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秋
(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院,上海 201620;哈爾濱學院思想政治理論課教研部,哈爾濱 150080)
法學研究
立法協商中的非政府組織功能及其實現
孔令秋
(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教育院,上海 201620;哈爾濱學院思想政治理論課教研部,哈爾濱 150080)
為了推進我國的民主法治進程,基于協商民主理論和我國政治協商的實踐經驗,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深入開展立法協商”的理念,十八屆四中全會又再次重申了“民主立法”的重要性。在法治國家建設的宏偉目標下,立法協商成為實現良法體系構建的重要機制,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但由于缺乏權力制約的政治框架,協商主體分散,協商能力失衡以及公民性品格缺失等方面的原因,導致我國的立法協商陷入了困境。而非政府組織在消解立法協商困境中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因此,必須加強非政府組織能力建設,以此來推動立法協商機制的完善。
立法協商;協商民主;非政府組織;社會組織
黨的十八大以來,民主法治進程明顯加快。十八大提出了“要完善協商民主制度和工作機制,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1],十八屆三中全會重申了“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的理念,并明確提出“深入開展立法協商”的政治實踐,十八屆四中全會再次強調民主立法,積極拓寬公民參與立法的途徑。同時,根據十八屆四中全會所提出的“全面推進依法治國”以及“完善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總體目標,立法協商已經成為推動中國民主法治進程,構建以憲法為核心的良法體系的重要形式。但在中國現階段,立法協商存在諸多的現實困境,而非政府組織的發展與能力建設對立法協商的深入開展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1.立法協商的理論基礎:協商民主。立法協商的理論基礎是協商民主,“協商性民主是基于理性討論的一種對話規則,獲得共識的一種政治實踐。這種政治實踐不同于基于暴力之上的統治。”[2]協商民主強調政治參與的平等性和公民對公共決策進行討論和審議的權利。協商民主的核心觀點是通過信息交流、辯論、溝通以及個人偏好的轉換與利益協調,最大限度地達成共識,以保證公共決策的合法性以及對個人人格的尊重,保證每個人的聲音尤其是弱者的聲音被傾聽并予以尊重。
20世紀90年代初,在西方學術界,協商民主開始興起。1980年約瑟夫·畢塞特首次提出了協商民主概念,之后的伯納德·曼寧、喬舒亞·科恩以及詹姆斯·博曼、喬·埃爾斯特等人分別就協商民主理論發表了基礎性的研究成果。1994年,學術界的領軍人物羅爾斯與哈貝馬斯的加入,使協商民主理論開始受到廣泛的關注。人們越來越認為,民主在本質上是協商,而不是簡單的投票。近幾十年來,自由主義的霸權地位在外部受到了來自伊斯蘭文化和亞洲文化的挑戰,在內部也受到了左派人士的批評。而且,西方自由主義民主本身也面臨著合法性的壓力與挑戰,人們對國家政權以及公共政策的合法性提出了質疑與責難。協商民主為政治合法性和公共政策合法性危機的解決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是民主制度的新發展與轉向。正如約翰·S·德雷澤克所指出的:“如果我們放棄追求真實的民主,那么,民主本身就會變得貧瘠。民主向協商的轉變有可能會給民主的發展帶來新動力,尤其是能給追求民主真實性提供新動力。”[3]22
