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資本理論在西方社區發展實踐中的應用

周晨虹

(濟南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濟南 250002)

社會學研究

社會資本理論在西方社區發展實踐中的應用

周晨虹

(濟南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濟南 250002)

社會資本與社區發展之間有著共同起點，社區發展不斷走向成熟以及世界范圍的社區發展運動推動了社會資本理論的興起與繁榮。以社區發展為背景，西方學者對社會資本的概念、內涵、類型以及功能關系進行了更為具體的闡釋;社區發展也為社會資本理論研究提供了實踐基礎。在21世紀西方可持續社區發展領域中社會資本理論有著更為廣闊的應用前景。梳理西方社區發展領域中的社會資本研究，對當前我國城鄉社區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社區發展;社會資本;可持續社區發展

社會資本與社區發展具有獨特的淵源關系。在西方社區發展歷程中，社會資本一直是最具解釋力的理論工具，而社區發展則是社會資本理論最為主要的應用領域之一。正如美國學者威廉·羅爾(W illiam M.Rohe)所指出，“社會資本是將社會學家與社區發展連接起來的最好的理論模式。借助于社會資本理論，社會學家與社區發展實踐者一起討論公民參與、人際信任、有效集體行動等共同關心的話題，這種聯結使社會資本獲得了新的內容與意義。”［1］與其他領域里的應用相比，社區發展視角下的社會資本研究注重集體性的社區社會資本，具有更強的實踐性與操作性。根據西方學者的相關研究，筆者嘗試厘清社會資本理論與社區發展實踐之間的互動歷程，梳理西方社區發展視角下社會資本的概念、類型、功能以及測量等研究，并對社會資本理論在可持續社區發展領域中的應用拓展做一引介，以期為我國社區發展與社會資本研究提供一些有參考價值的思路。

一、社區發展與社會資本的淵源關系與發展脈絡

社區發展(Community Development)是一個包括“社區”與“發展”在內的寬泛而復雜的綜合性概念。在理論上，社區發展包含了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工作等多元社會科學，甚至包括建筑學的背景知識;在實踐上，社區發展涉及了經濟發展、政治賦權、服務供給、住房保障、綜合規劃、教育培訓、環境保護等多個領域。在很多西方學者看來，社區發展是更大社會變革過程的組成部分，是把人們聚集在一起實現有效的社會變革。社區發展的概念界定多種多樣，但具有很多共通的內涵與目標。社區發展要解決當地社區的社會問題、應對財富與權力的不平等、促進民主、建立社區歸屬感等。社區發展強調社區組織，而不是市場和政府的力量;重視社區居民在解決社區問題中的參與;強調社區整體而不是單純的個人［2］。社區發展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與社會資本理論之間的淵源關系，可以說社會資本理論是隨著社區發展運動而興起并走向繁榮的。

1.社會資本與社區發展具有共同的起點。社區發展的源頭可以追溯到18、19世紀之交美國的進步時代(Progressive Era)。這一時期的理論家和社會改革者將社會問題的根源歸結為社區內的社會條件以及社區亞文化的影響，主張將社區的教育、就業與社會服務等整合在一起進行綜合性的社會干預，這就使得社區發展與社會資本之間具有了相互交集的契機。學術界一般將1915年美國社會學家F·法林頓提出“社區發展”概念作為社區發展運動的起點，而社會資本概念的提出與此幾乎處于同一時間。1916年，美國西弗吉尼亞從事農村工作的社會改革者漢尼范(Lyda J.Hanifan)提出，只要通過強化市民中的團結網絡，就可以解決社區中的嚴重問題。漢尼范認為，“社會中的個人是無助的，假如他或他們能與鄰居聯合起來，將會積累起社會資本，而社會資本可以迅速滿足他的社會需求。社會資本提供了一種社會可能性，足以在實質上改善整個社區的生活狀況。”［3］在這里，漢尼范第一次使用了“社會資本”的概念，并把“社會資本”看作是有利于個體和社區發展的資源。社會資本概念出現于社區發展的最初實踐之中，說明社會資本在社區發展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雖然以后的社區發展模式千變萬化，但對于社會資本在社區發展中的角色一直存在著共識。

