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2日,對于47歲的趙榮凱來說,是特殊的一天。這一天,他接到了兩份通知書,一份是安徽省扶貧辦計劃項目處處長的任職通知書,一份是醫院的胰腺癌伴肝轉移晚期的診斷通知書。
一邊是無盡的責任、大好的前途,一邊卻是“宣判死刑”、不到半年的生命。人生該何去何從?那天晚上,趙榮凱沒有回家,而是去旅館苦苦思索了一夜。后來,他告訴妻子,那晚他想了很多,最后還是放不下自己熱愛的扶貧工作,越是時間緊迫,越是想多做點事,就是倒下了,也要倒在崗位上。他選擇把“死亡通知書”裝進口袋,除了妻子沒有告訴任何人。那一晚,他在工作筆記上寫下了“新起點、新要求、新成績”。
第二天早上7點半,趙榮凱準時出現在辦公室,看不出絲毫的異樣。熟悉他的同事都知道,早上7點半上班,是趙榮凱保持了20多年的工作習慣,在大家印象中,除了出差,他平時幾乎都是第一個到單位,打掃衛生、整理資料、早早準備一天的工作。
僅有的一次遲到,是他兒子出生的那天。那是1988年10月17日,孩子是早上7點半在醫院出生的,僅僅休息了半個小時,趙榮凱就用一輛平板車把妻子和兒子載回到家里,安頓好一切,剛過早上9點,他又匆匆忙忙地就往單位去了。
“那時候,我多想他能在身邊陪陪我們,但是我沒有開口,因為我知道榮凱心中,工作永遠是第一位的。”妻子對他十分理解。
“老趙的病真是累出來的。”省扶貧辦的同事說,大家平日里都說扶貧辦“人少事多”,個別同志偶爾也會抱怨,但趙榮凱總是說,“人少事多”的意思就是要“人少玩,事多做”。提早上班,推遲下班,周末加班,對于趙榮凱來說,都是家常便飯。“有什么事找他,大家都習慣先打辦公室電話,一準在。”
2011年底,中央召開扶貧工作會議,當時在省扶貧辦綜合處工作的趙榮凱,負責編寫安徽扶貧開發的參閱資料。從數據到案例,從歷史到展望,從成效到不足,從國家的扶貧政策到安徽的扶貧舉措,短短一個星期,一本近20萬字的安徽扶貧開發“百科全書”就已編印成冊。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趙榮凱那個星期的睡眠時間加起來不足30個小時。
2012年是安徽扶貧歷史上任務最繁重的一年。這一年,全省出臺了7個關于扶貧開發的重要文件,文件的初稿和具體工作很多都由趙榮凱起草完成。長期的高負荷工作,損害了他的健康,當年的10月8日,他的鼻子突然流血不止,同事建議他去醫院看看、做個體檢,趙榮凱說,“先等等吧,忙完手頭工作就去。”
手頭事總是一件接著一件,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后來醫生說,對于胰腺癌患者來說,一個月的時間彌足珍貴,如果提前發現,生的機會就大很多。
遠方的牽掛
2013年1月8日,趙榮凱在辦公室突然昏倒,手中還拿著一份正準備發往基層縣區的傳真。傳真內容是關于大別山片區區域發展與扶貧攻堅實施規劃的編制,涉及到12個縣區群眾的切身利益。
此時,距離他接到“死亡通知書”已經近一個月,這段時間里,趙榮凱一邊默默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一邊爭分奪秒工作,與死神賽跑。
在宿州市埇橋區夾溝鎮草場村這個大山深處的貧困村,人們至今對曾經擔任埇橋區扶貧辦主任的趙榮凱印象深刻。
“過去村里長年缺水,又不通道路,出了名的窮,周邊人都說‘有女不嫁草場男,村里好多年沒有進過新媳婦。”村支書武家稠說,趙榮凱來了以后,為村子爭取了扶貧項目資金,修了盤山公路、村小學,清淤水庫,裝上自來水。“現在大家日子好過了,他卻看不到了。”言語間,老人家的眼角濕潤了。
“趙主任帶領我們種桃種杏,發展果木經濟,但是每次來連一個果都舍不得吃。”武仲合老漢說,每次想送些水果給趙主任嘗嘗,他總是謝絕,說是留給大家多賣點錢,“這樣事事處處都想著我們的好干部,難得啊!”