從淵源來看,協商民主理論是古代雅典審議民主的復興,而不是完全的創新。在雅典,公民通過公民大會對國家政治事務進行協商、討論和爭辯。審議就是公民公開討論相互辯論以及討論法律的過程[4]。英國的保守主義大師伯克認為,議會應該是公民利益的協商大會,不應以地方意圖和偏見為導向。自由主義大師密爾是當代憲政主義協商民主的先驅,他期望在自由主義和協商民主之間形成一種緊張關系:他試圖在更大范圍內推動公共討論,并使公共討論的信息更加通暢[3]2。近代自由主義者杜威也從政治合法性的角度闡釋了協商民主,認為“政治民主的發展使用互相商討和自愿同意的方法來代替使用強力從上到下使多數人服從于少數人的方法。”[5]
從協商民主的興起背景以及理論界對協商民主的關注來看,協商民主正是在自由主義民主出現危機的情況下,為了應對復雜、多元、高風險的社會需要而產生的一種民主治理體制的理論基礎,協商民主是對票決民主的重要補充,也是民主理論發展的轉向,并為國家統治和社會治理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
2.立法協商機制對轉型中國的時代價值。隨著改革進入深水區以及轉型出現的種種問題與困境,法治作為基本的治國方略已普遍達成共識。十八屆四中全會所提出的“法治國家、法治政府和法治社會一體建設”的目標,協商民主理論在轉型期的中國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其中,立法協商是協商民主的重要體現。十八屆四中全會指出,“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之前提。”那么,在當下中國,立法協商也就成為構建以憲法為核心的良法體系的重要策略選擇,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首先,立法協商能夠增強執政黨的執政合法性。十八屆四中全會特別強調中國共產黨對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領導地位。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在依法治國過程中,必須實現良法之治,法律只有體現和回應社會的利益訴求,社會才能實現善治,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權威性和合法性才能確立和穩固,而良法體系的前提則是在立法中擴大公民參與,進行立法協商。其次,立法協商是平衡利益格局的根本選擇。當下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期,改革也進入“深水區”,社會利益格局處于失衡狀態,利益分配不公導致階層間矛盾的激化,“貧富分化加劇、社會矛盾凸顯、價值裂痕加重、官民對立情緒上升等等”[6]11,這些嚴重的社會問題集中表現為民眾為了自身的利益訴求而進行不斷的上訪、鬧訪,甚至引發激烈的群體性事件,為了平息社會失序采取的高壓維穩政策不但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社會矛盾,反而使政治權威和統治合法性遭受質疑。而立法協商則能夠為公民利益表達提供正常的渠道,并通過理性協商在利益分配和利益格局的調整上達成某種共識,從根本上解決社會矛盾。再次,立法協商能夠對社會價值觀進行整合。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解體以及市場經濟的縱深發展“致使傳統的價值取向、道德意識、思想信念和行為模式等開始從根基上發生破碎和瓦解”[6]8,而正統的意識形態則無法實現主流價值觀的整合。立法協商是公民之間基于公共理性和充分考慮公共利益的基礎上,通過平等自由的對話、討論,參與公共決策的民主形式,協商民主的典型特征是通過協商引起反思,繼而自覺進行偏好的轉換,[3]24并最終就某一議題達成共識。在立法協商這一過程中,有利于主流價值觀的形成。
總之,以往由于缺乏公民參與立法的合法渠道,當公民利益受損時,“在制度化渠道之外,集體行動參與者只有選擇實施破壞性戰術,才能比較迅速地獲得與體制內的行動者進行政治、福利資格和物質利益磋商的機會”[7],而這種體制外的維權形式對社會秩序的破壞作用無疑是非常巨大的,立法協商機制則能夠通過良法體系的構建從源頭上進行利益的均衡與合理分配,避免社會不公與社會矛盾的迸發。
