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維
(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北京100871)
英語母語者普通話聲調習得研究綜述*
劉思維
(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北京100871)
普通話聲調習得問題一直是對外漢語教學中的熱點問題之一。有關英語母語者普通話聲調習得的研究,早期以經驗性總結為主,近年來,聲學分析、腦科學技術被廣泛應用于研究中來。本文從英語母語者習得聲調的產出研究和認知研究兩方面出發,對前人的文獻進行了細致梳理,以期能為從事對外漢語教學、研究的相關人員提供參考。
英語母語者;聲調習得;第二語言習得
普通話聲調習得問題一直是對外漢語教學中的熱點問題之一(為使行文簡潔,以下將普通話聲調簡稱為聲調)。在學習聲調時,母語背景為聲調語言的學習者與母語背景為無聲調語言的學習者之間存在差別,這已是學界共識?!坝⒄Z是形合的語言”。①穆正禮.對比語言學視角下的漢語話題句英譯策略[J].大理學院學報,2014,(3).屬于無聲調語言,英語母語者在學習普通話聲調時有其自身的特點,總體而言,英語母語者產出普通話聲調時易受到英語語調的干擾(桂明超,2000②桂明超,楊吉春.美國英語語調對美國學生學習漢語普通話聲調的干擾[J].世界漢語教學,2000,(1).、2003③桂明超.再論美國英語語調對美國學生學習漢語聲調的干擾[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03,(1).);普通話聲調意識的發展晚于普通話聲、韻母意識的發展(高小麗,2001)④高小麗.外國留學生漢語語音意識發展研究[D].北京語言文化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1.;在詞匯儲存和提取等加工過程中,聲調的地位沒有漢語母語者那么重要(張林軍,2011)⑤張林軍.美國留學生漢語聲調的音位和聲學信息加工[J].世界漢語教學,2011,(2).,不過,隨著漢語水平的提高,英語母語者對聲調賦予的權重逐漸增加,在初級漢語水平階段,聲調和音段成分的發展模式已趨于穩定(陳默、王建勤,2010)⑥陳默,王建勤.英語母語者漢語單字調和音段成分產出的發展模式研究[J].南開語言學刊,2010,(2).。除了上述較為宏觀的問題外,學界還對英語母語者普通話4個聲調的產出、認知做了詳盡的微觀研究,下文將分別闡述。
在以英語母語者為研究對象的普通話聲調產出研究中,前人主要討論了三個問題:一是產出聲調的錯誤類型;二是產出陽平和上聲時出現的“陽、上相混”現象;三是習得聲調的難易順序。
(一)產出聲調的錯誤類型:調型錯誤和調域錯誤
余靄芹(1985)從音理和實踐的角度出發,認為調型錯誤是英語母語者產生聲調時的主要錯誤來源⑦余靄芹.聲調教法的商榷[A].第一屆國際漢語教學討論會論文選[C].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86.。沈曉楠(1989)則認為英語母語者產出聲調時的錯誤主要來自于調域錯誤⑧沈曉楠.關于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世界漢語教學,1989,(3).。沈要求美國學生朗讀一篇熟悉的課文,并對他們在朗讀時產出的聲調進行了聲學分析,結果顯示,在產出陰平和去聲時,美國學生會將高平調的陰平和高降調的去聲分別發成低平調和低降調;在產出陽平時,他們會將中升調的陽平發成低升調。(陽平的調型錯誤也相對較多,但沈認為與調域錯誤相比,該比例仍然較低)。學習者產出上聲時的錯誤主要是調型錯誤,沈認為這是由于這些學習者未能掌握上聲變調規則造成的。
不過,王韞佳(1995)指出沈研究的聲調受到了語調的影響,因此,王選用了涵蓋20種可能有的聲調組合的雙音節字組,請美國學生進行了產出實驗①王韞佳.也談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5,(3).。聲學分析的結果顯示,調型錯誤與調域錯誤在學習者中確實同時存在,但具體分布范圍與沈的實驗結果有所出入:除陰平全為調型錯誤外,其余3個聲調均有調型錯誤和調域錯誤。其中,去聲的調域錯誤極少,調型錯誤較多;陽平的調型錯誤主要出現在首字位置,調域錯誤主要出現在末字位置;上聲在末字位置上多為調域錯誤,以及由調型錯誤發展而來的調域錯誤。首字位置的上聲由于受到變調規則的影響,情況較為復雜,文中并未討論。
