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揚
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上海 200042
隱名投資在經濟實踐中出現多年,但是法律尚未對其作出實質性定義。理論界對其定義有廣義和狹義之說:廣義說認為隱名投資是指全部或部分是隱名的投資主體從事經營實體的現象[1];而狹義說則認為隱名投資是指一方(隱名投資人)實際認購出資,但公司的章程、股東名冊或其他工商登記材料記載的投資人卻為他人(顯名股東)的法律現象[2]。
由于本文討論的是基于《最高院關于審理外商投資企業糾紛案件若干問題之規定(一)》(以下簡稱“《規定》”)實施下的外商隱名投資糾紛的解決問題,所以主要涉及的隱名投資糾紛情況包括:外資作為隱名投資方與名義股東之間的商業糾紛;外資作為名義股東與背后的隱名投資者所引起的商業糾紛;或者是不涉及外資方,但是發生在中外合資經營企業和中外合作經營企業中的隱名投資糾紛。
在2010年最高院《規定》實施之前,我國尚無法律法規對于隱名投資有實質性定義。法院主要是依據《合同法》和《外資企業法》來解決隱名投資糾紛的。最高院出臺實施了《規定》后,其中主要是第十四條到第二十條為專門調整隱名投資糾紛的條款。以上條款的規定,結合《合同法》相關規定,彌補了原來我國法律體系中對于隱名投資的委托投資協議效力認定以及相關股權處理規則的法律空白。
《規定》實施以來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下面筆者將會通過對北大法意上查找到的相關案例進行對比分析,來找出《規定》實施后出現的一些現象,并提出自己的疑問和看法。
北大法意上有關外商隱名投資糾紛的案件共有10 起。其中共有9 例是涉及到《規定》的引用進行判案。其中有7起是引用《規定》第十四條,2 起引用的是第十五條。
1.隱名投資者訴名義投資者6 例,名義投資者訴隱名投資者1 例。其中前者勝訴率達50%,后者為0。
2.在隱名投資者中,臺資3 例,且集中上海。港資1 例。外資2 例。中資涉訴1 例。
3.在投資成立的公司中,中外合資企業類型3 例,外資企業1 例,國內合資企業3 例。
4.上述案件中,一審審結3 例,勝訴率67%。二審審結4 例,勝訴率25%。
5.上述案件中,勝訴案件3 例,其中1 例涉及爭論焦點集中《規定》第十四條第一款和第三款,另外2 例分別各涉及第一款和第三款;敗訴案件4 例,引用理由為第一款,第二款的分別一起,第三款為兩起。綜上所述,上述案件中,引用《規定》第十四條第一款判案有3 例,第二款的有1 例,第三款的有4 例。
1.隱名投資者訴名義投資者1 例,敗訴;名義投資者訴隱名投資者1 例,敗訴。
2.隱名投資者均為臺資。
3.在投資成立的公司中,國內合資企業1 例,個體工商戶1 例。
4.上述案件中,一審審結1 例,敗訴。再審審結1 例,敗訴。
5.上述案件中,敗訴案件2 例,主要引用都為《規定》十五條第一款。
從總體數據看,目前外商投資領域的隱名投資糾紛所涉及引用的《規定》條款主要集中在第十四條和十五條。對比可以發現,該兩條主要解決的是隱名投資效力的認定問題。
1.有關《規定》第十四條的關聯案例數據分析
根據前文,在所有引用《規定》第十四條敗訴的案例中,敗訴理由較多集中在不滿足第十四條第三款規定上,該項規定:人民法院或當事人在訴訟期間就將實際投資者變更為股東征得了外商投資企業審批機關的同意。
聯合案情實際,都是由于原告直接訴請法院支持其變更股東的要求。其中兩個案件法院的判案思路基本是一致的:即是在要求變更股東之前,必須要先確認隱名投資人的股東地位,否則法院不予支持。這樣的司法實踐操作順序在法條中并沒有明確體現。其次兩個法院在對于確認隱名投資人股東地位這一問題上實踐做法存在差異:廣州中院認為原告的股東地位可以根據其庭上呈交的證據由法院進行確認;而浙江高院則認為隱名股東身份也是要通過審批機關的批準或同意,法院才能確認。
對于確認隱名股東身份的司法實踐方式差異問題,可以看上海地區法院裁決的,較為一致:他們認為只要法院確認該投資企業所在產業非法律禁止外商投資產業,那么只要根據當事人呈交證據就可以確認隱名股東的身份,無需經過特別的行政審批。
故綜上所述,目前在確認隱名股東身份這一司法實踐上,存在三種方式:第一,廣州中院:認為只要根據當事人提交證據即可由法院直接確認。第二,上海法院:除了當事人提交證據,還需法院審查投資企業是否為法律禁止外商涉足的產業。第三,浙江法院:對于確認隱名股東身份,必須通過行政機關的審批和同意,法院才能確認。