在中國,各個地方已深入開展立法協商的探索與實踐,規范性法律文件在制定或修改的過程中,通過政治協商會議或其他組織機構,充分聽取公民個人或團體的建議,以使法律反映不同利益群體的訴求。基于協商民主的理論基礎,我國在民主政治實踐中將立法協商作為構建我國協商民主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人民政協在立法協商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各個地方的政協也將立法協商作為一項重要的工作,一些地方還就立法協商制定了相關的規章制度。這種在立法階段即保證公民參與的立法形式,對于反映民眾訴求,平衡利益格局以及提高法治建設效率方面意義重大。但基于我國目前的民主法治發展狀況和公民的政治參與能力、參與熱情等,我國的立法協商在政治環境、主體要件等方面仍面臨著一系列考驗。
1.立法協商缺乏權力制約的政治框架。梅維·庫克認為:“協商民主,如果用最簡單的術語來表達,指的是為政治生活中的理性討論提供基本空間的民主政府。”[8]立法協商是公民進行利益表達并通過理性的討論協商達成共識的過程,這就要求立法協商要在權力制約的框架下進行。目前,隨著我國反腐敗力度的加強和權力制約體制的逐步完善,立法協商的政治環境有所改善。但由于封建歷史傳統的影響以及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國家對社會的監護式管理,導致社會權力空間狹小,作為社會主要自治力量的非政府組織發展遲緩。雖然近年來公民的民主意識在不斷提高,各個地方在立法協商過程中,公民的參與熱情也凸顯了立法協商的生命力和公民對參與公共決策的渴望,但非政府組織力量的薄弱導致社會缺乏自我組織和自治能力,公民參與立法協商的分散化和無組織化使社會分解和制約國家權力的能力大為降低,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缺乏必要的社會基礎。在國家權力缺乏社會制約的情況下,立法協商也就失去了權力與權利的平衡機制和對話環境而可能會成為公共政策合法性的一種粉飾,在公共政策制定過程中,根本起不到實質性的作用,最終造成協商是協商,立法是立法,協商程序與立法程序之間出現斷裂,公民對立法進程的影響甚微,甚至“說了也白說”,協商結果無法通過制度化的渠道影響立法,公民通過立法協商所體現的利益訴求無法在法律中得以體現。
2.立法協商主體分散,協商能力失衡。西方的協商民主理論是建立在公民具有理性協商能力的基礎之上的,而在我國,公民沒有組織起來,在立法協商過程中,主體處于分散化狀態,從而大大削弱了協商能力。這可能會導致我國的立法協商陷入主體性困境。從本質上講,立法協商不是簡單地進行投票,而是理性的訴求表達,“在協商民主模式中,民主決策是平等的公民之間通過理性的公共討論所達成的結果,是通過實現理解的溝通以尋求合理性并做出合法性決策。”[9]立法過程就是利益的分配與權利的界定過程,所以,立法涉及公民的基本權利格局和利益格局,也涉及權利與權力的分割和界限問題。那么,為了實現不同利益的公平分配和權利與權力的合理分割,就要求立法協商主體之間具有均衡的協商能力,只有協商能力均衡,立法協商的參與者才能在協商的過程中進行平等的對話、交流與博弈,而且,協商能力的大小取決于參與者對相關信息的占有量、知識儲備量以及表達能力和推理能力等等。但目前,不同利益群體的組織化程度不同,很多利益群體尤其是一些弱勢群體如農民工等,還沒有有效的組織起來,利益群體的成員處于分散狀態,單純的以個人身份參與協商討論,其利益訴求的表達能力明顯不足,從而使其在立法協商中反映本群體利益訴求的效果大大降低,最終使立法協商過程被某些利益集團所操控。也就是說,由于一些利益群體缺乏組織化,導致不同利益群體的協商能力嚴重失衡,從而使立法協商過程的利益博弈無法公平地進行,最終導致立法協商偏離其初衷而流于形式。
3.協商主體的公民性品格缺失。在理性協商能力方面,“協商民主的一個基本的優勢在于它致力于使理性在政治中凌駕于權力之上。政策之所以被采納不是因為最有影響力的利益取得了成功,而是因為公民或其代表在傾聽和審視相關的理由后,一致認可該政策的正當性。”[10]也就是說,協商的過程要求協商者表達自己的理性的觀點而不是情緒化的訴求,所有的參與者在接受最具說服力的信息后修改與轉換自己的偏好,并最終達成共識。而且,所有的參與者應該尊重他人,傾聽他人的觀點,對不同的觀點具有一種寬容的態度,并保證在協商的過程中,自覺遵守協商的程序性規則。在公共精神方面,盧梭認為:“作為主權權威的參與者,就叫做公民;作為國家法律的服從者,就叫做臣民”[11]公民只有在關注公共利益的前提下參與到國家的政治生活中,才能體現主權者的地位,才能成為真正的公民。