Wang(2003)比較了美國學生接受聲調訓練前后產出的單字調,發現與漢語母語者相比,這些學習者經過訓練后產出的聲調的音高曲拱有所改善,但音高高度仍與漢語母語者有一定差距②Wang Y,Jongman A,Sereno J A.Acoustic and perceptual evaluation of Mandarin tone productions before and after perceptual training[J].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2003,(2).。其中,陰平和去聲在起、終點音高上均低于漢語母語者;陽平和上聲主要在拐點音高和拐點位置上與漢語母語者相差較大。從Wang的實驗結果可以看出,與漢語母語者相比,美國學生陰平的調階偏低,其余3個聲調的調域偏窄。
陳或(2006)對2名蘇格蘭留學生(1男1女)產出的單字調進行了個案研究③陳或.蘇格蘭留學生漢語普通話單字音聲調音高的實驗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06,(2).。陳將學習者產出的聲調放入漢語母語者的聲調空間格局中進行對比,實驗結果顯示,這兩名學習者產出的陰平、去聲的調型都與漢語母語者相似,但去聲都表現出降幅不足;陽平和上聲的拐點位置都較漢語母語者偏后,陽平起點音高的表現都不穩定。陳的實驗結果表明,學習者產出的陰平在調型、調域上表現較好,去聲的主要問題是調域偏窄,上聲的主要問題是調型錯誤,而陽平的問題較為復雜,既有調型錯誤也有調域錯誤。
近期的一些研究也表明,多數英語母語者在產出陰平時,調型基本正確,但調階比漢語母語者低;在產出去聲時,主要會出現調型錯誤,在調型正確的情況下又會出現出調域偏窄的問題,即去聲下降幅度不足;在產出陽平和上聲時,既會出現調域錯誤也會出現調型錯誤,其中陽平出現調型錯誤的概率略大于上聲(見胡小英,2011④胡小英.美國留學生漢語單字調習得的實驗研究[D].杭州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吳亦斌,2011⑤吳亦斌.母語為英語的留學生漢語二字組韻律偏誤研究[D].南京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張鵬、周云翊,2011⑥張鵬,周云翊.美國學生漢語聲調習得偏誤的聲學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1,(6).;周小惠,2012⑦周小惠.母語為英語的留學生漢語三字組韻律偏誤研究[D].南京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郭麗、禤文輝,2013⑧郭麗,禤文輝.美國學生漢語學習起步階段聲調習得的聲學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3,(2).;薛晶晶,2013⑨薛晶晶.美國和泰國學習者漢語普通話陽平與上聲習得的實驗研究[D].北京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嚴彥(2010)的實驗結果還顯示,美國學生上聲的聲調變異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情景語境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系統性:上聲發音從好到壞的情景排列為句子情景〉雙音節詞〉單字調○10嚴彥.美國學生習得第三聲的聲調情境變異研究[J].漢語學習,2010,(1).。綜合上述研究結果來看,英語母語者在產出陰平、去聲時表現較好,產出陽平和上聲時問題較多,但具體到每一個聲調對應的錯誤類型仍沒有準確定論。
(二)“陽、上相混”現象成因
“陽、上相混”現象一般是指學習者在產出陽平和上聲時,往往會將陽平和上聲念得差不多,或者在念上聲時,產出的是陽平,念陽平時,產出的卻是上聲。Kiriloff(1969)的實驗曾發現漢語母語者在辨認陽平和上聲時犯錯的概率要遠多于他們辨認陰平和去聲時的犯錯概率○11Kiriloff C.On the auditory perception of tones in Mandarin[J].Phonetica,1969,(20).,由此可見,即便對漢語母語者而言,陽平和上聲也是一對非常不容易區分的聲調。因此,對沒有聲調概念的英語母語者來說,習得陽平和上聲的難度自然不言而喻。
余靄芹(1985)提出,普通話聲調中,英語母語者最難掌握的聲調是上聲,一般學習者都會將上聲念作陽平①余靄芹.聲調教法的商榷[A].第一屆國際漢語教學討論會論文選[C].1986.。余認為,上聲本身具有難度是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之一,即從發音上看,上聲也是母語兒童和聾啞人最難習得的聲調,可見其發音的難度;從語音知識上看,上聲連調后帶來的復雜的調值變化也讓學習者難以應付;但造成“陽、上相混”的主要原因還是傳統聲調教學法未能基于音理教學,如果在教學中先學上聲的變調半上(低平調21)再學全上,“陽、上”相混這種現象可能會大為改觀。
