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學界對社會治理的研究評析

劉鋒

（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871）

當前學界對社會治理的研究評析

劉鋒

（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871）

社會治理是近年來學界研究的熱點難點問題，圍繞社會治理的研究成果層出不窮。文章圍繞當前學界關于社會治理的基本問題、社會治理創新、社會治理現代化、當代中國鄉村社會治理等問題進行評析，旨在推動學界對社會治理相關問題研究的深化和拓展。

社會治理；創新；現代化；鄉村治理

20世紀80年代初期，治理問題就進入我國學術界視野。而十八屆三中全會第一次在黨和國家重要文獻中明確提出社會治理一詞，取代了耳熟能詳的社會管理之后，社會治理等相關問題日益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話題。社會治理是指在一定的社會基礎上自上而下的社會管理與自下而上的社會自治的有機結合。本文圍繞當前學界關于社會治理的基本問題、社會治理創新問題、社會治理現代化問題、當代中國社會治理問題等進行評析，從而推動學界對社會治理相關問題研究的深化和拓展。

一、社會治理的基本問題研究

（一）社會治理的內涵與模式

考察社會治理，必先弄清楚治理的含義。對此，國外有些學者的觀點較具代表性。其中，法籍學者讓-皮埃爾·戈丹認為，“治理是一種聯邦制度的輔從性和企業文化的親密結合，促進了機構、企業和協會之間的談判式合作的多樣化”［1］。印籍學者因德拉吉·羅伊指出，治理話語的內在含義是“公民社會與政治社會，以及國家和公民之間的合作”［2］。那么，社會治理就是指在一定的社會基礎上自上而下的社會管理與自下而上的社會自治的有機結合，其最終目標是確保公共利益最大化的合作管理過程。

關于社會治理的模式，至少有兩種觀點。一是三種模式說。有學者認為，從整個世界范圍看，人類社會治理模式經歷了統治行政、管理行政和服務行政三種模式。20世紀80年代合作治理成為各國主流的社會治理模式［3］。中國古代關于社會治理模式主要有三種：道家的“無為而治”、法家的“法治”和儒家的德主刑輔、綜合治理［4］。二是四種模式說。美籍學者B·蓋伊·彼得斯認為，政府未來的治理模式有“市場式政府、參與式政府、彈性化政府和解制式政府”［5］等四種。也有學者認為，人類社會經歷了神治、人治和法治三種治理模式。在共產主義社會，德治將成為社會的主要治理模式［6］。

（二）社會治理變革的歸宿與價值

有論者認為，參與治理的理論主張依然是在工業社會的治理框架下提出的行動方案，與后工業化的要求相去甚遠。后工業化已經造就了新的社會形態，在社會治理的意義上，已經呈現給我們多元治理主體并存的局面。從這一現實出發，合作治理模式將是社會治理變革的歸宿［7］。同時，社會治理活動必然會在行動中突出自己的價值。其中，統治型社會治理模式突出秩序價值，管理型社會治理模式突出公平和效率價值，公共管理則把服務價值放在了核心地位［8］。

（三）社會治理的法治化與挑戰

社會治理的核心是運用法治思維、法治方式推進社會管理創新，要求清晰界定“權力—權利”以及“責任—義務”之間的關系［9］。而由于法治對于創新社會治理具有重大價值和作用，故必須大力提升社會治理的法治化水平。其路徑是堅持依法治理社會的理念，不斷加快社會治理領域法制建設，健全法治化條件下的社會治理運行機制，堅持運用法治的思維和方式去解決社會矛盾，使社會治理收到良好的效果［10］。當然，在社會治理法治化的過程中，也面臨著許多挑戰。有學者指出，“人的流動”成為當代中國一個重大現象，廣大的“人流”加上活躍的“金流”、“物流”、“信息流”和“意識（思潮）流”，給社會治理帶來挑戰［11］。

（四）社會治理的特點與原則

有學者認為，在后工業化與全球治理的背景下，我國多質態的社會統治、社會管理、社會治理還將歷時態與共時態地長期并存，同時呈現以政黨治理、國家治理與政府治理三位一體的“獨家管理”為主，社會自理或自治、合作或共同管理、相互管理或相互治理等特點［12］。

關于社會治理的原則，主要有兩種觀點。一是社會治理道德原則。有學者認為，社會治理的道德原則體系主要包括公正、平等、人道等［13］。二是社會治理改革原則。有學者指出，十八屆三中全會在會議文件中提出“社會治理”后，中國社會改革有了全新的原則。即政府與社會共治原則、政府主導原則、積極扶持原則、寓管理于服務原則、基層社會自治原則、公共服務均等化原則、公平正義原則、動態穩定原則、增量改革原則［14］。

