灤河兒女的精神家園——灤河文化

王子平

（河北聯合大學，河北 唐山063000）

一、引言

任何文化在本初的意義上，都源于人們生存和發展的需要。于是，在討論文化時，兩個本源性問題需要首先弄清楚。一是人們出于什么樣的需要創造或形成了文化？這如語言、習俗、行為準則以及行為方式等，并在此基礎上發展成器物、典章、書籍以及多種藝術形式等等。弄清楚了各種文化形式與人們生活需要的關系，也就在基本方面掌握了文化運動及變化的規律。當今是一個社會生活急劇變革的歷史時期，探討把握人的需要與文化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成為了一個迫切而現實的社會文化問題。二是文化的形成和發展與人們居住生存的地區之間究竟有著一種什么樣的關系？明乎此，就會把握文化的根脈，即文化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土壤，從而為文化的發展和進步創造出一方沃土。人們（人群）都生活在一定自然地理區域中，因而滿足人們生存發展需要的文化，其發生和發展也就必然帶有特定區域特征。生存在山區、水鄉、南方、北方等不同地區的人們，在文化上雖然有著共同的、普遍的基礎或共性，但也必然有著各自鮮明的地域特征。于是，便有了文化的區域特色，或者說便有了不同的文化區域。不同地區人們的精神家園，在自然地理的意義上，也就成為我們這里所要論述的區域文化。

精神家園所提供的精神營養在事實上為區域文化造就了內涵。精神家園和區域文化不妨看作是展現在空間上的文化內涵與外在形態的關系。存在于灤河流域的各種各類形態的文化，在人生存和生活的意義上，展現在這一家園中的文化元素，便成為灤河文化的內涵與實質性存在。灤河文化內涵就是指灤河兒女賴以生存和發展并存在于精神家園中的那些精神財富。這里想要表明的是，精神家園和區域文化是相重疊而又有明顯區別的關于文化的兩個概念。任何地區只要生存著人群，便都有屬于那里居民的精神家園以及這個家園所擁有的精神財富。但是，這一地區能否因此便必然可以稱作是一個文化區域呢？答案并不是完全肯定的。這是因為，一個區域能否成為一個獨立并被普遍承認的文化區域是有條件的。這些條件主要有自然地理的外部條件、區域內部社會、政治、經濟發展狀況以及文化發展歷史狀況等自身條件。這些內外條件可稱之為區域文化三要素，即空間要素、時間要素以及自身狀況（亮點）要素。一個區域擁有了上述三個要素，便已經成為發育完整的、成熟的、相對獨立的區域文化，或曰文化區域。

第一，空間要素指區域文化地域的廣度，也就是自然地理因素。世界上任何一種文化，總是和它產生的地域相結合。不能和特定而明確的地域相結合的文化，不屬于這里所論述的區域文化范疇。區域文化發生和存在都離不開一定的地理范圍，有明確的地理疆域及界限。第二，時間要素指區域文化時間上沉積的長度或厚度，是區域文化的社會條件因素。區域文化都有一個發生、成長的時間范圍。在這個時間范圍內發生的社會政治、經濟實踐構成了區域文化發生與存在的社會條件。作為區域文化，在時間概念上，應當是歷史文化與現實文化的結合。第三，亮點要素指一個區域文化區別于其他文化的特征或特色。一個能夠相對獨立存在的區域文化，必須擁有屬于自己的亮點。有亮點的存在才能使得一個區域文化能夠獨立于周圍區域文化之林，能夠顯示出自身獨立存在的價值。文化亮點也就是所謂特征的存在，構成了區別于其他不同文化區域的標志或標示。

筆者認為，灤河文化研究所面臨的重大問題之一，就是依據上述分析及相應條件，考察灤河文化是否已經成為一個發育成熟、體系完備的獨立的區域文化。回答是明確而肯定的，灤河文化已經構成具有特色的相對獨立于周圍區域文化之林的區域文化。