王韞佳(1995)在實驗中也發現,英語母語者多次將陽平和上聲讀作介于陽平和上聲之間的324調,或者在發上聲時,下降段降幅不足而上升段又抬升太快,導致產出的上聲聽起來像陽平,又或者在發陽平時,并未直接抬升音高,而是先下降再上升,但上升段又升得不夠高,導致產出的陽平聽起來像上聲②王韞佳.也談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5,(3).。王認為對于英語母語者而言,升調陽平和降升調上聲可能并不難學,困難的是如何確定這兩種聲調的起點、拐點和終點音高,這或許與學生對陽平和上聲這兩個聲調的感知不夠敏感有關。此外,在傳統的聲調教學中,往往強調全上的升尾,這會使學習者過多注意上聲后半段的上升部分而忽略了前半段的低音部分,但陽平恰好又是升調,這樣一來,學生容易將上聲與陽平相混也就不足為奇。
陳或(2006)在個案研究中發現英語母語者產出的上聲較為標準,但拐點位置比漢語母語者略微靠后,聽感上稍顯不自然③陳或.蘇格蘭留學生漢語普通話單字音聲調音高的實驗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06,(2).。2名學習者產出的陽平聽起來則像上聲,因為他們產出的陽平不僅起點音高不在漢語母語者聲調的主體分布之中,而且拐點位置也比漢語母語者的拐點位置靠后,這就使他們產出的陽平與上聲較為相似。陳認為,之所以出現陽、上相混主要是學習者對這兩個聲調的起點音高和拐點位置把握欠佳。
薛晶晶(2013)將美國學生分成初級學習者和高級學習者,并對這兩組學習者產出的陽平和上聲進行了比較④薛晶晶.美國和泰國學習者漢語普通話陽平與上聲習得的實驗研究[D].北京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薛發現初級學習者產出的陽平和上聲的音高曲線具有較大的相似性,主要表現為這兩個聲調的拐點位置相似(上聲在拐點音高上略低于陽平),上升段大于下降段所占時長,且兩個聲調“升”的特征都十分突出;高級學習者陽平和上聲音高曲線差異略大,與初級學習者這兩個聲調音高曲線的不同之處在于,雖然高級學習者陽平和上聲的拐點位置相似,但上聲在拐點音高上遠低于陽平。與漢語母語者相比,初、高級學習者產出的陽平的音高走勢基本與漢語母語者相同,但拐點位置較漢語母語者靠后,這也與陳或(2006)⑤陳或.蘇格蘭留學生漢語普通話單字音聲調音高的實驗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06,(2).的實驗結果相符;初、高級學習者產出的上聲的音高曲線與漢語母語者差別較大,漢語母語者上聲的音高曲線以“降”為主,拐點位置更為靠后,而學習者仍然以“升”為主,拐點位置較漢語母語者靠前。薛認為,由于學習者無法像漢語母語者那樣在產出陽平時迅速拉緊聲帶提高音高,從而導致陽平的拐點位置靠后,在聽感上更像上聲;而學習者在產出上聲時又過度強調全上的“升尾”,從而導致發音時分配給上升段的時間過多,無形中突出了上聲“升”的特征。
綜合上述研究可知,英語母語者產出陽平和上聲時之所以會產生混淆,可能是因為他們并未正確感知這兩個聲調的關鍵聲學關聯物(如起、終點音高或拐點位置),進而導致在發音時不能突出這些聲學關聯物。而傳統教學在教上聲時過于強調全上的升尾,也可能導致英語母語者們過于關注上聲“升”的特點,而忽略了上聲“低降”的特點(上聲最本質的特點應為“低降”,“低”為目標,“降”為手段,論述細節參見王安紅,2006⑥王安紅.漢語聲調特征教學探討[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6,(3).)。此外,從發音生理學角度看,母語為無聲調語言的漢語學習者的聲帶肌肉不似漢語母語者那么發達、靈活,易受到喉部發音滯后機制的影響(論述細節見郭錦桴,1992①郭錦桴.漢語聲調語調闡要與探索[M].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3:360~361.),這勢必造成英語母語者在產出聲調時不能在一定時間內完成全部的發音動作,進而造成產出時出現聲調拖延、不飽滿、音高高度不夠等諸多問題。
(三)英語母語者的聲調習得順序
由于不同漢語水平的學習者存在不同的困難,所以是否存在一個恒定的聲調難易順序還很難定論(王韞佳,1995②王韞佳.也談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5,(3).),但是,研究者們通過被試在實驗中產出的聲調的偏誤率或是根據自己的教學經驗,基本認為陰平和去聲較易被英語母語者習得。其中,陰平是學習者最容易學會的聲調(如余靄芹,1986③余靄芹.聲調教法的商榷[A].第一屆國際漢語教學討論會論文選[C].1986.;倪彥、王曉葵,1992④倪彥,王曉葵.英語國家學生學習漢語語音難點分析[J].漢語學習,1992,(2).;王韞佳,1995⑤王韞佳.也談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5,(3).;陳或,2006⑥陳或.