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雪的邂逅

陳厲奔

多少個冬夜依偎在外婆的膝上，聽著雪花的故事，飄飄然進入另一個國度。那個國度到處充盈著雪的笑聲、雪的影子、雪的芳容，屋頂上蓋著新翻的棉絮似的積雪。

夜夜美夢，但故鄉就是少雪，六七年才勉強下一回。雪，我那遠方的精靈，你何時才能飄出我的夢鄉，落在我的故鄉。

直到有一天，我照樣枕著雪的故事入夢，一覺醒來，睜開眼，外面一片雪光，我揉了揉眼睛，以為還在夢鄉，可是我錯了。透過落地窗，我看見屋檐上掛滿了晶瑩的玉棒，太陽也像擦上了厚厚的粉底。一朵朵雪花輕盈地在空中飄飄蕩蕩，比鵝毛還白，比柳絮還輕，比蒲公英還快活。一朵朵雪花就是一個個小精靈，在空中舞蹈著。雪，我那夢中的情人，你終究遂了我的心愿，溫柔地飄落在我的故鄉。

阿姨正在敲著窗示意我快出來。我跳下床，連衣服都沒穿好，就屁顛屁顛地跑出去。嗬，一朵朵小雪花落在我的小臉上，冰冰的，涼涼的，一股清新貫穿全身，一縷縷雪花的清香潤濕了我的鼻尖。這就是我魂牽夢縈的白雪？我有點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飄的、手中握的、鼻上貼的，這些都是雪的精靈！

嘈雜的村莊靜下來了，靜靜地躺在白雪的世界里，白雪掩蓋了一切雜亂，只留下潔白與寧靜。這份美好這份靜謐，仿佛一觸即碎！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捧起一抔白雪，如同捧著一頂貴重的皇冠，屏息、享受……輕柔的小精靈在我的手心還在飛舞，我忘記了冬晨的寒冷，靜默在雪中，任由這純潔的精靈洗濯我的凡心。

在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與雪邂逅。我搬了家，住進了都市里的高樓大廈。但我依舊沒有忘記對雪的懷念，依舊沒有放棄對雪的渴望。在我夜夜的虔心祈禱中，雪——我夢中的精靈，再次飄飄然地來到我的身旁。

又是一覺醒來，隱約覺得窗外有一股銳利的白光穿透厚厚的窗簾。我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哇——好一個白雪世界！那些潔白的精靈在空中盡情地舞蹈著，一股冰清玉潔的氣息沁人心脾——嗅到了，我又嗅到了一種故友的氣息！感到無比的親切，無比的興奮。奔下樓，沖入這天地一白的純凈中，任憑這來自天邊的精靈肆意地擁抱我、撫弄我！

此時，天地間只有我和我這天上來的小精靈，我們無須言語，彼此靜默著、靜默著……

但好景不長，很快我的心就冷了——

上班的時間到了，耳畔傳來了汽車生氣的嘶叫和司機的咒罵。路上的行人一邊匆匆趕路，一邊不滿地嘟囔：“這該死的雪，下了一夜了，還下個不停，這叫人怎么上班？”

不一會兒，遠處分明駛來了一輛融雪車，那紛紛撒下的融雪劑，牢牢地附在我這可愛的小精靈潔白的身軀上。在車輪的碾軋下，在皮鞋的踐踏下，那一朵朵純潔的雪花變得越來越污濁，不堪入目。最后，我的小精靈化成一股股污水，永遠地葬在了繁華都市的下水道中。

我再也不忍目睹了，趕緊捧起一抔白雪，撒腿就往家跑。不，不，我再也不能容忍這些融雪劑、咒罵聲、車輪和皮鞋對你的侮辱和蹂躪。我要讓你好好地活在我的手心，我要用我手心的溫暖呵護我的精靈！

第二天，都市里的雪盡數消融。而我坐在教室中早讀，書上的一句話躍入眼簾，顯得特別刺眼：“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的嘴角泛著一抹苦笑，心里不住地喃喃：有朋自遠方來，樂乎？不樂！樂乎哉？不樂也！

哦，我那天邊來的小精靈，你“自本潔來還潔去”，可你卻誤入這紅塵都市，枉負這前世的玉潔之身，只能片片邂逅在我遺失的夢里……

（指導教師：何文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