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 巒,陸 翔,王旭光
(安徽中醫藥大學中醫臨床學院,合肥 230038)
吉益東洞《藥徵》學術價值研究*
郜 巒,陸 翔△,王旭光
(安徽中醫藥大學中醫臨床學院,合肥 230038)
對吉益東洞《藥徵》一書進行研究,認為《藥徵》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在研究方法上重視方證、以藥代方、以方代證;在臨床實踐中重視實證親試以闡明藥物功效,糾正了一些錯誤觀點;在病因上重視毒邪,在治療上認為藥物的功效就是以毒攻毒;在診斷方法上重視腹診,在文獻來源上重視對《本草綱目》的繼承,故《藥徵》一書對后世醫學的發展起著重要作用。
《藥徵》;學術價值;吉益東洞
吉益東洞(1702~1773)是日本近世漢方醫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名為則,字公言,號東洞。吉益東洞在學術上有頗多建樹,其子吉益辰所錄書目共11種,其中《藥徵》三卷是吉益東洞對張仲景《傷寒論》用藥規律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2.1 重視方證:以藥代方,以方代證
在中藥學的研究方法與思路中,吉益東洞十分重視方證研究,即直接從藥物所對應的癥狀體征入手,直指臨證關鍵,這與既往醫家從病機、氣化、陰陽五行生克等方面的研究思路有所不同。
如《藥徵》首味藥石膏,吉益東洞認為“主治煩渴也,旁治譫語、煩躁、身熱”。并援引《傷寒論》中白虎湯證“譫語、遺尿”、白虎加人參湯證“大煩渴”、大青龍湯證“煩躁”數條,以說明石膏證主要是煩渴。再如柴胡他認為“主治胸脅苦滿也。旁治寒熱往來、腹中痛、脅下痞硬”。藥證依據有小柴胡湯證之“胸脅苦滿,往來寒熱”,柴胡加芒硝湯證之“胸脅滿”,柴胡姜桂湯證“胸脅滿、微結”以及大柴胡湯證“心下急,郁郁微煩”、“往來寒熱”和“心下滿痛”,柴胡桂枝湯證“心下支結”。
對于我們熟知的補氣藥黃芪主治“肌表之水也”,旁治“身體腫,或不仁者”。藥證依據在于芪芍桂枝苦酒湯證有“身體腫、發熱汗出而渴”以及“汗沾色正黃如藥汁”;防己黃芪湯證有“身重、汗出惡風”,防己茯苓湯證“四肢腫,水氣在皮膚中”,黃芪桂枝五物湯證“身體不仁”,如此等等,因此吉益東洞認為黃芪并非傳統意義中的補虛之品。
根據吉益東洞所概括的藥效,提示在臨床上見到心煩、口渴則可以考慮是石膏藥證,可以運用石膏;而見到“胸脅苦滿”證則需用柴胡;見到肌表水腫可以考慮用黃芪。這種研究方法與現行辨證論治的思維模式相比,思維過程簡單明確,以藥代方,以方代證,在循證醫學發展的今天,無疑也具有一定的科學性[2]。而今,有關“方證關系”科學內涵及其關鍵問題的研究探索已成為中醫藥現代研究的熱點領域[3],但需要注意的是,方證辨證絕不是簡單的癥狀和藥物的一一對應,而需深入掌握方證辨證思維。
2.2 重視實證親試
吉益東洞在醫學上高度重視臨床實踐,有學者將其概括為實證親試法[4]。在《藥徵·自序》中有“本草之云,終無其驗焉。故從事于扁鵲之法,以試其方”、“以試其方之功,而審其藥之所主治也”的論述,表明其醫學觀的形成是以臨床實踐為基礎的,對藥物功效主治的結論絕不是單純來源于理論和文獻,而是以張仲景臨床實踐加上自己的實證親試所得。
《藥徵》53味藥中,清晰地記載了吉益東洞完整的臨床實踐醫案內容,有石膏、滑石、艾、麻黃、芫花、香豉等。如滑石“主治小便不利”,方后互考中有“余嘗治淋家痛不可忍而渴者,用滑石礬甘散,其痛立息。屢試屢效,不可不知也”的驗案,突出了滑石治淋證痛不可忍而渴的功效。他也以自身的實踐糾正了長期以來沿襲的誤區,如在論述香豉時,傳統觀點認為“梔子豉湯方后,皆有“一服得吐,止后服”七字,因此“世醫遂誤以為吐劑”。吉益東洞特意用治“心中懊憹”未發現必吐之象,還有用治“心中懊憹而嘔者,本方加用生姜”,從而證實“一服得吐,止后服”七字乃誤傳于此,從實證的方法判定其為衍文。如在芫花條考征中,他“試服芫花一味,必大瀉水,則其逐水也明矣”,以自身的服藥實踐證實了芫花的逐水功效。
而在品考中,他也通過臨床親驗表明自己的觀點,對藥物的品種加以鑒定。如“防己,余試用所謂木防己者,終無寸效”。再如麻黃,“仲景氏曰:先煮麻黃去上沫。今漢舶所載而來者,煮之無上沫,共諸藥煮之而可也”,用實證的方法對品種及煎煮法都進行了驗證。
此外,在《藥徵》的編寫中,也十分重視“辨誤”,結合自身臨床實踐經驗,糾正前世對藥物的錯誤認識,闡明自己的觀點,即“以古今誤其藥功者,引古訓而辨之”。如石膏并非大寒峻藥、人參黃芪并非補藥、孕婦不必忌半夏、大棗養脾胃之說辨誤等,亦體現了吉益東洞實證親試的臨證特點。
2.3 重視毒邪和藥毒