二、灤河文化研究的階段及面臨的新課題

灤河文化研究的主要問題包括：灤河文化的地域界定、灤河文化的三大源泉、灤河文化的內容、灤河文化的基本特征、灤河文化的精神內核、當代灤河文化的主體、灤河文化與唐山文化的關系等。總結筆者近10年（2005－2013年）來對灤河文化的研究，就研究內容和著眼點而言，大體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2005－2007年）。這期間思考的主要問題是：如何對灤河文化的時空及內涵做出較為具體和清晰的界定，并初步揭示其精神內核。標志這個時期研究的主要成果是筆者與王書云教授合作而成的《簡論灤河文化》一文［1］。其主要內容有：灤河文化的時空界定、灤河文化的源與流、灤河文化的基本特征及精神內核。這是在形而下意義上對灤河文化做出的解析與概括。該文定義了灤河文化即是指灤河流域人們在歷史發展進程中創造的物質和精神財富總和。這一定義為灤河文化做了以下界定：首先，說明了灤河文化的地理范圍。灤河文化是一個相對獨立、發育成熟的區域文化體系，并立于周邊區域文化之林。其次，揭示了灤河文化的來源與形成。灤河文化有源遠流長的三大來源，即上中游的游牧及山林文化，下游的農耕文化，以及發生與存在于唐山、秦皇島等城市的近代工商業文化。最后，在物質的有形層面上，初步界定了灤河文化的內涵體系，這就是“五要素”說。多種“源”造就了灤河文化的多元而豐富的“流”。在表層層面上，灤河文化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內容：“第一，以生產技術和方式存在的文化形態，包括農業、游牧業和近代工商業。第二，以生活方式和風土人情存在的文化形態，包括方言土語、風俗習慣、婚喪嫁娶、節令時尚、土特產品、民間工藝等。第三，以科學教育事業存在的文化形態，包括傳統書院以及現代學校教育。第四，以文學藝術存在的文化形態，有‘冀東文藝三支花’，即評劇、皮影、樂亭大鼓。此外，小說、戲劇、美術等也積累了諸多成果。第五，以歷史文物存在的文化形態，包括以歷史建筑、歷史事件以及歷史名人存在的文化形態。這些就構成了灤河地區色彩斑斕的灤河文化。”

《簡論灤河文化》闡述了灤河文化是相對獨立的區域文化，由此灤河文化從內涵到外在形態便初步確立了起來，有了一個清晰而明確的概念。

第二個階段（2008－2011年）。這期間所考慮的主要問題是：灤河文化是否已經形成了一個完備的體系，如果可以肯定的話，又是怎樣結構起來的？灤河文化各主要形態的精神內核是什么？筆者發表的《簡論灤河文化體系及其基本特征》一文［2］，比較全面地提出并論述了灤河文化體系及其精神內核。此文用文字和地圖的形式，勾勒了灤河流域的地理范圍、地貌特征、民族雜處、周邊四鄰、水路交通等自然環境及社會人文等狀況。由此為灤河文化研究奠定了一個堅實而厚重的基礎。

首先，地貌多樣，產業豐富。灤河橫跨內蒙草原、燕山山脈、冀東平原三大區域。流域內游牧業、農耕業、近現代工商業及山林業發達。其次，多種民族雜處，對于灤河流域社會經濟的發展造成了雙重結果，一方面，民族交流融合，促進了區域經濟、政治和文化的發展與豐富；另一方面，民族間政治軍事爭斗頻仍，曾經造成區域內社會經濟的破壞，但也推進了這個區域文化現象的豐厚、繁雜及多樣化。再次，灤河流域域內域外交通通達便利。灤河自古就有舟楫之利。據記載，自唐朝開元年間就開始了水運，元朝曾經兩次疏通河道，經明清兩朝，到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達到鼎盛時期。灤河下游即冀東地區迄今已形成陸路、水路及航空構成的多層次多方向的交通網絡。這使得冀東地區能夠接世界風氣之先，成為我國近代開放最早、影響深遠的地區之一。最后，灤河文化擁有多樣而豐富的社會歷史環境。東向關外，南連津沽，西靠京都，北接內蒙，是灤河文化孕育和發展的肥沃土壤與豐厚根基。

