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陽


中美合作新突破
綠色中國:中美為何選擇在APEC會議結束這樣的時間和場合發表《聲明》?為什么是中美聯合發布,而不是單方面各自宣布氣候目標,或者與其它國家共同為之?還有人認為,中國應與聯合國合作,在2014年9月潘基文發起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峰會上宣布中國的減排承諾。對此,您怎么看?
張海濱: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聲明》是中美長期磋商、談判而逐步形成的一個成果,達成這一共識很不容易,談判相當艱難。比如,圍繞中國所提承諾“中國計劃2030年左右二氧化碳排放達到峰值且將努力早日達峰”中的“左右”二字,雙方曾激烈交鋒。中美在“習奧會”上簽署《聲明》,是雙方在面臨不少困難的情況下,經過綜合考慮而達成的一項戰略性安排,并非輕而易舉,需要做出艱難的取舍。
從美方來看,奧巴馬只有兩年多的任期了。時日不多,作為一個政治家和美國兩任總統,奧巴馬必然要思考8年總統任職期間能留下什么政治外交遺產,而應對氣候變化一直是奧巴馬想建功立業的一個領域。如果要深究美方的某些特殊目的,我認為至少有兩個。一是民主黨剛在國會中期選舉中慘敗,共和黨完全控制了國會。奧巴馬急需在外交上有所斬獲,掙回一點臉面。因此,奧巴馬很看重這份《聲明》。二是美國想拉上中國為2015年的巴黎氣候談判打下基礎,定下基調,展示美國的全球領導力。為此,美國奧巴馬政府采取“抓大放小”的策略,力推中美這兩個世界排放大國的氣候合作。
從中方來看,如果選擇與美國共同宣布減排目標,就要承擔基礎四國的團結可能受損和聯合國潘基文方面有所失望的風險。但多年的粗放式經濟發展使中國面臨日益嚴峻的資源和環境約束,溫室氣體排放總量已高居世界第一,面臨的國際壓力越來越大,霧霾等環境問題肆虐已對公眾健康和社會穩定構成嚴重威脅,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了。習主席強調,應對氣候變化不是別人要我干,而是我自己要干,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因此,《聲明》的簽署從最根本的原因上說,是中美兩國國內發展戰略思路日益趨同的結果,是兩國共同利益所致。當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雙方從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高度來看待中美氣候合作,把中美氣候合作打造成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新亮點的努力也是此次聲明得以簽署的重要背景。雙方需要有一個有顯示度的成果來為中美關系輸入正能量。《聲明》正好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
此外,從時間節點上看,APEC是一個“國際能見度”很高的多邊外交場合,其時間點又處在12月初將于秘魯舉行的聯合國氣候大會前夕。在這個時間、這個場合聯合發表《聲明》,十分高調,易為國際輿論所關注,進而為全球氣候談判注入正能量和推動力,為2015年巴黎氣候大會就2020年后國際氣候安排達成新協定夯實基礎。中美高調向世界展示合作成果,是在向國際社會傳遞一個信號:中美合作雖不足以完全應對全球氣候變化,但若沒有中美合作,卻是萬萬不行的。一句話,《聲明》的發表得益于天時地利人和。
綠色中國:《聲明》是否標志著中美在氣候合作方面的歷史性突破?
張海濱:是的,《聲明》的重大歷史性突破表現在中美首次在“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以下簡稱“共區”原則)上達成政治層面的共識。長期以來,在“共區”原則這一關鍵問題上,中美兩國存在根本矛盾。2009年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之前,美國對“共區”原則還是持形式上肯定、實際上否定之態,哥本哈根之后,美國干脆在形式上也予以拒絕了。這與中國堅持“共區”原則的基本主張尖銳對立。結果就是,凡是含有“共區”原則的文件美國就反對,凡是沒有“共區”原則的中國就反對。
但是,如果一味在這一原則上爭論不休,針鋒相對,中美在全球氣候變化議題上就沒什么可合作的余地了。就算搞再多的談判,也是形同虛設。
此次《聲明》實現了這一矛盾的突破。聲明中提到了“共區”原則,滿足了中方的主要關切;但用“體現”代替了傳統上的“依據”表述,降低了“共區”原則的重要性和約束力,滿足了美方的主要關切。與此同時,中美雙方的減排承諾在性質上的差異也在事實上體現了“共區”原則。這樣,中美各退一步,在“灰色地帶”尋找到了合作的空間,既推動雙邊合作邁上新臺階,又具有全球示范效應。這體現了兩國決策層的大智慧,也印證了“談判就是妥協”的道理。
另外,在觀察中美氣候合作時,也應注意到,中美氣候合作的格局正在發生顯著變化,從過去的單向流動,即美國向中國單向輸出技術和產品向雙向互動轉變,即中國也開始向美國進行綠色投資。中國在電動汽車、高鐵等領域已具備相當優勢。目前,中國對美清潔能源投資已經超過100億美元。
我想強調一點,《聲明》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更關鍵的還在于落實。
綠色中國:此次兩國元首簽署《聲明》是否意味著,氣候變化議題在中美關系中的地位大大上升了?
