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自殺潮解讀

郁風

今年以來，官員自殺事件頻頻發生。

9月22日媒體報道，海南臨高縣機關事務管理局一李姓副局長21日疑因抑郁癥自殺，在住宅樓墜樓身亡。

這是9月有公開報道的第5例官員自殺事件。據《中國經貿聚焦》記者不完全統計，2014年至今，已至少有31名官員被官方認定為自殺或排除他殺可能。

隨著2012年十八大后掀起的反腐風暴強力推進，官員自殺事件正呈現快速上升態勢，一些官員在被調查前后自殺。在反腐之外，身患重病或感壓力巨大、有抑郁等心理問題，也被認為是一大誘因。而還有相當部分案例無法明確具體自殺原因。

有分析表示，面對官員“自殺潮”，官方不能諱莫如深或是語焉不詳，應向公眾及時詳細披露原因真相，以減少質疑和傳言。同時，涉貪官員自殺身亡后，其刑責不再追究，但相關案件調查和非法所得追繳還應繼續，避免讓自殺成為貪腐最后的“安全港”。

真相有待公開

在《中國經貿聚焦》統計的今年至少31例官員自殺事件中，涉及地方黨委、政府、人大、政協及政法、稅務、金融、國企等多個系統，其中，省部級官員有3人，廳級官員10人，處級官員7人，處級以下官員11人；年齡41-50歲的13人，51-60歲的13人，60歲以上的僅有1人，還有4人未有確切年齡信息。

這些官員中有25人采取跳樓、自縊的自殺方式，占總數的81%，其他則采取開槍、割腕、臥軌、撞車等血腥方式結束生命。明確是在被調查前后自殺的只有6例，占比19%，包括南京六合區原區委書記婁學全等。其他除病重、欠債等之外，官方大多以抑郁、壓力大等說法概括，或者無法明確具體自殺原因。

另有媒體此前亦曾梳理相關公開報道發現，自2003年8月底至2014年4月初，被各級官方認定為自殺的官員達112人。其中，2011年19人，2012年21人，2013年48人，呈現逐年快速上升態勢。這些自殺官員中，省部級官員有8人；年齡也以41-60歲的居多，有76人；自殺方式同樣以跳樓、自縊為多。但在被調查前后自殺的只有26人，占23%；除畏罪自殺、病重、欠債等之外，無法明確具體自殺原因的達63%。

事實上，類似統計還僅是冰山一角。由于種種原因，中國官員自殺常常不對外披露，公開報道的僅占一小部分。比如2003年公開報道了4名官員自殺身亡，但據時任中紀委特別研究員王華超透露：僅2003年上半年就有1252人自殺（含未遂）。據統計，中國自殺未遂人員是自殺成功人員的大約8倍。由此推斷，官員群體自殺問題已較為嚴重。

媒體評論表示，在職官員的自殺涉及公權力的運用、涉及公眾知情權，外界有權知曉。及時查清原因公布真相既是回應公眾的呼聲需求，也是對死者負責任的態度。

同時，官員自殺也并非就是“畏罪自殺”，不少官員遺書中都提到身患抑郁癥或工作壓力極大。一方面，在當前社會轉型期，各種問題、矛盾層出不窮，官員們面臨著政績考核、一票否決、問責等重重壓力；另一方面，在潛規則盛行的官場，人際關系復雜微妙，官員與上司之間往往形成事實上的人身依附關系，把大量心思用在取悅領導上面，身心俱疲。

前述統計發現，自殺的112名各級官員，絕大多數都在一些重要部門任職，如地方黨委、政府、法院、公安、檢察院、國土、紀委、教育、衛生、交通、信訪等部門，沒有一人是在團委、婦聯等相對權輕的部門工作的。

《人民論壇》雜志曾對全國100多名官員的心理健康進行過調查，發現有34.5%的官員存在抑郁傾向，有80%以上的官員特別是基層官員普遍存在較大的心理壓力和一定程度的心理不平衡、心理疲勞及心理壓抑。其中，64.65%的受調查者認為，官員的壓力源主要來自“官場潛規則對個人政治前途的壓力”。

有專家認為，破解官員自殺問題，最根本的是從政治生態入手，用制度而不是潛規則，用法律而不是暗箱操作，讓權力完全在陽光下運行。針對患抑郁癥的官員（公務員）群體，國家還應重視精神衛生救濟。

更應關注“身后事”

而更值得關注的是隨著反腐的推進，那些所謂“畏罪自殺”的官員的“身后事”。

《刑事訴訟法》第15條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訴訟過程中死亡，不追究其刑事責任，已經追究的，應當撤銷案件。”這或意味著，腐敗官員可以以死來終止訴訟程序，無異于法律提供了一個缺口，讓自殺的腐敗官員及其他受益人逍遙法外。

在北京大學法學教授賀衛方看來，“涉及違法違紀行為的自殺官員，對他本人的追責已不可能，但對于跟他相關的涉事人、其他人的犯罪行為，還是要追究的。”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則認為，想用死亡來保住“政治聲譽”，基本不可能。很多貪官就是在死后被追究黨紀責任的。如，2007年6月3日，天津市原政協主席宋平順自殺身亡，之后中紀委就決定并報經中央批準，開除了其黨籍。

但死亡肯定將對案件的調查帶來一定難度。竹立家稱：“涉案官員的畏罪自殺或者畏罪潛逃，都會造成關鍵證詞的缺失，會對破案的效率造成壓力。”一個不容回避的現實是，由于潛規則和集體腐敗的存在，一些官員自殺后往往不再被追責，以往的問題一筆勾銷，家人和腐敗群體得到保全。

除了調查是否繼續進行之外，對于這些涉嫌職務犯罪官員的非法所得如何處理同樣重要，尤其是近些年來，出現非法所得數額向著千萬元以上的級別攀升的情況。

收繳非法所得的前提是法院判處當事人有罪，而《刑法》第12條又規定：未經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不得確定有罪。在涉事官員自殺身亡情況下，對其卻是無法審判的。

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姜明安表示，目前中國法律并未明確對“官員死后案件調查和財產追繳”的規定，由于缺乏明確的法律規定，官員去世后相關的案件和財產調查多被停滯。“我個人認為，經濟問題要查清楚，至少要有個報告，如果有行賄行為是絕對不能保留的，都應該追繳收回。”他建議，“人大常委會應該在這方面的問題上做個立法解釋或決定，或者由涉及的公檢法系統聯合發布法律解釋，來明確對官員死后的調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