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前,張聯社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發展學院,陜西楊凌,712100)
隨著城市化的快速推進,城市活動空間急劇擴張,郊區農業用地被大批征收,失去土地的城郊農民,被迫加入以市民化為核心的城市化進程。如何安置郊區失地農民是各級政府部門和學術界關注的焦點,對農民市民化問題進行解讀成為社會科學的一項重大任務。在社會科學眾多學科中,社會學能夠以其獨特的學科視角呈現社會現象的本質,剖析現象背后深層次的社會原因。因此,農民市民化已成為當代社會學的重要研究課題。[1]城郊失地農民的市民化,不僅是身份、職業上轉變為“市民”,還包括價值觀念、行為方式、人口素質等方面向城市市民的全面轉化。換言之,失地農民市民化的實質是農民角色群體向市民角色群體的整體轉型,是失地農民在城市舞臺上學習、內化城市文化和行為規范,扮演市民角色,融入城市社會的過程。基于農民市民化的本質,本研究以角色理論中的表演分析框架為依據,透析城郊失地農民這類新“市民”群體扮演市民角色的內在機理,探尋其市民化的角色困境,以便從角色理論中找到促進農民市民化的對策與建議,并以此深化角色理論在失地農民市民化研究中的應用。
角色表演理論認為,在社會舞臺上,一個人不能隨心所欲地扮演任何角色。個體行動者在社會舞臺上的角色要有一個確定的過程,或稱“認同”,即證明一個人的實際地位、身份能力及其他條件與其承擔的角色是一致的、等同的。[2]113-114
被納入城市發展體系后,失地農民群體在社會角色上呈現出一個尷尬的定位過程,即從“農民”到“農民與市民并存”再到“市民”的過程。征地前,郊區農民無論是職業方式還是戶籍身份都沒有實現完全的變更。作為城市肉禽蛋奶的供應地,農業在城郊農村產業結構中占據主導地位,社區居民的生產生活圍繞著農業生產展開,農業戶口成為制度意義上的身份憑證。因此,這一時期,郊區居民的社會角色被限定為農民。隨著城郊農村被并入城市,郊區農民固有的角色定位受到沖擊,新角色要素被添加進來,角色定位表現出特殊性,即戶籍上的市民身份與實際農民身份的并存。換言之,失去土地的郊區農民雖然獲得了政府承諾給予的非農業戶口和部分社會保障,卻沒有真正被城市接納,只是被當做統計意義上的城鎮人口,市民的福利待遇和社會權利和他們無關,城市居民對他們很冷漠。此時,失地農民在角色定位上比較迷茫,完全回到農業生活框架中不現實,融入城市社會又面臨重重困難,他們既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農民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居民。[3]隨著在城市生活時間的延長,城市文化與現代性特質逐漸融入失地農民的內心世界,城市政府不斷加大對失地農民的支持與扶助力度,這些為失地農民群體重新定位社會角色準備了條件。宏觀的結構背景及社會發展的趨勢表明,失地農民是農民市民化的重要主體。長期的城市生活讓他們明確認識到所要擔負的角色,因此,在社會角色的定位上要實現從農民與市民并存的“過渡人”到城市市民的轉變。
社會舞臺上,角色的確定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角色確定不當的事情經常發生。同樣,有效的確定角色也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實現的。從城郊失地農民市民化的過程看,面對城市新的社會環境,失地農民群體并不是從一開始就將角色定位為市民,而是經歷了一個復雜的演變過程,最終完成對市民社會角色的定位。
角色理論認為,行動者在確定了所要擔當的角色后,直接面臨的一個問題是怎樣把這個角色表演出來。宣布為某種角色固然重要,但要人們真正相信這一角色,就要通過一系列的環節表現出來。[2]114-116
1.前臺表演
戈夫曼認為,個體在特定時間內的表演,為觀眾展現一定的情境,須借助標準的、有規則的設置和道具,他將表演的這一區域稱為“前臺”。前臺包括兩個部分,即布景、道具和個人門面。[4]19-20
(1)布景與道具
