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紅,岳賢平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南京,210044)
?
“錢學森之問”的理論研究綜述
徐月紅,岳賢平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南京,210044)
摘要:“錢學森之問”的理論研究主要包括“錢學森之問”的內涵、性質、原因、答案等。關于“錢學森之問”的內涵,學者們主要研究了問題本身、學校的內涵以及杰出人才的定義等內容。關于“錢學森之問”的性質研究,主要包括“錢學森之問”這一命題本身的真偽性、“錢學森之問”和“錢學森之陳”的同一性等內容。在探討“錢學森之問”存在的原因時,學者們主要考慮傳統文化、哲學與意識形態以及教育體制等因素,由此提出改進傳統文化和培育創新精神,改進高等教育哲學和創新思維方法,引導國家政策和營造社會創新氛圍,改革教育體制和設計具體制度等解決措施。未來,“錢學森之問”的理論探索和實證研究大體包括三個方向:“錢學森之問”的真實內涵與延伸內涵,“錢學森之問”的原因分類與量化研究,“錢學森之問”的解決路徑與具體對策。
關鍵詞:“錢學森之問”;“錢學森之陳”;教育改革;大學治理;范式陷阱;創新型人才

2005年,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看望錢學森的時候,錢學森感慨道:“這么多年培養的學生,還沒有哪一個的學術成就,能夠跟民國時期培養的大師相比。”接著,錢學森又發問:“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的人才?”錢學森認為:“現在中國沒有完全發展起來,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一所大學能夠按照培養科學技術發明創造人才的模式去辦學,沒有自己獨特的創新的東西,老是‘冒’不出杰出人才。”①鐘林,萬小龍:《再問“錢學森之問”——淺思中國教育改革之路》,當代教育論壇,2012年第5期,第95頁。這就是著名的“錢學森之問”。
2009年10月31日,錢學森在北京逝世,享年98歲。2009年11月11日,安徽高校的沈正賦等11位教授聯合《新安晚報》向新任教育部部長袁貴仁及全國教育界發出一封公開信《讓我們直面“錢學森之問”》。之后,“錢學森之問”逐漸成為理論和實務工作者們關注的焦點之一。關于“錢學森之問”的理論研究主要包括“錢學森之問”的內涵、“錢學森之問”的性質、“錢學森之問”的原因、“錢學森之問”的答案等內容。
一、“錢學森之問”的內涵
關于“錢學森之問”的內涵研究主要包括“錢學森之問”中問題、學校的內涵以及杰出人才的定義等內容。
大多數學者用“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來概括“錢學森之問”,張瑜回顧了錢學森的成長歷史,考察了“錢學森之問”相關的歷史事件,認為這樣的概括是不夠準確的。*張瑜:《正確解讀"錢學森之問"》,紅旗文稿,2013年第4期,第36頁。
“錢學森之問”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而是多元的。從整體內涵的角度,傅國亮認為“錢學森之問”至少應包含三個問題:第一,“關于杰出人才之問”,此問關系國家和民族命運;第二,“關于教育質量之問”,此問反映社會現實,即教育質量提升已成為當前和今后教育發展的中心任務;第三,“教師水平之問”,此問說明教師水平是決定教育質量和培養杰出人才的重要因素。*傅國亮:《“錢學森之問”的啟示》,教育研究,2009年第12期,第11頁。
“錢學森之問”具有多層次的內在含義。從整體實質的角度,“錢學森之問”背后至少包含三層含義。第一,國家建設和發展需要杰出人才。第二,什么樣的人才是杰出人才,或者說杰出人才具有哪些特征?第三,培養杰出人才是誰的責任和使命?*姜文:《困境與思路:“錢學森之問”引發創新人才培養的思考》,中國成人教育,2010年第21期,第81頁。
