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小的國（組詩）

■敬丹櫻

更小的國（組詩）

■敬丹櫻

小桃紅

你的名字柔若無骨

你將罪惡的紅，開了一叢

又一叢

小桃紅?。★L只吹不度。

對岸的小哥哥

喊著你，一春又一春，你的心口

痛不痛

瑜伽

冥想中，一個人

可以是飛鳥，也可以是云朵

是天空的任意一部分

使我驚詫的是，生活也是修習的高手

它折彎自己的弧度

遠遠勝于一個人的身體和內心

所能抵達的極致

過山門

佛堂內，蒲團乃唯一圓滿之物

小沙彌敲木魚，誦經文

一年又一年。青燈挑斷時光的脈絡。山門外

一地桃花

睡不著

有那么多話要說

也不過清風拂掃，桂花落

有那么多話要說，也不過就著月光

替夢中人

掖了掖被角

空杯

翻揀半生的記憶——

微醺也好，酩酊也罷，都與水有關

且含鹽的部分總多過糖

剩下的時間用來發呆

裝盛倒置的藍天白云，風與風摩擦

產生的空

寒窯

唱的是哪一出。一個人扮完海角

還要扮天涯。漫天飛雪，只道是眼睛里

飛出的碎鹽

好容顏被大把光陰毀損

一個人從不流淚。咬碎的牙，就著涼水

往肚里吞

誤會

始作俑者撤離——

古畫上的枯葛藤。墻角的舊雨傘。

蚊子血。

飯粘子。

滿屋子泣不成聲。

唱片里的老情歌。瓶中的小百合。

朱砂痣。

明月光。

“尺幅鮫綃，何以框盡了

整個春天？”

櫻桃寺

月光已罄。我只能在深夜

搭建寺院。燃燈。打坐。咬破嘴唇。

你來。你敲。你聽。

蘆花

躲進深秋的大雪

我是一朵說謊的花。作為懲罰

你的眼神再暖一些吧，我要棉花糖一樣，甜甜地

融化

容

身后是墻，我再無退路

容你不露聲色寫下一個字

再為我畫地為牢

容你往我眼眶揉進沙粒，并對一場恒溫的雪

視若無睹

接下來，該死的——

你不疾不徐，在我軟肋之上

雕一朵花

遲到的信

只有溪邊的小樹林

記得那夜

月亮發出過嬰兒皮膚般柔軟的光

送信的蝸牛從一根葡萄藤出發。它那么努力

仿佛

能爬過三十年的時差

王

扶正額頭的王字，沿著鐵籠邊緣

一遍遍巡邏虛設的叢林，頭頂的小股水流扮

作瀑布

為它唱起贊歌

四周，布滿舌頭。

小狐貍

從眉梢到心頭，長句也愁

短句也愁

春夜千宗痼疾，皆無良藥可醫。樹下聽雨的馬

匹眼神迷惘

三杯薄酒入喉

頭頂的糖燈籠，耳垂滾燙

花影，疏狂。而陷阱湍急。我就要藏不住尾巴了

我必須跳下去

更小的國

我有一個更小的國

螞蟻蝸牛，芝麻綠豆，菱角浮萍

統統奉我為君。蓋因小國太小，疏于綱常禮教

下諭我國臣民，不必

整衣冠

呼萬歲

慎言行

泥土搭建的宮殿

我時而匍匐，時而奔跑，時而聆聽，時而微笑

我胸懷萬頃寵愛，苦于

揮霍不完

青梅記

滿山星星都亮了。談笑間

更深的春

堆到眼前。秋千再蕩高一寸，就可以摸到

繡著軟云朵的藍毛巾

竹馬篤篤。不時有幾行小楷，摁住心里的小鹿

從三月的書簡飛落

青梅煮酒。分明是淺酌啊

那一疊聲

念叨莫貪杯莫貪杯的少年

還不是撇下半闋新詞，一頭醉倒在花霧布下的

白色陷阱

花朵

更漏隸屬古代

白楊樹下的馬匹，棣棠叢中的促織

也是。慢下來的光陰

嗓音甜糯，牢牢黏住記憶膠片

順時針方向

白熾燈照在臉上，線條僵硬

光束慘淡，恍同正在發生的人間。扶起紙上的

花朵

尾隨溫婉閨名

從南莊，一路追至東籬

除了花朵，還有什么值得歌唱，除了花朵

還有什么徒具悲傷

夢

錯過陽光，錯過低飛的翅膀

與黃昏交好

與黑森林混沌相遇，我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

暗紅的果子綻開詭異的笑

虬枝盤根錯節，吐納灰色的迷霧，巢穴上演迷

人的動蕩

峭壁盛開好聽的句子……

萬物在喧囂中死去。我手執長矛，與自己角斗

偶爾觸及

生活，便選擇后退一寸

與黃昏交好。再無法從黑森林突圍

你的面容

比陽光和翅膀還要恍惚。我是一個虛構故鄉

的人

敬丹櫻，居四川江油。組詩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林》《詩潮》《詩選刊》《中國詩歌》等刊，曾參加 《人民文學》2014第三屆新浪潮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