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建筑，到鄉(xiāng)村旅行

周湘瑜

連城的橋

藍翼在去年策劃了一次廊橋之旅，從浙江走到閩西。

根據(jù)歷史記載，從唐代至清朝中期，福建省建有2694座古橋，盡管目前尚存不多，但福建古橋的技術精湛、構造獨特、規(guī)模宏大以及雕刻細膩，還是贏得很多贊賞，古橋上的橋頭石碑、護欄裝飾、楹聯(lián)繪畫等，亦是研究當?shù)貧v史文化的渠道。

廣東人藍翼，成長過程中完全沒有廊橋的蹤影，他對廊橋的第一印象來自于三聯(lián)“鄉(xiāng)土中國”系列的《泰順》，李玉祥拍的那些與山水融為一體的廊橋建筑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觸發(fā)了他尋訪廊橋的念頭。

海峽旅游×藍翼

海峽旅游：這次閩浙廊橋行花了多長時間？如何設計的線路？

藍翼：原本的規(guī)劃是從贛州到閩西再到浙南，主題為客家古村落行，同時順路探訪幾座心儀已久的古建筑，全程半個月左右。閩西的幾座廊橋進入行程，是因參觀長汀市博物館時看到幾座廊橋照片，之前不知閩西也有這么漂亮的廊橋，記下名稱后，我馬上上網(wǎng)查找，發(fā)現(xiàn)幾座廊橋都在準備歇腳的培田村附近，就把它們列入了行程。這次行程中去看的廊橋，浙江多虹橋形的拱橋，閩西以平橋為主。

海峽旅游：看廊橋，有助于你認識鄉(xiāng)村嗎？

藍翼：廊橋里的樂助捐資牌是福建鄉(xiāng)村社會的一個縮影，而回答這個問題最好的說明就是玉砂橋里的一塊告示。告示的內容很豐富，有對歷史的回溯，對環(huán)境和諧的追求，對景觀的審美趣味，也有對日常鄉(xiāng)村生活的規(guī)范和要求，書寫者應該就來自于本地，其書法也有賞心悅目之感。

海峽旅游：為什么會對古建感興趣？

藍翼：看古建，有幾個原因吧：中國古建的美感對我有天然的吸引力;近幾十年的中國建筑實踐有過于崇拜西方思潮的傾向，對中國古建的研究和傳承借鑒做得很不夠，我希望能夠多了解些;再次，社會變遷中古建受到的沖擊很大，不趕緊看很可能以后就沒得看了，借用一個朋友的說法，“在中國，看好東西要趁早”。

海峽旅游：實地旅行之外，還會用什么方式關注鄉(xiāng)村古建？

藍翼：廣州這邊有朋友正在推動用民間的資金和技藝，對被列入文保單位的鄉(xiāng)村古建進行維修。周圍關注古建的朋友都會用各種方式貢獻自己的力量。相比起保護標本一樣保護古建，我覺得傳統(tǒng)營造技藝的傳承，和民間自主的古建保護行為更值得關注。

海峽旅游：接下來打算去哪里尋訪廊橋？你還會為了鄉(xiāng)村的什么主題策劃旅行？

藍翼：有機會的話，還是想把之前沒能成行的閩北廊橋之旅完成，另外，浙南慶元的廊橋也想找時間去走走。

其實我大多的鄉(xiāng)村旅行，是在廣州周邊完成的，看古建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外出旅行時探訪鄉(xiāng)村的話，多會選擇有當?shù)靥厣拿耖g工藝作為主題，例如制陶、燒瓷、造紙、剪紙、印染，甚至風水等。

閩中大堡

揚眉劍舞是福建建甌人，北京漢聲編輯部成員。因在漢聲工作，他曾花10天時間，走訪福建不同形制的古建，并在豆瓣上發(fā)表了不少關于安貞堡、西華片區(qū)民居的帖子，提供看古建的解析方法與角度。

揚眉劍舞說，之所以將目標定為“土堡”，是因為他感覺，對于福建民居，大家印象中比較典型的都是客家土樓和閩南紅厝，實際上還有不少不為人熟知、被關注和研究甚少的民居形式。幾年前在廈門圖書館他無意間翻到一些從未見過的風格頗類日韓的閩中民居圖片，所以決定實地勘察一次。他說，閩中三明地區(qū)是福建開發(fā)最遲的地方，但現(xiàn)今閩中的文化元素卻幾乎是最古老的，這種古老不是體現(xiàn)在現(xiàn)存有多少宋元以前的建筑上，而是明清直至近現(xiàn)代還在建造的民居，居然還大量使用了早期民居的布局和做法。