2.有關《規定》第十五條的關聯案例數據分析
第十五條第一款的精神首先在于尊重合同的約定。因為最終確定當事人間權利義務關系的并非外資審批,而是當事人間真實的意思表示。既然審批只是對民事行為的認可,則當合同約定與批準證書不一致時,除非合同無效,否則就應根據合同約定而非批準證書確權。
將第十五條與第十四條的相關案例對比不難發現,后者主要是隱名投資者訴名義投資者時在援引;而第十五條則是還有名義投資者訴隱名投資者時在援引。筆者據此認為,《規定》第十四條主要是給善意隱名投資者提供尋求合法權利保護的途徑;而《規定》第十五條則是通過遵守合同意思自治原則,來平衡隱名投資者和名義投資人之間的相互利益關系。
由于《規定》第十五條的引用判決案件差異度小,故對其暫無在司法實踐中引出的問題。通過上述數據分析,筆者主要對《規定》第十四條在司法實踐中的運用提出幾點疑問:
1.對于確認隱名投資人股東身份,法院有三種具體做法。對于同一法條的運用在實踐中產生如此大的差異應該如何協調是筆者提出的第一個問題。
2.在《規定》第十四條中,并未對隱名投資人請求變更其投資企業股東要先確認其在該企業的股東身份的司法判決順序有明確表述。但是司法實踐都是按照這個次序處理類似案件的。從涉及引用《規定》第十四條第三款而敗訴的案例均進入二審程序來看,這種法條未釋明而實踐已有相對穩定做法的規定給大部分法律從業者造成困擾,以致單從法條未能理解其真正含義,從而引起不必要的商業糾紛。
通過前文的案例分析,對《規定》第十四條實施,筆者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接下來針對這些問題,筆者提出幾點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筆者認為上海法院所采取的方式比較合理,理由如下:第一,無論該隱名投資人為中資方還是外資方,對于確認其股東的身份不會影響其投資企業的性質。因為此時,企業工商登記上還是為名義投資人未變更。確認隱名投資人股東身份只是保障其在法律沒有禁止規定的投資上能得到相對保障,該種權利是在企業內部用來對抗名義投資人的。根據外部公示原則,還是名義投資人對外負股東責任和享股東權利。行政審批的作用主要在于對外資的監管,保證市場的有序運行。既然確認隱名投資人股東身份不影響對外公示效力,那么應該無需強制其通過行政審批,此法也減輕了行政機關不必要的工作負擔,同時能及時,有效保護那些法律不加禁止的隱名投資人的權利。
有些學者也認同該觀點[3],認為確認隱名投資者股東身份無需行政審批的理由,在于隨著我國經濟發展和招商引資規模的不斷擴大,外商投資企業采取隱名投資方式并非都處于逃避行政審批的目的,非規避法律型的隱名投資也普遍存在。
第二,但是從保護國家利益,和避免不公平競爭的角度看,通過法院單純的證據審查,還不足以規制出那些違法的隱名投資。所以應該通過特別的審查對隱名投資者所投資的產業是否屬于禁止外資進入產業進行判斷。筆者認為上海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通過征詢當地商業委員會的專業建議進行審查的方式值得借鑒。相對于上海市虹口區人民法院通過查詢《外商投資企業產業指導目錄》更加靈活和貼近現實。
即隱名投資人請求變更其投資企業股東要先確認其在該企業的股東身份,這一審理案件的先后順序為何在法條沒有明確闡明的情況下能在司法實踐上達到相對統一?筆者認為是有一定法律邏輯的。因為隱名投資人只有在確認其股東身份后對內才有資格向企業提出變更股東的合理申請,否則任何一企業是不會理睬無關第三人對其內部提出的變更股東的要求。但是法條的表達比較奇怪,其用“或者”一詞,將確認和變更股東并列在一起,讓相當多法律從業者認為兩者的條件都是相同的,以至于造成部分當事人根據其律師建議,會在確認之訴前之間直接提起變更之訴,導致最后訴求得不到滿足。針對該一問題,筆者認為此種司法實踐方式符合法律邏輯,且根據長期的司法實踐的總結經驗,法律從業者會逐漸熟悉該法條的適用規則,無需特意出臺解釋對其規制。同時,通過其他關聯法規的規則可以確定該判案順序的原則,如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公司訴訟案件若干問題的處理意見(一)》第一條第一款“實際出資人不得向公司主張行使股東權利,只能首先提起確權訴訟”的規定,為隱名股東指明了解決問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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