著眼于灤河流域整體，從流域內居民生產生活及發展的需要出發，將流域內的全部文化現象看作一個完整而有生命的體系進行新的梳理，概括為五大門類，并進而分為若干亞類的區域文化體系。第一，社會經濟文化體系，包括農耕文化、近代工業文化、商旅文化等；第二，社會生活文化體系，包括飲食民居文化、方言文化、民風民俗文化；第三，歷史文物文化體系，包括區域考古文化、邊關文化、避暑山莊文化、清東陵文化、喪葬祭祀文化；第四，社會教化文化體系，包括演藝文化、書院文化、宗教文化、名人文化等；第五，災禍文化體系，如唐山地震文化。

在這個基礎上，將灤河文化整體的精神內核概括為“剛健自強”。《簡論灤河文化》一文中對此作了如下概括：“區域文化作為一個地區物質和精神財富的積存或沉淀，其中必然有一個縱穿歷史時間、橫貫社會空間的統一精神內核，構成區域文化的靈魂，成為這一區域內人群的精神支柱和引導力量……在艱難困苦中，培育和生長起這一地區的人民以頑強抗爭求生存為目標、以剛健自強為總特征的艱苦奮斗的精神。剛健，說明這個地區的人民從來不畏艱難，不向困苦低頭；自強，則是指這一地區的人民從來是依靠自身力量戰勝困苦與艱難，把命運放在自己的手上。剛健自強也就構成了灤河文化的精神內核。這一精神內核在多次重大歷史事件中得到了充分發揚和表現，成為這個地區的人民戰勝災難的強大精神力量。”［1］

第三個階段（2012年至今）。在初步概括出灤河文化體系之后，所面臨的新課題主要有兩個：首先，決定一個區域文化存在的客觀因素是什么？區域文化的“區域”如何界定？為什么有的地方可以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文化區域，而有的卻不能成立？區域文化的提出及研究，并不意味著每個地區尤其是當今每個行政區域，都可以成為一個獨立于周邊區域文化之林的文化區域。那么，隨之而來的問題是，一個區域文化的形成和被承認應當具備一定條件，那么這個條件應該是什么呢？應該包括著哪些內容？其次，構成不同區域文化之間的區別是什么？是整體之間還是部分之間的區別？由此而引發的一個問題是區域文化的整體應當是一個立體結構，那么，這個結構如何解析或劃分？上述考慮意味著需要將時間因素引入區域文化研究，實現空間和時間兩大要素的結合。對區域文化做平面和立體兩個維度的研究，從而探索灤河文化基礎層面上的亮點，最終構建起灤河文化的立體結構。

三、灤河文化的亮點

所謂“亮點”是指灤河流域內那些具有獨特性質和形態的文化存在，能夠在周邊區域文化乃至更大范圍內獨樹一幟，特質鮮明，意義獨特。正是由于這些亮點的存在，使得灤河文化能夠獨立于周圍區域文化之林。一個區域文化亮點的確立，必須具備一定的特征或要素。首先，獨有性。即在一定文化區域范圍內，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被認為屬于亮點的文化形態，需要在超越本區的更大范圍甚至在全國范圍內具有這種特性。其次，原創性。屬于原發性創新，亮點的形成與出現是本地區原創，而非移植或復制而成。再次，觀念性。體現著一種明確的觀念，在歷史乃至現實中發揮過或者依然發揮著影響力。最后，可傳承性。其外在形態具有可傳承性，即使其物質形態被損壞而其內在精神依然流傳著。

可以被稱為或者看作灤河文化亮點的，在整個灤河文化體系中，有以下6個具體文化形態。它們具備了上述基本特征或要素，成為反映整個區域社會人生理念與追求的高層次的精神存在，關乎著灤河整個區域內社會經濟和文化發展的基本理念和追求。這是區域文化的精華，長久發揮著作用，造成不同地區文化相互區別的正是這種文化亮點。就灤河文化而言，正因為具有這樣的亮點，才構成了獨特的區域文化。

