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蘇州市彩香實驗中學校張來群(特級教師)
文本閱讀要有全文化精神
☉江蘇省蘇州市彩香實驗中學校張來群(特級教師)
文本是作者創作的結晶。文本閱讀是讀者對文本的閱讀,即讀者對文本的二度創作。無論是作者的創作,還是讀者的閱讀(再創作),都會不同程度地受到地理、歷史、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因素的影響。然而,在文本閱讀時,人們對文化因素往往考慮不足,尤其是對全文化精神的關注,要么缺乏意識,要么顯得力不從心。
什么是文化?季羨林說:“我認為凡人類的歷史上所創造的精神、物質兩個方面,并對人類有用的東西,就叫文化。”人類文化來源是多元的,不是一元的。文化有個特點,它是天下為公的,一旦被創造出來,就會向外流傳,它既可以為這一個地區、民族的人們服務,也可以為那一個地區、民族的人們造福。
這里所講的全文化,是指包括東西方文化、中華傳統文化在內的全人類的文化。文本閱讀要有全文化精神,即要求人們以全文化的視野和全局觀閱讀、理解、審視文本。
季羨林認為,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根本差別在于思維模式不同,西方主分析,東方主綜合。
中華文化是東方文化中極其重要的一脈。注重整體思維是中華文化的一個重要特點。所謂的“氣象”“神韻”“格調”等,都是文藝作品給予欣賞者的總體感受。我國的文學家、藝術家一向注重“雄渾”和“自然”,因為雄渾、自然都是整體的美感。
西方分析的方法要求把事物分割成盡可能小的部分,分別加以考察。分析方法的發展以及學科分工的細密,曾經促使科學長足發展,是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大進步。
譬如,閱讀法國作家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一文,過去我們更多的是習慣用東方人的思維方式來分析小說中的人物,得到的結論往往是菲利普夫婦是唯利是圖、冷酷無情、六親不認的,人與人之間在撩開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之后,便是赤裸裸的金錢關系。倘若我們用西方分析的方法重新審視菲利普夫婦,就會得出不同的結論。菲利普一家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生活確有許多不易:“那時家里樣樣都要節省,有人請吃飯是從來不敢答應的,以免回請;買日用品也是常常買減價的,買拍賣的底貨;姐姐的長袍是自己做的,買15個銅子一米的花邊,常常要在價錢上計較半天。”當遇見淪為窮水手的于勒時,菲利普夫婦怕再被他拖累,為了明哲保身,他們不想、也不敢認這個親人于勒,選擇躲避也是迫不得已。不難想象,在他們的心底掩藏著的更多的是不安與無奈,甚至是擔心與恐懼。菲利普夫婦難道不也值得我們同情與憐憫嗎?那么,怎樣才能客觀、公正地評價菲利普夫婦呢?我以為,應該將東西方文化兩種思維模式結合起來,進行綜合考量。這樣,對菲利普夫婦形象的分析才是真實的、全面的和深刻的。
再如,劉白羽的《長江三日》寫出了長江的風貌、特征、性格和氣質。他以三峽為界,將長江分為三個畫面:入峽前(重巒疊嶂,山高谷深);入峽中(水急灘險,奇險壯觀);出峽后(波平如鏡,廣闊坦蕩)。作者一邊寫長江,一邊穿插進一些古代詩詞、文史資料、民間傳說、神話故事。作品有色彩,有音響,情味濃,蘊涵深。如果用西方分析的方法,就很容易把這篇散文看成單單寫長江的力作。如果我們能換用東方思維模式,從整體上來感知,就能迅速、準確地把握住這篇散文的靈魂。《長江三日》描繪了航船的形象,挖掘出航船無堅不摧的“穿”勁。“戰斗——航進——穿過黑暗走向黎明”,不正是中國革命征程的形象概括嗎?不正是積極向上的人生哲理的深刻體現嗎?人生在世,就得要“穿”。一葉障目,要“穿”;百思不解,要“穿”;千難萬險,要“穿”。自然界的高山峽谷,要“穿”過去;前進道路上的荊棘蔓草,要“穿”過去;一切敵人施放的云瘴霧靄,要“穿”過去。“穿”過去,就是幸福;“穿”過去,就是勝利。劉白羽于1960年(我國三年嚴重自然災害時期)為我們的民族唱出了一支響徹云霄的“穿”字歌。《長江三日》中的“穿”勁,難道不正是中華民族精神的深刻體現嗎?因此,只有將東西方文化兩種思維模式兼收并蓄,才能“披文以入情”,才能“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1.中華文化包含著強烈的人文精神。概括地說,其人文精神有兩層含義:一是對人的尊崇。中華文化所崇拜的是祖先,是那些為民族的生存以及民族文化的發展作出非凡貢獻的人。中華文化是以人為中心的文化,以人為主體的文化,以人倫為核心的文化。二是重視人的節操和修養,注重人之所以成為人的那些道德素質,進而追求人格的完美。在古代,道德和智能完善的人,就是圣賢。中華文化以人為中心,在眾人之中又以圣賢為中心,只要認真修養,“人皆可以為堯舜”。
