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帆,趙志強
(1.河北大學宋史研究中心,河北保定071002;2.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北京市100084)
王翦南征與閩中郡的設立
楊 帆1,趙志強2
(1.河北大學宋史研究中心,河北保定071002;2.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北京市100084)
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南征百越;三十三年(前214年),尉屠睢平定南越,設立嶺南三郡。這是兩次完全不同的戰役,而《淮南子·人間訓》中的記載應為后者,與王翦南征無涉,近年出土的《張家山漢簡·奏讞書》的記載更是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湖南岳麓書院藏秦簡記載了戰國末年秦國消滅楚國的一些細節,以之結合傳世文獻,可以推知閩中郡并非與嶺南三郡同時設立,該郡的設置與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降越君”有關,因此,閩中郡系秦三十六郡之一。
秦始皇;王翦南征;尉屠睢;《淮南子·人間訓》;閩中郡
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南征百越;三十三年(前214年),秦平定嶺南,設立南海、桂林、象郡。關于這兩次用兵南方的戰役,除《史記》的相關傳紀之外,《淮南子·人間訓》亦有記載,但是《人間訓》中所描寫的軍事行動是二十五年(前222年)的征百越,還是三十三年(前214年)的平定嶺南呢?法國學者鄂盧梭認為《人間訓》所載行動發生在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在這一年,秦軍攻克今福建省,于其地置閩中郡,同時進攻南越,但進展不順利,被越人大敗,而這次遠征從前221年持續到前214年,即秦始皇二十六年至三十三年,直到三十三年(前214年),秦軍才徹底征服南越,設置了嶺南三郡[1]1-119。而呂思勉對于《淮南子》的相關記載頗懷疑慮,尤其針對五十萬人征越之說,他認為“疏矣”[2]614-620。近來辛德勇撰著《秦始皇三十六郡新考》[3]和《王翦南征百越戰事鉤沉》[4],曾疏釋相關史事,他認為《淮南子·人間訓》中五十萬人征越一事,即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南征,秦將王翦在率領六十萬軍隊滅楚之后,繼續統帥所部南征百越,但戰事不順利,二十八年(前219年)屠睢被殺,此役告終。三十三年(前214年),秦最終平定嶺南以及今福建地區,設置了嶺南三郡和閩中郡,從而完成了對百越的征伐與控制。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筆者在查閱相關史料之后,以為《淮南子》的記載存在疏漏之處,而五十萬人征越一事應系于三十三年(前214年),與王翦南征百越無涉,而閩中郡的設立應早于嶺南三郡。
秦王嬴政二十五年(前222年),秦將王翦滅楚,遂南征百越,《史記·白起王翦列傳》記之曰:
虜荊王負芻,竟平荊地為郡縣。因南征百越之君,……[5]卷73《白起王翦列傳》
《史記·秦始皇本紀》亦記有同事,作:
二十五年,……王翦遂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5]卷6《秦始皇本紀》
清人談泰以為“南征百越之君”與“置會稽郡”存在因果關系,即南征百越,并以其地置會稽
