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靜
摘 ? ?要: 本文回顧了英語在中國的傳播和發展歷史,探討了今天中國英語的形成為文化傳播所作出的貢獻;由于其標準化和系統化的過程仍在進行中,中國英語是一種正在發展的英語變體。
關鍵詞: 全球化 ? ?中國英語 ? ?中國特色文化 ? ?英語變體
當盎格魯撒克遜人首先把英語帶到不列顛群島的時候,它也許只是當地眾多方言中不起眼的一種。如今在全球化鋪天蓋地的浪潮中,英語一步步地經歷了奇跡般的蛻變,成為最重要的國際通用語言。由于英語在當今社會近乎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地位,世界其他語言都不可避免地與之進行交互,“英語本地化”的現象自然而然產生,中國英語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本文以回顧中國英語三個階段的歷史發展為基礎,對其蘊含的價值進行批判性的評價,以及對關于中國英語作為新變體存在的合理性的文學爭論進行系統的梳理,借此為預測此語言變體的發展前景提供更全面的視角。
1.英語在中國三個階段的發展
據記載,英語在全世界范圍內主要有兩次傳播過程。最早的一次是源于英國人大規模的移民,他們將英語帶到了后來所說的“新世界”,即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稍近的一次則是殖民活動的結果,殖民者建立大量海外殖民地,英語語言就在這些商貿交易的過程中被移植到了亞洲大陸和非洲大陸。
說到英語在中國的發展,最早要追溯到十八世紀,英國和其他帝國主義的勢力在中國沿海建立了貿易口岸。中國洋涇浜英語(Chinese Pidgin English,CPE)便在此期間應運而生,為外國商人和當地居民之間的基本交流作出了貢獻(Yun Wei & Jia Fei,2003)。CPE被視為“橋梁語言”,暫時性地服務于不同母語的兩者之間,有著極為限制的詞匯表達和簡化的語法和發音,比如“no can do”(ibid.)。第二階段的到來伴隨著英語作為國際通用語(international lingua franca)的重要性愈加顯著,直接在中國催生了一股學習英語熱潮。從二語習得的理論角度來看,語言學習者會經歷一個位于其母語和目的語之間的時期,既未達到目的語的水平,又深受母語的影響,故被稱為“中間語言”(interlanguage)。“中式英語”(Chinglish)指的就是大部分在中國的英語學習者的語言狀態。它在發音方面既不是英式又不是美式的標準發音,而是帶有濃重的中式口音。最主要的特征在于其詞匯表達方面依靠的是從中文到英文的純字面翻譯,與標準的語法規則相背離。常見的例子包括“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人山人海),“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如果說中國英語發展到第二階段依然體現著對核心英語圈的標準的崇拜的話,那么第三階段則標志著從以英語為母語的標準模式向中國本地模式的轉變。先是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然后中國加入了世貿,近來中國還成功舉辦了2008北京奧運會,這些無不展現著這個國家作為東方崛起的力量的雄姿。人們越來越意識到要通過英語這門國際語言向世界呈現中國特色的必要性。葛傳槼先生是為英語中的中國元素正名的第一人。他首先提出中國英語的概念,指出其發音與英式或美式的標準相近,由于漢語的影響允許存在句法上的差異,詞匯表達則主要展示中國文化的特色。典型的例子有“Four Books”(四書),“eight-legged essay”(八股文),and “May Fourth Movement”(五四運動),等等。這些中國特色的詞匯在標準英語中沒有對等詞,所以中國英語的存在正是為了填補這一空缺。李文忠先生更進一步強調了中國英語和中國式英語是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是以標準英語為基底,通過詞匯表達、句法結構和語篇構造等體現中國特色,所以它是英語在中國環境下的“本地化”,在如今日益廣泛的跨文化交流中必不可少,而后者只是由隨意生硬的翻譯演變而來的漢化了的英語,屬于存在“石化”現象的中間語言。
從這三個階段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英語在中國的逐步滲透。最開始英語只是限于貿易場所的舶來語,隨后它成為人們獲取西方科學文化的重要渠道和國際交流的主要工具,近來“英語本地化”的趨勢更是不容忽視,蘊含了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特色的中國英語充分展示了一個在世界舞臺逐步成長的東方大國。