立法協商機制為公民參與國家政治決策提供了合法途徑,然而,受政治法律文化傳統的影響,目前我國公民的公共理性和公共精神則明顯不足。改革開放后,受市場經濟的影響,社會民眾的價值觀更加呈現多元化。但由于非政府組織發育不良,沒有能力對社會進行整合,社會如一盤散沙,價值觀分裂,利益摩擦不斷,公民缺乏理性寬容精神和對公共利益的關注,這就導致在協商的過程中,參與者的偏好往往是基于個人的私利而非對社會公共利益的考量,無法傾聽不同群體的聲音,似乎每個人都將目光聚焦于個人的私利,這就導致通過協商所產生的政治決策的合法性與正當性受到質疑。雖然目前,隨著民主法治理念的不斷強化,我國公民的權利意識不斷增強,但由于缺乏非政府組織對公民精神的塑造,公民的公共理性以及社會責任感等公民性品格明顯不足。從立法協商的角度來看,公民性品格的缺乏可能會導致立法協商成為自我利益爭奪的場域,無法通過理性的博弈達成共識。
非政府組織在立法協商中的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1.對權力構成分解與制衡。中國是一個專制傳統歷史比較悠久的國家,雖然隨著民主法治進程的推進,我國公民參與國家政治生活的渠道有所拓展,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國公民的民主政治參與仍然存在很多問題,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功能也頗受質疑。由于權力制約機制的缺失,導致權力擴張的法律化,為了冠以“合法性”的名號,相關部門以法謀私,通過立法的形式擴張部門利益或地方利益,使立法過程淪為既得利益集團服務的遮羞布,這不僅是對立法程序的扭曲,而且也是對憲法原則和憲法精神的侵犯。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所提出的立法協商、民主立法等民主政治目標與實踐無疑是公民參與國家公共決策、合理構建利益格局、分享改革紅利的必要之舉。但協商民主的實現首先需要公民與國家能夠平等的進行對話和交流,進而實現對國家權力的制約和公民權利的釋放。而非政府組織作為組織化、群體化的權力制約與平衡力量,發揮著整合公民行動目標與方向,抵御國家權力擴張和維護社會權利的重要功能,通過對權力的制衡與分解,“使得權力呈現多中心化、分散化和統治資源的社會化,實現著對權力的消極而實在的新的限制和消減”[12],從而使國家權力和社會權利處于均衡狀態,為立法協商的開展和公共政策的合法性營造良好的政治環境。所以說,在處于轉型期的中國,代表不同利益群體表達的非政府組織是保證“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的最好的社會力量,是制約國家權力擴張和膨脹的重要角色,也是保證社會公眾與政府進行平等對話的重要載體,社會公眾也只有通過代表自己的非政府組織才能增強其利益博弈的力量并抵御國家權力的濫用。立法協商也只有在這樣的政治框架下才能保證民意凌駕于權力之上,并保證公共政策的合法性與正當性,打造“法治政府”,推動“法治國家”的實現。
2.增強集體行動的能力與理性化。1965年,曼瑟爾·奧爾森(M·Olson)發表了《集體行動的邏輯》,認為個體理性和集體理性之間存在一定的沖突,由于公共物品的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使潛在的行動集體采取坐享其成的行為,從而使集體行動陷入困境。法律本身屬于公共物品,同樣具有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從經濟學的角度講,分散的、非組織化的利益群體雖然存在共同的利益或目標,但由于缺乏明確的利益的成本與收益的分割機制,理性的個人則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慮,傾向于采取搭便車的機會主義的策略選擇。從我國目前各地開展的立法協商實踐來看,相關部門希望通過座談會、咨詢會等立法協商形式實現善法之治,但由于立法協商的參與者要付出時間成本和物質成本,而通過立法協商所產生的規范性法律文件則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質,所以理性的個人都希望在沒有成本付出的情況下免費獲得這種公共物品,這就導致相關利益群體集體行動能力的不足。
