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小說女性意識的嬗變及局限性論述

屈陽

(許昌職業技術學院，河南許昌461000)

池莉小說女性意識的嬗變及局限性論述

屈陽

(許昌職業技術學院，河南許昌461000)

作為女性作家，池莉一直對女性意識問題進行關注，其作品中的女性意識經歷了由隱到現，由淺入深，逐漸成熟的過程。但受時代和市民生活的影響，池莉小說中的女性意識在深度上缺乏形而上學的追問，這使得其作品中的女性意識覺醒略顯淺薄。

池莉小說；女性意識；嬗變；局限性

作為新寫實主義作家，池莉一直以“零度狀態”的敘述風格、“非典型化”的寫實性表現手法來描畫困窘而豐滿、瑣碎而真實的市井眾生圖，表現對小人物命運的關切，這使得人們忽略了女性意識在她作品中自然的潛性的顯現。其實，池莉的小說自始至終都蘊涵著鮮明的女性意識，她以獨特的女性視角關注根深蒂固的父權意識下的女性生存狀態和精神狀態，以細膩的筆觸塑造出一系列背離男權審美理想、自主自強且具有頑強生命力的全新女性形象，表現著女性的生存本相，其女性意識經歷了由隱到現、由淺入深、逐漸成熟的過程。像許多女性作家一樣，池莉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和體驗為審美感知原點，對女性的命運和遭遇有著切身的體悟，這不僅使她在創作中從中性立場到堅持女性視角，明確張揚女性意識，還從與男性激烈對抗到追求兩性和諧，深挖女性內心世界，從而使作品中的女性意識隨著社會和時代的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內蘊。

一、池莉小說中女性意識的嬗變

1.早期：女性意識的萌芽。作為新寫實主義的代表作家，池莉以冷靜客觀的筆調書寫現實生活，還原本真的女性形象，突顯對女性的關照。如在《煩惱人生》中，作者塑造一個背離男審美理想的女性角色，印家厚的妻子是一個“燙著雞窩般發式”“沒穿襪子，躋著鞋”外表粗糙、性格潑辣、粗魯憔悴的女人，每天上班前她能利用有限的時間麻利地收拾好一切；丈夫下班、孩子放學后，她做好飯菜迎接他們回家。就是這樣一個背離男權審美標準的小角色與丈夫共同承擔著家庭的重擔和生活的磨難?！赌闶且粭l河》中鄉村寡婦辣辣以超乎常人的能力承擔起家庭重擔，在自然災害和政治動亂的時代，當靠雙手都難以養活一家人時，面對命運的艱辛和坎坷時，她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期待依靠誰來拯救自己，而以堅強的意志、頑強的個性堅強地生存著。池莉筆下的“辣辣”面對不公平的社會，一反常人思維中的寡婦形象，在重重困境中頑強地生存，表現出比男人更強的意志和力量，這無疑是對男權主義的一種解構。《青奴》中給家鄉帶來現代生活方式和財富的善良女子青奴不服從命運的安排，用自己的勤勞和智慧改變了小鎮貧窮落后的面貌，但隨著小鎮經濟的繁榮，她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反而還被一步步墮落的丈夫害死，這不僅使人深思：女性究竟怎樣才能有效地把握住自己的命運。

縱觀這一時期池莉小說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多是一些為生計奔波操勞、被沉重的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小角色、小人物，女性意識并沒有得到真正的體現。作為獨立的個體，她們只能在家庭生活中尋找自己的生活和價值，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繁瑣的家庭事務遮蔽了她們剛剛萌芽的女性意識，她們不是性別秩序的質疑者和挑戰者，因而難以形成對抗男權世界的力量。

2.中期：女性意識的覺醒。隨著經濟的繁榮，女性主義意識日益自覺，具有女性意識萌芽的作家以生動有力的作品形象破除男性中心的神話，展現女性意識的自我覺醒與探索。20世紀90年代期間，池莉小說中的女性從缺乏自主意識轉變為自我意識強烈，主動出擊，敢于對男權主義進行抗爭，把握自己應有的人生價值的新形象，彰顯了女性自主意識的成長。同時，池莉還徹底顛覆傳統的男權主義視角，描畫女性的光明世界。這一時期，她的作品中既很少出現正面形象的男主角，也沒有出現頂天立地的男性英雄人物，而以一系列自我意識強烈、敢于抗爭的女性形象來吸引讀者目光，男女之間的沖突表現十分激烈。如在《不談戀愛》中，主人公吉玲不甘心一輩子生活在社會底層，發誓要通過婚姻來改變自己的人生，在愛情和婚姻中，她主動出擊、確定目標，最終獲得了莊建非的愛情以及莊建非與他的家人的妥協，用實際行動爭取自己的幸福。在《小姐你早》中，作者塑造了戚潤物、李開玲和艾月三個身份、年齡和價值觀完全不同的女性：年輕美麗的艾月為了金錢出賣了自己的青春和尊嚴；學歷不高的李開玲雖年近五十卻依然保持著獨特的風韻和氣質；戚潤物工作穩定，事業蒸蒸日上，表面看來幸福安寧，但她的女性意識僅僅體現在事業上，在生活中，情商并不高的她對丈夫的花天酒地、胡作非為渾然不覺。扯開所有的華麗的表面，心痛的時刻帶來了女性的頓悟和對生活軌跡的反省。清醒過來之后，戚潤物與艾月、李開玲一起直面自己的人生，三人聯手徹底打敗了缺乏責任心、卑鄙無情的男主角。在這部作品中，作者不僅對男性不知羞恥的行徑進行了不留情面的討伐和揭露，而且還對生活在男權世界的女性充滿同情和理解，表現出強烈的女性意識。