（一）“東方德源”的孤竹文化

孤竹國，誕生于商朝初年（約公元前1600年），是灤河流域（主體在今冀東地區）第一個地方政權，也是生存發展在灤河之濱最早的奴隸制諸侯國。到了商代中葉孤竹國發展到了中期，標志著灤河流域（冀東地區）文明史的開端。孤竹國從立國到滅亡存在約近1 000年，即約公元前1600年到公元前660年期間。孤竹國為什么能夠在歷史上存在千年之久？這是中華4 000年歷史上的唯一實例。由于有關孤竹國的歷史遺存稀少，難以通過大量史料或文物確切回答這個問題。但在文化的意義上，下述兩種情況或許能夠讓現今的人們看出某些端倪。

第一種情況是歷史的記載。我國歷史上在堯舜禪讓制湮沒之后，王朝政權的更替，或由農民起義推翻，或由宮廷政變所致，少有和平手段取得。這個期間有三個情況表明了孤竹國在政權更替中所奉行的仁義之舉。首先是兄弟讓國。伯夷、叔齊是孤竹君的老大、老三兩個兒子，孤竹君想立叔齊為君，叔齊卻要讓位給長兄伯夷。“伯夷以為逆父命，遂逃之，而叔齊亦不肯立，亦逃之。”其次，伯夷、叔齊去投奔西伯時，趕上西周武王正要出發討伐紂王，于是他們勸阻武王說：“父親死了尚未安葬，就動起干戈來，能說得上是孝嗎？以臣子的身份而殺害君王，能說得上是仁嗎？”最后，殷亂平定以后，天下歸周朝，而伯夷、叔齊堅持大義，不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上。這是歷史上有所記載的真實故事。歷史上多有為爭奪王位而兄弟相殘的事件發生，而叔齊、伯夷卻相互謙讓，終至一起出走。這里兩人面對權力而表現出來的謙讓態度，可以看出孤竹國內對仁義精神的崇尚已成風氣。

第二種情況是儒家對孤竹精神的崇尚和稱頌。從這種崇尚和稱頌中，可以看出孤竹國所奉行的“和合仁義”的治國理念，給更廣大地區帶來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圣賢對奉行“和合仁義”理念的孤竹精神，進行了有力的推崇、承續和發揚。在《論語·述而》中，子曰：“伯夷、叔齊何人也？”“古之賢人也。”在《論語·微子》中，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在孔孟經典著作中可以找到不下20處關于伯夷、叔齊的講述。孔孟對于孤竹仁義精神的闡揚，表明孤竹文化的“和合仁義”已經成為儒家學說的重要來源之一。

正是因為奉行“和合仁義”的治國精神，才使得孤竹國能夠延續千年之久。由于儒家圣賢的推崇，影響所致縱橫宇內，上下貫穿數千年。即使在當今之世，這仍然有可借鑒之處，營造社會和諧依然是管理國家的重要理念之一。孤竹文化作為灤河文化的亮點之一當之無愧。

（二）以“和諧共生”為核心理念的避暑山莊文化

承德避暑山莊由皇帝宮室、皇家園林和寺廟群組成。其自1703年動工興建，經康熙、雍正、乾隆三代，歷時89年建成。避暑山莊湖泊區由8個小島將湖面分割成大小不同的區域，層次分明，碧波蕩漾。平原區在湖區北面的山腳下，地勢開闊，有萬樹園和試馬埭，是一片草原風光。山巒區在山莊的西北部，面積約占全園的五分之四，山巒起伏，溝壑縱橫，眾多樓堂殿閣、寺廟點綴其間。整個山莊東南多水，西北多山，映照出中國自然地貌的縮影。康熙、乾隆每年大約有半年時間要在承德度過，清前期重要的政治、軍事、民族和外交等國家大事都在這里處理，承德避暑山莊也就成了清王朝北京以外的陪都和第二個政治中心。“一座山莊，半部清史”，承德避暑山莊和大清政府的民族政策、國家策略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這里發生的一系列重要事件、重要遺跡和重要文物，成為中國多民族統一國家最后形成的歷史見證。