然而,隨著權利意識的增強,公民對自身經濟權益的追求與捍衛的意識更加濃厚,法律從本質上說是對利益的分配形式,由于立法階段民主參與的不足,導致利益格局的失衡,在某些利益群體的利益受到嚴重損害時,利益群體往往會采取自發的、短暫的、暴力的形式捍衛權利。但由于利益群體缺乏組織化,這種行動策略也往往缺乏理性化,在轉型期的中國往往以群體性事件的形式表現出來,這些群體性事件表現為相關的利益群體與國家權力之間的抗爭,但這種以暴力性為特征的權利訴求具有比較強的破壞作用,屬于國家與公民之間的一種負和博弈,會造成社會財富的普遍消減和社會秩序出現亂象。
在依法治國的背景下,集體行動需要制度化渠道,具有規則和規范的引導,非政府組織可以將相關利益群體組織起來,并通過組織成員之間的信息共享、溝通與協商,首先在組織內部達成共識,這種共識會轉化為集體行動的一致性,形成清晰的集體行動的目標,這就增強了集體行動的能力,在立法協商的過程中,通過理性的協商與博弈在不同利益群體之間達成共識。同時,組織成員的共識也是基于組織內部的規則和共同的價值觀的,因此,非政府組織內部的自治和對規則的遵守能夠培養成員的規則意識,促進了集體行動的理性化,防止在追求個人權益與目標過程中的非理性化與暴力化。
3.培育公民理性寬容精神和社會責任感。伯曼認為,“合法的立法必須源自公民的公共協商。”[13]因此,立法協商要求公民具有公共意識、公共關懷,對國家公共事務具有主人翁的態度并積極參與國家政治生活,這就要求公民具有公共精神,將自由、平等、秩序以及公共利益等價值取向當作參與國家公共決策的內驅力。同時還應該具有理性協商的能力,立法從根本上講就是利益的分配和分割問題,立法協商的目的是在公共決策過程中,公民能夠理性地表達自己的偏好,但個人的偏好并不是完全自私自利的,而是要超越完全的自我而兼顧他人利益和公共利益,在協商的過程中,根據信息的交流和利益的博弈,對個人的偏好進行轉換和修正,只有進行理性的交流,才能最大限度地達成共識。
非政府組織的發展在培育公民的理性寬容精神和社會責任感的過程中無疑會發揮重要的作用。當今社會是一個高度多元化的社會,信任沖突、信仰沖突以及文化沖突和道德失范現象層出不窮,非政府組織通過共同的價值觀念或利益紐帶將具有共同的價值目標和利益訴求的社會公眾聯系起來,通過互惠規范與合作,逐漸培養本團體內部成員之間的理性寬容與妥協精神和本群體的社會責任感。如果各個社會組織都能完成本團體成員理性精神和公共精神的培養,那么,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民主協商中,才能保證協商參與者在協商的過程中理性傾聽他人的觀點,通過對所討論問題的各個維度進行反思,從公共精神和社會責任感兩方面來改變自己的偏好,并最終達成共識。
1.實現非政府組織的去行政化。非政府組織的基本功能是將分散的利益個體組織起來,以組織化的形式對相關利益群體的利益進行整合,并對國家權力形成某種制衡。在立法協商中,非政府組織是利益群體在平等的基礎上達成共識的場域,在公民與立法決策者之間搭建了一個良性溝通的橋梁,同時也增強了公民與國家進行平等協商對話的能力,使權力與權利的平衡通過規范性法律文件的出臺而得以制度化,防止權力以法律的形式擴張。因此,非政府組織必須有能力對國家權力予以制衡。但從目前來看,行政依附性仍然是非政府組織功能發揮的重要阻滯因素,很多非政府組織不具有公益性、非營利性、資源性等基本特質,甚至成為國家權力的延伸機構。非政府組織的行政化趨向使其無法實現社會治理的功能。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了非政府組織與行政機關脫鉤以及重點培育社會組織的號召,十八屆四中全會又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宏偉目標,相關部門應該以此為契機,積極探索非政府組織去行政化的路徑,使非政府組織實現真正的獨立,提高非政府組織的社會自治能力,并成為真正的相關利益群體的利益守護者和表達者,而非僅僅是國家權力的同盟者。在立法協商中,非政府組織應既與國家進行必要的合作,同時也要對國家權力進行合理的制衡,只有這樣,非政府組織才能以組織化和理性化的方式為公民參與國家立法活動提供主體性支持。