（五）社會治理的邏輯

關于社會治理的內在運行邏輯，學界的研究成果不多。有論者認為，治理作為一種政治社會變革思潮，其摒棄了傳統的國家權威統治和自上而下的權力運作方式，強調政治國家與公民社會的廣泛合作、上下互動，通過合作、協商、確立認同和共同目標、建立伙伴關系來實施對公共事務的管理，維護正常的社會秩序。治理以協商、談判為基礎，首先意味著對經濟利益的擴張進行抑制。治理理念強調的原則是在眾多不同利益共同發揮作用的領域中建立一致或取得認同，以便某項計劃得以實施［15］。有學者指出，社會治理機制的運行，包括社會管理機制、社會自治機制和社會基礎工作等三個構成要素，構成一個有機統一的內在邏輯體系。

（六）社會治理模式的變遷

社會治理模式的變遷是對傳統社會管理方式的一次重大改革，即由行政集權式向民主式、參與型轉變。社會治理模式存在三個轉變：“社會治理的主體由單中心向多中心轉變，社會治理的手段由平面化向網絡化轉變，社會治理的目的由工具化向價值觀轉變”［16］。也有學者研究了現代國家治理方式的變遷，并指出現代化是其歷史起點［17］。

（七）社會治理的國外研究

有論者指出，社會治理的國外研究主要有兩個方向：一是社區自治或社會自治思路，強調社會的相對獨立性和民間性；二是民主參與和民主協商理論［18］。同時，20世紀90年代以來，國際上有多種有關治理的概念在流行，歸納起來，主要觀點有：一是強調治理主體多元化，主張建立多中心治理模式。二是強調改進社會責任的承擔方式，主張推行國家與社會合作方式。三是強調管理對象的全面參與，主張實現管理過程的上下互動。四是強調多樣化管理方法和技術，主張改進政府的控制和引導方式［19］。

二、社會治理相關問題的比較研究

（一）社會治理與社會管理

關于社會治理與社會管理，李強的觀點具有代表性。他認為，社會治理與社會管理，一字之差，卻是黨的社會建設理論與實踐的一次重要的創新。一是社會治理更強調“雙向互動”（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并舉）的特點。二是社會治理更強調多元參與的特點。三是社會治理強調合作、協商的特征。四是社會治理更強調法治的理念。五是社會治理更重視公開、透明的治理方式。六是社會治理更重視體制機制上的創新［20］。

（二）社會治理與國家治理、政府治理

在社會治理與國家治理、政府治理的問題上，有些學者沒有進行嚴格的區分，導致理解混亂。而王浦劬進行了深刻的解讀。他認為，中國共產黨人的國家治理，既在本質上區別于中國傳統統治者的治理國家，又在價值取向和政治主張上區別于西方的治理理論及其主張。它是指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既定方向上，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話語語境和話語系統中，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完善和發展的改革意義上，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科學、民主、依法和有效地治國理政。而政府治理是指政府行政系統作為治理主體，對社會公共事務的治理。在中國共產黨人治國理政的話語和理論意義上，“政府治理”是指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國家行政體制和治權體系遵循人民民主專政的國體規定性，基于黨和人民根本利益一致性，維護社會秩序和安全，供給多種制度規則和基本公共服務，實現和發展公共利益。從運行意義上，“社會治理”實際是指“治理社會”。或者換言之，所謂“社會治理”，就是特定的治理主體對于社會實施的管理。在我國，社會治理是指在執政黨領導下，由政府組織主導，吸納社會組織等多方面治理主體參與，對社會公共事務進行的治理活動［21］。

（三）社會治理與公民社會

有論者指出，我國的公民社會是在改革開放后，在政府的主導和推動下，隨著改革的推進而逐步展開的。市場化取向的經濟體制改革、政治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化、傳統政治文化的轉型等，從而為公民社會的成長奠定了經濟基礎、政治保障與文化支撐。與此同時，20世紀80年代西方國家興起的新公共管理提倡加強政府自身建設，用管理企業的辦法來管理政府，實現公共服務市場化等，但仍然把公眾作為被管理對象，公眾被動地接受管理。而服務型模式將公民置于整個治理體系的中心，強調公共管理的本質是服務，重視公民社會與公民身份，重視政府與社區、公民之間的對話溝通與合作共治。處在社會轉型期的中國，社會治理模式兼具管理型和服務型兩種模式的特點。適應我國公民社會的興起，就必須推動我國社會治理的創新，具體包括以下四個方面：一是建設服務型政府，加強政府在社會治理中的主導作用。二是培育民間組織，建立多元社會治理主體。三是規范公民參與，完善公眾參與機制。四是培育社會資本，強化公共精神［22］。