張海濱:是的。中美兩國元首共同宣布氣候變化是“人類面臨的最大威脅”,這是第一次,意味著雙方都把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提升到最高層面,預示著中美兩個大國將在全球氣候變化問題上采取更積極的政策和舉措,顯示更負責任的姿態。這絕非一個簡單的措辭變化,其重要的政策含義值得充分重視和密切觀察。
此次《聲明》雖非中美間的第一個氣候變化聯合聲明,但它的重要性不容低估,預示著氣候變化議題很可能超越氣候變化本身,成為中美關系中的大議題。這個“大”字可從兩方面來理解。
一是從中美新型大國關系角度來看,氣候合作有助于夯實中美關系的基礎。美國對中國的崛起始終采取防范加接觸的“兩面下注”政策。尤其是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政策以來,中美關系緊張局勢有所加劇。為穩定中美關系,習近平主席提出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倡議,將其概括為“不對抗、不沖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贏”。中國要和平崛起,要實現“中國夢”,必須有一個良好的國際環境,美國是世界“老大”,要盡量避免與之發生正面沖突,否則將對中國十分不利。最近,汪洋副總理在訪美期間,明確指出,中國既無想法、也無能力挑戰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其用心之良苦可見一斑。
在2009年的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上,中美兩國在國際聚光燈下發生正面交鋒,致使中美關系受到影響。美國輿論認為中國日益“傲慢”,應對華采取強硬政策。哥本哈根之后,中美雙方逐漸意識到,在氣候變化問題上對抗對雙方和世界都不利。應對氣候變化是中美共同利益大于分歧的領域,應擴大合作,實現雙贏,并以此積累互信,增進對彼此的了解,減少戰略誤讀和誤判,為中美關系注入正能量。此次《聲明》集中反映了這種共識。在這一框架下,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要性明顯上升。如果說,中美經貿關系是中美關系的壓艙石,那么,中美氣候變化合作就是中美關系的助推器。
二是從全球層面來看,共同應對氣候變化是中美展示大國責任和擔當的最具顯示度的領域。氣候變化問題是最典型的全球性問題,是當今最大的國際公共產品。保護氣候就是保護地球。誰能拯救地球,誰就是真正的全球領導。中美兩國作為當今世界有重要國際影響力的大國,自然應兼濟天下,攜手應對氣候變化,為國際社會做出貢獻。國際社會對中美合作也有著深厚的期望。
因此,從全局和戰略高度看待中美應對氣候變化合作是十分重要的。
綠色中國:奧巴馬上臺以后,一改小布什政府在氣候問題上冷淡、不作為的形象,在應對氣候變化上的表現越來越積極,美國立場轉變的緣由是什么?此次發表《聲明》,美國有著怎樣的利益考量?