布景和道具是演員演出時所必備的工具,缺少它演員就無法演出。縱觀失地農民市民化的過程,筆者發現失地農民身上存在某些象征著市民角色的標志。例如,戶口簿的變更。土地被征收后,失地農民獲得了政府提供的城鎮戶口,實現了戶籍身份的非農化。在中國,取得城鎮戶籍是農民市民化的基礎,也標志著政策——技術層面上市民化的初步完成。再例如,為征地拆遷農民建設的安置小區。拆遷安置小區依照現代城市居民小區的樣式建設,配備基本的休閑與服務設施。拆遷安置小區的建立,一方面促使農民傳統居住方式的變革,實現從單家獨院到集中居住的轉變。另一方面,讓農民基本享受到現代城市生活方式。除此之外,還有為失地農民設立的勞務市場等其他的布景與道具。類似道具、布景的設計和安排,雖然不能保證失地農民成功地扮演市民角色,至少間接地證明他們正擔當著的市民社會角色。
(2)個人門面
布景與道具只是社會角色的一種背景與襯托,一個角色的更為直接的表現是行動者自己的個人門面。個人門面,包括個人外表與舉止兩部分,個人外表是“在告訴人們表演者的社會地位時起作用的標識”,是社會角色的外在表現。[4]20-22為了在城市中給他人留下一個初步的市民形象,失地農民首先要在個人儀表上將自己打扮的像一個城市居民。服飾打扮是個人儀表的重要體現,借助特定的服飾裝扮往往能夠向他人暗示自身的社會身份。隨著在城市生活時間的延長,這些戶籍上的新市民,以城市居民的穿著打扮為參考,學習模仿市民的穿衣裝束,希望借助外在形象的改變,來塑造城市人的姿態,期望以此獲得城市居民的認同。在他們看來,服飾穿著是判定個人身份的外在標簽。他們的想法可以被概括為“身體的城市化”。[5]這一概念充分解釋了城市外來人口在服飾穿著上的心理。舉止則是“在告訴人們表演者在互動中扮演的角色時起作用的標志”。[4]20-22言談、舉止等是社會角色內在品質的體現,在角色的表現中占有更重要的地位。人們判定某種角色,最主要的還是這些方面。例如,在與城市居民互動時,失地農民廣泛學習使用普通話。語言是溝通的重要媒介和符號,也是傳達個人形象的重要載體。[6]語言分為后臺語言和表演語言,表演語言是和觀眾互動的語言。[4]22-27普通話是城市社會的一種互動符號,使用普通話不僅便于交流,而且具有標識身份的功能。納入城市戶籍的新市民群體,期望使用普通話增加城里人對其社會身份的認可度。美國社會學特納曾指出,在社會互動中,他人總是在尋求判定個體的角色。所以個體有必要通過暗示與姿勢來告知他人自己自我認定角色的程度。這樣行動者就可以向他人標示自己的自我定位以及角色與自我觀念的一致性程度。[7]為了更好地融入城市社會,獲得城市居民對其社會角色的認同,失地農民努力學習城市文化,內化城市行為規范和禮儀要求,嘗試用現代性的言談、舉止和姿態扮演市民角色。正是這些源自角色內心世界的行為表達與暗示向城市居民傳達了其市民角色定位的積極信號,同時也為其市民身份獲得認同提供了可能。
2.社會角色表現上的配合
要使角色有出色的表演,還必須實現角色之間的配合,這與成功的戲劇演出要全體演員的配合是一個道理。在一組社會角色的表演中,如果某一個角色表現極差,常常會破壞全體角色的表演效果。城郊失地農民的市民化,實質是作為整體的失地農民,根據內外社會環境的變化,內化市民角色行為規范,增強新角色扮演能力,協調與其他社會角色間的關系,成功扮演市民角色的過程。因此,為達到市民化的目標,失地農民一方面要實現與其他失地農民間的角色協調,另一方面,要與城市居民的表演相互配合。
(1)失地農民群體內部的角色協調
失地農民的市民化,不僅是個體對市民角色的扮演,也是作為整體的失地農民實現向市民角色轉化的過程。因此,要整體上完成角色轉變,行動者個體在角色表演過程中要協調配合。在城市中,失地農民是作為一個初級社會群體存在的,這個群體以血緣、姻緣和地緣為聯系的紐帶?;谶@種內部聯系方式,這個群體被稱為“內群體”。[8]內群體對失地農民的角色表演起著積極作用,它促使失地農民群體內部實現角色間的協調。一方面,面對向市民轉化的大趨勢,內群體協調群體成員間的關系,將失地農民整合為一個利益共同體,促使他們彼此協作以完成對市民角色的扮演。這種“通過彼此協作以形成對某一特別情景定義的表演”被戈夫曼稱為劇組。[9]262-263劇組演出需要全體成員的協調行動,在觀眾面前保持特殊的情境定義。調查發現,為了給他人留下直觀的市民角色印象,失地農民要嚴格按照市民角色行為規范做出恰當的舉動。另一方面,個體成員在角色扮演過程中遭遇困難,群體會提供相應的幫助與支持,保證其不因為條件限制而陷入角色表演的困境。劇組演出離不開每一個成員的參與,任何成員都可能因為不恰當的舉動而泄露或破壞整個演出。因為條件限制而出現不恰當舉動的演員,會拉大表演者的社會距離,打破演員間正常的角色協作,對情境定義產生危害。因此,為了在觀眾面前保持良好的情境定義,實現角色之間的協調表演,必須對那些出現不恰當舉動的演員提供扶助。根據筆者與失地農民的訪談,當個體因為技術、品質等因素陷入表演困境時,內群體會首先提供幫助。