海峽旅游×揚眉劍舞

海峽旅游：福建的古建有什么特點，地位如何？

揚眉劍舞：就大型木構建筑來說，福建的早期宋元古建筑絕對數(shù)量并不多，但在南方省份來說還是首屈一指的，比較著名的像福州的華林寺、羅源陳太尉宮、莆田元妙觀三清殿，都是很重要的宋代建筑，而且因為特殊的地理條件，還保存了不少高古做法，地方風格也很強烈。另外，福建建筑對日本、韓國一些建筑風格的形成也起了很重大的影響，譬如日本中世的大佛樣、近世的黃檗樣等等都是福建建筑的直接移植;就民居來說，福建民居的形態(tài)豐富程度和研究價值在全國來說都是非常高的。

海峽旅游：除了福建，還去過什么地方看古建？這些經(jīng)歷如何幫助你了解鄉(xiāng)村？

揚眉劍舞：山西、河北、河南、江蘇、浙江幾個省份，北方主要是寺廟、石窟等，南方偏重于各種形態(tài)的民居、園林。

民居是到各地都非常關注的一個角度，我們社里（漢聲）自1980年代末以來，一直都在持續(xù)制作中國民居的專題圖書，各地民居都是人們?yōu)榱诉m應當時當?shù)氐臍夂颉h(huán)境、生活習慣，以當?shù)厮塬@取的材料和當時最先進普遍的技術，努力營造出的最宜居空間。通過一棟民居，可以了解很多當時人如何因地制宜、天人合一的巧思智慧。

海峽旅游：很多人表示“看不懂”古建，你有什么建議？

揚眉劍舞：如果到一個保存相對完好的鄉(xiāng)村，想在建筑上了解得更多，第一可以注意當?shù)馗鞣N類型建筑的形態(tài)，民居、園林、宗教建筑、公共建筑，以及路、橋、門等村落設施;第二看空間布局，大到村落布局，小到大中小型的住宅，看看當?shù)厝耸窃鯓影才潘麄兊纳羁臻g;三可以欣賞各種部位的材料和裝飾，屋脊、梁柱、門窗、柱礎，這些都是地域風格的重要體現(xiàn)，也是建造者耗費大量物力財力的部分。如果是長線路線，關注同一個部分的地域變化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譬如從蘇南到蘇北一路，屋脊山尖的地域變化就非常豐富有趣。

我自己其實不太傾向于做太多功課，這樣會有一種探訪的樂趣。但為了不虛此行，如果是去未開發(fā)的區(qū)域，還是建議至少準備好詳細的地圖，先大概了解一下當?shù)亟ㄖ闹攸c和風格。

海峽旅游：很多古建沒有人氣，破壞消失的速度非常快，這種情況在鄉(xiāng)村里可能更明顯，比如你在永安槐南見到的許多民居都沒有被使用，處于自生自滅的狀態(tài)，對此你怎么看？

揚眉劍舞：其實鄉(xiāng)土建筑原本就是一個生生不息、不斷淘汰更新的過程，舊屋漸漸老去坍塌，新屋不斷被建造。只是現(xiàn)在因為人口大量從鄉(xiāng)村往城市遷移，城鎮(zhèn)化、空心村嚴重，所以廢棄老屋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建筑構件被拆解倒賣也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這是難以扭轉的大趨勢，現(xiàn)在有不少人想整體或部分購買鄉(xiāng)村老屋移植到城市，我個人并不太贊成，畢竟一個建筑是為適應當?shù)靥厥猸h(huán)境而建造，移植之后，不一定適合新的環(huán)境。

我想，如果難以避免廢棄、拆除和倒賣的命運的話，及時調查、記錄、整理鄉(xiāng)土建筑的信息，反而是可以做并且是必須加緊做的一件事。

海峽旅游：福建的鄉(xiāng)村和其他地方的有什么不同？你最推薦外地人到福建的鄉(xiāng)村看什么？

揚眉劍舞：木匠體系特別發(fā)達，形態(tài)特別豐富，地域差異特別大，還有很多結構精彩的大型聚居式民居。此外我對近代福建民居中保存的宋元早期做法，以及和浙江、廣東甚至韓日建筑的聯(lián)系比較感興趣。

對于外地人來說，看土樓、土堡、閩南大厝都是比較震撼的。

海峽旅游：去過的鄉(xiāng)村，最喜歡哪里？

揚眉劍舞：優(yōu)美的古村落很多，可以開出很長的名單。但是突然浮現(xiàn)的是尤溪的雙鯉村、桂峰，感覺像仙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