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歡歌曠世奇葩
——《邶風·靜女》賞析

☉廣東實驗中學　申青山

愛情歡歌曠世奇葩
——《邶風·靜女》賞析

☉廣東實驗中學申青山

《詩經》十五國風中，愛情詩占有很大的比重，藝術成就很高。春蘭秋菊，風采各異：或運用比興，婉轉達意，含蓄蘊藉，耐人回味；或運用賦體，直吐其情，大膽悠烈，撼人心魄。還有一種詩通過細節描寫，生動形象地展示主人公的內心世界，不瘟不火，娓娓道來，落墨雖少，用情卻深，讓人嘆為觀止。

《邶風·靜女》就是這樣一篇膾炙人口的佳作。全詩三章：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蜘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內容就是寫青年男女幽會的情景，全詩以男子的口吻寫出，生動而有趣地描繪了他們約會的過程。

首章是寫男子赴約。起句便突出姑娘容貌之美麗，性情之文靜。“靜女其姝”，想必是“溫柔沉默，觀之可親”，這正是小伙子“輾轉反側”“寤寐求之”的女孩，愛戀之深可想而知。而今女孩競“俟我于城隅”，驚喜之情、幸福之感溢于言表，言語中甚至不經意流露出不無得意的心態。只是意想不到的是，興沖沖來到約會地點，卻尋不到姑娘的倩影，小伙子的滿懷欣喜頓時化為烏有，愁云慘霧籠罩在心頭：姑娘沒來，什么原因呢？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是“父母之言，亦可畏也”？還是姑娘改變了主意？小伙子不免愁山悶海，想入非非，不免搓手頓足，抓耳撓腮。“搔首踟櫥”便形象地寫出了小伙子焦灼萬分的神態。

姑娘真的沒來嗎？其實不然，姑娘只是故意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而已。“愛而不見”，“愛”通“”，隱藏之義。一個“愛”字，不僅表現了姑娘的嬌羞可愛，也道出了姑娘的天真頑皮。本想逗逗情郎，不想意中人卻急成那個樣子，心中竊笑，心中不忍，便偷偷來到情郎的身后，給所愛一個驚喜。當然這只是我們的想象而已。

次章“靜女其孌，貽我彤管”，見面之后，款款執手之際，喁喁私語之時，姑娘鄭重其事地送上一把“彤管”（即紅草）作為見面的禮物。“彤管”一詞，有人注為“紅色的管簫”，似有不妥。結合上下文，譯為“紅色的小草”更為恰當，一是合乎姑娘的身份，下文“自牧歸咦”有證，二是合乎姑娘天真調皮的性格，與“愛而不見”一樣，送把紅草有戲耍、逗弄之意，也順便看看對方會有什么反應，也算是對對方的一種考驗吧。小伙子很聰明，早已揣摩到姑娘的心意，只是不想說破，于是便不無風趣又不無深情地說：“彤管有煒，說怪女美。”一句話，真漂亮啊！看似在夸小草，實則在夸姑娘：艷艷的紅色，不正是你美麗動人的容顏嗎？不正是你身上洋溢的青春活力嗎？今天，我們常說“紅顏知己”“紅袖添香”“紅豆相思”，“紅”色是否暗含了姑娘美好的希望：希望和對方心心相印？希望和對方長相廝守？希望對方能珍視自己，憐愛自己？也未必。詩總是言有盡而意無窮的。

接下來是第三章。短暫的相會總有離別的時刻，此時，姑娘又把從牧場采集回來的鮮嫩的咦草送給男子，而在小伙子的眼里，咦草實在是美得超群，美得出眾。“洵美且異”，一個“異”字，其贊美的語氣便比”彤管有煒”更進了一步。普普通通的咦草，牧場上隨處可見，隨手可摘，有甚奇異？讀者不免會有此疑問。“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原來如此，小伙子手捧那一束咦草，想必心中蕩漾的卻是幸福的憧憬，咦草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姑娘的體溫，充溢著姑娘的芳香，小伙子怎能不為之欣喜？怎能不為之陶醉？

十五《國風》中提到“咦”草的不止《靜女》，《衛風·碩人》中也有“手如柔咦，膚如凝脂，領如蠟蠐，齒如瓠瓜，蟒首蛾眉”之句，而這一描寫歷來被認為是美女的傳神寫照。據考證，《邶風》實屬《衛風》，那么，有著同樣文化背景的小伙子，是不是也見微知著，感受到了姑娘的一片赤誠，甚至是以身相許之意？如此一來，咦草之美，便盡在不言中。

《靜女》篇幅不長，僅三章十二句，但卻完整而生動地記述了一對青年男女幽會時的有趣經過，寫出了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和微妙的感情變化。雖著墨不多，但卻力透紙背，通過細致入微的描繪，一個嬌羞可愛而又天真調皮的少女，一個憨厚癡情而又機智幽默的少男，躍然于紙上，給人以濃厚的生活氣息。詩罷意有余，讀者心中綻放的是愛的芬芳，心中回味的是愛的甜蜜。

說到愛情，我們便不能不想到我們熟知的詩文曲賦。讓人感慨不已的是，古典文學中，凡涉及到愛情主題的，如果不是悲劇，也必然以被歪曲的形式出現，于是我們看到了《牡丹亭》中夢的愛戀，《還魂記》中魂的追逐；看到了風流才子流連于青樓，看到了血肉之軀相戀狐鬼神仙；看到了棒打鴛鴦，勞燕分飛。而上古的這首戀歌卻給了我們耳目一新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