郡[6]卷35《書三·再與談階平書》,而錢大昕駁之曰:“《王翦傳》先言‘竟平荊地為郡縣’,而后言‘南征百越之君’,可驗百越在會稽郡之外矣”[6]卷35《書三·再與談階平書》。會稽郡本為越國故地,戰國年間楚滅越,其地遂為楚國所有,而秦所設立的會稽郡自然得自楚地,即《史記·白起王翦列傳》之“荊地”,準此,當以錢說為得,百越當在楚地之外。而錢大昕以為百越即嶺南地,“王翦南征百越,已有三郡之名”,秦三十六郡“兼南海三郡在內”[6]卷35《書三·再與談階平書》,然而王翦南征百越在二十五年(前222年),而《史記·秦始皇本紀》系三郡之設立于三十三年(前214年),兩事相去八年之久,錢說自然無法成立,至于錢氏的羈縻說,以及“與越雜處十三歲之說”,近來辛德勇先生已有很好的辯駁[3]43-44,此不贅述,不過辛先生援引《淮南子·人間訓》的記載,以闡釋王翦南征事,筆者卻不敢茍同。筆者以為《淮南子》的相關記載是描述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的事情,與二十五年(前222年)的王翦南征了無關涉。
《淮南子·人間訓》記載有尉屠睢征南越的事情,其文曰:
秦皇挾錄圖,見其傳曰:“亡秦者,胡也。”因發卒五十萬,使蒙公、楊翁子將,筑修城。西屬流沙,北擊遼水,東結朝鮮,中國內郡挽車而餉之。又利越之犀角、象齒、翡翠、珠璣,乃使尉屠睢發卒五十萬,為五軍,一軍塞鐔城之嶺,一軍守九疑之塞,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一軍結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馳弩,使臨祿無以轉餉。又以卒鑿渠而通糧道,以與越人戰,殺西嘔君譯吁宋。而越人皆入叢薄中,與禽獸處,莫肯為秦虜。相置桀駿以為將,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殺尉屠睢,伏尸流血數十萬,乃發謫戍以備之。[7]卷18《人間訓》
該文講述了秦始皇征伐胡越的事情,用以闡述“事或為之,適足以敗之;或備之,適足以致之”[7]卷18《人間訓》的道理,《淮南子》系子書,成書于西漢中期,戰國以來游說夸飾的色彩在該書中,至少是上引《人間訓》的文字中還有明顯的體現。正是由于《淮南子》的子書性質,導致其敘述事實是為了說明道理,故而該書重道理而輕事實,因此上引文字存在有多處明顯的錯誤。比如,蒙恬擊胡所使用的兵力,此作“五十萬”,但是《史記·秦始皇本紀》卻作“三十萬”[5]卷6《秦始皇本紀》,《史記·蒙恬列傳》亦作“三十萬”[5]卷88《蒙恬列傳》,只是《史記·匈奴列傳》稍有不同,作“十萬”[5]卷110《匈奴列傳》,蒙恬在自殺前曾感慨道“今臣將兵三十余萬,身雖囚系,其勢足以背叛”[5]卷88《蒙恬列傳》,然則當以三十萬之說為勝。另 外,關 于 長 城 的 起 訖,《蒙 恬 列 傳》和 《匈 奴 列 傳》皆 為 “起 臨 洮 至 遼東”[5]卷88《蒙恬列傳》,卷110《匈奴列傳》,而此曰“西屬流沙,北擊遼水,東結朝鮮”,關于流沙,《漢書·地理志》張掖郡居延縣下注云“居延澤在東北,古文以為流沙”[8]卷28《地理志下》,是則流沙即居延澤,在今內蒙古額濟納旗,與臨洮(今甘肅岷縣)相去甚遠。說完“胡”,下面來說“越”,辛先生認為上述《淮南子》的記述為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南征百越事,但是上文明曰“尉屠睢發卒五十萬”,此役的主帥究竟是王翦,還是尉屠睢?辛先生認為尉屠睢應該是郡尉,“把數額如此龐大的軍隊和這樣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完全交由尉屠睢來指揮,很不合乎情理。分析當時的形勢,所謂尉屠睢征越,應當就是王翦南征之役,而這次行動的主帥,當然只能是名將王翦”[3]90,從兵力數量和官銜高低來考慮該問題自然頗有眼光,但是《淮南子》之“五十萬”是否準確?征越之“五十萬”是否與伐胡之“五十萬”一樣,皆存在錯誤?