“避暑山莊文化的精神內核為‘和諧共生’。筑園取天人和諧，建廟促民族共生。”［2］這包括兩層意思。第一，山莊整體構想以及建設中體現了“天人合一”，即人與自然的和諧。山莊整體布局巧用地形，因山就勢，分區明確，景色豐富，有鮮明而獨特的風格。山莊宮殿區是皇帝處理朝政舉行慶典和生活起居的地方，布局嚴謹，宮殿與天然景觀和諧地融為一體，達到了回歸自然的境界。山莊的建筑既具有南方園林的風格、結構和工程做法，又多沿襲北方常用的手法，避暑山莊融南北造園藝術的精華于一身，成為南北建筑藝術完美結合的典范。第二，外八廟整體構想和建設中體現了“民族共生”精神。在避暑山莊東面和北面的山麓，分布著宏偉壯觀的寺廟群，這就是外八廟。12座金碧輝煌、雄偉壯觀的喇嘛寺廟群，是清政府為安撫蒙、藏等少數民族，加強邊疆管理而建造的皇家寺廟。乾隆在這里接見并宴賞過厄魯特蒙古杜爾伯特部的首領、土爾扈特部首領以及西藏六世班禪等重要人物。由于避暑山莊的文化積淀厚重，我國多位清史研究專家及民族文化研究專家倡議成立了“避暑山莊學”。學界認為：承德避暑山莊作為文化遺產來說，既是中國的也是全世界、全人類的。事物都有其發生、發展的過程，梳理和記錄過去，面對現在，展望未來，對任何事物都是必要的。探討其興建的社會歷史條件，挖掘其歷史文物的積存，闡揚其文化精髓，從而為現實文化建設服務，這一切都是“避暑山莊學”應當承擔起的歷史責任。

總之，承德避暑山莊的園林廟宇建筑，其所體現的“和諧共生”主導思想，在國內同類建筑中是獨一無二的，是灤河文化的耀眼明珠。作為灤河文化亮點當之無愧，這是灤河兒女的驕傲。

（三）體現愉悅傳承生存意識的演藝文化

“灤河流域演藝文化精神內核為愉悅傳承。從辛勞中尋求快樂，苦中求樂；娛樂中教化自己，生生不息。”［2］演藝活動尤其是流行于廣大鄉村的演藝活動都擔負著兩大功能：一是給人們帶來愉悅，快樂心情，振奮精神；二是傳承祖輩積存傳遞下來的有關強化生存意志、提高生存能力、培植生存觀念的各種信念和知識，是灤河兒女精神營養的重要來源，滋養著灤河兒女。

在廣泛意義上，灤河文化中的演藝文化包括上游草原歌舞文化以及興盛并流行于下游即冀東大地的評劇、皮影和樂亭大鼓，后三者被稱作“冀東文藝三支花”。草原歌舞文化與整個內蒙古草原上的歌舞文化構成一體，共生共存，不能也不宜分割。因而真正獨具特色能夠成為灤河文化另一個亮點的是以“冀東文藝三支花”為代表的演藝文化。這是一種在灤河下游土生土長的文化形態，其生存和發展都同該地區民眾的生存、生活、命運息息相關。

評劇是我國第二大劇種，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評劇原名“平腔梆子戲”，俗稱“唐山落子”“蹦蹦戲”，形成于河北唐山一帶，迄今已有一百余年的歷史。其說白唱詞通俗易懂，生活氣息濃厚，極受農民歡迎。建國后，相繼成立了中國評劇院、沈陽評劇院等演出單位，至1985年全國已有百余個評劇團體。其中較有影響的有中國評劇院、沈陽評劇院以及天津評劇院、河北省評劇團、唐山專區評劇團、長春市評劇團、哈爾濱市評劇團、石家莊市評劇團等。這些評劇劇團活躍在華北、東北等地區。被稱為評劇“頂梁柱”的成兆才（1874－1929年），一生編寫了120多個劇目，培養造就了一大批評劇演員，對于評劇唱腔設計、樂隊伴奏乃至導演、演出等方面的發展和完善都做出了重大貢獻。

