遂更名李立，號立翁。畢業于華中美術學校，后入杭州國立藝專深造，師從齊白石、潘天壽等先生。其書、印師法齊白石，為當今齊派重要傳人。曾多次為黨和國家領導人、世界文化名流以及日本前首相竹下登等刻印。1985年在香港舉辦個人金石書畫展覽，相繼又在臺灣、日本、泰國等地舉辦個人藝術作品展。生前曾擔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湖南省書協副主席、西冷印社社員、岳麓印社名譽社長、湖南省工藝美術書畫研究會會長、長沙理工大學教授、中南工業大學和株洲工學院客座教授、中國民主同盟湖南省委文教委員會副主任、政協長沙市委常委、湖南省文史館館員等。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和“夕陽紅”節目等對李立先生作過專題介紹。出版有《毛主席詩詞印譜選》《李立金石書畫集》《文天祥正氣歌印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