錢學森本人曾經介紹過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的經驗,指出中國大學存在的一些問題:沒有充分的學生權利和民主氛圍,缺乏創新思想和創新精神,理工科學生缺乏啟迪創新思想的藝術修養,等等。*錢學森:《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與身邊工作人員的最后一次系統談話》,理論參考,2010年第5期,第43頁。
在“錢學森之問”中,大多數人認為學校特指提供高等教育的大學,是恢復高考以來的現行高校,*丁潤生:《何謂“杰出人才”》,人力資源,2010年第12期,第92頁。是培養科技創新型人才的大學。*張瑜:《正確解讀“錢學森之問”》,第37頁。但是,眾多學者從積極的角度,對“錢學森之問”中的學校給予了擴展性的解釋,他們認為學校不僅僅特指大學,還是各級各類學校的統稱。
因為各自理解和研究目標的不同,關于“錢學森之問”中的杰出人才,在所掌握的文獻中,有多種不同的理解。
第一種,像錢學森這樣出色的創新型人才和領軍人物。*張瑜:《正確解讀“錢學森之問”》,第39頁。姜文認為,人才是指國家發展所需的、拔尖的、有自主創新能力的人。*姜文:《困境與思路:“錢學森之問”引發創新人才培養的思考》,第82頁。丁潤生認為,人才是指“才能很高”并且有“出色成就”的人,是比諾貝爾獎獲得者更寬泛一些的科技方面的全國一流人才。*丁潤生:《何謂“杰出人才”》,第92頁。當然,也有人認為人才就是在新中國發展歷程中在各行各業作出突出貢獻的人。*林炎志:《對“錢學森之問”的進一步追問》,中國教育學刊,2014年第6期,第4頁。
第二種,“大成智慧型人才”。這種新型人才應該具有大智大德的思維結構和內涵,具有全腦型智慧,德藝雙修,能夠做到知識與信息層、情感與動力層、智慧與方法層的綜合集成。大成智慧型人才具有三個特點:第一,熟悉整個現代科學技術體系;第二,理、工、文、藝結合,有智慧;第三,熟悉信息網絡,善于用電子計算機處理知識。
第三種,大師級人才。李濤將“錢學森之問”與“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轉化為“今日中國為何出不了大師”,根據《現代漢語詞典》將“大師”界定為“在學問或藝術上有很深的造詣,為大家所尊崇的人”。*李濤:《再論“今日中國為何出不了大師”是偽命題:兼對侯西安教授的回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1年9月22日。鐘林和萬小龍總結了前人對大師的各種定義,提出了大師的特征:第一,在個人成就方面,大師應當在理論或實踐領域有巨大的突破性的貢獻,解決了人類或世界面臨的重大問題,或者對解決此類問題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第二,在個人道德素養方面,大師的思想境界、品質素養和性格涵養等應極其高尚,大師應當是公認的榜樣;第三,在社會和歷史方面,大師的突破性貢獻能夠使某一領域發生“范式”性的轉變或帶來巨大的社會進步和效益,且為后來者奠定基礎。*鐘林,萬小龍:《再問“錢學森之問”:淺思中國教育改革之路》,第96頁。
第四種,得到實踐檢驗的杰出人才。比如,林炎志認為,社會主義建設實踐是檢驗杰出人才的唯一標準,*林炎志:《對“錢學森之問”的進一步追問》,第4頁。丁潤生則認為杰出人才應該具有層次性,并從實踐、真善美和創新等三個方面,提出了杰出人才的判定標準。*丁潤生:《何謂“杰出人才”》,第93頁。
顯然,大多數學者從積極的角度,對“錢學森之問”中的杰出人才給予了拓展性解釋,將在各級各類學校和各行各業中作出突出貢獻的人才界定為杰出人才;杰出人才既包括自然科學領域的人才,也包括社會科學領域的人才。
二、“錢學森之問”的性質
關于“錢學森之問”性質的研究,主要包括“錢學森之問”這一命題本身的真偽性、“錢學森之問”和“錢學森之陳”的同一性等內容。
絕大多數學者認為“錢學森之問”這一命題是真實的,但也有少數學者對“錢學森之問”的命題真偽性提出了質疑。
林炎志根據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理論,研究了中國經濟和中國教育取得的成績,把“杰出人才”界定為在新中國發展歷程中在各行各業作出突出貢獻的人。以此為基礎,他認為“錢學森之問”是不成立的,并認為討論教育改革問題,以“錢學森之問”作為邏輯起點(以全面否定為起點)也是不應該的。*林炎志:《對“錢學森之問”的進一步追問》,第5頁。