2.西方社區發展不斷成熟推動社會資本理論的興起。20世紀90年代以后，西方社區發展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西方各國政府開始將更多的權力下放到地方和社區，對于社區發展的財政支持力度逐年下降。政府在社區發展領域的退出為社區組織發展提供了更大的空間，社區發展的資金來源日益多元化，基金組織與私人機構的作用更加突出。社區組織越來越多地參與到公共服務供給和促進就業等項目之中，承擔起政府退出后的彌補作用。公共參與被認為是公共政策制定與實施的重要因素。可以說，西方社區發展是隨著地方政策實施、福利計劃以及社區發展組織的興起而走向成熟［2］。

社會資本理論在20世紀90年代的繁榮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西方社區發展不斷走向成熟的內在要求。社區自我發展以及社區組織在社區發展中的主體作用，與社會資本理論所強調的網絡、合作、公共參與、規范等理念具有相通之處，這是社會資本成為社會科學最為引人注目的理論范疇的關鍵所在。20世紀80年代，布迪厄和科爾曼第一次將“社會資本”系統化，奠定了社會資本理論的基礎，但在他們的研究中，社會資本還是一個沒有得到廣泛使用、相對專業化的概念，由于過于強調個人社會資本而沒有產生較大反響。社會資本理論的繁榮實際上是以美國政治學家普特南的研究為開端。普特南將公民社會、社會資本與社區發展聯系起來，使社會資本成為廣為流行的熱門理論，甚至被看作解釋一切社會現象的基礎性概念。普特南也被稱為“將社會資本作為社區特征”的第一人。在整個90年代，普特南由于“社會資本”而成為被引用最多的社會科學家。正是由于與社區發展之間緊密的關聯，社會資本的理論繁榮獲得了推動力，從而成為西方學術界具有重要影響力的理論體系。

3.世界范圍的社區發展運動促進社會資本理論的繁榮。在社會資本與社區發展的互動歷程中，不能不提及聯合國世界銀行的作用。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與消除貧困有關的國際組織，世界銀行在推進社區發展運動中發揮了獨特的作用。普特南發表了關于社會資本的研究成果之后，世界銀行高層多次邀請他到聯合國做講座，社會資本理論在世界銀行中的影響迅速擴大。并且，這一理論被廣泛運用于世界銀行社區發展項目的實踐推廣之中，為發展中國家的社區發展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支持。以聯合國的社區發展項目為依托，社會資本的理論研究也得到極大拓展。世界銀行建立了專門的社會資本研究機構，開設“社會資本”的研究網站。通過高級別的會議、特邀演講與出版物，在世界社區發展運動中確立了社會資本理論的指導地位［4］。世界銀行將社區發展與社會資本理論有機聯系起來也促進了理論研究與實踐部門之間的交流與對話。很多國家的政府積極回應社會資本的理論研究，社會資本的行動與政策成為政府、學界與社會共同關注的焦點。世界銀行的社區發展項目同樣也在中國進行了試點，引起了中國政府與學者對社會資本理論與社區發展實踐的極大興趣［5］。

二、社區發展與社會資本之間的功能關系

自從社會資本理論興起以來，西方學者一直致力于將其應用于社區發展實踐，以社會資本為理論框架分析社區發展中的社區組織、鄰里網絡以及社區發展所帶來的社區變遷。很多學者從社區發展視角對社會資本概念進行闡釋，分析社區社會資本的構成要素、結構類型以及功能關系，探索以社會資本推動社區發展、通過社區發展建設社會資本的有效路徑。

1.從社區發展的視角理解社會資本的概念。在西方文獻中，社會資本研究一般是從兩種不同、但相關的層面上來進行。一是個人層面的社會資本。這一類研究的社會學家有博特、林南、波茨等，他們認為，社會資本是通過個人與他人的社會關系而獲得的資源。這一類社會資本概念著重研究社會關系網絡結構，如人們與誰互動、互動的頻率以及互動的因由等。二是社區層面的社會資本。這一類研究的代表是普特南及其追隨者，他們將社會資本看作是一種集體性資源，涉及人們在各種非正式網絡和正式公民組織中的參與性質與范圍。社區社會資本常常作為描述社區成員之間互動方式的概念術語。因此，在我國學者的研究中，普特南的社會資本理論也被概括為“社會資本的社區觀”［6］。