2.中國英語的特征及其價值
世界不同的種族有著迥異的文化背景和語言習慣,這些都是在與其他種族進行交互時產生影響的要素。當英語伴隨著全球化在中國大范圍傳播的時候,它必定會在語言和文化層面發生“再生”(reproduction)的現象以適應當地使用的要求,而且主要體現在詞匯方面。Kirkpatrick和Xu提出英語在中國的本地化基本通過兩種方式實現:第一種是直接將普通話拼音按照英語字母體系來拼寫,比如taichi(太極),fengshui(風水), kowtow(叩頭)等都屬于這一類;第二種是逐字翻譯,比如“One country, Two systems” (一國兩制),“Special Economic Zone”(經濟特區),“iron rice bowl”(鐵飯碗)等。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創造出新的詞語來表達中國特色外,同時,一些標準英語中的單詞會經歷語義上的變化(semantic shift)。比如propaganda,在標準英語里是個貶義詞,但中國英語允許采用它作為普通的“宣傳”之意;再如intellectual,可用于泛指受過良好教育的人(Gu & Xiang,1997)。另外,在如今數字化的進程當中,網絡技術更是大大豐富了中國英語的詞匯。中國網民們創造出大量新穎有趣的新詞,如geilivable(給力),departyment(有關部門),smilence(笑而不語)等。這些中國特色英語新詞在因特網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廣泛傳播開來,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家喻戶曉,朗朗瑯上口。
細看其本地化的過程,不難發現,中國英語的核心在于將專屬于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元素注入英語中,填補了標準英語里對等詞的空缺,借此使得中國的科技、文學、宗教、習俗等得到更廣的傳播(Gao,2010;Gu & Xiang,1997),既有利于跨文化交流又保留了自身文化根源。除了對中國文化本身的作用外,從政治和經濟的意義上看,中國英語為亞洲其他國家提供了更適合的模式(Hu,2004)。正如英式英語比美式英語更適合成為歐洲的英語學習模式,就是因為前者對歐洲來說更貼近和真實,因此在生活的各方面使用頻率更高。同樣的,對于英語使用者已經高達35億(這個數字與美國,英國和加拿大的人數總和相近)的亞洲而言,中國英語成為他們更有效的溝通工具,無論是文化交流還是貿易來往,都更能精準地滿足他們的需求。更重要的是,根據Chew的觀點,語言資本在恰當的時機可以轉換為其他形式的資本,為社會帶來更龐大的實際利益。隨著中國在亞洲乃至整個世界所扮演的角色越來越舉足輕重,在經濟和政治力量的推動下,中國英語將會成為更多人向往的語言資本,為他們在其他領域創造更可觀的財富。最后不得不提的是,中國英語本身大大豐富了英語語言的詞匯,增強其多樣性,這對語言未來長遠的發展是功不可沒的。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看,只有不斷吸收多樣的文化融為一體,英語才能進一步發展成為更包容更有代表性的國際通用語。
3.關于中國英語的爭論
英語在全球范圍內傳播和發展的過程中,存在兩股相對立的力量:趨同的向心力和離異的離心力。在向心力的作用下,各國各地區的英語使用者會逐漸向英式和美式這些傳統核心英語模式的統一標準趨近,發音、詞匯和句法等方面均向其看齊,為的是不同母語背景的人們在交流時能夠達到相互理解和認可。在離心力的作用下,英語使用者們為了保留自己民族的文化根源,會對英語語言進行本地化的改造,注入自己獨特的文化元素,使其與傳統的標準模式產生分歧,最終導致越來越多的英語變體出現,例如新加坡英語、印度英語等都是典型的代表。在后者的這種情況下,到底新出現的英語變體能否與傳統的標準英語分庭抗禮相提并論,獲得被眾人認可的合法語言地位,甚至可以成為語言教學的一種模式呢?這場爭論是不可避免的,也是爭議不斷的。新生的中國英語,面臨著這樣的挑戰。
雖然中國英語是誕生于擴展英語圈(expanding circle)的變體,但今時今日其發展勢頭使得不少來自海內外的學者們都致力于為其爭取與標準英語平起平坐的合法地位。Gu和Xiang的文章里說到,正如Wang所堅持的,如果傳統的標準英語在某個國家或地區流通了一段較長的時期,在此期間融合了當地的文化特色,通過發音詞匯句法等體現出來,那么新的語言變體就產生了。它是一種有章可循的合法變體,而不是一種中間語言或差誤。具體來說,在語言交互的過程中,應當遵循的是“入鄉隨俗”的原則,所以有必要在保留標準英語基本法則的前提下,根據中文的語言習慣和當地的文化環境對英語進行改造,使其更符合當地人的使用需求。