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功遠：法律工作沒有休止符

◎ 文 《法人》記者 馬麗

從原來的工作崗位上退休后，唐功遠開始做一些他計劃已久的事情。法律工作的形式會改變，但法律工作卻沒有休止符

唐功遠

曾任IBM高級法律顧問，經理，并長期擔任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和北京仲裁委員會等仲裁機構的仲裁員，辦理過大量IT、計算機軟件許可和知識產權以及國際投資和貿易爭議案件。

很多人稱唐功遠為唐老師，其實他是律師。30多年法律職業生涯，他把大部分精力都奉獻給了法律顧問這個職業。今年4月份退休前，他是IBM大中華區高級法律顧問，這是他回國后服務的第一家企業，也是最后一家企業。

作為一個流動頻繁的職業，內部律師換雇主，外部律師換律所，甚至內外部律師之間的跳轉都是極為平常的事，唐功遠卻為一家雇主安然地服務了15年，他說：“你要學會和企業一起成長。”

退休是另一個開始

2015年4月唐功遠正式從IBM大中華區高級法律顧問的崗位上退休。

不久前，在其為訪華美國友人組織的朋友聚會上，他向朋友們宣布了這一消息。他說，因為他的情形符合退休的條件，他決定離開現在的工作，接下來的時間他希望做一些他計劃已久的事情，把他30多年法律生涯的職業經驗以適合的方式分享給法學院的學生、年輕的律師們；同時，繼續學習，提升自己，運用自己積累的專業知識為企業做顧問，并做好自己熱愛的仲裁工作。

《法人》記者采訪唐功遠的當天，他正要飛去深圳參加中國國際貿易仲裁委員會的一個仲裁，還受邀在當地為年輕的法律工作者舉行一場講座。他告訴記者，目前他主要做三方面的工作：一是擔任中國政法大學、對外經貿大學的兼職教授，同時為一些企業、機構做講座；二是擔任中國國際貿易仲裁委員會、北京仲裁委員會、國際商會的仲裁員；三是在君澤君律師事務所做法律顧問。

“這三方面的工作是我覺得自己應該特別要做的事情。”唐功遠說。這三方面的工作各有不同，卻恰好能從不同的角度實現唐功遠分享和交流的愿望。

30多年來，唐功遠在合同管理、合同談判、公司法務管理、企業法律風險管理等方面，形成了從理論到實踐比較系統的經驗。通過教學和講座，可以把他的這些經驗進行很好的總結和系統的思考，以授課和課件的形式輸出給法學院的學子和年輕的同行朋友。這既符合他的內心愿望，又非常符合當前社會倡導的分享精神。

關于仲裁，唐功遠已經做了十多年的仲裁員，退休后可以把精力更多地放在仲裁上。他指出，當前，仲裁已經成為解決商事爭議糾紛的重要方式，要提高仲裁的公信力讓其發揮更大的作用，仲裁員除要公正外，更要具備專業性，利用自身的專業技能，做出公正的判斷。這些年來，唐功遠仲裁的案件主要集中在IT、技術服務、知識產權等他擅長的領域，這不光為他自己積累了良好的口碑，也為仲裁公信力的提升添磚加瓦。

而在律所擔任法律顧問，實際上是將公司內部律師的工作經驗與外部律師的業務專長有機結合，促進法律服務水平的提升。唐功遠一直主張律師要和企業一起成長，這就要求律師首先要考慮企業需要什么。“在依法治國的背景下，企業也提出要依法治企，從另一個角度看，依法治企就是要企業合規經營。”唐功遠說道。所以現在的律師不能把工作局限于為企業打打官司上，還要提供能夠幫助企業通過制定政策、優化流程、加強文化建設等打造行之有效合規制度的服務。

知識、技能和領導力

唐功遠30多年的工作經驗可以濃縮為三個詞：知識、技能和領導力。

關于知識，唐功遠認為，一個人的工作決定了他需要哪一方面的專門知識。作為律師，無疑要有法律專業知識，而且這個法律知識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需要不斷地更新，出色的律師會非常重視專業知識的繼續教育。“企業的培訓、社會上的專業培訓、研討交流會、同行的交流以及自主的學習等等，這都是非常好的更新知識的方式。”唐功遠說道。

除法律專業知識之外，律師還應有所在服務行業的行業知識，在唐功遠看來，如果沒有你所在服務行業的專業知識，想做好一名律師（不論是內部律師，還是外部律師）是非常難的。“因為律師不僅僅是一個專業，它還是一個職業，這個專業和職業是為特定客戶、特定行業所服務的。擁有很好的行業知識，可以讓你具有預見性地服務客戶，而不是等著這個客戶出了問題，才在后面解決它。”

關于技能，唐功遠認為，傳統的律師基本技能包括法律研判和法律寫作兩方面。所謂法律研判（Legal research）具體地說是當你遇到一個案件后，如何把所有關聯性的案例全部找到，歷史上類似的案件是怎么解決的，其中有哪些法律問題。這看似是一個簡單的法律檢索問題，其實不然。“這個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案件，你要快速地找到與之最類似的案件，并且不能遺漏相關案件，這項技能不是那么輕松。”法律寫作技能相對容易理解，律師要寫各種法律文書，對法律問題進行分析，“出色的法律文書總是容易被理解并具有說服力”。

互聯網和大數據時代的到來，經濟的全球化和新商業模式的不斷出現，為法律服務提供了新的機會，同時，對律師技能提出了新挑戰。以法律研判為例，大數據時代讓數據越來越豐富，同時也提供更加先進的搜索手段，你是否有能力借助新技術實現搜索結果的更全面和精準，將法律服務水平推向一個新高度，這是挑戰，是對律師技能水平的新要求。