普特南將社會資本界定為“促進互利合作的信任、規范和網絡。”［7］這一定義被認為是社區層面最清楚和最有用的定義之一。在普特南看來，社會資本是將公民參與、人際信任和“有效的集體行動”等概念聯結在一起的思考模式，暗含著開始于公民參與的一系列的關系設置，即，“公民參與—人際信任—有效的集體行動—個人和社會福利”的邏輯演進［1］。社會資本就是能使人們在一起采取有效的行動，追求共同目標的網絡與規范。人們彼此連接越強，信任越多，個人或集體的狀況就越好。普特南以社會資本為社區發展實踐提供了很好的理解框架，社會資本所倡導的人們與他人、家庭、團體以及社區之間的關系，對于社區發展來說是至關重要的。社區成員經常性的互動、相互信任的自由生活、創造性的社會活動和政治參與，有助于建設一個包容性社區，并促進社區的繁榮發展。社會資本不是個人的資產，而是社區的特征、屬性或資產。在社區層面上，社會資本是一種“公共物品”，在保障個體無法供給的社會福利方面發揮著獨特的作用。社區社會資本惠及居住在社區中的所有成員，包括那些自身不擁有較高社會資本的成員，而這正是社區社會資本的“溢出效應”。

在普特南的社會資本概念基礎上，很多社會組織及研究機構對社會資本進行了具體的界定。如世界銀行把社會資本界定為“塑造社會互動質量與數量的制度、關系和規范。社會資本不僅是一個社會的基礎，而且也是社會的黏合劑。”［8］2000–2003年間，由歐盟和米德薩斯大學主持，西班牙、德國等國參與的“西歐社會資本對于本地經濟發展的作用”(CONSCISE)的研究項目將社會資本界定為“社區中的資源總和”，這些資源通過高水平的信任、互惠和緊密關系、共享的行為規范、共同義務和歸屬、正式和非正式的社會網絡、有效的信息渠道等創造出來的。個人和團體可以創造性地運用社會資本來促進以個人、團體和社區利益為目的的社會行動。與其他的資本形式一樣，社會資本是生產性的，可以作為“股份”、“基金”和“資產”等運用于社區經濟發展［9］。社區層面的社會資本定義紛繁多樣，但卻具有一些共同的要素。美國學者馬諾哈爾(Manohar Pawar)分析了關于社會資本的11個定義，發現信任、網絡、集體行動、規范、關系、態度等要素出現的頻率最高［10］。而這些要素主要基于社區層面，體現著社會資本對于社區發展的影響與作用。

2.社區發展視角下社會資本的類型劃分。在西方文獻中，社會資本的類型劃分一般是兩分法，如宏觀的與微觀的、個人的與集體的、結構的與認知的、垂直的與水平的、積極的與消極的，等等。普特南根據連接網絡的紐帶的差異，將社會資本分為兩種類型:黏合型社會資本(bonding social capital)和連接型社會資本(bridge social capital)，這就構成了社區發展領域中最為常用的社會資本類型劃分。所謂黏合型社會資本是以密切、多功能關系和地方信任為特征，主要是由同質性的人群聯結而成;連接型社會資本則是一種更廣泛的社會網絡連接起來的、較弱的社會聯系。兩種社會資本之間最主要的差異在于同質性群體與異質性群體的不同關系。

在普特南的類型劃分基礎上，很多西方學者提出社會資本的各種類型模式，雖然名稱不同，但其實際內容大體相似。邁克爾·沃爾考克(Michael W oolcock)提出“嵌入”(embeddedness)和“自治”(autonomy)兩種不同但相互補充的社會資本形式。所謂“嵌入式聯系”，是指具有較高密度和社會封閉的群體成員之間的關系，而“自治式聯系”則是指允許更廣泛的非社區成員進入的群體或關系網絡［11］。布里格斯和凱斯(Briggs，Keyes)則區分了為人們帶來利益的兩種社會資本形式:一是影響力(leverage)，即在解決問題或取得成功的過程中得到他人幫助的能力;二是社會支持(social support)，即依賴他人幫助處理生活中的難題［12］42。

不同的社會資本類型具有不同的作用。普特南認為，黏合型社會資本有利于人們保證基本的生活(getting by);而連接型社會資本則更有利于人們獲得成功(getting ahead)，獲得多樣性的資源能夠促進不同群體之間的信息交流。布里格斯和凱斯認為，從獲取成功條件的角度來看，即使松散的熟人關系也可能提供比親屬和親密朋友更重要的支持;而在社會支持方面，親屬與親密朋友關系則更為重要一些。不同社會資本類型對于成功的社區發展都是不可或缺的，兩者結合起來更有利于促進社區發展。具有大量內部社會互動的社區更能與社區外部建立更多的聯系;促進一種社會資本也有利于彌補另一種社會資本的不足。兩種社會資本應相互協作、共同促進社區行動［13］。西方學者的研究也發現，如果黏合型社會資本的作用超過連接型社會資本，社區社會資本會產生負面的影響，因為黏合型社會資本常常造成分隔和排斥的社區結構。集體行動如果發生在分隔的群體之中，只會給特定群體帶來利益，對于貧困群體來說，獲得這些資源就會受到很大限制［12］112。因此，異質性群體之間的連接型社會資本更有助于抵消社會資本的這種負面效應。