皮影在我國已有千年歷史，唐山皮影發源于灤州，盛行于樂亭，其影人、道具用驢皮制成，人稱“驢皮影”。唐山皮影是一種有著精美的雕刻工藝、靈巧的操縱技巧和長于抒情的唱腔音樂的綜合藝術，是極富地方特色的表演藝術。唐山市皮影團還經常赴世界一些國家和地區演出。

樂亭大鼓是北方較有代表性的曲藝鼓書及鼓曲形式，廣泛流傳于冀東、京、津及東北地區。樂亭大鼓以其豐富的板腔、完整的曲式、鮮明的地方特色深受北方地區廣大群眾的喜愛。2006年樂亭大鼓也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之所以將這三種藝術形式看作灤河文化的一大亮點，其緣由不僅取決于三種藝術形式鮮明的地方特性，更為重要的是這三種藝術形式所體現的“生存意識”適應了底層民眾的精神需要。強化民眾生存意志、提升生存能力，疏散精神壓力，就成為“冀東文藝三支花”的核心理念與使命。《楊三姐告狀》《花為媒》等優秀劇目之所以常演不衰，原因或許也就在此。

（四）順應時代潮流，勇于“開放創新”的開灤工業文化

開灤煤礦是前清末年洋務運動的產物，在其艱難存在和曲折發展迄今135年（1878－2013年）的歷史當中，貫徹始終的理念是“開放創新”，并以此為核心，帶動、推進了唐山近代工業的興起，從而造就了唐山這個近代工業城市。

“開灤工業文化的精神內核是‘開放創新’。開放才有開灤，開放是工業力量的源泉；創新才能發展，是工業不斷進步的保證。”［2］從歷史發展看，開灤煤礦是我國清朝末年對外開放的產物，其一經創立便采取了西方工業近代管理制度，在長久經營中奉行著“開放創新”的經營理念。1878年開辦的開平煤礦，其后于1906年開辦的灤州煤礦，都在開辦之初便實行了股份制經營，是我國最早實行股份制的企業之一。開辦之后不僅引進西方先進機器設備，而且聘請了外國礦師和領工，到1952年5月由人民政府接管為止，開灤先后從18個國家聘請了503名外籍人員。1882年后，開灤著手在沿海口岸修建開灤煤碼頭，裝備自己的海上運輸船隊，先后修建了天津河東、塘沽、營口、煙臺、上海日暉、浦東、吳淞、廣州、香港荔枝閣、秦皇島等12處碼頭。開灤煤礦的經營理念以及由此而興起的近代工業文化，帶動了唐山地方資源加工型工業的興起，引發、促使了唐山城市現代工業文化的興起，并在全國工業發展過程中產生了廣泛影響。

進入改革開放時期，開灤煤礦承繼和發揚了開灤“開放創新”的經營理念，逐步形成了全新的發展面貌。現今開灤以產業結構調整為核心，正在努力實行以下轉變：煤炭生產向煤化工產業轉變、煤基工業向煤基服務業轉變、工業遺產向文化旅游產業轉變、配套裝備向裝備制造產業轉變、傳統產業向替代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轉變。這些轉變將涉及到多種領域如高端裝備制造、新材料和新能源產業、電子信息產業等。19世紀80年代中國“洋務運動”中興辦起來的工業企業中，經過一百多年的演化和淘汰，至今仍然充滿勃勃生機屹立在國內工業企業之林，為中外企業所矚目者，開灤（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成為屈指可數者之一。開灤發揚傳統的開放式思維，實現資源整合全球化，走出國門求發展，推進煤炭資源整合。開灤以唐山為總部，轉向多區域共同發展，資源擴張取得重大突破，企業持續發展后勁十足。在2008年獲得92．6億噸煤炭資源基礎上，2009年又在新疆、內蒙古、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地獲得75億噸的煤炭資源，煤炭主業發展的后勁顯著增強。