在這層意義上,中國英語里面存在的中文規范不應該武斷地被認為是對原本的盎格魯規范的違背,反而應當看做是與本地文化緊密結合的新模式,更能促進語言內外的交流,因為交流不僅僅是字面信息,還是背后所蘊含文化的傳達(Kirkpatrick和Xu,2002)。Kirkpatrick和Xu還借鑒了中國社會古往今來文化教育的標準和模式的發展歷程,從最早的四書五經,到近代的八股文;從文言文,到后來的白話文,再到新中國成立后的普通話,證明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標準和模式也需要與時俱進。他們進一步肯定了中國英語的存在價值,指出在不久的將來,英語在中國的使用會從語言規范外的模式轉變為語言規范內的模式,也是不無可能的。換言之,中國的英語教育不再一味依賴于傳統標準英語的規范,相反地,一套源自本土的語言規范將會形成,成為國際上另一高辨識度的中國品牌。Hu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認為中國英語作為有效的溝通媒介,自己掌握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是極其重要的,而不應該對產生于不同文化環境的標準英語囫圇吞棗生搬硬套而忽略了自身的文化需求,因此,如今迫切的任務就是要為中國英語正名并將其設立為教育的標準。
中國英語的價值和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對其能否成為合法的新變體,仍然有許多質疑的聲音。一方面,中國英語和中國式英語之間還欠缺一個明確的權威的界定,乍眼兩者都是主要依靠漢英翻譯來完成,但這個又沒有公認的可以依循的法則。事實上,要想將這兩個概念劃分開來是非常困難的。在很多情況下,它們是連續的互相開放的集合,在不同的語境下會有交錯融合的可能。另一方面,由于缺乏系統的理論框架和標準法則,當下中國英語的使用還處于較為混亂的狀態。舉個例子,中國特有的食物“餃子”,是應該翻譯成“dumpling”還是“ravioli”,各種的參考書給出不同的答案。同樣,很多特色詞匯的標準翻譯仍有待商榷,共識難以達成,這使得本土使用者和外國友人都十分迷茫,反而出現了原始的交流意義喪失的危險。畢竟英語在中國的發展還存在準則從屬性,要想取代標準英語,自立門戶,可能還是為時過早。也就是說,在對中國英語實行標準化和詞典編纂這點上,我們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反觀其他英語變體,比如印度英語和新加坡英語,它們也是經歷了漫長的斗爭才逐步獲得被認可的地位。著名語言學家Kachru就此總結了新的語言變體共同經歷的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的特點是本地化變體不被認可,以及對該語言的母語標準的高度崇拜;到了第二階段,本地模式開始在相對不正式的場合廣泛使用,但仍然不被社會贊同,尤其是在教育等正式的場合;最后一個階段則見證著本地變體的成功突圍,打破了傳統標準的桎梏,成為社會公認的規范。根據這一劃分,筆者認為中國英語只是剛剛進入了第二階段:在社會各個領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為跨文化交流中中國特色文化的傳播作出了貢獻;然而,作為教育的標準模式,中國英語還遠不能撼動英式和美式標準英語的地位。綜上所述,我們應當為圍繞中國英語的爭論尋找一個折中點,也就是說,中國英語現在是一個正在發展的語言變體,在未來也會成長為世界英語大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員,但是在那之前,我們還需要更多針對中國英語的系統全面的研究,推動其標準化和詞典編纂的進程。
如上述提到的,歷史上英語語言的兩次大規模傳播催生了正牌傳統英式英語之外的新變體,如今可以說我們正在經歷第三次傳播。以全球化進程和數字化技術作為強大的推力,英語作為國際通用語蔓延滲透到各個角落,無論是實際的物理空間還是虛擬的網絡空間,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國英語應運而生,并不斷發展。雖然它在文化交流的過程中實現了傳統標準英語所不能及的,但在社會和學術的領域它還沒正式獲得合法的地位,更不用說成為語言教學的標準模式。要實現這一點,除了其本身系統化的過程外,還必須依賴于中國在國際上政治和經濟力量的不斷壯大。考慮到近年來全球范圍內掀起的“漢語熱”,或許到最后中國英語成為全世界的標準模式,與此同時,漢語也像過去的英語那樣創造出另一門國際通用語的奇跡,然后隨之而來的就是漢語在各個國家的本地化?這是一個有趣的猜想,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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