王翦系秦將,始皇十八年(前229年),“翦將攻趙,……盡定趙地為郡”,十九年(前228年),“王翦攻燕。燕王喜走遼東,翦遂定燕薊而還”[5]卷73《白起王翦列傳》,其后,既滅三晉,秦始皇欲伐楚,問王翦需要多少兵力,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5]卷73《白起王翦列傳》,始皇以為怯,遂使李信伐楚,于是王翦告病,后來李信大敗,秦始皇不得已重新起用王翦,并最終予其六十萬兵力,即所謂“空秦國甲士而專委于我”[5]卷73《白起王翦列傳》,在王翦將兵臨行時,秦始皇親自送至灞上,由此可見始皇的重視,同時也反映了他的擔心,所謂“秦王怚而不信人”[5]卷73《白起王翦列傳》,把六十萬軍隊交由王翦統領,始皇不得不擔心,因
此王翦“使使還請善田者五輩”,“多請田宅為子孫業以自堅”[5]卷73《白起王翦列傳》,可知秦始皇對于王翦的不信任,以及王翦對于始皇為人的了解。在滅楚之后,秦始皇理應將六十萬軍隊重新收回,以防止王翦尾大不掉,而王翦在滅楚之后,繼續率領這支軍隊征越,這是與秦始皇的初衷相背離的,因此王翦征越需要被重新審視。其實,王翦自始至終都未曾單獨統帥這支總數為六十萬的軍隊,《史記·楚世家》有這樣的記載:
秦將王翦、蒙武遂破楚國,虜楚王負芻,滅楚名為郡云。[5]卷40《楚世家》看來,滅楚的將領不止王翦一個,至少還有蒙武,《史記·蒙恬列傳》有更為具體的記述:
始皇二十三年,蒙武為秦裨將軍,與王翦攻楚,大破之,殺項燕。二十四年,蒙武攻楚,虜楚王。[5]卷88《蒙恬列傳》
由此可知,在滅楚戰役中,蒙武幾乎參與始終,位為“裨將軍”,作用是協助王翦,而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定荊江南地”一役,蒙武似乎并未參與,他或者是參與了其他戰役,或者是留下來平撫新占領的楚國土地,而所謂的六十萬軍隊,應當分出一部分交由他率領。考慮到秦始皇對王翦的猜忌,可見其利用蒙武牽制王翦的意圖是很明顯的。此外,需要指出的是,在滅六國的過程中,秦始皇命將一般都遵循這樣的原則:父子將領不能同時統領一支軍隊。王翦擊趙、燕時,其子王賁在南方與楚軍作戰;而當王翦帥六十萬軍隊擊楚時,王賁反而去了北方,“攻燕遼東”、“攻代”[5]卷6《秦始皇本紀》。除王翦父子外,蒙武、蒙恬父子亦為秦軍將領,在蒙武協助王翦擊楚時,蒙恬攻齊[5]卷88《蒙恬列傳》,而攻齊的部隊系由燕地來,“將軍王賁從燕南攻齊”[5]卷6《秦始皇本紀》,蒙恬似乎隸屬于王賁軍,然則王翦、蒙武擊楚,王賁、蒙恬下燕、齊,父子將領均被分開。考慮到這些現象,可知秦始皇對于手握重兵的將領是心存疑慮的,他使用各種手段限制、削弱將領的權力,再聯系到三十五年(前212年)“使扶蘇北監蒙恬于上郡”[5]卷6《秦始皇本紀》,其用心就愈發清晰了。
既然秦始皇如此猜疑將領,那么在滅楚之后,王翦繼續統領那支六十萬軍隊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而《淮南子》中的“五十萬”軍隊是否為王翦的六十萬而來呢?辛先生認為《淮南子》之“五十萬”軍隊“或是在平楚過程中有所減損所致”[3]90,即王翦六十萬大軍在平楚時損失十萬,而剩余的五十萬繼續對越人進攻。但是戰果如何呢?越人“夜攻秦人,大破之。殺尉屠睢,伏尸流血數十萬”,五十萬秦軍被越人大敗,連將領屠睢都戰死了,可見越人是善戰的民族,但是八年之后,即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秦人最終征服南越:
三十三年,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5]卷6《秦始皇本紀》
這次戰役最終征服南越,而完成這項任務的是“逋亡人、贅婿、賈人”,而不是軍隊,然則先前五十萬秦軍沒有完成的任務最終被“逋亡人、贅婿、賈人”完成了,這不能不令人心生疑竇,軍隊的作戰能力還不如贅婿、賈人嗎?因此,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淮南子》的記載以及平南越的過程。
除《淮南子》外,《漢書·嚴助傳》亦記載有尉屠睢征越事,其文曰:
臣聞長老言,秦之時嘗使尉屠睢擊越,又使監祿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叢,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引久,士卒勞倦,越出擊之。秦兵大破,乃發適戍以備之。當此之時,外內騷動,百姓靡敝,行者不還,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群為盜賊,于是山東之難始興。[8]卷64上《嚴助傳》
此與《淮南子》的記載大致相同,只是沒有點明軍隊數量。另外,該文將平南越與“山東之難”聯系,似乎兩者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山東之難”應指二世元年(前209年)開始的陳勝、吳廣起義,如果尉屠睢擊越是在二十五年(前222年),那么兩者相去十三年,時間似嫌過長,而《淮南子》有“三年不解甲馳弩”一語,如果從征南越到“山東之難”相去三年,那么就比較容易理解了,而《史記》三十三年(前214年)征南越,與二世元年(前209年)中隔四年,較三年多出了一年,但是《淮南子》中的數
字本來就是虛指,“三年”可能是若干年的一種習慣性的代稱。另外,關于征南越的將領,該文與《淮南子》皆記作“尉屠睢”,而《漢書·嚴安傳》亦記作“尉屠睢”[8]卷64下《嚴安傳》,然則征南越之將領究竟是尉屠睢,還是王翦?