李濤將“錢學森之問”中的“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轉化為“今日中國為何出不了大師”之后,認為這是一個偽命題,理由有三。第一,大師具有專業性,并非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中國的大師無處不在,只是很難被非同行所發現。第二,社會科學大師具有隔輩性,自然科學大師具有團體性,所以,大師很難被同一時代的人發現。第三,大師的評價標準具有多元性,用西方的大師標準衡量生活于中國土壤中的大師,比較片面,在某種程度上是對中國既有制度的全盤否定,所以,“今日中國為何出不了大師”不過是“今日中國為何出不了當下唯西方標尺所認同的大師”的另一種表達。*李濤:《再論“今日中國為何出不了大師”是偽命題:兼對侯西安教授的回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1年9月22日。
鐘林和萬小龍概括了“大師”的基本特征,列舉了袁隆平、吳文俊和劉東生*劉東生提出了“多旋回學說”,因此獲得泰勒環境成就獎。等案例,他們認為:不能簡單地說“我們現在沒有大師”“新中國教育沒有培養出像民國時候那樣的大師”“我們的教育方式出不了大師”等等。*鐘林,萬小龍:《再問“錢學森之問”:淺思中國教育改革之路》,第101頁。此外,他們從教育觀念和教育定位、教育的選拔和獎懲、教育主體和教育方式、教育教學評價等方面,分析了我國教育改革中存在的問題。
雖然大多數學者將“錢學森之問”作為一個問題進行界定,并從各自的角度分析“錢學森之問”的答案,但也有部分學者認為“錢學森之問”其實就是“錢學森之陳”。
王朔研究了錢學森發表的論文和相關談話,他認為“錢學森之問”就是“錢學森之陳”,是錢學森的自問自答——錢學森針對中國現有大學的辦學模式培養不出創新型人才的事實,指出了我國的具體方針政策和大學教育中存在的一些問題。*王朔:《“錢學森之問”研究述評》,上海教育科研,2012年第3期,第32頁。錢學森在回答有關中國人獲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有關問題時,明確指出:中國人得不得諾貝爾物理學獎,關鍵在于國家建設的整體方針政策……中國人無所不能,問題是國家要不要他干。*錢學森:《錢學森先生給本刊吳水清主編一封信》,現代物理知識,1994年第3期,第3頁。
張緒山認為“錢學森之問”擴大了“錢學森之陳”的內涵,而且應該將“錢學森之問”精確地表述為“為何不讓杰出人才‘冒’出來?”他研究了錢學森在“科學為政治服務”那種咄咄逼人的政治氛圍中,有違科學家的基本修養而寫下的“科學幫閑”文章,指出從“錢學森之問”到“錢學森之陳”的技術性轉化存在嚴重缺陷:因為杰出人才的“冒”出,不僅是教育系統和教育制度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意識形態的問題。*張緒山:《錢學森之問: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炎黃春秋,2010年第6期,第71頁。此外,認為“錢學森之問”是自問自答的“錢學森之陳”的學者還包括冉隆鋒等。
三、“錢學森之問”的原因
關于“錢學森之問”存在的原因,不同的學者從不同角度進行了廣泛的論述。綜合所掌握的文獻,概括地說,現有的研究在探討“錢學森之問”存在的原因時,主要考慮傳統文化、哲學與意識形態、教育體制等方面。
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在要求天才的產生之前,應該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譬如想有喬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沒有土,便沒有花木了;所以土實在較花木還重要”。*魯迅:《未有天才之前》,現代人才,2011年第5期,第1頁。這種天才成長之土便是社會文化。不可否認,中國傳統文化在培養人才的語言能力、塑造勤奮持久的精神等方面起了積極的作用。*魯力:《中國傳統文化與破解錢學森之問》,船山學刊,2014年第2期,第78頁。但大多數學者認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某些方面也影響了杰出人才的成長。