關于領導力，唐功遠解釋，這個領導力不能理解為在領導崗位上才有的領導力，而應該是在日常工作中遇到法律問題時，能夠提出獨到的見解，準確的分析判斷，對事件法律后果的準確預測，并能夠有效地協調組織團隊順利解決問題的能力，也包括組織能力。

唐功遠自身的工作體會是在知識、技能和領導力三方面，領導力是律師尤其是內部律師最需要提升的。“律師更習慣于自己的角色是為客戶提出法律意見，進行風險提示或者事后‘救火’，但是擁有一個長遠的眼光，通過廣泛的知識和經驗，借助你的技能，對法律后果進行前瞻性、準確的判斷，在此基礎上領導相關團隊解決相關法律問題，這才是客戶最需要的。”唐功遠表示。

不斷思考與創新

在知識、技術、領導力的工作經驗之外，唐功遠還總結了

唐功遠和他的朋友們

了解唐功遠

《法人》：你的人生是自己一步一步規劃出來的，還是順其自然的結果？

唐功遠：應該講是我用心在思考，進行一定規劃的結果。2000年，我決定回國，那時候互聯網公司正在國內興起，當時我就想作為一個律師，除法律專業之外，還應懂一個專門的行業，而中國下一步經濟發展與互聯網密切相關，所以我選擇到IT公司工作。包括如今的退休出來換一種工作方式，也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法人》：你的職業生涯中有一些關鍵的點嗎？

唐功遠：有。一個人在自己的職業發展中，要思考你自身的特點，你有什么樣的優勢和劣勢，另一方面還要思考整個社會的發展方向，把你的特點與社會的發展結合起來，你就能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

《法人》：是什么能讓你在一家企業安心服務15年之久？

唐功遠：這實際上有一個很大的責任感在里面，也就是說當你進入到這個行業，進入到這一家公司，你就要想辦法與它一起成長，當你跟這個公司融合到一起的時候，你真正感覺到公司的成長，也就能夠得到自己內心的充實和滿足。

《法人》：作為一名法律顧問，如何才能與公司融合到一起？

唐功遠：要對自己有正確的定位。作為公司法務人員，最重要的工作是支持公司業務的發展。現在大家的定位偏重在風險防范方面，仔細思考一下，這種作用的背后實際是對公司業務的支持。如果站在更高的角度，把自己完全融入到公司治理、公司業務流程和決策中，成為公司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你就不會有與業務部門兩層皮的感覺，所以公司法務一定要處理好與業務部門的關系，與業務融為一體，共同實現公司的目標。

《法人》：你的職業生涯會有什么遺憾嗎？

唐功遠：怎么樣能夠更好地管理時間，怎么樣能夠更好地調整自己，讓自己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因為時間很有限，而你想做的事情很多，結果就會發現有些事情你沒有做，或者做的不充分，沒有達到非常好的效果。這是我覺得很遺憾的一個事情。十二個字的工作感悟：“分享”與“合作”，“交流”與“認知”，“思考”與“創新”。

“我前面說了很多分享，分享的同時還要學會合作，通過分享與合作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低成本并且高效地達到目標效果，這是非常重要的。”唐功遠說。當前合規經營對企業來說變得非常重要，但是很多企業尤其是一些發展迅速的新興企業，自身沒有一個強大的法務團隊，對它們來說如何構建一個符合其自身特點的合規制度就需要內部律師與有經驗的外部律師進行有效合作。

“交流”與“認知”也是唐功遠非常強調的。讓人欣慰的是交流在法律這個行業中是非常充分的，律師之間的交流、法務人員之間的交流、內外部律師之間的交流，理論界與實務界之間的交流，這些年來有了飛速的增加，通過交流會有新的認知，糾正原有認知的偏差，提升認知的水平，準確反映客觀情況，借此為工作上的問題找到更好的解決方式和方法。

思考和創新是唐功遠最為強調的。他用了兩個“非常”來形容它的重要性。“現在大家都在說創新，但在當前這個快速變化的社會，可能很少有人有時間能夠靜下來，去深入地思考一些問題，什么才是真正的創新、能夠帶來根本性改變的創新？這樣的創新是不容易的。”所以唐功遠認為，創新一定要和思考很好地結合起來。

當前他最為關注的創新是如何通過互聯網創新法律服務。互聯網走到今天，信息的實時獲取和透明已經成為可能，不同空間的個體可以在同一時間獲取所需的豐富信息，互聯網傳遞信息的這個特質讓傳統的獲取法律服務只能去某個律師樓找某個律所、拜見某位律師已經不是必須。

互聯網給法律服務所帶來的改變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律師們僅僅是通過網絡進行宣傳；第二個階段律師可以把一些規范的法律文書上傳到網上，接受網上咨詢；而當前所處的第三個階段，互聯網究竟會給法律服務帶來怎樣的改變還不明朗，但是可以期待的是，這極有可能是一場對法律服務行業生態系統的變革。

當然，這并不容易。因為法律服務并不像有形產品那樣可以定制、批量化生產，法律服務是專業化服務，很多法律專業人士對互聯網能夠給法律服務行業帶來的變革在進行思考和嘗試。唐功遠對互聯網法律服務充滿期待：“想象一下，沒有了信息不對稱和滯后，當事人通過網絡就可以找到解決其法律問題最專業、最適合的律師，甚至可以在網上交流并完成服務，這可以降低多少成本，提高多少效率？而律師們終于可以把費用集中花在如何提高專業服務能力上，省去廣告的負累。”

法律服務的無限可能，也正是法律服務的魅力所在。它正等著有思考和創新精神的法律人前來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