辛先生雖然認為王翦是征南越的主帥,但同時亦認同尉屠睢曾參與此役,其說本自《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奏讞書》中有一篇題作“南郡卒史蓋廬、摯田、叚(假)卒史鳴復攸隼等獄簿”[9]103-105,該篇文字記錄了秦始皇二十七年(前220年)、二十八年(前219年)時蒼梧郡的治安狀況,而時任蒼梧郡尉的“徒唯”,辛先生認為即《淮南子》等書中的尉屠睢[4],此說極有見地,可從。如果定王翦征南越為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年)至二十八年(前219年),那么其時尉徒唯(尉屠睢)當隨王翦擊南越,但《奏讞書》的記載是這樣嗎?《奏讞書》中記錄有發“新黔首”擊“反”、“盜”事,例如以下幾條:
蒼梧守竈、尉徒唯謂隼:利鄉反,新黔首往擊,去北當捕治者多,皆未得,其事甚害難,恐為敗。
蒼梧縣反者,御史恒令南郡復。義等戰死,新黔首恐,操其甲兵匿山中,誘招稍來,皆搖恐畏,其大不安……
竈、徒唯曰:教謂隼:新黔首當捕者不得,勉力繕備,弗謂害難,恐為敗。
所取荊新地多群盜,吏所興與群盜遇,去北,以儋乏不斗律論;律:儋乏不斗,斬。[9]104
竈系人名,時任蒼梧郡郡守,而徒唯任郡尉;利鄉應為蒼梧郡下某縣之鄉;所謂“蒼梧縣”,即蒼梧郡之屬縣,而非實有一名為“蒼梧”的縣,蒼梧郡下或確實有一蒼梧縣,但此之“蒼梧縣”當解作蒼梧郡屬縣的總稱;義為人名,應是一位普通軍官;新黔首即秦新占領土地上的百姓。前兩條簡文反映了蒼梧郡轄區內有謀反的情況,并且形勢嚴峻;第三條是蒼梧郡守尉竈、徒唯,勉勵攸縣的官員隼,要積極防御,不要害怕畏懼;第四條是對于鎮壓不力的官員的處置辦法。作為蒼梧郡尉,徒唯一直在忙于平定本郡轄區內的叛亂,并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征南越。作為楚國故地,即秦之“荊新地”,蒼梧郡內的社會治安狀況不容樂觀,可謂群盜橫行,人心惶惶。如果說這是發生在征南越期間的事情,則不應有“反”、“盜”等字樣,只有下層百姓反對政府,或者下級反對上級,方可稱作“反”,而“反”的行為者方才是“盜”,然而當時南越與秦并非是上下級關系,南越雖弱小,但卻是一個不受秦朝管制的、獨立的、自由的種族,其抵御秦軍入侵的行為不可稱作“反”。《史記》中經常出現的“關東皆反”、“關東群盜”字樣,是指關東地區的農民起義,其地于戰國時雖屬六國所有,但自秦始皇統一天下后便成為了秦之疆土,之后關東地區反對秦政權的意義便發生了變化,從國家之間的戰爭轉變為底層民眾反對政府的行為,而秦政府則以“反”、“盜”目之。蒼梧郡的情況與此類似,蒼梧原為楚地,剛剛被秦占領,故稱之為“荊新地”。雖然占領的時間很短,但畢竟已是秦的疆土了,此地居民雖原為楚人,但此時已變成了秦的臣民,其反對新政府的行為必然被視作“反”,楚人本來就具有比較強的反抗精神,所謂“楚雖三戶,亡秦必楚”[5]卷7《項羽本紀》。而后之陳勝、吳廣、劉邦、項羽皆為楚人,準此,楚地上有比較多的“群盜”存在亦不足為奇。而南越與故楚地無涉,戰國時期,鼎盛時的楚國疆域亦未至南越[10]第10章《吳起變法與威王興楚》,故《張家山漢簡·奏讞書》的內容與南越無涉,蒼梧郡尉徒唯在二十七、八年(前220、219年)未曾參與平南越之役。
如果尉徒唯(尉屠睢)于秦始皇二十七、八年(前220、219年)未嘗擊南越,那么《淮南子》等古籍所記之事當系于哪一年?考之《史記·秦始皇本紀》,只得系于三十三年(前214年),在這一年,秦平南越,置南海、桂林、象郡;次年,即三十四年(前213年),“適治獄吏不直者,筑長城及南越地”[5]卷6《秦始皇本紀》;三十五年(前212年),“益發謫徙邊”[5]卷6《秦始皇本紀》,估計和三十四年(前213年)相似,主要為發遣至南、北邊,正是繁重的徭役,直接導致了“山東之難”的發生。而《淮南子·人間訓》起首即曰:“秦皇挾錄圖,見其傳曰:‘亡秦者,胡也。’因發卒五十萬,使蒙公、楊翁子將”,相似的史料
亦見于《史記·秦始皇本紀》:
燕人盧生使入海還,以鬼神事,因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擊胡,略取河南地。[5]卷6《秦始皇本紀》
蒙恬北擊胡,略取河南地是三十二年(前215年),而尉屠睢伐南越更在其后,“又利越之犀角”之“又”字,證明擊胡在前,伐越在后,是則《淮南子·人間訓》所記必在三十二年(前215年)之后,與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南征無涉。此外,在二十六年(前221年)并六國之前,嬴政但稱“秦王”,不稱“秦皇”,二十六年(前221年)更名號之后[5]卷6《秦始皇本紀》,方才稱“皇帝”,而《人間訓》“秦皇”兩字恰好證明該事件發生在二十六年(前221年)之后。
然則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之南征百越又當作何解?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在“竟平荊地”之后,繼而“南征百越之君”,此百越當在楚故地與南越、東越之間,即今天湖南、江西兩省南部,以及江西東部的部分地區。在西漢初年,長沙國依然“其半蠻夷”[8]卷95《兩粵傳》;高帝十二年(前195年),封南武侯織為南海王[8]卷1下《高帝紀下》,其后有“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5]卷118《淮南衡山列傳》,其地當在今江西南部;漢武帝時期,閩越欲襲擾漢地,便向西翻越武夷山,“田余干界中”[8]卷64上《嚴助傳》,余干在今江西東部。
漢初,湖南、江西的相當一部分地區還有蠻夷分布,而這些蠻夷,可統稱為“百越”。百越包括的范圍很廣,“自交趾至會稽七八千里,百越雜處”[8]卷28下《地理志下》,幾乎長江以南的蠻夷,除西南夷外,皆可統稱作百越。然則今湖南、江西的部分地區亦為百越的一部分,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征百越即此地,而正是因為這些地區偏僻、貧瘠,且敵人力量并不強大,亦非主要作戰目標,只是滅楚之役的延續,所以太史公只是一筆帶過,未嘗多事筆墨。所謂王翦的六十萬大軍,除去平楚過程中的損失,以及分與裨將蒙武的部分之外,估計還有相當一部分用于綏靖新占領的楚地,自二十三年(前224年)至二十五年(前222年),在短短三年時間里,秦軍攻占了從淮河流域到湘江流域的廣大楚地,而楚人的反抗亦最為激烈[11],因此王翦不可能因為征百越而忽視楚地的安危。
岳麓書院藏秦簡記錄有滅楚之初,秦廷遣戍的安排,其中0383號簡有曰:
河內署九江郡,南郡、上黨□邦道當戍東故徼者,署衡山郡。[12]
河內、南郡、上黨或為內郡,或入秦之版圖已久,而九江、衡山皆為秦新占領之楚地,所謂“東故徼”,當為秦楚之間原有邊界。發遣秦地的民眾,屯戍新占領的楚地,這是保障新領土治安的一項舉措,另外,第0706號簡亦有屯戍的內容:
綰請許而令郡有罪罰當戍者,泰原署四川郡;東郡、叁川、潁川署江湖郡;南陽、河內署九江郡。[12]
泰原即太原,其與東郡、叁川、潁川、南陽、河內皆為秦占領已久之郡,而四川、江湖(關于江湖郡,學界有不同認識,陳松長認為江湖郡是秦代設置的郡,其地望在江河湖泊眾多的吳楚地區,而陳偉認為江湖郡為會稽郡的前身)[12][13]、九江皆新得自楚國,故以“老郡”遣戍“新郡”,可見秦國本有一套應對新占領土地的辦法,而遣戍則是維持“新地”安定的一項重要舉措。王翦所統領的軍隊雖然與遣戍不是一回事,但是軍隊作為維持國家安定的重要力量,自然要合理布置,如果當時王翦以五十萬大軍征百越,似有“舍本逐末”的嫌疑,況且秦廷對于南方的越地本就不甚重視。西漢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年),閩越擊東甌,東甌求救漢廷,田蚡曰:“越人相攻擊,固其常,又數反覆,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自秦時棄弗屬”[8]卷64上《嚴助傳》,雖然最終漢廷發兵救東甌,但是田蚡的話語還是透露出了秦漢時期對于越的輕視,而“自秦時棄弗屬”一語,似乎表明在秦末農民起義開始的時候,秦廷首先主動放棄了越地,然則越地與新占領之六國地,與秦故地,在重要性上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二十六年(前221年),秦初并天下,并沒有立即征伐胡越,而是停頓了數年,在六年之后的三十