首先,“學而優則仕”的官場文化以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政治統治文化使杰出人才難以“冒”出來。中國傳統文化的儒、釋、道三家,主要體現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我三種關系。毋庸置疑,中國的傳統文化對社會穩定和社會進步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但由此形成的“學而優則仕”的官場文化以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政治統治文化,導致權力被私有化、被濫用,個體的奴性和依附性使人們沒有獨立思考的習慣,最終使人才的產生缺乏土壤。*龐躍輝,許尚立:《從人的自由全面發展視域求解“錢學森之問”》,高校教育管理,2011年第1期,第50頁。沒有了肥沃土壤,即使天才也很難“冒”出來。劉堯從中國科舉制度的角度進行分析,認為傳統文化中的“讀書做官”因素導致杰出人才難以出現。*劉堯:《破解杰出人才培養的知識評價困境:從“錢學森之問”與“李約瑟難題”談起》,大學(學術版),2013年第2期,第90頁。
其次,傳統文化的負面因素導致創新精神缺失。申明浩和楊永聰針對“錢學森之問”,分析“官本位”思想和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要素,他們認為,長期儒家思想的壟斷束縛了中國科技進步,儒家維護“禮治”、提倡“德治”、重視“人治”,以“仁”為核心,把精力放在道德的修煉上,反對人們追求技術進步,斥科技為“奇技淫巧”,最終阻礙了中國的科技進步。*申明浩,楊永聰:《如何破解錢學森之問:兼論創新人才培養與大學治理結構》,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11年第11期,第97頁。袁益民從大學科學精神的角度,認為“錢學森之問”的存在是由于大學缺失了科學精神。執著的探索精神的缺失,導致物質追求強于精神追求,誘發學術造假等行為;改革創新精神的缺失,導致迷信權威,缺乏獨立思考等能力;理性及務實精神的缺失,主要表現為缺乏求真務實的觀念,產生主觀臆斷等現象;自由開放精神的缺失,主要表現為缺乏懷疑精神,從而封閉自守。
這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哲學理論、方法論以及意識形態等方面。
從哲學的角度,有人認為“錢學森之問”的精神實質是中國高等教育哲學的貧困,這種貧困既有“歷史理性的哲學”的貧困,更有“歷史理性的科學哲學”的貧困。*楊杏芳:《“錢學森之問”與中國高等教育哲學的貧困》,教育研究與實驗,2014年第2期,第58頁。中國高等教育哲學的貧困表現為多個方面,其中之一就是我國教育中邏輯教學環節長期羸弱,由此影響了理性素養的塑造乃至社會的良性發展。*劉葉濤,劉東:《“錢學森之問”的邏輯省思》,人文雜志,2013年第3期,第14頁。
許多學者認為方法論的缺失是誘發“錢學森之問”的原因之一,這種方法論的缺失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第一,科學規范的缺失。陳志堅從科學規范的角度,對“錢學森之問”的原因進行了分析。我國科學研究創新水平較差,其深層次原因不是由于或者至少主要不是由于科研資金投入不足、政學關系不當、評價機制不合理、學風浮躁、學術腐敗、論資排輩等外在原因,而是由于社會文化中規范維度和科學認知規范(內在規范)缺失,導致盲從、浮躁和淺薄,誘發學術混亂、欺詐和腐敗,無法為重大創新的產生提供心理條件和社會環境,于是,也就無法產生重大的科學創新成果。*陳志堅:《科學規范是科學進步的另一翼:兼解“錢學森之問”》,科技進步與對策,2013年第10期,第23頁。第二,思維慣性的禁錮。盧曉東結合中西教育的差距,探索性地使用“范式陷阱”的概念,解釋杰出學習者創新性不足的問題,進而解釋“錢學森之問”。所謂范式陷阱,是指在舊范式中沉浸越深者,即在舊范式中學習越精、掌握越多、成就越高的人,陷入舊范式的程度就越深,舊范式因此成為陷阱,學習者難以跳出來而有所創造,這就是范式陷阱對創造性的制約。*盧曉東:《如何破解“錢學森之問”?兼論創新人才培養與大學教學改革》,中國高校科技,2011年第7期,第10頁。