(2)與城市人的表演配合
失地農民對市民角色的表現,一方面要實現失地農民群體內部的角色協調,另一方面還要與城市居民的表演相配合。城市是市民生存繁衍的空間載體,市民在城市中按照現代的行為規范、倫理準則開展實踐活動,由此建構起市民角色。市民角色的內涵源于城市人的生產生活,并通過城市居民的日常表演活動展現出來。
就失地農民而言,扮演市民角色就是按照城市人的行為方式進行日常實踐活動,實現與城市居民表演的配合過程。作為外來人口,失地農民主要通過兩種方式實現與城市人表演的配合。第一,學習、模仿市民的行為規范和處世準則?;谑忻窠巧膬群从诔鞘芯用袢粘5膶嵺`活動,失地農民期望通過對市民生活方式的模仿給城市居民留下初步的市民印象。這個過程被稱為印象管理。第二,理想化表演。理想化表演是指掩飾那些與社會公認的價值、規范與標準不一致的行動,而表現出與社會公認的價值、規范與標準一致的行動。[9]263-264農民的行為體系發端于傳統的農業生產,而市民的行為規范是現代工業社會的產物,兩種行為方式產生背景的不同,預示了農民與市民在價值體系、行為方式和道德準則等方面可能出現的沖突?,F代市民體系建立在現代社會的價值、規范基礎之上,對于失地農民來說,實現向市民的轉換,要完成從傳統農民體系到現代市民體系的過渡,在實踐活動中摒棄那些與現代社會價值體系相矛盾的內容。戈夫曼說過:“表演者會掩蓋或部分掩蓋與他自己理想的形象不一致的活動、事實和動機?!保?]263-264因此,失地農民完成向市民的轉化,獲得城市居民對其市民身份的認可,進行理想化的表演是必然選擇。
加拿大社會學家戈夫曼在《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現中》指出,行動者進入角色需要具備三個方面的條件,即首先,獲得承擔某種角色的認可;其次,表現出扮演某一角色所必須的能力和品質;最后,本能地或積極地在精神上和體力上均投入這一角色。受到主客觀因素的影響,已經獲取市民戶籍的城郊失地農民在市民角色的扮演上并不是一帆風順的,面臨著如下角色困境:
身份認同是他人認同和自我認同的統一。具體到城郊失地農民,包括失地農民對新市民身份的認同和城市社會對新市民群體身份的接納與認可。雖然,城郊失地農民在征地過程中,獲得政府承若給予的戶籍意義上的非農業戶口,成為城市新市民,完成了“技術-制度層面”的初步市民化。但僅僅依靠戶籍的改變,不足以保證獲得來自城市社會的正式認可。換言之,即失地農民的新市民身份缺乏在城市立足的合法性。
1.失地農民群體內部對市民身份認同的差異
征地前的城郊農民并不是一個統一無差別的整體,群體內部已經發生分化,分化的農民在市民化的意愿和對市民身份的認同上表現出明顯的差異。根據征地前農民的現狀,可以把戶籍意義上的農民可以分為三類群體:一是已經獲得非農職業,不再從事農業生產,但在戶籍意義上還是農民的人,這部分農民市民化的意愿最強烈,他們對城市生活充滿了向往,渴望成為城市市民。二是典型的從事農業生產的全職農民,他們對農業生活懷有深深的眷戀,不愿意到城市中生活,對市民化的抵觸情緒最高。三是介于這兩者之間,在從事非農職業的同時也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民,這類農民對市民化的態度比較曖昧,既羨慕城市生活,又對農村社區保留念想。如果在失地后能夠獲得比較可靠的保障,這類群體還是會積極地參與市民化進程。盡管,農民市民化囊括所有的農民,但基于農民分化的客觀事實,三類農民在對待市民身份時會呈現較為明顯的差異。此外,社會閱歷和知識水平的不同,使各個年齡段的農民也會表現出顯著的差異,年輕的勞動人口希望擺脫農民身份,成為市民,歲數較大的老人市民化的意愿較低。
2.城市相關制度對新市民群體的限制性規定
雖然,城郊失地農民跨過了戶籍門檻,實現戶籍身份從農業到城鎮的轉變,事實上這僅僅意味著戶籍制度的松動,暗示城市在戶口管理上解除對農民的部分限制。除了戶籍制度之外,失地農民在市民化過程中還面臨就業服務、社會保險等其他相關社會制度的限制。由于這些社會制度控制著城市福利資源的調配,基于對有限福利資源的利用,失地后進城的新市民群體沒有被納入分派范圍。在中國城市,正式的市民身份是獲得城市居民待遇和社會權利的通行證,享受市民福利是對市民身份的認可,意味著正式社會制度對個體的接納。因此,市民身份被附加上制度福利的內涵,是否享有城市制度福利成為判斷、認可一個人市民身份的重要標志。就當前失地農民享受城市福利的情況看,這個新市民群體基本與市民福利、社會權利絕緣,這客觀上宣告城市正式制度對失地農民市民身份的否認。在和失地農民的訪談中,筆者發現當前這些新市民群體享受城市社會福利的情況不容樂觀。城市政府提供的社會保障項目有限,保障水平不高,完全不能滿足新市民群體的要求。例如,與居民生存息息相關的醫療保險制度,并沒有完全對失地農民群體開放。