蘇格蘭留學生漢語普通話單字音聲調音高的實驗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06,(2).;張鵬、周云翊,2011⑦張鵬,周云翊.美國學生漢語聲調習得偏誤的聲學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1,(6).;郭麗、禤文輝,2013⑧郭麗,禤文輝.美國學生漢語學習起步階段聲調習得的聲學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3,(2).;蘇敏,2013⑨蘇敏.初級漢語水平美國留學生聲調習得情況個案研究[D].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等),只有沈曉楠(1989)根據實驗結果,推斷四個聲調的習得順序應為,陰平和去聲的難度大于陽平、上聲和輕聲○10沈曉楠.關于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世界漢語教學,1989,(3).。不過,對于陽平和上聲中哪一個聲調最難為學習者掌握這個問題,研究者們則出現了分歧:有人認為上聲最難被掌握(如余靄芹,1986○11余靄芹.聲調教法的商榷[A].第一屆國際漢語教學討論會論文選[C].1986.;倪彥、王曉葵,1992○12倪彥,王曉葵.英語國家學生學習漢語語音難點分析[J].漢語學習,1992,(2).;郭麗、禤文輝,2013○13郭麗,禤文輝.美國學生漢語學習起步階段聲調習得的聲學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3,(2).),也有人認為陽平可能更難被掌握(如王韞佳,1995○14王韞佳.也談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5,(3).;陳或,2006○15陳或.蘇格蘭留學生漢語普通話單字音聲調音高的實驗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06,(2).;張鵬、周云翊,2011○16;蘇敏,2013○17蘇敏.初級漢語水平美國留學生聲調習得情況個案研究[D].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此外,王韞佳(1995)的實驗結果顯示,英語母語者掌握較好的聲調,產出錯誤主要是調型錯誤;掌握較差的聲調,產出錯誤主要來源于調域錯誤○18王韞佳.也談美國人學習漢語聲調[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5,(3).。因此,王推測,或許在某一個學習階段,調域錯誤是主要錯誤,學習者在習得聲調時應該是先糾正了調域錯誤再糾正調型錯誤。
對英語母語者習得聲調的認知研究,涉及的研究領域較廣、內容較多,但大致圍繞兩類熱點問題展開,一類是在靜態層面探討學習者聲調的感知模式,包括半腦優勢、范疇感知模式等;另一類則是以動態發展的眼光去考察學習者學習聲調的過程。研究的方法也不局限于行為實驗,ERP、f MRI、PET等腦科學技術也被運用到了研究當中。
(一)英語母語者感知聲調的模式
聲調屬于音位信息,也是一種語言信息,人類加工語言信息主要依賴左腦,因此人們在感知聲調時理論上應該具有左腦優勢。前人的研究表明,漢語母語者在感知聲調時確實存在顯著的左腦優勢(如Wang et al.,2001①Wang Y,Jongman A,Sereno J A.Dichotic perception of Mandarin tones by Chinese and American listeners[J]. Brain and Language,2001,(3).;劉麗、彭聃齡,2004②劉麗,彭聃齡.漢語普通話聲調加工的右耳優勢及其機理:一項雙耳分聽的研究[J].心理學報,2004,(3).;牟宏宇等,2014③牟宏宇,原猛,馮海泓.雙耳分聽漢語普通話聲調研究[J].聲學技術,2014,(1).)。英語屬于無聲調語言,聲調對于英語母語者而言并不具有特別的語言學意義,也就是說,理論上英語母語者對聲調的感知應該不具有像漢語母語者那樣顯著的半腦優勢。Wang et al.(2001)通過雙耳分聽范式考察了英、漢語母語者對普通話聲調的感知④Wang Y,Jongman A,Sereno J A.Dichotic perception of Mandarin tones by Chinese and American listeners[J]. Brain and Language,2001,(3).。雙耳分聽范式是指,理論上左、右耳分別由右、左腦控制,那么向被試的雙耳輸入不同的刺激材料,就可以通過比較被試匯報的左、右耳輸入刺激的正確率來確定被試加工刺激時的左、右耳優勢(張林軍,2013⑤張林軍.美國留學生漢語聲調感知的左右耳優勢[J].語言教學與研究,2013,(2).)。Wang的實驗結果顯示,與漢語母語者相比,英語母語者并未呈現出明顯的右耳優勢。