意識形態的落后也是誘發“錢學森之問”的原因之一。張緒山分析了為什么意識形態問題會影響杰出人才“冒”出來:在中國,從小學到大學的運行模式乃至整個教育制度,都受意識形態的支配;在國家意識形態決定和支配教育運行方式的前提下,教育部是直接主事者,學校只是教育部管轄的行政部門之一;從根本上講,學校沒有自主辦學權。因此,僅僅追問學校的責任,就仿佛在舊社會的大家族里,質問沒有管家權的小媳婦“為何沒有管理好家族事務”。*張緒山:《錢學森之問: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第72頁。持類似觀點的學者還包括周德海等。
這方面的研究,內容相對繁雜,概括而言主要包括教育管理理念、國家教育管理政策、大學內部治理等方面。
我國的教育理念存在某種荒謬之處,具體表現為:嚴重忽視甚至排斥個性化教育,嚴重忽視甚至取消“精神成人”的文化素質教育等。這種理念導致教育實踐中存在著扭曲和怪誕的現象:掩蓋和歪曲歷史真相,某些教育思想觀念存在錯誤,“工具論”觀念長期盛行等。*王東成:《當代中國大學教育的困境與出路》,社會科學論壇,2013年第6期,第114頁。
我國的國家教育管理政策比較陳舊。教育問題首先是一個國家制度、社會文化和政治體制問題,國家教育管理政策本身的問題不容忽視。第一,從組織治理體系的角度來看,受儒法體系治國理念的影響,中國的創新組織治理體系總體上不僅不支持創新型人才的成長,甚至還“陰誅顯戮”個體的創造性。第二,從績效管理體系的角度看,由于中國人總體上缺乏歷史敬畏感,普遍缺乏開放傳承意識和精誠團結意識,因而難以產生科學的績效管理體系。第三,從高等教育管理的角度來看,在高等教育人才培養模式的選擇和具體的操作與實施方面,一些不懂教育規律又沒有組織使命感和民族興亡責任感的人長期占據要害位置,使諸多本來有望成為創新型人才者淪落成木訥的呆子。*李永瑞:《“李約瑟之謎”和“錢學森之問”成因之我見》,軟件工程師,2010年第11期,第40頁。
當前,中國大學的內部治理依然落后,這種落后有科層管理體制的原因,具體表現為三個方面。第一,人崗不匹配。特別是在大學創造性教育中,有思想和想進行改革試驗的人卻沒有試驗的崗位,有試驗崗位者沒有試驗的欲望和積極性。*劉道玉:《誰來回答“錢學森之問”》,學習月刊,2010年第27期,第26頁。第二,人文教育缺失。人文教育的缺失導致大學職業化、技術化,商業侵襲大學校園,大學專業設置過細,大學人文學科被弱化甚至被邊緣化等弊端。第三,課程體系落后。項賢明從國際比較的角度,分析了我國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的原因。他認為:制約學生創造力的主要原因不是所謂“課業負擔”這樣虛假的問題,而是癡迷于解題而忽略了原理本身的學習方式、單一的課程體系和評價體系、教室內單一的權力中心、標準答案的霸權、傳統的記誦文化、過大而越界的教師權威、缺乏寬容性的文化以及傳統教育理論對教育現象的錯誤認識等等。*項賢明:《試解“錢學森之問”:國際比較視角》,中國教育學刊,2012年第6頁,第4頁。從國際比較的角度進行類似的研究,對“錢學森之問”進行解釋的還有張清宇和姜君等,他們從學校課堂、資源、理念和文化等方面進行了中美比較研究。*張清宇,姜君:《試解“錢學森之問”——中美比較的視角》,教育教學論壇,2013年第21期,第7頁。
四、“錢學森之問”的答案
在求解“錢學森之問”的答案時,除了少數學者表現出悲觀情緒以外,絕大多數學者從不同角度,積極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概括地說主要包括:改進傳統文化和培育創新精神,改進高等教育哲學、創新和運用思維方法,引導國家政策和營造社會創新氛圍,改革教育體制和設計具體制度等。
轉變以“讀書做官”為核心的價值觀。劉堯從改進傳統文化的角度提出,應該轉變以“讀書做官”為核心的價值觀,使國人端正對教育的認識,進而改變人才評價機制,減輕學生的課業負擔,倡導獨立思考的個性化教育,從而營造杰出人才健康成長的教育環境。*劉堯:《破解杰出人才培養的知識評價困境:從“錢學森之問”與“李約瑟難題”談起》,第92頁。