3.通過社區發展建設社會資本。社區發展是為了改善社區福利和社區基礎設施，對社區成員生活方向進行的有目的的社會干預。社會資本在社區發展中的功能主要體現在組織和動員社區居民，從而保證社區發展項目的成功。澳大利亞學者克伯屈(Sue Kilpatrick)等人提出，社會資本代表著社區中存在著的資源及其公共利益，能夠為社會干預的實施提供基礎;在社區發展的干預完成之后，社會資本仍然是社區發展的持續性資源［14］。通過投資于社會資本，社區社會生活的很多方面能得到改進。近年來在西方學術界涌現出了大量實證研究，從社區發展的各個方面論證了社會資本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如社區經濟發展、社區秩序、社區治理、社會企業、慈善事業、青年發展、環境管理、公民行動、種族關系、民主參與等多個領域。社會資本與社區發展相互促進的論斷也在很多發展中國家得到驗證。

社會資本與社區發展之間存在著雙向的互動關系。不僅社會資本對于社區發展具有重要推進作用，而且社區發展也有助于社會資本的積累。美國學者杰弗里(Jeffrey L.Jordan)的研究發現，社區發展對于本地社會資本具有正向作用。社區發展對于本地社區協會成員數量的影響集中體現在公共組織而不是私人組織。隨著社區發展的增加，更多社區成員參與到與從事政治和社區活動有關的公共組織之中［15］。這一研究關注社區發展與社會資本關系中常常被忽略的一面，在社區中的投資能夠創造社會資本，而社會資本又會帶來更多的投資。這一研究旨在引起政府決策者對于社區發展的重視。

三、社區發展實踐中的社會資本測量

由于社會資本概念的綜合性和多維度特征，社會資本的測量一直以來是社會資本理論研究的難點所在，沒有公認一致的社會資本測量工具。正如邁克爾·沃爾考克(Michael Woolcock)所說，“一個單獨、真實的社會資本測量可能是無法實現的任務。”［16］社會資本是社區發展成功與否的衡量指標，社區社會資本的定量研究一直是社會資本研究的重要內容。同時，社區發展也為社會資本的實證研究提供了實際的研究對象與條件。

如果說社會資本的概念內涵已經取得一些共識，那么在社會資本的測量指標上則存在著更大的不確定性。作為集體性社會資本，社區社會資本的測量指標設計具有更大的難度。為了測量社區發展實踐中的社會資本存量，需要從社會資本的概念框架出發，梳理出具有普遍性的測量維度，并選擇社區層面具體的社會資本指標。如，威廉·羅爾(W illiam M.Rohe)提出了社區參與、社會網絡、信任和組織結構等四個社會資本測量維度，并將每一個維度分解為更為具體的測量指標。例如:社區參與分為水平和垂直的社區參與;社會網絡分為規模、多樣性、位置、緊密度、用途等方面;信任則分為對其他居民、鄰里組織、非營利組織和市政機構的信任;而組織結構可以從組織的成員、類型、規模、成員參與率、組織效率以及組織在社區外的地位影響等指標來衡量［1］。雖然西方社區社會資本測量指標紛繁多樣，但在微觀與宏觀社會資本之間的分析尺度轉換上仍存在著缺乏有效性等問題［17］。

從社區發展的實際情況出發，很多西方學者開發出一些以社區為基礎、具有普適性的社會資本測量工具。2003年，哈佛大學的學者創建了“社會資本社區基準調查”(Social Capital Community Benchmark Survey)，這是一個包括社區協會、信任水平、組織和行動中的參與、對不同種族的態度等70個項目的問卷，用以評估社區社會資本，并在美國很多社區發展研究中采用，為社區社會資本的實證研究提供了一個較為成熟的測量工具［18］。2005年，世界銀行的學者提出了一個社會資本研究框架，并將其應用于發展中國家的社區社會資本測量。這一社會資本框架包括社會資本六個關鍵的測量維度，即群體與網絡、信任與團結、集體行動和合作、社會凝聚力和包容、信息與溝通、賦權和政治行動。根據這六個維度，世界銀行編制了社會資本綜合問卷(SC－IQ)，在一些發展中國家，如阿爾巴尼亞、尼日利亞等進行了大規模的社會資本問卷調查，并在此基礎上進行比較研究［19］。