吉益東洞在病因上重視毒邪,在治療上認為藥物的功效就是以毒攻毒。病因學上有“凡病,雖千狀萬態,悉歸一毒,故其治也,但去其毒則病已”的觀點,文中多處用到“毒”字。如“仲景氏用承氣湯也,大實大滿、結毒在腹”、“煩躁者,毒之為而人之造也”,提出芒硝“治食腹滿,小腹腫痞之等諸般難解之毒”,甘草“旁治厥冷、煩躁、沖逆之等諸般急迫之毒”等等??梢?,其對“毒”未作明確定義,不同于單純的六淫、七情病因,可以理解為一種當身體機能出現異常后而產生的一種病理產物。
在治療中,吉益東洞認為“其毒在表則汗,在上則吐,在下則下”,體現了因勢利導的觀點。對于中藥的功效他認為“攻病以毒藥。藥皆毒,毒即能”,“藥者毒也”,在治療觀上體現了對“藥毒”的獨特認識,即藥物的治療功效:“因病而虛,則毒藥以解其病毒”,“毒藥各有其能,各主一病”。當然,有些觀點不免偏頗。
2.4 重視腹診
日本的漢方醫學非常注重腹診的運用,在臨床實踐中,以中國醫學的《內經》《難經》及《傷寒雜病論》為淵源,并在此基礎上逐步發展起來具有日本特色的漢方腹診流派[6],目前主要有“難經派”和“傷寒派”。其中,“傷寒派”腹診的核心理論就是張仲景學說,吉益東洞作為其代表人物之一,在其著作《藥徵》中也自然體現了這一特點。他十分重視腹診的應用[7],該書中關于腹診、腹證的內容有31條之多,如人參“主治心下痞堅硬,支結也”;芒硝“主軟堅也。故能治心下痞堅,心下石硬,小腹急結,結胸,燥屎大便硬。而旁治食腹滿、小腹腫痞之等諸般難解之毒也”;大黃“能治胸滿,腹滿,腹痛及便閉,小便不利”;龍骨“主治臍下動也”;牡蠣“主治胸腹之動也”等等。不難看出,條文中對于藥物主治功效的描述,在病位上主要集中在心下、胸腹,主要癥狀則強調心下痞堅、胸滿、腹滿、腹痛和胸腹之動等,體現了他對于腹診的重視。
總之,吉益東洞的《藥徵》一書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不僅在本草、藥物學都有卓越的研究貢獻。在研究方法上重視方證,在藥物主治上重視臨床實踐,在病因病機上重視毒邪,在診斷方法上重視腹診等,對后世醫學的發展均起到重要作用[8]。
而且在文獻來源上,《藥徵》十分重視對《本草綱目》的繼承。《藥徵》共記載53味藥,經過一一比對有27味藥都或多或少地引用《本草綱目》,部分引文也取自《本草綱目》原文。如芫花條引用《三國志》、桂枝條引用范成大《桂海志》和陸佃《埤雅》,附子條中引用(《博物志》《廣雅》,均取自《本草綱目》??梢姟端庒纭穼Α侗静菥V目》的繼承,也可以看出《本草綱目》對漢方醫學的影響。
然而從《藥徵》中也可以看出,在吉益東洞的論述中也存在著一些不完善。如酸棗仁條引用《綱目》“時珍曰:熟用不得眠,生用好眠”。其實《本草綱目》原文為“其仁甘而潤,故熟用療膽虛不得眠、煩渴虛汗之癥,生用療膽熱好眠”。文字引用的不完整往往也會引起讀者的誤解,如果不核對原文,讀者可能會理解為酸棗仁熟用就會失眠,而生用好眠。其實李時珍本意是棗仁熟用能夠治療失眠,生用治療嗜睡等。再如半夏,“余嘗讀《本草綱目》半夏條曰:孕婦忌半夏,為其燥津液也。不思之甚矣。婦人乳難,此皆貝母為向導,半夏乃禁用之藥”。查《綱目》原文實為張元素認為“諸血證及口渴者禁用,為其燥津液也。孕婦忌之”。李時珍認為“婦人乳難,此皆貝母為向導,半夏乃禁用之藥”。當然,部分語言表達得不夠完整,可能與作者的語言和文化差異有關。因此也提示我們,在閱讀中遇到引文時可以核查原文,以免引起對原文的誤解。此外,在肯定其學術價值的同時,《藥徵》在某些觀點上也具有偏激的一面,如對于某些藥物功效的認識、毒邪理論的闡發等,理解時同樣需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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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222.19
A
1006-3250(2015)03-0340-02
2014-12-10
國家財政部2010年公共衛生專項中醫藥古籍保護與利用能力建設項目(2010GJ02)
郜 巒,女,安徽淮北人,副教授,醫學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中醫醫史文獻研究。
△通訊作者:陸 翔,男,安徽合肥人,教授,醫學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中醫醫史文獻研究,Tel:0551-65169149,E-mail:ahluxi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