“作為一名扶貧工作者,就是要為窮人說話,為窮人辦事,扶真貧,真扶貧,這一點,任何時候都不能忘。”雖然時隔多年,以前的同事們仍然能記起趙榮凱掛在嘴邊的這句話。
曾與趙榮凱共事多年的埇橋區扶貧辦副主任謝義民回憶說,老趙平日里十分節省,吃穿都不講究。有一次到外地調研,房間里沒有電腦,晚上要趕寫材料,當地準備為他們換一間房。趙榮凱說:“到辦公室或者找一間網吧就行了,能節省一點就省一點,省下100多元的房費可以供一戶貧困戶一個月生活。”趙榮凱對貧困群眾卻又十分大方,下鄉調研的時候,他經常自己掏錢慰問困難群眾,一次就是好幾百。
2005年,調到省扶貧辦工作后,趙榮凱的足跡更是遍布了全省各個貧困縣區。有一次,他到金寨縣水竹坪鄉太古村調研,由于位置偏遠,村里不通公路,距村部最后3公里山路全靠步行。有人建議找一個能通車的地方去看,趙榮凱說:“扶貧就是要做到雪中送炭,不搞錦上添花。只有走到百姓中間,才能真正摸清那里的致貧原因,才能準確把握群眾所思、所盼、所憂、所急。”由于山路難行,剛走沒多久趙榮凱的腳不慎嚴重扭傷,硬是借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兩個多小時。
2013年2月,趙榮凱病情惡化,只能在醫院臥床休息。盡管這樣,他還時刻惦記著基層的扶貧工作。2月底的一天,基層扶貧辦的一位同志打電話向他請教一個業務上的問題,他在手機里斷斷續續地講了近8分鐘。事后,陪在身邊的妻子說,那個電話趙榮凱是一邊咳血一邊接完的,他想趁著最后的時間,多為基層做點事。
未了的心愿
2013年3月27日,趙榮凱去世的前一天。妻兒陪伴在他的床前,一家三口這樣的團聚,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屈指可數。
趙榮凱拉住妻子的手,眼含熱淚地說:“我一直有個心愿,就是把平時節約下來的工資攢在一起,等攢得差不多捐給家鄉,為兒時的學校建幾間教室。現在我要提前走了,錢恐怕不夠,你要把準備給兒子買房的錢拿出一些幫我湊上,幫我了卻這個心愿。”
妻子哽咽著點頭說:“我答應你,就把教室的名字叫做‘榮凱樓吧,我想留個紀念。”
趙榮凱費力地搖了搖頭,“名字我早就想好了,我們一輩子不圖名不圖利的,非要寫自己的名字干啥。我是村子里為數很少通過讀書走出來的人,在農村只有讀書才能有光明,有出路,所以就叫‘光明樓吧。”
趙榮凱的心愿傳到家鄉——靈璧縣朝陽鎮獨堆村后,老村主任趙懷海喟然長嘆:“以前他在扶貧辦的時候,村里人經常去找他,想多爭取一點扶貧資金和項目,他每次都說,全省比咱村里困難的地方還很多,不愿照顧,村里人為此對他有意見。但我知道他是秉公依規,心里還是惦記咱們的。”
在人生的最后時刻,趙榮凱留給兒子的只有一件東西——自己親手幫兒子修改的入黨申請書,和一句囑咐,“兒子,一定要聽黨的話。”他留給妻子的則是一本岳西風光攝影畫冊,趙榮凱將在那里扶貧時看到的景色一一介紹給妻子,他說,“對不起,帶你旅游的愿望一直沒有實現,這輩子恐怕都實現不了了,這算是帶你旅游吧。”
“這個時節,山里開遍了映山紅,可美了,真的好想再去看一看。”在最后的時刻,他的心依然與他熱愛的土地緊緊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