Klein et al.(2001)通過PET技術考察了英、漢母語者感知聲調時的大腦加工機制,結果顯示,在感知聲調時,英語母語者只有在關聯音高感知的大腦右下額葉皮層上表現活躍,而漢語母語者在關聯語言經驗的大腦左半球的額葉、頂葉和頂枕區上也表現得異?;钴S⑥Klein D,Zatorre R J,Milner B,et al.A cross-linguistic PET study of tone perception in Mandarin Chinese and English speakers[J].Neuroimage,2001,(4).。張林軍(2013)通過雙耳分聽范式考察了初級和中級兩個漢語水平的英語母語者對聲調的感知,結果顯示初級漢語水平的英語母語者對聲調的感知呈現雙耳平衡,而中級漢語水平的英語母語者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了右耳優勢⑦張林軍.美國留學生漢語聲調感知的左右耳優勢[J].語言教學與研究,2013,(2).。
除了探討英語母語者感知聲調時的半腦優勢外,研究者們也考察了英語母語者聲調的范疇感知模式。聲調的范疇感知模式是指,在聲調連續統中,連續的聲調刺激被感知為離散的聲調范疇中的一員;聽音人能區分屬于不同范疇的聲調刺激,不能區分屬于同一范疇的聲調刺激(Liberman,1957⑧Liberman A M.Some results of research on speech perception[J].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1957,(1).;Liberman et al.,1957⑨Liberman A M,Harris K S,Hoffman H S,et al.The discrimination of speech sounds within and across phoneme boundaries[J].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1957,(5).;Studdert-Kennedy et al.,1970○10Studdert-Kennedy M,Liberman A M,Harris K S,et al.Motor theory of speech perception:A reply to Lane's critical review[J].Psychological review,1970,(3).)。Xu et al.(2006)通過行為實驗(辨認任務和區分任務)分別對漢語母語者和英語母語者進行了普通話陰平—陽平連續統的范疇感知研究,實驗結果顯示,漢語母語者對陰平—陽平連續統呈現出明顯的范疇化模式,而英語母語者未出現這種感知模式○11Xu Y,Gandour J T,Francis A L.Effects of language experience and stimulus complexity on the categorical perception of pitch direction[J].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2006,(2).。Chandrasekaran et al.(2007○12Chandrasekaran B,Krishnan A,Gandour J T.Mismatch negativity to pitch contours is influenced by language experience[J].Brain research,2007,(1).、2007○13Chandrasekaran B,Krishnan A,Gandour J T.Experience-dependent neural plasticity is sensitive to shape of pitch contours[J].Neuroreport,2007,(18).)向漢語母語者和英語母語者呈現普通話的聲調刺激對(陰平—陽平、陰平—上聲,陽平—上聲),并觀察兩類被試在此過程中是否會產生MMN。實驗結果顯示,兩類被試都被這三組刺激對誘發出了MMN,但是,在陰平—陽平和陰平—上聲組中,英語母語者在MMN的波幅上顯著小于漢語母語者;在陽平—上聲組中,兩類被試的MMN波幅無組間差異。張林軍(2011)通過行為實驗發現,初級漢語水平的美國學生已具備明確的漢語聲調范疇①張林軍.美國留學生漢語聲調的音位和聲學信息加工[J].世界漢語教學,2011,(2).。