三、社會治理創新問題研究

（一）社會治理創新的內涵與特征

關于社會治理創新的內涵，有論者概括為三點：一是社會治理的主體多元化，且多元治理主體之間形成了互助合作關系。二是社會治理的手段復合化，形成覆蓋全社會的立體治理網絡。三是社會治理的目的在于促進社會公平，實現人的全面發展。而社會治理創新的基本特征包括社會治理在價值取向上堅持以人為本，社會治理的順利運行以法治為前提，多元社會治理主體相互協作和參與管理公共事務，社會治理是一種互聯、互補、互動的過程，社會治理的實現路徑具有動態性和權變性［23］。

（二）社會治理創新的價值目標

從“社會管理”到“社會治理”，標志著執政黨治國方略的重大轉型。社會治理創新必須以公平正義、多元協商、合作共贏為價值基礎，依循法治化、制度化的途徑，建設一個健康和諧的社會，為國民創造幸福美好的生活［24］。

（三）社會治理創新面臨的問題與解決出路

社會治理創新的核心問題就是要處理好政府與社會之間的關系［25］。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社會治理創新面臨的主要挑戰包括社會結構發生巨大分化和重組的同時，政府社會管理方式沒有實現相應的轉變，社會治理結構尚未得到調整和優化，共建共治和諧社會的合力不強，重經濟發展輕社會建設，公共服務短缺低效，經濟社會發展進程中的“拉美化”現象開始凸顯，社會風險逐漸累積等［26］。要提高社會治理的能力和水平實現社會治理的創新，關鍵是要實現三大轉變：實現由單一治理主體向多元治理主體轉變；實現由單一治理手段向多重治理手段轉變；實現由臨時無備處置突發事件向建立健全社會預警體系轉變［27］。也有論者指出要促進社會治理的手段由平面化向網絡化轉變，使社會治理的目標由工具化向價值化轉變［28］。

（四）社會治理創新與新媒體時代

有論者指出，大數據伴隨著云計算、物聯網、移動互聯網的發展，正在對全球經濟社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大數據時代給社會治理提出了新的挑戰，要求我們把握大數據時代社會治理的特點，變革社會治理的研究方式，適應大數據時代社會治理的需要［29］。具體來講，新媒體時代社會治理面臨的深刻變化表現在：新媒體使社會治理環境更加開放；新媒體使社會治理內容更加務實；新媒體使社會治理更加民主；新媒體使政府、社會組織、公民責任更加凸顯；新媒體對管理者能力提出更高要求［30］。對此，社會治理創新需要與新媒體時代特征相結合。這種結合主要體現在：發揮新媒體問政功能，創新社會監督機制；開發新媒體服務功能，創新社會服務路徑等［31］。

四、社會治理現代化問題研究

（一）社會治理現代化的現狀與出路

由于社會治理體系存在不同程度缺陷，以及社會組織發展仍然存在結構性障礙等，造成社會活力不足是社會治理現代化中的最大短板，政府社會治理體制已滯后于時代需求。對此，應完善社會治理現代化的頂層設計，明確牽頭部門，提升政府社會治理能力，整合市場資源，充分發揮企業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培育引導社會力量承接公共服務，把該是社會的還給社會［32］。

（二）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的主要內容與要求

中國社會治理現代化的主要內容包括創新社會管理機制、完善社會自治機制、夯實社會基礎工作三個方面。其基本要求就是要做到“四個結合”。即社會治理方略要實現法治與德治的有機結合，社會治理方式要實現社會管理與社會自治的有機結合，社會治理手段要實現市場、政府與社會的有機結合，社會治理機制要實現源頭治理、動態管理與應急處置的有機結合。提高我國社會治理科學化、現代化水平，需要抓好社會治理保健化、社會治理法治化、社會治理系統化、社會治理社會化和社會治理信息化等工作［33］。