二年(前215年),方才擊胡,次年(三十三年,前214年),征南越,這反映了秦“消化”六國故土需要一定的時間,在新占領地區基本穩定,并且休養停當之后,方才大舉擊胡征越,從而開始了新一輪的擴張,而嶺南三郡便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設立的。除南海等三郡之外,有的學者主張閩中郡亦為同時設立者。自《晉書·地理志》將閩中與嶺南三郡并列,其后王應麟、金榜、劉師培皆沿承此說[14]406[15]16-17[16]23-27[17]59-60。關于閩中郡,《史記·東越列傳》記曰:
閩越王無諸及越東海王搖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后也,姓騶氏。秦已并天下,皆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及諸侯叛秦,無諸、搖率越歸鄱陽令吳芮,所謂鄱君者也,從諸侯滅秦。[5]卷114《東越列傳》
“秦已并天下”或為二十六年(前221年)之后,或為二十六年(前221年)當年,并六國之后的那幾個月,然則閩中有可能為三十六郡之一。如此,則與三十三年(前214年)說抵牾。案《史記·秦始皇本紀》等文獻曰平南越置郡,無一涉及閩中,并且后來的事實也表明閩中不同于嶺南三郡。南海守尉任囂、趙佗自然為中國人,而三十三年(前214年)擊南越的主力“逋亡人、贅婿、賈人”,以及其后歷次遣戍其地的官民亦皆為中國人,故秦末時趙佗“頗有中國人相輔”[5]卷113《南越列傳》。而閩中殊不類嶺南,秦廷并其地似未曾動兵,亦未嘗發謫戍其地,中國在閩中地區的力量似乎比較薄弱,而無諸、搖的影響力始終比較強大,頗有些因其王而治之的味道,以致秦末其地反叛時,絲毫未見秦力量的蹤跡,《陳涉世家》所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5]卷48《陳涉世家》;項羽初起時,“拔劍斬首頭”[5]卷7《項羽本紀》;劉邦初起時,“父老乃帥子弟共殺沛令”[5]卷8《高祖本紀》;與閩中最接近的南海等郡,趙佗“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5]卷113《南越列傳》,后擊并之。唯獨閩中郡,在無諸、搖初起時,未見有秦力量的阻礙,這從一個側面證明秦廷雖在該地設郡置吏,但是統治力量比較薄弱,中原人的數量亦不多,相反當地越人的勢力占有很大優勢。
同為越地,秦廷對待東越與南越的舉措迥乎不同,這是為什么呢?一切還要從“降越君”說起。《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遂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5]卷6《秦始皇本紀》,關于這個“越君”,學術界有不同的理解:辛德勇先生認為越君為越王勾踐的直系后裔,位于浙江以南會稽周圍的越國固有疆土;[3]而王國維認為是指閩越王無諸和越東海王搖[18]339,二十五年(前222年),越君降,以其地置閩中郡,“《本紀》但書降越君、置會稽郡,文有所略也”[18]339,是則閩中郡與會稽郡同置于二十五年(前222年),而《史記·白起王翦列傳》中的“竟平荊地為郡縣。因南征百越之君”似乎與“降越君”為一事。但是細繹史料,還是有若干窒礙難通處。首先降越君是在置會稽郡之前,亦即在竟平楚地之前,而南征百越在竟平楚地之后,兩件事情在時間上一先一后。另外降越君和征百越的性質不同,一為“降”,一為“征”,況且前者為“越君”,后者為“百越”,人數上也有較大的差別。《史記·越王句踐世家》記載越國覆滅之后,“諸族子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緊接著又說:
后七世,至閩君搖,佐諸侯平秦。漢高帝復以搖為越王,以奉越后。東越,閩君,皆其后也。[5]卷41《越王句踐世家》
越國雖然滅亡了,但越王勾踐的子孫仍然稱王稱君,繼續著越國的香火,其中稱王者應為勢力比較大的集團,而閩越王無諸和越東海王搖無疑是越人中最具實力的兩大枝系,他們同為越王勾踐后裔,共同參與滅秦戰爭,秦滅后幫助劉邦消滅項羽,因此漢廷先后分封他們為閩粵王和東海王,這在《史記·東越列傳》中有詳細的記載。但是《句踐世家》卻只提到了“閩君搖”,未有一語言及無諸,只有末尾的“東越”與“閩君”處于等同地位,似為無諸的代稱。另外,需要指出的是,搖并非是由漢高帝封為越王,而是由漢惠帝。《漢書·惠帝紀》有云:
(三年)夏五月,立閩越君搖為東海王。[8]卷2《惠帝紀》漢惠帝三年(前192年),搖方才被封授東海王,而無諸封王在搖之前,早在漢五年(前202年),無諸便已封為閩粵王,《漢書·高帝紀》載錄有封王詔書:
故粵王無諸世奉粵祀,秦侵奪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諸侯伐秦,無諸身帥閩中兵以佐滅秦,項羽廢而弗立。今以為閩粵王,王閩中地,勿以失職。[8]卷1下《高帝紀下》
高帝詔書稱無諸為“故粵王”,是因無諸曾為“粵王”,后為秦侵奪。秦末,無諸率領“閩中”兵從諸侯擊秦,之后劉邦封其為閩粵王,“王閩中地”。無諸的起兵地點以及后來的封域皆為“閩中”,似乎他和閩中一地頗有淵源,而這個“閩中”很可能就是秦閩中郡的主體部分。《漢書·兩粵傳》亦著錄有無諸、搖的事跡:
閩越王無諸及粵東海王搖,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后也,姓騶氏。秦并天下,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及諸侯叛秦,無諸、搖帥粵歸番陽令吳芮,所謂番君者也,從諸侯滅秦。當是時,項羽主命,不王也,以故不佐楚。漢擊項籍,無諸、搖帥粵人佐漢。漢五年,復立無諸為閩粵王,王閩中故地,都冶。孝惠三年,舉高帝時粵功,曰閩君搖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搖為東海王,都東甌,世號曰東甌王。[8]卷95《兩粵傳》
《漢書·高帝紀》曰“王閩中地”,而此曰“王閩中故地”,可知“閩中”曾為無諸所有,如今失而復得,故曰“故地”,而“閩中故地”系以“冶”,即今之福州為中心,而東海王搖的封地以“東甌”,即今之溫州為中心。東甌北有會稽,南為閩越,其地約略為今浙江省之東南部,而閩越卻幾乎包括整個福建省,然則閩越遠較東甌為大,進而可知,秦之閩中郡當以閩越為主,東甌為次。
《史記·越王句踐世家》、《漢書·兩粵傳》皆明確著錄有“閩君搖”一語,《漢書·惠帝紀》記曰“閩越君搖”,搖在秦統一天下之前曾稱王,后秦廢其為君,惠帝三年(前192年)復立為王,故“閩君搖”應為秦統一天下至惠帝三年(前192年)之間“搖”的稱謂。而無諸的情況與搖相同,秦滅其社稷前,無諸為“粵王”,之后秦廢其為君,漢五年(前202年),劉邦復立之為“閩粵王”,然則自秦滅其社稷至漢五年(前202年)復立之間,無諸的稱謂是什么呢?準之“閩君搖”,無諸應亦為“某君”,而無諸正是由“粵王”一變為“某君”,然則無諸曾為“粵君”(越君)?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之“越君”,莫非就是無諸?降其君,以其地置郡,則越君之地當為會稽,但眾所周知會稽郡系以楚地置,其上不當有越君,此越君更在楚地之外。此曰越君,系后記,時越君當為“越王”(粵王),二十六年(前221年),“秦已并天下”,方“廢為君長”,即二十五年(前222年),越王無諸降秦,二十六年(前221年),秦廢其為越君。然則為何不在當年廢之?須待一年之后呢?二十六年(前221年),秦初并天下之后,朝廷曾討論過置諸侯王的問題,丞相王綰等曰:
諸侯新破,燕、齊、荊地遠,不為置王,無以填之。請立諸子,唯上幸許。[5]卷6《秦始皇本紀》丞相王綰等人主張立諸侯王,但廷尉李斯等舉了周代諸侯王相互征伐、天子難禁的例子。用以說明“置諸侯不便”[5]卷6《秦始皇本紀》,最終秦始皇接受李斯的建議,不分封諸侯王,而實行郡縣制,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無諸由“粵王(越王)”廢為“粵君(越君)”,秦以其地置閩中郡。
在秦始皇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曾消滅過很多國家,但是主動投降秦國的很少,關東六國沒有一個投降的,即使是南越,也未曾投降,相反南越曾大破秦軍,并殺秦將尉屠睢,相比之下,越君就顯得比較懦弱了。他卑躬屈膝的投降了秦人,并委屈求全的由“王”降至“君”,然而正是他的委曲求全,使得閩中地區免遭戰火,故三十三年(前214年)平南越,與閩中無涉,但太史公顯然不欣賞這樣的性格,越王勾踐臥薪嘗膽、一雪前恥,而無諸就太卑微了,故于《越王句踐世家》中沒有著錄“無諸”的名字,而比較弱小的“搖”卻充當了“以奉越后”的角色。
至此,王翦南征與閩中郡的建立過程已基本理清。二十三年(前224年),王翦與裨將蒙武率領六十萬大軍伐楚;二十四年(前223年),破荊軍,項燕自殺;二十五年(前222年),王翦平定楚江南地,時為越王的無諸來降,其后,秦以楚江南地設立會稽郡,并進而平定全部楚地。滅楚任務完成后,王翦又率領一支偏師征討了楚地外圍的“百越”,但未至嶺南,未曾征伐南越;二十六年(前221
年),廢“越王”無諸和搖(搖或為“閩王”)為“越君”、“閩君”,以其地置閩中郡;三十三年(前214年),蒼梧郡尉屠睢(尉徒唯)擊南越,設立南海、桂林、象郡,《淮南子·人間訓》等描寫的就是這次戰役,而不是王翦南征百越。
至于尉屠睢(尉徒唯)是否有資格擔任南征百越的統帥,筆者認為是有可能的。因為在三十三年(前214年),與南越相鄰的秦郡自西向東依次為洞庭、蒼梧、九江、閩中,秦于閩中郡勢力單薄,前文已有論證,因此閩中不是征南越的主力;九江郡的治所遠在壽春,系因楚故都而置郡,“兼得廬江、豫章之地”[19]1835,因此,該郡重心在江北,即使當時廬江郡已分置,也會因為新近立郡,而不便成為擊南越的主力;剩下的洞庭、蒼梧,情況比較相似,但揆諸地圖,可知蒼梧處于突出部,由蒼梧擔任擊南越的主力,是比較合適的,而屠睢(徒唯)自二十七年(前220年)以來便擔任蒼梧郡尉,主管軍事,富有實戰經驗,因此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三十三年(前214年)擊南越的主帥。
趙佗本為龍川令,后任南海郡尉,秦滅后,南海尉趙佗擊并桂林、象郡,一統嶺南,可知南越的統一是在一個郡尉的領導下完成的。這除了趙佗本人的領導才能之外,還得益于當時郡尉較大的權力,趙佗“行南海尉事”,“移檄告橫浦、陽山、湟谿關:‘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5]卷113《南越列傳》。然則邊地之郡尉似較內地權力為大,趙佗及其前任任囂,還有屠睢,皆為邊郡郡尉,觀南海尉任囂、趙佗之行事,可以想見蒼梧尉屠睢的權力。屠睢擔任蒼梧尉數年之久,平定過多次叛亂,并且擁有擊南越的經驗,其在三十三年(前214年)被任命為征南越的主帥,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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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穎超
K233
A
1673-9841(2015)03-0172-08
10.13718/j.cnki.xdsk.2015.03.024
2014-08-20
楊帆,河北大學宋史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