這一時期，池莉小說中的女性意識是建立在兩性對立基礎上的，“女性不再一味賢良、忍讓”“兩性關系與其勉強維持，但不如親手顛覆”。盡管這一時期作者極力宣揚女性的自覺自醒，解決兩性沖突的方式較為激進，迎合了當時社會對女性意識強調的趨勢，但女性在掙脫男權主義束縛后不僅沒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存在的價值，反而更加劇了女性的生存困境?？梢姡詢蓴【銈膶箒韺ふ遗缘睦硐肴烁窈统雎肥沁`背兩性和諧關系的。

3.近期：女性意識的成熟。隨著對女性問題的深入思考，池莉開始嘗試緩解兩性間劍拔弩張的對抗關系，在相互尊重、寬容的基礎上尋求兩性和諧、共同發展的途徑，她的女性意識逐步進入成熟的階段。在《生活秀》中自幼喪母的來雙揚獨自一人承擔起生活的重任，靠著自己的努力活出了精彩人生。她占道經營卻左右逢源，生意做得游刃有余；為保持她的老房子，連哄帶騙地將妹妹嫁給精神病人；在失去婚姻和生育能力的殘缺人生里，她毅然放棄虛幻的愛情，在自己的人生舞臺上活得優雅、自如、理智；她做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種決心和勇氣令卓雄洲這樣的商界梟雄也自嘆不如。《你以為你是誰》中的女博士宜欣雖然很愛中年企業家陸武橋，但她不愿為愛情犧牲自己的事業，因而在與他過了一天傳統夫妻生活后，便毅然離開他，嫁給了加拿大科學研究者，繼續追求自己的人生價值。

這一時期池莉小說中的女性經歷了從與男性并行的依賴者到掌握自己命運的主宰者，這既蘊含了作者對女性美好的希翼與愿望，也體現了作者對和諧自然兩性關系的追求。因而，這一時期的女性意識是平和的、成熟的，是作者對理想社會環境中理想女性人格的構筑。

二、池莉小說中女性意識的局限性

女性意識作為一種社會文化觀念是女性對涉及自身主體性問題的一種深刻而清醒的認識，是從女性的角度、以女性的眼光自我洞悉審視外部世界，確定自身本質、生命意義，并對其加以富于女性生命特色的理解和把握，女性意識是性別的生理特征與社會性特征、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交互作用的綜合。受五四運動思潮的影響，池莉小說中女性意識的覺醒是一個逐漸探索、完善的過程，但在深度上缺乏形而上的追問。

1.池莉小說中的女性意識覺醒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但從敘事模式與探索思維上來看，池莉小說依然沿襲五四時期男性作家的寫作模式：以男性為衡量標準思考女性擺脫束縛獲得解放，關注女性問題。這一時期魯迅、胡適等男性作家思索女性覺醒問題，即關注女性解放，思索女性獲得獨立自主意識與情愛平等意識的覺醒。他們認為，女性追求是像男性一樣事業有成，具有獨立自主意識,不做玩偶個性和命運離家出走的“娜拉”成為他們衡量和思索女性出路的唯一原型。男性大師不僅關注“娜拉”出走后的出路，而且還以男性的標準來思考女性獲得解放。這種經濟獨立、主動離開、保持獨立人格的模式忽視了女性的性別意識，是一種“源于生活，止于生活”、承認女性自我、認識歷史權利的意識。池莉小說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探索的女性意識與這種模式一樣，既缺乏對女性靈魂深處思想的剖析，又沒有真正思索過女性命運，這也是造成池莉小說中塑造的女性多是將滿足自我世俗欲望、追求感官享受作為生活最大意義的根本原因。

2.池莉小說對女性意識的探索沒有深入到男權文化體系，是止于生活、向生活妥協的探索?！叭粘Ｉ顚θ耸怯星治g作用的”。池莉非常喜歡“生活”這兩個字，她認為“生活”不僅包含著笑容和淚水，而且還生發出一切新的認識、感覺和理論，這也使她小說中的女性身上殘留太多的傳統意識。如《所以》中，葉紫在受到男性的打擊后被動反省決心不再依附于愛情，但對造成人生悲劇的根源缺乏深入思考?！渡钚恪分械膩黼p揚既懂人情世故，又頗有姿色，她以絕對的情感優勢和心理優勢壓倒男性，為了家業，她忍辱負重，甚至不惜犧牲妹妹的幸福，對于她內心深處的傳統女性規范，作者以“生活”為借口掩蓋了追問，對女性意識的探索也止于生活?！秮韥硗分欣钚√m作為一個母親行使著父親的權利，任意決定兒女的命運，但卻從未思索過自己的人生。池莉小說中所謂的情愛平等意識其實只不過是一種逃避現實、質疑人生、“不談愛情”的惶恐的體現。如《來來往往》中的段麗娜和康偉業追求的經濟獨立只不過是世俗的物欲追求，生命創造意識也只是初為父母的喜悅。

作為女性作家，池莉一直對女性意識問題進行關注，她對女性意識和命運的探索由萌芽逐漸成熟并在作品中透露出來，但女性意識不單單是對女性的觀照，也不只是女性對自身問題的思索，而是女性要有自己的獨立性、自主性和創造性，要獨立自主、自立自強，這就是池莉在作品中張揚的女性意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池莉小說為當今女性構筑自己的文化價值觀點亮了一盞向前的指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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