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之源:工業革命首發英國原因再探

田甜

(安徽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0 引言

自18 世紀中后期至今，英國工業革命已經過去200 多年了，因其影響廣泛、歷史意義深遠，故，時至今日其相關問題依然是學界研究的重要領域。包括工業革命的定義、發生的時間、是否存在這一“革命”、發生的原因、意義以及為何首先發生在英國等等方面。本文就是在回顧史學界已取得的成就基礎上，重點探討工業革命首發英國的原因并提出些許個人愚見。目前，在史學界關于工業革命首先發生在英國原因的解釋是多種多樣的，歸納起來主要分成兩大類，即單因論和多因論。單因論認為，工業革命之所以發生在英國主要是由于一個或者兩個主要原因在起作用;而多因論可以說是“合力論”，即工業革命之所以發生在英國是由于多種因素在一起綜合作用的結果。

1 單因論

就單因論來說，這些觀點主要出現在19 世紀的60、70年代到末期，且對工業革命發生的原因的探討主要集中在:英國經濟的發展、土地制度改革、資產階級革命后君主立憲制確立、社會結構的變化、17、18 世紀英國人口的上升、城市勞動力的增加、清教的發展、國內外市場的擴大、殖民財富的原始積累以及英國科學文化的發展和國民價值觀念的變化等。根據這些觀點又可以將這些單因論細分為經濟派、社會論派、人口派、市場需求派、科技文化派等五個派別。

經濟派是從經濟變化的角度考察工業革命的起因。主要代表人是:保爾·芒圖、李普森、T． S． 艾什頓、羅斯托等。保爾·芒圖主要以工業革命前英國農業、手工業、工商業等因素的變化為考察契機，最后得出了“商業的擴張往往先于并決定工業的進步”［1］的結論。李普森認為，工業革命的起因主要包括海外貿易的擴大、資本的原始積累、人口的增長以及早期煤炭的開發和國內市場的擴大［2］。艾什頓則從勞動力、土地和資本三大方面分析了工業革命的起因。在其看來，不斷增長的土地、勞動力和資本的結合使工業的發展成為了可能［3］。而羅斯托也認為，它是轉向經濟待續發展的飛躍［4］。

社會論派的切入點是工業革命前英國社會經濟關系的變化。他們認為，18 世紀50、60年代前英國社會經濟關系的變動是工業革命爆發的主要推動力。如湯因比在注意到英國國內社會方面的一些變化時認為，自由競爭直接導致了工業革命的發生［5］。在安德森看來，工業革命之所以發生于英國，是由于它有著比歐洲任何其他大國更加開放、更加靈活的社會結構，其社會的垂直流動性大，商業的社會聲望也更高［6］。我們知道，在中世紀的歐洲也存在與中國封建社會相似的以土地為紐帶的兩個階級——貴族和農民，兩者之間由國家法律調節，使兩者存在著不可分割的人身依附關系。這種固定的社會結構嚴格限制了各階層之間的垂直流動，社會缺乏新興的具有革命意義的力量來推動生產力的發展［7］。而英國在農業革命前后扭轉了這種社會狀況:農業革命使得農民喪失了土地，土地所有權流轉到新貴族、土地貴族和議會手中。由此，英國的社會結構就由兩層變成了土地貴族、少量的農民和大量的無地者三層，原有的法律約束性減弱，社會的流動性明顯增加，大量涌入城市謀生的農民就成為了適合大工廠誕生的勞動力前提［8］。

市場需求派的觀點認為英國國內市場的擴大和海外市場的擴展則是一個不可繞過的因素。W·包登強調市場和需求的作用，認為國內市場的增長和海外市場的日益擴大使生產方法必不可少，且大為進步，從而推動工業革命迅猛發展［9］。值得注意的是，在強調市場和需求對工業革命重要性的同時，很多歷史學家都傾向于認為海外市場對工業革命的推動力大于國內市場，但哈特威爾更強調國內市場的重要性，認為工業品的最大需求在國內［10］。