比如,閱讀孟子的《魚我所欲也》,對其中的“舍身而取義”這一中心論點,不少學生一時不太容易理解和接受,甚至還會產生“能否‘舍義而取生’”這樣的疑問與辯論。倘若我們能帶著人文精神,重新閱讀這篇文章,就會高度認同孟子的觀點。因為孟子主張“性善”說,他把“仁義禮智”歸結到一顆初心、本心上,并且強調“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所謂“仁”,就是惻隱之心;所謂“義”,就是羞惡之心;所謂“禮”,就是恭敬辭讓之心;所謂“智”,就是是非之心。人就應該保持善良的本性,加強平時的修養及教育,不做有悖禮儀的事情。
2.中華文化是尚群的文化。小到家庭,大到國家、民族,都是群,而群就是公。《禮記》中所說的“天下為公”,已經成為至理名言。至于公和私的關系,應以公為先;人和己的關系,應以人為先。正如孔子所說:“君子貴人而賤己,先人而后己。”荀子認為人能從事有秩序的倫理生活,所以才能駕馭自然物,個體也得以生存和發展,因而維系群體利益就成為一種美德。
在《史記·管晏列傳》中有這么一段話:“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我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可是,在管仲臨死前,齊桓公來問他讓誰做他的接班人,他竟不推薦曾推薦他的鮑叔牙,這十足是忘恩負義了,但從更宏大的“忠于為國,不私其友”方面來綜合考量,管仲卻能深明大義、天下為公。從管仲身上,我們應不難窺視到中華文化有“尚群”的胎記。
3.中華文化是尚和的文化。“和”的本義是聲音相應,也就是聲音的和,引申為和諧、和平、和暢、中和、融和、祥和等意義。“和為貴”“和而不同”。“和”是中華文化的精髓之一。
中國古代哲學家們講“天人合一”,包含著人和大自然和諧相處的意思。人類雖然是萬物之靈,但不要做大自然的掠奪者。不僅如此,還應當在心靈上和大自然相通,從大自然中體悟人生的真諦,進而達到內心的和諧。現代作家舒乙的《都市精靈》、杜衛東的《明天不封陽臺》等,就充分體現了這一點。一句話,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上,西方文化主張“征服自然”,而東方文化則主張“天人合一”“人與自然和諧相處”。
“和”的文化精神,滲透到人和人的關系中,便是注重和睦相處,以達到人際關系的平衡。《負荊請罪》的故事一直被傳為佳話,廉頗、藺相如“將相和”,他們就是“和”文化的光輝典范。尊老愛幼、尊師愛生等也都是“和”文化的具體體現,朱自清的《背影》、莫懷戚的《散步》、魏巍的《我的老師》等也都閃爍著尚和文化的光輝。
尚和的文化精神還表現在對外關系上。中華民族熱愛和平,反對侵略戰爭。墨子寫《非攻》,斥責侵略戰爭的不義。杜甫的《三吏》《三別》,控訴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
泱泱大中華,上下五千年。中華文化是自強不息而又開放兼容的文化。中華文化之所以經久不衰,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具有自強不息的精神。然而,自強不息并不是自我封閉。我們常用“海納百川”來形容一個人的氣度胸襟,這四個字也可以用來形容中華文化的品格。中華民族敢于、樂于并善于吸取外來的文化以豐富自己。中華文化歷來就是開放的。中國歷史上有過三次大規模的“輸液”,一次是漢唐佛教的輸入,一次是明清之際的西學東漸,一次是“五四”以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輸入。這些外來的文化已經中國化,成為中國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
中華文化既不斷發展,又為世界文化的繁榮與燦爛作出了積極貢獻。這里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是全球孔子學院建立十周年,9月27日,還舉辦了首個全球“孔子學院日”。目前,全球123個國家和地區已建立465所孔子學院和713個中小學孔子課堂。孔子學院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
無論今天我們怎么談論東西方文化,文化中最有價值的東西必定是共通的,是屬于全人類的,應存于一個統一的世界文化寶庫中。世界各國人民創造的燦爛文化,是人類共同的寶貴財富。我們應該通過交流互鑒和創造性發展,使之在當今世界煥發出新的生命力。
總之,我們要培養和提高全文化自覺意識,要鼓勵多元精神價值的真誠追求,自覺地用全文化精神來觀照我們的文本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