3.市民群體對失地農民的排斥
通過提供城鎮戶口,城市政府實現了失地農民的戶籍變更,完成了政策-技術層面的市民化,這只是初級的市民化。深層的市民化,應該是社會文化層面上對城市文化的內化與實踐過程,努力扮演好市民角色,與城市居民和諧、友好互動,融入城市社會。當前,在向市民角色的轉換過程中,失地農民沒有得到城市社會的認可與接納,城市居民對其表現出強烈的排外傾向。在失地農民安置小區里,這些農民與城市原市民之間存在著一條隱形的鴻溝。對于這些因征地搬遷過來的農民,老市民更多采取的是一種遠離和淡漠,不承認其市民身份的合法性。這種城市中的“老市民”對“新市民”的心理排斥實質上是城市居民的一種“集體自私”。[10]相對于制度性的排斥,這種“集體自私”行為對失地農民的城市融入阻礙更大,影響時間更久??梢哉f,失地農民的市民化不僅面臨著剛性的制度障礙,還受到來自城市居民的“集體自私”同盟。制度障礙可以通過變更政策在短期內加以克服,而社會心理上的排斥涉及深層的文化沖突,是無論如何難以在短期內消除的。因此,轉變城市居民的社會排斥心理,讓他們認可失地農民的市民化身份是一項艱巨的工程,可能需要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共同努力。
一個人對于所承擔的角色,扮演得優與劣,水平高與低,很大程度上與角色距離有關。角色距離是用來表示一個人自身的素質、能力、水平與他所要扮演的角色之間的差異現象。
就城郊失地農民的市民化而言,這種角色差距表現為農民角色屬性與市民角色屬性的差別。
根據對失地農民的訪談,筆者發現農民與市民角色間的角色距離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人口素質。人口素質是衡量農民與市民身份的最直觀依據,它包括科學文化素質、思想道德素質和身體素質三個方面。身體素質是人口素質的基礎,科學文化素質和思想道德素質是人口素質的保證。在農民與市民的比較中,科學文化素質的差異最顯著,具體表現為農民與市民在受教育程度上的差別。根據筆者的調查,失地農民中大部分成員只具備初中文化程度,接受高中及以上教育的比例較低。教育是改善人口素質的前提,高素質的人口是良好教育的結果。只有具備較高的素質才能順利融入城市,成功扮演市民角色。因此,必須加強對農民的教育,提高進城農民的人口素質。
其次,思想觀念。現代城市是一個多元、開放、包容又充滿競爭的社會場域。城市中每天都在進行著大量的信息互動與對外交流。這種多變、開放的社會系統,賦予市民更多的彈性與適應性,要求城市居民在思想上趨于開放,情感上保持理性,充滿競爭意識和拼搏進取的精神。與市民的這種開放、向上的價值觀念、人生態度相比,失地農民無論是在價值取向還是生活態度上都帶有較強的封閉性和保守色彩。失地農民被普遍認為是一群安于現狀、缺乏創新精神與競爭意識、懼怕風險的小農。為了在城市中獲得認可,失地農民有必要改變固有的生活態度和價值取向,向市民開放、理性和包容的思想觀念看齊。
再次,行為方式。行為方式是人口素質和思想觀念的具體表現。失地農民要實現向市民角色的轉換,在行為方式上要完成從傳統向現代的轉換,具體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生活上由散漫、無序向理性、有序轉變。第二,社會交往上從以血緣、地緣為主轉向以業緣、趣緣為主。第三,從模糊的時間觀念轉化為現代嚴格的守時觀念。第四,從單一固定的生產角色轉變為現代易變的職業角色。
當前我國失地農民的市民化,是政府強制征地背景下的被迫轉變身份的過程,是一種失地農民缺少準備條件下的被動市民化過程。這種被動市民化的方式,剝奪了農民市民化的主體地位,打壓了其角色扮演的積極性,致使失地農民角色轉換的動力不足。與主動市民化中農民作為行動的主體不同,被動市民化中政府是農民市民化的主體,農民被下降到次要地位,扮演著執行政府政策的角色。我國的城市化是政府主導下的自上而下的過程,政府可以根據城市規劃,征收農民土地,讓農民離開具有生產和社會保障功能的土地,并按照相關規定完成農民社會身份的轉變。在農民市民化的過程中,農民缺乏足夠的自我調節時間,更多表現的是一種制度化的被動接受者。[11]被動化的社會地位,一方面決定了身份轉換方式的被動性,另一方面降低了農民角色轉換的積極性,引發農民市民化的諸多問題。有學者曾指出,“農業中國被現代化摧毀的過程,一方面是呈現出神經質的跳躍式特征,另一方面沒有留下消化傳統農業文明衰弱、消逝的自我調節時間”。[12]對于城郊失地農民而言,他們在經歷“神經質的跳躍式”的同時,也沒有自我調節的充分時間以便能適應這種驟然的變化,以致于在向市民角色的轉換過程中動力不足,由此引發了普遍存在但卻難以消除的問題。