科技文化派則強調科技進步、新知識主要是自然科學知識的運用以及英國社會觀念的變化在工業革命首發英國的原因中占有很大的比重。英國人積極思索宇宙萬物，不斷進行科學探索。當牛頓將他的三大定律、《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公之于眾時，科技的領航標就已經被英國人納入囊中了［11］。不僅如此，英國的知識環境有利于科學觀念的傳播，從而能夠有力促進新機器以及新方法的發明和利用［12］。

2 多因論

當人們發現一個或者兩個原因在解釋這一問題上顯得有些無力時，開始放寬自己的視野，以期在多個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對這一問題作出更加合理的解釋。關于這一方面論述，學界頗有建樹。

張廷茂先生首先否定了單因論。他強調英國工業革命作為自發的經濟變革運動，絕不是一個或兩個因素的相互作用的結果，提倡將政治、經濟、文化、科學技術等諸方面的因素綜合考察［13］。因此，他從農牧業生產的發展和變革、手工業的發展狀況、國內外市場體系的形成、政治上層建筑、社會結構的變化、社會觀念的更新、科技革命方面進行綜合考察分析。王章輝也認為單因論的觀點很少涉及17 世紀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所造成的政治、經濟和法律關系等方面的變化，而恰恰就是這些變化為英國工業革命創造了必然的前提。他說工業革命是英國社會經濟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階段，它之所以首先發生在英國而不是其他國家或是別的什么地方不是偶然的，它是英國社會、經濟和政治發展的必然結果［14］。國外學者奇拉波也認為“工業革命之所以先發生在英國主要是由于該國社會、政治結構、人民的精神面貌以及價值體系已經發展到適合于工業化的發展程度”［15］。

除上述觀點外，近年來國內學者的一些新觀點也是值得我們注意的。比如:何洪濤認為農業革命引起的連鎖反應在工業革命發生原因中占有重要地位［16］。如前文所述，由圈地運動引發的工業革命使得英國的農民喪失了土地和其他的生活生產資料，不得不到城市謀生，這就為英國工業的起步提供了大量的勞動力。而且，這些城市勞動力生活中始終離不開衣食住行，就必須購買滿足自己生活的商品，他們的角色就轉換成國內工業品的購買者，國內市場就此形成。并且，圈地運動前的農場主也參加到工業之中，將自己的農業資本轉換成工業資本，為英國工業發展提供了資金。廖申林進一步指出，工業革命前英國的圈地運動、財政金融政策和國內外貿易政策是英國工業革命起飛的“三駕馬車”［17］。另外，邱建群認為英國在以農業為主的社會時期是一個資源比較豐富的國家，但是在生活、采鐵礦、造船、制鹽等的過度消耗使生態危機爆發且國內能源、資源的供給嚴重缺乏，這些嚴重限制了英國經濟的發展。英國為實現繼續發展，在整個國家范圍內率先使用了新能源煤炭和蒸汽，并將其運用于生產，從而推動了工業革命的爆發［18］。

3 制度保障:工業革命首發英國的關鍵所在

無論是單因論還是多因論，都部分地闡明了工業革命首發英國的原因。但是，這些原因都不是根本原因，英國自資產階級革命后逐步建立完善的資本主義制度才是工業革命首發英國的關鍵所在。制度是上層領域的內容，它源于經濟基礎，又反作用于經濟基礎。英國確立資本主義制度后，進一步促進了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工業革命便在這發展變化中水到渠成。