開灤在世界近代工業發展潮流中，不斷吸納境內外先進經營制度、體制以及經營機制。而在開采、制造、經營、管理等領域的技術、工藝以及方法的創新，成為企業自身發展的源源不斷的動力。正是“開放創新”理念構成了開灤企業的強大生命力，并在全國工業領域中發揮著巨大影響力。這是使開灤工業文化能夠成為灤河文化亮點之一的緣由。

（五）體現勤儉創業精神的“窮棒子社”文化

1956年，毛澤東在為《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一書第二篇《勤儉辦社》所寫按語中熱情洋溢地提到“窮棒子社”。

按語中說：“遵化縣（今遵化市）的合作化運動中，有一個王國藩合作社，二十三戶貧農只有三條驢腿，被人稱為‘窮棒子社’。他們用自己的努力，在三年時間內，從山上取來了大批的生產資料，使得有些參觀的人感動得下淚。我看這就是我們整個國家的形象。難道六萬萬窮棒子不能在幾十年內，由于自己的努力，變成一個社會主義的又富又強的國家嗎？”毛澤東還說：“這里介紹的合作社，就是王國藩領導的所謂‘窮棒子社’。勤儉經營應當是全國一切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方針，不，應當是一切經濟事業的方針。勤儉辦工廠，勤儉辦商店，勤儉辦一切國營事業和合作事業，勤儉辦一切其他事業，什么事情都應當執行勤儉的原則。”

體現這種“窮棒子精神”的還有幾乎同時存在的遵化縣沙石峪村。沙石峪是遠近聞名的窮山溝，素有“土如珍珠水如油，滿山遍野大石頭”之稱。解放后，在老書記張貴順的帶領下，勤勞樸實的沙石峪人硬是在石頭縫里取土，青石板上造田，先后使400畝荒山變成良田，創造了“萬里千擔一畝田，青石板上創高產”的奇跡。沙石峪創業事跡及其所體現的艱苦創業精神，不僅在國內產生了廣泛影響，還傳播到了國外。1966年和1967年，周恩來總理先后兩次陪同外國貴賓乘直升飛機飛抵沙石峪視察，稱贊沙石峪人為當代“活愚公”。

“窮棒子”的事跡和精神，代表著我們整個國家的形象——一窮二白且不甘屈服。這種精神是在上世紀那個艱難困苦的時代誕生并發生廣泛影響的，在當今整個社會發生重大深刻變化的時期，依然發揮著其歷史性的作用。報載［3］，在我國完成的人類基因工作草圖的1%項目中，承擔了55%工作量的中科院遺傳所人類基因暨華大基因研究中心（簡稱“北京中心”），在平板電泳測序儀上，放著3個玉米棒子，并寫道：“窮棒子精神永放光芒！”人類創造財富和實現社會的進步，要靠兩個基本途徑，一是“勤勞”，用辛勤勞動創造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再一則是“節儉”，對財富的節儉，對一切資源的節儉。“勤”和“儉”就在兩個方向上為人們創造世界指示了方向和途徑。