研究結果表明,失地農民的市民化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實現農民向市民角色的轉換,首先要經歷一個社會角色的確定過程,即從農民到市民的角色定位。其次,表現市民角色包括靜態表現和動態表演兩種方式。失地農民市民化的過程,實質上是失地農民定位新社會角色,內化新角色規范,扮演好新角色,最終融入城市環境的過程。研究還發現,失地農民在市民化的過程中,面臨著身份認同、角色距離過大及角色轉換動力不足等角色困境。換言之,即失地農民還沒有完全進入市民角色。因此,對失地農民而言,其市民化的過程充滿挫折與艱難,要完成向市民的轉換,真正融入城市可能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失地農民的規模會愈加龐大,如何安置這些失地農民,實現其市民
化已經成為社會科學界的一個研究熱點。本文僅僅是在社會學的學科視角下,借助角色表演分析框架透析失地農民扮演市民角色的內在機理,探尋其市民化的角色困境,以便加深對農民市民化的認識。本人的研究成果只是對失地農民的市民化貢獻一點力量,不足以全面概括失地農民市民化的問題。作為一個跨學科的議題,失地農民的市民化應該得到各個社會學科的廣泛關注,各學科應當產出獨特的研究成果。這些研究成果的集合,將共同加深對失地農民市民化問題的解讀。
[1]鄭杭生.農民市民化:當代中國社會學的重要研究主題[J].甘肅社會科學,2005(4):4-8.
[2]鄭杭生.社會學概論新修(第三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113-116.
[3]孔祥利,王娟娟.失地農民城市角色的定位與思考[J].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23(5):190-196.
[4]歐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M].馮鋼,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5]朱虹.打工妹的城市社會化——一項關于農民工城市適應的經驗研究[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04(6):52-57.
[6]喬納森·波特,瑪格麗特·維斯雷爾.話語和社會心理學:超越態度與行為[M].肖文明,吳新利,張孹,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103-576.
[7]喬納森·特納.社會學理論的結構(第七版)[M].邱澤奇,張茂元,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365.
[8]王春光.農村流動人口的“半城市化”問題研究[J].社會學研究,2006(5):107-122.
[9]侯鈞生.西方社會學論理論教程[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0:260-264.
[10]文軍,黃銳.超越結構與行動:論農民市民化的困境及其出路——以上海郊區的調查為例[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1,51(2):18-24.
[11]文軍.論農民市民化的動因及其支持系統——以上海市郊區為例[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38(4):21-27.
[12]姚新勇.加速農村城市化:風險高于機遇[J].探索與爭鳴,2011(1):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