2.增強非政府組織的社會自治能力。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激發社會組織活力,由社會組織承擔必要的公共服務;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了“堅持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并提出了發揮“行業規章、團體章程等社會規范在社會治理中的積極作用”。非政府組織在推進法治國家、法治政府和法治社會一體化建設中無疑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一方面,非政府組織是社會自治的重要主體;另一方面,非政府組織也是分解與制約國家權力,通過合作與制衡促進法治國家和法治政府實現的重要主體之一。只有通過社會自治能力的增強,提高非政府組織的社會動員能力,通過組織認同和組織紀律,增強社會組織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才能培養組織成員的合作意識和責任意識,進而培養公民的公共精神和公共理性,激發公民對社會公共事務和國家政治生活的參與熱情和使命感,并在規則化、程序化的民主生活中與不同的利益主體進行理性的交流、討論與協商,進而保證立法協商的正義價值以及法律本身對權力的制約和對權利的保障。所以說,非政府組織必須提高公信力和社會自治能力,有效地進行社會動員,凝聚相關利益群體,獲得社會公眾的認可,保證立法協商的順利進行。
3.推動與扶持弱勢群體的自組織化。民主化的關鍵在于不同的團體和階層都能夠有效地參與國家政治生活,并從國家的政治生活中獲得主人翁的地位和正當權益的滿足。“民主化可以在三個維度上發生:公民權、范圍和真實性。公民權是指能夠有效參與政治生活的公民在總人口中所占的比重。范圍是指民主控制所涉及事務的廣度。真實性是指相對于象征性的意義而言,民主參與和控制的真實程度。”[3]77立法協商的合法性取決于所有參與決策的利益群體之間具有均衡的立法協商能力,在立法協商中,“每個人都有影響結果的平等權利。”[14]也就是說,通過立法協商的形式構建良法體系是以不同的利益群體具有均衡的協商能力為前提的,但從我國目前的非政府組織的發展規模來看,由于身份、地位、政策以及機會的不平等,我國的非政府組織的發展極不平衡,一些弱勢群體如婦女、兒童、老人、殘疾人以及農民工等的組織化能力很低,無論在政治生活中還是在經濟生活中,自我聯合的能力明顯不足,有些弱勢群體,即使成立了社會團體,對國家的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的影響也非常小,在立法協商中更是缺乏話語權。這些弱勢團體由于資源的匱乏,協商能力的薄弱,無法通過自身的能力真正參與國家政治生活,并對國家的公共決策產生實質性的影響。因此,對于一些弱勢群體的組織化還需要國家力量的推動與引導,并對這些組織進行必要的資金與資源投入,從而提高其在立法協商中與其他利益集團進行利益博弈的能力,使其利益訴求在立法中得以體現,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社會主義民主的深度和廣度以及立法協商結果的真實性和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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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陽〕
經濟學研究
·產業經濟專題·
D412 [
]A [
]1000-8284(2015)03-0120-06
2015-01-09
上海地方高校大文科學術新人培育計劃資助項目“俄羅斯轉型期的公民社會發展及其對法治進程的影響”;華東政法大學“085”工程第五期“博士研究生海外調研計劃”資助項目“俄羅斯非政府組織的‘民間治理’與秩序重建”
孔令秋(1973-),男,黑龍江哈爾濱人,博士研究生,副教授,從事法學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