張海濱:奧巴馬上臺后大力推動氣候變化議程,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第一、奧巴馬的個人偏好和政治考量。奧巴馬有較強的綠色環保理念,氣候變化是其個人興趣所在,關于奧巴馬的政治遺產問題我剛才已經提及。第二,經濟考量。奧巴馬政府試圖以應對氣候變化為契機,大力發展清潔能源技術,重振美國經濟,提升美國產業競爭力。當前美國面臨的最大的戰略性挑戰是,在全球清潔能源競賽和低碳經濟轉型中保持美國的技術領先地位,這關系到美國未來數十年的競爭力和能源安全。第三,外交考量。長期以來,美國在全球氣候談判中飽受批評,形象不佳,領導權旁落。奧巴馬政府一直試圖扭轉這一局面,但由于國會不配合,白宮無法單獨發力。中美是溫室氣體排放的兩個主要大國,排放占全球的40%以上,影響舉足輕重,如果美國能與中國聯手應對氣候變化,其國際形象將大為改善。第四,環境考量。越來越多的關于氣候變化的科學證據和日益頻繁的極端天氣給美國造成的巨大人員財產損失,二者疊加推動了奧巴馬政府從國家安全的高度看待氣候變化問題。
此外,美國的頁巖氣革命、能源結構調整和清潔技術的進展使美國具備了更強的應對氣候變化的能力,把美國帶向了能源安全的彼岸。美國的溫室氣體排放早在2008年就達到峰值并開始進入“下行軌道”,這使美國的國際壓力有所減小,在氣候外交上主動權有所增加。
美國不干,我們也要干
綠色中國:國外有評論認為,中國宣布其溫室氣體排放到2030年左右達到峰值,但這并不能說明什么,因為這個峰值沒有上限,中國仍然可以在未來15年內隨意排放。您怎么看?
張海濱:我認為,這種評論是不合實際、不負責任的。的確,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人均GDP才6000美金。如果根據聯合國的貧困線標準,中國的貧困人口將近2億。所以,無論外人如何看中國,中國人自己必須清醒,中國就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其基本的發展權應該得到尊重。當前,中國正處在快速城鎮化、工業化和農村現代化的歷史階段,在一定時期內溫室氣體排放的適度增長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第一步,盡早達到排放峰值;第二步,以盡可能低的排放總量達到峰值。在不久的將來,中國會對其峰值年的排放總量定出上限。
應對氣候變化對每個國家都是挑戰,但對正處于快速轉型中的發展中大國——中國而言,這一挑戰尤其巨大。中方在《聲明》中首次就峰值年做出明確承諾。考慮到中國經濟、人口的超大規模和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及復雜性,中國做出這一承諾是需要很大的政治勇氣和決斷力的。世界應該為中國的這一承諾點贊。
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采取的政策力度之大是罕見的。我有機會與美國前副總統戈爾、國務卿克里、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執行秘書菲格雷斯、英國前首相布萊爾及現代世界環境運動的元老、加拿大人斯特朗先生等人討論過中國的氣候政策,他們無不對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展示的決心和誠意給予積極評價和充分肯定。我們可以很有底氣地說,我們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做出的努力比不少發達國家要大得多。
當然,在看到國際社會和輿論的主流對中國的氣候政策持肯定立場的同時,我們也注意到有一些國家和國際組織覺得中國的承諾與他們的期望之間還有差距,中國還應該做得更多。這就是一個“期望差距”的問題。兩個原因導致了這個問題。一是在對中國定位上,國內國際存在差距。中國仍然是一個發展中國家,還有很多人用不上電、上不起學,但國際上有些人感覺中國已經是富國、強國了,認為中國已經是發達國家了,至少不是一個普通的發展中國家,因此對中國寄予了過高的期望。二是在對中國能力的認知上,國內國際存在差距。中國要實現2030年左右達到峰值、非化石能源提高到20%左右的目標,同時還要保持年均7%的經濟增長,任務十分艱巨。但國際上有人以為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是無所不能的,只要號令一下,什么目標都能實現。實際上,我們受到各種條件和利益的羈絆,要實現這些目標是很艱難的。中國政府從來都不是萬能的。所以,我們要努力管控好國際社會對中國的期望值。
綠色中國:“APEC藍”本來是民間調侃的一個詞,但習近平主席卻在APEC歡迎宴會上的致辭中用大篇幅提及“APEC藍”,您怎么解讀?