創新傳統文化氛圍。李靜靜認為,“錢學森之問”的提出說明創新傳統文化氛圍對培養民族創新型人才具有重要意義。應當從科學與人文的有機整合、“地方性知識”概念的引入、傳統文化的價值回歸等方面,努力做到中西文化兼收并蓄、揚長補短,從文化的角度著手,促進創新型人才的成長。*李靜靜:《從“科玄論戰”到“錢學森之問”:反思傳統文化在民族創新中的作用》,湖北社會科學,2013 年第6期,第107頁。
加強科學文化建設。王欣欣從科學知識、科學思維方法和科學精神等科學文化建設的角度,提出了對策和建議。第一,改善教育環境,從學前教育和基礎教育階段開始,創造一個充滿自由、活力和獨立精神的教育環境。第二,改革教育模式,注重大成智慧教育,學習西方大學的教育模式,創新中國大學教育模式。第三,推進創新精神,從小培養創新思維,在大學階段加強科學與藝術的結合,最大限度激發人們的創新意識。*王欣欣:《從“錢學森之問”看我國科技人才培養問題》,許昌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第139頁。
通過大學人文教育,培養大學生的創新精神。根據中國大學在人文教育方面普遍存在的問題,研究這些問題對杰出人才培養的制約性,大學應以培養具有人文精神的知識分子為目標,提倡大學生直接閱讀經典,加強大學人文學科的課程建設。
改進高等教育哲學。楊杏芳從方法論的角度認為,“動力學的高等教育學”是走出中國高等教育哲學貧困并終結“錢學森之問”的建設性的向度,這種高等教育哲學以歷史理性的“擴張大學的可能世界”作為價值訴求,以錢學森的科學哲學“橫斷綜析的系統科學方法論”作為思想利器,培養新型的更具創造力的“大成智慧型”人才,智慧地融通大學的學科專業。*楊杏芳:《“錢學森之問”與中國高等教育哲學的貧困》,第61頁。
創新和應用思維方法。一方面,借助思維科學研究的成果,既注重思維的全面發展,又注重思維的辯證發展,加快人才培養步伐,造就杰出人才。改變只注重知識傳授和知識積累的傳統教育方式,引入抽象思維的教育;運用形象思維,解決抽象思維所不能解決的實際問題;破除學科分割與疏離的弊端,做到整體思維、專博結合;堅持學術民主,激活“集體思維”。*龔放:《從思維發展視角求解“錢學森之問”》,教育研究,2009年第12期,第7頁。另一方面,創造性地跳出范式陷阱,積極進行大學改革。減少學習總量,打破“傳授型教育”的怪圈;改革考試制度,保持懷疑態度,培養想象力;粗化評價標準,避免對考分的過度追求;調整激勵導向,支持和引領創新活動;跳出范式陷阱,避免應試教育,推行高校研究型教學模式,壓縮過度的學習時間,還學生自主學習的空間。
引入原始問題訓練,促進學生認知的發展,提升思維品質。陳清梅和鄔瑞光等認為,解決“錢學森之問”的根本,應該把好學生的評價標準從學習成績、考試分數轉變為認知能力和思維品質等,在教學中引入原始問題。*陳清梅,鄔瑞光,邢紅軍:《追尋“錢學森之問”》,教育科學研究,2012年第12期,第41頁。
制定和實施有效的國家政策。一方面,加強國家政策的引導作用,設計科學的杰出人才評價和使用機制,在大學辦學自主權、去行政化、高考制度和知識產權制度等方面加大改革力度,改變政府對各級學校行政干預過多的現狀。另一方面,增加教育投入,保證政府對教育的資金投入逐年按比例遞增,引導非政府資金進入教育領域,緩解中國教育“差錢”的現狀。*唐玉斌:《科學和教育視域下的“錢學森之問”求解》,當代教育理論與實踐,2013年第11期,第21頁。
尊重人才成長規律,加快國家社會化改革步伐。一方面,改革現有的科研管理體制和大學教師考核制度,為廣大知識分子節省更多的時間,提供更廣闊的空間。另一方面,取消嚴厲的意識形態管制,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大學自治,大幅度提高知識分子的工資收入和退休待遇。*周德海:《論大批杰出人才成長和涌現的必要條件:對“錢學森之問”的一種回答》,學位與研究生教育,2012年第1期,第27頁。
營造社會創新氛圍。一方面,重新喚起教育育人之本意,將學生個體視為教育活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以此為基礎,側重學生智力和創造力的培養。另一方面,加強教育與社會的溝通與合作,跳出教育的小圈子,站在教育之外,從整個社會著眼,尋求解決之道。