下面通過三次工業革命的對比得出這三次工業革命發生的共同條件，再結合其他與英國切身相關的數據，來具體分析工業革命為何首發英國的原因。

表1 三次工業革命發生的時間和范圍

從表1 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第一次工業革命首先發生在英國，此時英國的社會制度是資本主義社會;美國建國于1776年，正值英國工業革命時期，雖存在種植園蓄奴制，但是它可以被劃歸為資本主義國家;法國大革命爆發于1789年，在整個歐洲大陸來說處于歐洲封建社會晚期，但是在大革命爆發之前法國就已經引進了英國的工業革命成果——蒸汽機和紡紗機。德國開始工業革命比較晚，但卻是兩次工業革命交叉進行。從這些史實中我們可以看出，工業革命更“青睞”于資本主義國家。因為中國早在明末之際就誕生了“機戶”和“機工”這樣具有資本主義性質的雇傭勞動，這無疑是中國早期的資本主義萌芽。但中國當時正處于封建君主專制不斷加強時期，窒息的封建社會環境扼殺了資本主義胎兒。確實，封建專制制度和資本主義制度這二者之間就像是天生的“死敵”，中國當時的社會性質決定了中國不可能發生像英國那樣的農業革命和圈地運動，相應地也就不可能有那么多勞動力、資本和市場出現，工業革命也就更無從談起。但是歷史又留給我們另一個問題:早在1463年荷蘭就成功地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可是工業革命為什么沒有首先發生在荷蘭?下面的一組數據將此原因分析得一目了然。

表2 17 世紀中后期至18 世紀中后期的英國重要對外戰爭

由表2 可知，在成為“日不落帝國”之前，英國相繼打敗了有“海上馬車夫”之稱的荷蘭以及老牌殖民帝國西班牙。在不斷的對外戰爭中，英國不僅重挫了他國實力而且還獲得更大面積的土地，而這些無疑都成為英國的海外市場。荷蘭雖然是資本主義制度國家，但沒有穩定的國內環境，軍事力量更是薄弱，科學文化方面也無突出成就，很快在對外戰爭中又被英國打敗，從此一蹶不振。

概言之，英國在17 世紀的對外戰爭中一直是獲利者。這些勝利的背后不僅是資本主義的制度優勢，還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和優越的地理位置等等，這些綜合的因素使得英國所向披靡。對外戰爭勝利的影響對英國來說是巨大的，那就是資本和市場。而資本是工業革命發生的前提，市場是工業革命產品的銷路，這些是決定工業革命的成功與否重要因素。而不論是資本還是市場，其發揮強大作用的有力保障都是英國國內穩定的社會制度。因此，筆者認為，資本主義制度是保證英國率先發生工業革命的內因。國家的軍事實力確保了國內的和平環境供以生產、打開更多的原料產地和銷售市場，而廣闊的國內外市場需求反過來又刺激工業經濟發展，如此良性循環，故能滿足在18 世紀60年代工業革命發生條件的有且只有英國。

［1］［法］保爾·芒圖．十八世紀產業革命［M］．楊人楩，陳希勤，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84．

［2］R．M． Hartwell( ed．) ． The Causes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in England［M］．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7:189．

［3］T． S． Ashton．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1760—1830［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8:9．

［4］W．W．Rostow．The Take-off into Self-sustained Growth［J］．The Economic Journal，1959:26．

［5］A．Toynbee．Lectures on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in England［M］．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1884:85．

［6］M． S． Anderson． Historians and Eighteenth Century Europe(1715—1789) ［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203—204．

［7］尉遲天琪．社會文化傳統對英國工業革命的影響［J］．理論界，2013，(10) :109—111．

［8］咸鴻昌．圈地運動與英國土地法的變革［J］． 世界歷史，2006，(5) :61—68．

［9］W．Bowden．Industrial Society in England Toward the End of the 18th century［M］．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1925:68．

［10］R．M．Hartwell( ed．) ．The Causes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in England［M］．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7:74—75．

［11］宋佳音．從“李約瑟之謎”看工業革命發生在英國的原因［J］．中國商界( 下半月刊) ，2010，(3) :147—149．

［12］A．E．Musson and E．Robinson．Science and Industry in the Late Eighteenth Century［M］． Economic History Review，1960:222—244．

［13］張廷茂．英國工業革命起因新論［J］．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0，(2) :28—35．

［14］王章輝．英國史學界關于英國工業革命的幾種觀點［J］．世界歷史，1982，(6) :67—73．

［15］［意］卡洛·M． 奇波拉． 歐洲經濟史( 第一卷) ［M］． 徐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

［16］何洪濤．論英國農業革命對工業革命的孕育和貢獻［J］．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3) :136—144．

［17］廖申林．“光榮革命”至工業革命前英國的經濟政策［D］．長沙:湖南師范大學，2009．

［18］邱建群．生態危機與能源轉換——英國首先發生工業革命原因之新解［J］． 遼寧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2) :10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