五、當代中國社會治理的相關問題研究

（一）當代中國社會治理的軌跡

俞可平認為，從1978至2008年中國治理變革的軌跡大概是：從一元治理到多元治理；從集權到分權；從人治到法治；從管制政府到服務政府；從黨內民主到社會民主［34］。也有論者指出，改革開放的過程，是一個高度集中的計劃體制治理覆蓋面不斷減少的過程，是社會治理模式由寶塔垂直形向扁平化轉變的過程［35］。

（二）中國治理模式的特征

中國治理模式是根植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發展實踐沃土之上的，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其基本特征包括基于“路徑依賴”之上的增量改革道路；以黨組織為主導的多元治理結構；條塊結合的治理格局；穩定壓倒一切的核心價值；法治與人治同時起著重要作用的治理方式［36］。

（三）中國社會治理改革的基本內容

關于中國社會治理改革的基本內容，俞可平的觀點最具代表性。他認為，從改革開放以來政府治理的演變來看，中國治理改革的重點內容應包括：社會公正、公共服務、社會和諧、生態平衡、官員廉潔、政府創新、黨內民主和基層民主［37］。

（四）當代中國鄉村社會治理

1.農村社會治理的必要性。有論者指出，建國之后，中國共產黨將現代“政黨運動”與政權建設相結合建立起適應工業化發展的人民公社體制，在一段時期內實現了對農村社會的穩定治理。改革開放后，代替人民公社體制改革的鄉鎮政權和村民自治的設計并沒有達到當初設想的效果。因此，農村社會治理的重建任重而道遠［38］。還有學者論述了新世紀以來，我國鄉村治理所面臨的主要問題，即村民的政治素質、文化素質和行動能力相對不高，鄉村治理資金缺乏，鄉村治理成本很高等［39］。對此，加強中國農村社會的治理，顯得非常迫切。

2.鄉村治理的內涵。有論者指出，鄉村治理是指基于鄉村政治和社會的各種力量，對鄉村公共事務進行的管理，包括農村建設和村民自治。鄉村治理的主體是多元的，即鄉鎮政府、村委會、村黨支部、普通村民和鄉村精英都是鄉村治理的主體［40］。

3.中國鄉村社會治理的制度化轉型。當代中國鄉村社會治理的制度化轉型是中國鄉村現代化的重要內容，是當代中國治理現代化的根本手段和重要標志。其實質是立足于中國鄉村傳統的現代治理制度的建立，是傳統規則向現代規則的轉化，是由帶有濃厚血緣關系、宗法關系、政治關系、群體自發關系的制度形成向使社會成員具有獨立意識、參與意識、發展意識和群體意識的剛性規則的轉型。其根本路徑是培育社會公民的自覺意識和各種形式的互助組織，強化議事和決策程序，建立合法暢通的利益表達渠道［41］。

六、當前學界關于社會治理研究的現存問題與解決進路

一是微觀研究不足。學界主要探討社會治理的整體狀況、基本形式、現存問題，以及未來出路等。還有一些學者仍停留在基本內涵、特征、實質、原則等基本問題的探討上。而這些問題實際上是可以達成共識的。今后需要在以下幾個方向進行努力探索。第一，分時期地探討社會治理問題。譬如，建國初期我國社會治理問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治理問題，尤其是新世紀以來我國社會治理的新進展等。第二，分別研究不同的治理主體在整個國家治理中的作用、特點、不足等。譬如，可以加強研究中共領袖在社會治理方面的獨特貢獻、理論成就等。第三，加強對中國特色的治理模式與西方國家治理方式的比較研究。

二是研究方法混亂。關于社會治理的現有研究成果，有些是運用政治學的方法，有些是運用社會學的方法，有些是將定性與定量方法、歷史研究法等結合起來，有些成果進行了大膽的跨學科研究嘗試等。表面看似繁榮，但實際上不夠規范。因為有些研究成果沒有遵循馬克思主義關于邏輯與歷史相統一的原理，僅僅是運用西方的理論，以及根據當前的認知水平，去批判過去某一時期我國社會治理所存在的問題（有些問題實際上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產生的），從而提出了很多根本不適合我國國情的對策。

三是研究隊伍亟待整合。研究社會治理這個綜合性課題，亟待各種學科背景的學者通力合作，處理好研究者個體與學術團隊的關系。這就需要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研究方法為指導，將馬克思主義理論、哲學、政治學、社會學、歷史學、法學等學科背景的人員集中起來，對社會治理問題這個大課題分專題地進行綜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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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616

A

1009-6566（2015）01-0026-05

2014-10-07

劉鋒（1988—），男，河南南陽人，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與理論、改革開放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