因此，發源于灤河流域、影響深遠的“窮棒子社”文化，作為灤河文化的亮點當之無愧。

（六）體現珍愛生命意識的唐山地震文化

唐山大地震毀壞了唐山人原有的生存環境，包括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和人文環境。被地震惡化了的生存環境，使唐山人不得不改變原有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從而導致地震文化的產生。《地震文化與社會發展——新唐山崛起給人們的啟示》［4］一書定義了地震文化以及相關概念，論述了地震文化的形態及其精神內涵，對地震文化體系做了初步探討。就依存在形態而言，地震文化形態大體可分為四種類型。首先，物質形態的地震文化。這主要指地震引發物質世界破壞的遺存，現保留的唐山地震遺址一共7處，其中最為著名的是河北聯合大學圖書館遺址。再如，為紀念這場災難而建造的唐山抗震救災紀念碑、唐山地震紀念館以及唐山地震遺址公園等。其次，文獻形態的地震文化。唐山市救災指揮部以及各部門的相關歷史檔案，河北省抗震救災前線指揮部、后勤指揮部，唐山市及地區革命委員會和公安、城建等權力組織要求社會組織與公眾遵守的一系列通告及命令等。這構成了唐山震后特有的制度形態的地震文化。再次，與地震救災有關的各類出版物形態的地震文化。這主要是指地震發生以來出版的各種書籍、畫冊、樂曲以及影視作品等。最后，意識形態的地震文化。這是指各種物質形態地震文化中所涵容的災時心理、抗震精神、災害觀念、人性與情感、地震宣傳等。反映這類意識形態地震文化的具體形式很多，包括地震科技、地震災害文藝，以及與地震災害相關的鄉風民俗、喪葬習俗、追悼紀念、鄉藝民風等。

“地震文化精神內核為‘珍惜生命’。救助生命是救災的根本任務，人的主體精神的發揚是戰勝災害的根本保證。”［2］熱愛生命，強化生命，救助生命，是地震文化的核心或曰精髓。珍愛生命的唯一目的是在救災重建過程中，發揚人的主體作用，從而戰勝災害。這一精神內核要求在地震災害發生后，樹立并強化三個意識：珍愛生命意識、人生責任意識和共同價值意識。

上述與地震文化相關的文化形態，其理論的探討與概括，大都已經包容在地震社會學以及相關著作中。這些內容構成地震文化的理論形態。以災難中的人為主軸的地震社會學以及地震文化的相應結論，被認為是全人類的精神財富。新華社《唐山大地震給人類留下了什么？》導語中講了這樣一些話：“古今中外，每一次巨大的自然災難都是以更大的歷史進步作為補償的。唐山大地震使唐山人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卻給全人類帶來不盡的精神財富……中國誕生了‘地震社會學’，為解決全球城市化進程中面臨的日益嚴峻的災害問題，奠定了理論基礎，提供了成功的防災減災范例。”并認為唐山抗震精神“不僅屬于唐山，也屬于全人類”。

如果從不同角度對灤河文化六個亮點做出分析，會發現這六個亮點之間存在著內涵或性質、空間、時間上的聯系，是一個完整而相互依存的整體。首先，六個亮點在文化形體及其內涵上，涵蓋了作為政治文化的孤竹文化、作為藝術文化的山莊文化和演藝文化、作為經濟文化的開灤工業文化和“窮棒子社”文化，以及作為災害文化存在的地震文化，幾乎涵蓋了政治、經濟、藝術到災害的全部社會生活。其次，在空間上六個亮點分布于整個灤河流域。山莊文化的發源地是現今之承德市，地處灤河上游。孤竹文化的核心區域是盧龍縣，地屬現今之秦皇島地區，而演藝文化、開灤工業文化、“窮棒子社”文化和地震文化都發生在現今之唐山地區，而且以唐山市為核心。最后，在亮點存在的時間上。從古代到現今綿延數千年。以每個亮點發生的年代計，孤竹文化和山莊文化分別誕生于3 600多年前和300多年前的古代。開灤工業以及以“冀東文藝三支花”為代表的演藝文化，卻是發生于100多年前的近代。而“窮棒子社”文化和地震文化則是20世紀前期到中期才發生的文化現象。在比喻的意義上，由六個亮點構成的文化形態整體，成為了灤河文化這條“騰龍”之“睛”，是灤河流域這片壯麗山河之魂，更是千百年來生生不息在這片土地上勤勞勇敢的灤河兒女之神韻。

［1］ 王子平，王書云．簡論灤河文化［N］．河北日報，2006．

［2］ 王子平．簡論灤河文化體系及其基本特征［J］．唐山學院學報，2012，25（4）：5－7．

［3］ 趙健生．重溫“窮棒子精神”［N］．新民晚報，2000－10－14．

［4］ 王子平，孫東富．地震文化與社會發展——新唐山崛起給人們的啟示［M］．北京：地震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