此外,在對感知聲調時的關鍵聲學關聯物的研究中,Huang&Johnson(2011)發現漢語母語者對音高曲拱(pitch contour)更為敏感,而英語母語者對音高的調階(pitch level)更為敏感②Huang T,Johnson K.Language specificity in speech perception:Perception of Mandarin tones by native and nonnative listeners[J].Phonetica,2011,(4).。張林軍(2011)發現隨著漢語水平的提高,美國留學生在感知漢語聲調時對音高曲拱斜率的敏感度有所增強,但仍然和漢語母語者存在顯著差別③張林軍.美國留學生漢語聲調的音位和聲學信息加工[J].世界漢語教學,2011,(2).。薛晶晶(2013)的研究則表明,在感知陽平和上聲時,英語母語者對終點音高的高低變化更為敏感,而漢語母語者則對拐點位置更為敏感④薛晶晶.美國和泰國學習者漢語普通話陽平與上聲習得的實驗研究[D].北京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
(二)英語母語者的聲調感知訓練
聲調感知訓練是指通過向二語學習者輸入大量研究者精心設計過的語音刺激來豐富學習者的語音經驗,使學習者辨認、區分聲調的敏感度得到提升;這種訓練方法的理論基礎一是語音感知和產出之間存有相關性,二是語言經驗對第二語言語音習得具有關鍵性作用(薛晶晶,2013⑤薛晶晶.美國和泰國學習者漢語普通話陽平與上聲習得的實驗研究[D].北京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
Wang et al.(1999⑥Wang Y,Spence M M,Jongman A,et al.Training American listeners to perceive Mandarin tones[J].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1999,(6).,2003⑦Wang Y,Jongman A,Sereno J A.Acoustic and perceptual evaluation of Mandarin tone productions before and after perceptual training[J].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2003,(2).,2003⑧Wang Y,Sereno J A,Jongman A,et al.f MRI evidence for cortical modification during learning of Mandarin lexical tone[J].Journal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2003,(7).)對英語母語者進行了為期兩周的聲調感知訓練,實驗結果顯示,英語母語者聲調感知訓練的效果較為顯著,且在6個月后,這種訓練的效果仍然持續顯著。同時,這些學習者通過感知訓練獲得的有關聲調的語言經驗正遷移到了他們產出的聲調上——訓練后的英語母語者產出的聲調在音高曲線上接近于漢語母語者,不過,音高高度和音高曲線并不能同時被學習者掌握,前者難于后者。通過f MRI技術,Wang et al.對比了上述學習者在聲調感知訓練前后大腦區域活躍范圍,他們發現,經過訓練,學習者左顳上回(布洛卡(Brodmann’s area)22區)激活的空間范圍有所增加,鄰近的布洛卡42區和右額下回(布洛卡44區)也出現活動。Chandrasekaran et al.(2010)考察了英語母語者訓練前、后對聲調感知的變化,結果顯示,學習者在訓練前主要依靠聲調的音高高度來感知聲調,在訓練后則傾向于依靠聲調的音高斜率來感知聲調⑨Chandrasekaran B,Sampath P D,Wong P C M.Individual variability in cue-weighting and lexical tone learning [J].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2010,(1).。張林軍(2011)對初、中級漢語水平的英語母語者感知聲調時所運用的聲學線索的考察支持了Chandrasekaran et al.的實驗結果。薛晶晶(2013)針對聲調學習中容易混淆的一組聲調(陽平和上聲)為英語母語者進行了感知訓練,結果顯示,經過短期訓練,學習者對陽平、上聲的感知有所改善,具體表現為訓練前學習者傾向于依賴終點音高辨認陽平和上聲,拐點位置的前后移動并未影響他們辨認這兩個聲調;相反,漢語母語者則更傾向于依靠拐點位置的前后移動來辨認這兩個聲調○10薛晶晶.美國和泰國學習者漢語普通話陽平與上聲習得的實驗研究[D].北京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3.。訓練后,拐點位置和終點音高對學習者辨認陽平、上聲的影響都有所增強,不過,由于陽平和上聲的感知模式較為復雜,學習者仍不能像漢語母語者那樣在感知陽平和上聲時對拐點位置產生更大的依賴性。