樹立科學的人才觀和教育觀。一方面,將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作為科學的人才觀,將培養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個人作為科學的教育觀;另一方面,改革高校辦學理念,教育應當由懂教育的人來辦,倡導教育家辦學。
尊重人才成長規律。張緒山借鑒亞里士多德的思想,認為“錢學森之問”中的杰出人才的成長需要文化思想的創造,而文化思想的創造有三個基本條件。第一,天才人物對學問的真興趣;第二,充分的思想自由;第三,充足的閑暇(時間之保障):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如果一個時代能夠同時提供這三個條件,將形成人才輩出、群星燦爛的局面。*張緒山:《錢學森之問: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第73頁。所以,應該改革人才培養評價機制,大學教育能夠充分發揮學生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造性;改革教師評價機制,“讓一部分人先靜下心來做學問!”*國策,任強,許瑞卓:《高校創新人才培養芻議——由“錢學森之問”引發的思考》,大學教育,2014年第12期,第10頁。
建立以大學自治為核心的現代大學制度。一方面,大學應該制定科學的章程;另一方面,大學內部取消行政級別,管理干部能上能下,特別是大學校長,應該由教授遴選,接受監督。
把去行政化作為教育改革的突破口。一方面,實現行政決策權和學術決策權的分離,并以學術主導代替行政主導;另一方面,大學應該盡量減少行政架構,縮小管理體系。
大學應加強課程體系、博士研究生招生等各項具體制度的改革。李芳和張超從高校課堂教學思維的轉變、教學內容的構建以及教學內容構建的基本原則等角度出發,給出了“錢學森之問”在大學教材體系改革中的具體答案。*李芳,張超:《錢學森之問:逆轉由“是什么”到“為什么”的大學傳統“授”“學”之道》,黑龍江高教研究,2010年第3期,第6頁。進行類似研究的學者還包括蒲昭青等。裴廣一和曹洪亮從“錢學森之問”的角度,對我國博士研究生招生考試和招生自主權等方面存在的問題及對策進行了分析。*裴廣一,曹洪亮:《我國博士生招生制度的三個問題及改革探析——“錢學森之問”的深層思考》,理論界,2010年第11期,第183頁。
五、“錢學森之問”的研究缺陷
關于“錢學森之問”的內涵,除了極少數學者從歷史事實和文獻的角度,研究錢學森的談話和發表的論文,對“錢學森之問”的內涵進行科學客觀的分析外,大多數學者要么將“錢學森之問”簡單概括為“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的人才”再進行分析,要么對“錢學森之問”進行拓展研究。目前的研究成果對“錢學森之問”中的杰出人才培養、選拔和使用等全過程沒有給予更多的關注和研究。
關于“錢學森之問”的性質,大多數文獻認為“錢學森之問”是真命題,是對中國高等教育乃至整個教育現狀的一種高度概括;同時,也有少數學者認為“錢學森之問”實際上是“錢學森之陳”,是錢學森對中國大學杰出人才培養過程中存在的問題與解決路徑的自問自答。但是,對“錢學森之問”中關于創新型、大師級人才的培養、選拔和使用等相關政策以及內在的國家政治經濟文化體制等根本性問題,尚缺乏廣泛而深入的分析。
關于“錢學森之問”的原因,學者們主要從傳統文化、哲學與意識形態、國家政策及具體教育體制等角度,進行了分析。已有的分析給尋找“錢學森之問”的原因提供了很好的思辨路徑;但是,現有的成果缺少具體的量化分析,使“錢學森之問”的因果關系缺乏科學依據。
由于對“錢學森之問”的因果關系分析缺乏科學量化的依據,關于“錢學森之問”的答案及對策研究便無法保證針對性和可操作性。
六、“錢學森之問”的研究展望
未來,“錢學森之問”的理論探索和實證研究大體包括三個方向。
第一,對“錢學森之問”的真實內涵與延伸內涵的積極研究。為了推動中國教育體制改革,我們必須科學、客觀地理解“錢學森之問”的真實內涵,從積極的角度,拓展“錢學森之問”的研究。
第二,“錢學森之問”的原因分類與量化研究。除了要進一步在哲學、教育學和社會學領域對“錢學森之問”的原因進行思辨和研究以外,還要借鑒經濟學和管理學等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對“錢學森之問”的因果關系進行科學的、規范的、量化的研究。