張海濱:習近平主席在APEC歡迎宴會上的致辭全文1156字,其中談“APEC藍”用了340字,占了三分之一的篇幅。習主席在這樣一個重要的場合花大量篇幅談論“APEC藍”,其中深意,頗值得玩味。從中可以管窺環境和氣候問題在國家最高領導人心目中的位置。
他的講話中有四句話令我印象最深。第一句:“這幾天我每天早晨起來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北京空氣質量如何,希望霧霾小一些,以便讓各位遠方的客人到北京時感覺舒適一點”。這句話反映出北京的霧霾已成為習主席的“心腹大患”,因為環境問題已影響到中國的國際形象,他本人高度重視和關切霧霾問題。第二句:“我們正在全力進行污染治理,力度之大,前所未有”。這句話是向世人表明,中國政府治理環境是動真格的,有堅定的決心。第三句:“讓孩子們都生活在良好的生態環境之中,這也是中國夢中很重要的內容”。這句話表明,他深知公眾對青山綠水和藍天白云的迫切追求并宣誓了他的執政愿景。
第四句:“我要感謝各位,也感謝這次會議,讓我們下了更大的決心,來保護生態環境,有利于我們今后把生態環境保護工作做得更好”。這句話反映出中國環保和氣候政策的一大特點是“事件導向”。類似的例子是2008年北京舉辦奧運會使北京的環保工作向前邁進了一大步。2016年中國將主辦G20峰會,它比APEC峰會規格更高。按照這個邏輯,中國屆時將采取更嚴厲的環保措施是情理之中的事。當然,為保“APEC藍”,我們付出的代價是高昂的——北京全市機關和學校集體放假,周邊六省市聯動,一萬五千多家企業停、限產,北京所有建筑工地停工,交通實行單雙號。這種超常規的運動式環保非長久之計,不可持續,甚至引起強烈反彈。但不管怎么說,“事件導向”總比“災難導向”要好得多。
一葉知秋。如果讀完習主席這段話,再把新一屆領導集體的講話和出臺的相關文件做一個梳理,就不難發現,中央對節能減排的力度是越來越大,各種指標是不斷加碼。上周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更是明確指出,中國的環境承載能力已經“達到或接近”上限。由此可見,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的緊迫性在上升,中央的決心在加強,減排步伐在加大加快。
由此看中美氣候合作與博弈,中國應對氣候變化的內生動力之強大,前所未有。過去,不少人認為,中美在國際氣候博弈中,采取的是“相互綁定”戰略,即一方的減排承諾以另一方的減排為條件。從習主席關于“APEC藍”的講話中能強烈感受到他鐵腕治污的決心和他鐵腕反腐的決心一樣大,節能減排、低碳環保已成為中國的重大國家利益。因此,可以大膽斷言,今后即使美國未能兌現其《聲明》中的承諾,中國也將獨自前行,義無反顧。
氣候談判的國際政治學
綠色中國:請您對剛剛在秘魯利馬結束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做一個總體評價。
張海濱:利馬氣候大會向著2015年巴黎氣候談判邁出了一小步。“利馬倡議”確定了關于2020年后國際氣候協議框架的要素,將適應與減緩并重,明確了“國家自主決定貢獻”的提交規則,綠色氣候基金募集到100億美元的啟動資金。這些成果確保氣候變化談判仍在軌道上緩慢前行。但在氣候談判的關鍵和實質性問題上,包括國家自主決定貢獻的范圍、資金、技術轉讓、評審機制、協議的法律性質和覆蓋的時間范圍等,都未能達成共識。真正難啃的骨頭都留給了巴黎氣候大會。所以,決戰在巴黎。
綠色中國:請對2015年巴黎氣候大會做一個展望。
張海濱:從現在的氣候談判進程和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綜合考量,2015年巴黎談判的結果比較大的一種可能性是將會達成一個巴黎氣候協議,但這個協議將是比較松散的。松散主要體現在兩個“弱”字上。一是承諾的減排目標弱。協議下各方的自主決定的減排承諾難以實現“在本世紀末將全球氣溫上升控制在比前工業化時期不超過2攝氏度”這一共識目標。二是協議的法律約束力弱,因為美國國會不會同意美國加入一個有強法律約束力的國際氣候協議。
這樣一個松散的協議不會令所有人滿意,但有總比沒有好。最重要的是,各國都要切實行動起來,雖然一時可能無法達到最終目標所要求的高度,但就像百米賽跑一樣,先要起跑,我們可以在后續行動中再不斷加速。國際社會已經承受不起“沒有協議”的結果了。如果再無法達成協議,國際社會真的可能從2009年哥本哈根大會后的失望走向絕望。我相信,這是所有國家都不愿看到的結果,各國有智慧去避免這種災難性事件的發生。當今時代,全球氣候政治實際上是一種旗幟之爭,道德高地之爭,誰也不敢做導致氣候變化談判失敗的歷史罪人。
綠色中國:資金技術援助是談判中的一個核心問題。2009年哥本哈根會議上,發達國家承諾未來十年為發展中國家提供大量資金,可如今資金到位的很少,承諾淪為了“空頭支票”,原因是什么?