綜合上述兩節中的研究結果可知,隨著學習漢語時間的增加,英語母語者在感知聲調時由不具備右耳優勢轉為逐漸表現成一定程度的右耳優勢;在對聲調連續統的感知上由未呈現范疇化逐漸轉為呈現出范疇化趨勢;在感知時依賴的聲學關聯物也由主要依賴聲調的音高高度/調階逐漸轉為傾向于依賴聲調的音高曲拱斜率。對英語母語者進行有針對性的聲調感知訓練有助于提高英語母語者對聲調感知和產出聲調的準確性。
綜上所述,目前國內外針對英語母語者普通話聲調習得的研究,從研究方法看,早年主要以經驗性總結為主,近年來,實證研究越來越占據主流地位。一般來說,產出研究主要采取對英語母語者產出的聲調進行聲學分析,并與漢語母語者產出的聲調進行比較,有時還會輔以主觀評判的方法,即讓漢語母語者對英語母語者產出的聲調進行等級打分。在對英語母語者學習聲調的認知研究中,行為測量實驗一般采用范疇感知實驗的經典范式——辨認任務和區分任務,觀察英語母語者在這兩個任務中的準確率,并與漢語母語者進行對比;生理測量實驗一般采用ERP、f MRI、PET等技術,記錄下英、漢語母語者的相關生理參數進行對比研究。從研究內容看,產出研究以描寫英語母語者的聲調習得偏誤為主,包括了對英、漢母語者產出的各個聲調的起、終點音高,拐點音高、位置,時長、調域等一系列聲學關聯物的描寫和對比;認知研究的內容較為豐富,有對英語母語者聲調范疇感知的研究,有對他們感知聲調時大腦模式的探索,也有通過聲調感知訓練來考察這些英語母語者在聲調感知訓練前后感知模式的差異。
通過對英語母語者聲調習得研究的梳理可知,目前學界對英語母語者產出的聲調所做的聲學分析較為細致,但是,正如張林軍(2013)所述,通過聲學分析對比來考察學習者是否成功習得聲調未必能夠全面揭示聲調習得的本質和規律,因為我們并不能通過學習者產出的聲調來確定偏誤產生的原因是來自于聲調表征的未完善還是發音器官的僵化①張林軍.美國留學生漢語聲調感知的左右耳優勢[J].語言教學與研究,2013,(2).。已有的聲調認知研究的實驗結果表明,英、漢母語者在聲調感知模式等方面確實存有差異,短期的聲調感知訓練可以使英語母語者的聲調感知模式發生改變。這些實驗結果說明,我們在探討英語母語者的聲調習得問題時,不僅應該在聲學層面上描述他們的產出結果,還應該在感知層面上找到這些學習者感知聲調的難點,訓練、引導他們克服這些感知上的難點,這樣才能更加有效地幫助這些學習者較為成功地習得聲調。
A summary review of the studies on the acquisition of Mandarin tones by native English speakers
LlU Si-wei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Literatur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The problems of the acquisition of Mandarin tones have been a research focus in teaching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The related early researches on the acquisition of Mandarin tones by native English speakers are mostly empirical summaries.In recent years,the acoustic analysis and the technology of brain science have been widely used in the related researches.This paper gives a summary review of the studies on the acquisition of Mandarin tones by native English speaker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heir output and cognition,which can shed some light on the future researchers of teaching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
native English speaker;tone acquisition;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H195
: A
: 1672-1306(2015)02-0047-07
[責任編輯:張黎玲]
劉思維,女,江蘇南京人,北京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實驗語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