第三,“錢學森之問”的解決路徑及具體對策。可以從“錢學森之問”的分類入手,在對因果關系進行量化分析的基礎上,結合關于中國教育改革的目標和現狀的量化分析,研究教育改革的政策機理與實施對策。
〔責任編輯:沈丹〕
·高等教育評論·
Review of the Theory of “Question of QIAN Xue-sen”
XU Yue-hong, YUE Xian-ping
(NanjingUniversityofInformationScienceandTechnology,Nanjing210044,China)
Abstract:The theory of “question of Qian Xue-sen” mainly includes its connotation, nature, reason and answer, etc.. About the connotation of “question of Qian Xue-sen”, scholars mainly study the problem itself, the connotation of school and definition of outstanding talents, etc. The research includes the proposition of the authenticity and the identity between “question of Qian Xue-sen” and “statement of Qian Xue-sen”, etc. In discussing the reasons of the existence of “question of Qian Xue-sen”, scholars mainly consider the factors such as traditional culture, philosophy and ideology and education system. They propose to improve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cultivate the innovation spirit, improve higher education philosophy, innovation, and the way of thinking, guide national policy and create the atmosphere of social innovation and reform the education system and concrete system, etc. In the future, the theoretical explorations and empirical studies on “question of Qian Xue-sen” should focus on three directions: it’s real and extended connotation, its causality classification and quantitative research, the solution and concrete measures.
Key words:Question of QIAN Xue-sen; statement of QIAN Xue-sen; education reform; the university governance; paradigm trap; innovative talents
作者簡介:徐月紅,女,碩士,南京信息工程大學高等教育研究與評估中心助理研究員;岳賢平,男,博士,南京信息工程大學高等教育研究與評估中心主任、教授。
基金項目:江蘇省教育科學規劃項目“發達國家建立大學學習與教學中心的理論與實踐研究”(B-a/2011/01/030)
收稿日期:2014-10-27
中圖分類號:G647;G40-058;G521
文獻標識碼:A文章分類號:1674-7089(2015)02-008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