張海濱:發達國家開“空頭支票”,是逃避責任的一種惡劣行為。其中原因得從主觀和客觀兩個方面找。從主觀上說,發達國家雖然在上個世紀90年代氣候談判初期就接受了“共區”原則,但缺乏對它的全面深刻理解,自私自利的心理始終存在。只要一有借口,發達國家就會加以利用,曲解“共區”原則,逃避該負的責任。近年來這種逃避責任的情況愈演愈烈。
從客觀層面講,進入21世紀以來,全球政治、經濟和排放格局發生了顯著變化。具體而言,第一,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實力對比正在發生重大變化。隨著近年來以基礎四國為代表的新興發展中國家的群體性崛起,發展中國家在全球政治和經濟事務中的地位和發言權顯著上升。G20取代G8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發達國家的相對優勢在下降,其優越感和優勢地位逐漸喪失,普遍感到失落、焦慮,這就導致了發達國家援助發展中國家的政治意愿在降低。第二,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之后,發達國家經濟普遍受到重創,國內經濟陷入困局,對外援助的國內阻力增加,用于外援的資金量有所減少。第三,發展中國家的溫室氣體排放增長迅猛,全球排放格局發生顯著變化。90年代初,發達國家的溫室氣體排放占了全球的70%以上。現在,發展中國家的排放占到全球的60%以上。南北排放格局的變動客觀上使發達國家承擔的道義壓力變小了,也給它們模糊“共區”原則、逃避責任提供了一定的依據。
綠色中國:2014年9月在紐約舉行的聯合國氣候峰會期間,紐約市30多萬人上街游行,全球160多個國家、2000多座城市也有游行;上周的利馬氣候大會期間,世界各地也有大規模活動。公民社會、草根階層和非政府組織是如何影響氣候政治談判和各國氣候決策的?
張海濱:這是國際氣候談判的一道壯觀的風景線。非政府組織在全球氣候治理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與政府和企業一道成為全球氣候治理的三大主體之一。我作為非政府組織的代表參加過多次氣候談判大會,對公民社會和非政府組織的作用和影響力有切身體會。
非政府組織首先是一個壓力集團。氣候談判的主體毫無疑問是各國政府,但政府代表不是在真空中談判。非政府組織常常會在談判代表必經之地或示威,或交談,對代表施加影響和壓力。它們還通過與媒體合作,設置各種獎項影響各國的聲望。比如說,由全球900多個民間環境組織組成的“氣候行動網絡”每年在聯合國氣候大會期間評選出“化石獎”,頒發給減排不力的國家,相當于“表現最差獎”。今年利馬大會期間,“化石獎”授予了澳大利亞、比利時、愛爾蘭和奧地利,這必然會使這些國家的國際形象受損,促使其領導人不得不自我反思。沒有國家不愛面子。在一個信息化、全球化的時代,聲望、聲譽已經成為了軟實力的構成要素,而軟實力是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次,非政府組織是信息的提供者。氣候變化議題技術性極強,各國政府在做出決策時需對氣候變化問題有一個相對全面和清晰的科學認知。而非政府組織匯聚了一大批專業人士,掌握著第一手的信息和數據。他們通過舉行邊會、發布報告等方式向政府提供應對氣候變化的有用信息,提高了政府的談判能力和科學決策能力。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發布的權威評估報告就得到了非政府組織的大力支持。
第三,非政府組織越來越多地直接參與氣候談判。目前,許多國家的氣候談判團里都包括了來自非政府組織的成員。這種情況在發達國家的代表團里尤其普遍。這樣一來,非政府組織就能在第一時間了解談判進程,增加了氣候談判的透明度。
第四,非政府組織是國家氣候履約能力的建設者。國際氣候談判的最終目的不是達成協議,而是履行協議。目前,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履約能力不足的問題。非政府組織成員的身影和足跡遍布世界各個角落,有著非常豐富的實踐經驗。他們通過實施各種項目使各國的減排承諾得以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