與個體層面的社會資本實證研究不同，社區社會資本測量大多以特定的社區發展項目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對社區發展項目實施成效的評估，為社區發展決策者提供政策建議。如丹麥學者卡帕斯(Kasper Teilmann)提出一個包含關系數量、連接型社會資本、社會資本識別以及多樣性等內容的指標體系，用以評估丹麥農村社區發展項目的實施成效，分析對本地社區發展具有潛力的社會資本的性質與特征，測量社區發展項目中社會資本的積累狀況。這一研究還測量了社會資本能否激發社區發展項目領導者的動力，以便在將來繼續開展類似的項目，從而形成自我維持的社區發展［20］。除了西方發達國家社區發展項目的研究之外，還有很多學者選擇發展中國家一些特殊類型的貧困社區進行社會資本的實證研究，如貧民窟等，取得了更具政策價值的研究成果。

四、社會資本在西方可持續社區發展領域的拓展應用

進入21世紀以來，日益加劇的氣候變化與生態危機使可持續社區發展成為西方社區發展的新趨向。作為社區發展與可持續發展相互交融的新型社區發展理念，可持續社區發展(Sustainable Community Development)強調經濟、生態與社會三個維度之間的協調平衡。在促進社區經濟發展、增加經濟效益的同時，有效應對本地環境問題、保證環境的可持續性，并為社區中的邊緣化居民提供發展機會，實現本地的社會公正［21］。根據可持續社區發展原則，社區需要調整自己的社會結構與經濟活動以適應社區所賴以生存的自然資源，不為眼前的利益而透支或過度開發資源，從而保證后代人擁有同樣的發展機會。可持續社區發展對西方社區發展來說，既是一個新的發展境界，也是一個嚴峻的挑戰。

可持續社區發展是一個復雜、動態的互動系統，它涉及宏觀、中觀以及微觀的多層次研究，包括本地、地區、國家與世界的多維度治理以及多元化的社會主體，因此，可持續社區發展的目標與任務已經超出單個社區所能應對的范圍，沒有一個社區能夠在孤立隔絕的狀態中實現可持續發展。在全球化經濟體系中，所有社區都已嵌入一個更大的社區系統中，層級式的決策模式已不能應對具有高度依賴性的社區發展的要求。因此，相對于一般意義上的社區發展來說，可持續社區發展更加需要構建關系網絡和社會資本基礎。社會資本理論在可持續社區發展領域仍然具有很強的解釋力。

加拿大學者安·戴爾(Ann Dale)等人研究了社區中介組織、網絡結構等社會資本在可持續社區發展中所發揮的作用，認為可持續社區發展不僅要求社區成員形成一個互動網絡體系，而且要建立跨越社區邊界與外界溝通的網絡，以便從社區外部獲得必要的資源。建立連接和垂直型的網絡對于邊緣化社區改變現狀尤為重要。他們對加拿大溫哥華的一個社區發展項目(“United We Can”)進行了多年的跟蹤研究。這一項目所在社區是一個酗酒、吸毒、精神疾病、貧困、無家可歸者等多種社會問題積聚的邊緣社區，以往來自社區外部的大量經濟資助沒有產生任何效果。1992年，社區成員從教會等組織中獲得資助發起成立了廢品回收站，吸引無家可歸者拾廢棄飲料瓶等換取救助。經過幾年的發展，這一社區發展項目成長為一個具有相當規模的社會企業，擁有自行車維修、回收舊電腦、街區清潔公司等多項業務。在1994至2004年的10年間，溫哥華的廢棄物再循環率從25%增加到45%，其中可持續社區發展項目為減少廢棄物對環境的破壞做出了一定的貢獻［22］。通過網絡、信任與規范，社會資本促進了經濟、生態與社會發展目標的有效連接，更有利于實現社區的可持續發展。

可持續社區發展為社會資本理論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應用空間，很多西方學者運用社會資本理論揭示了可持續社區發展的獨特目標與發展路徑。美國學者里娜·高斯(Rina Ghose)等人通過對美國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內城社區的個案研究，分析了城市社區花園項目中的社會資本與關系網絡。城市社區花園是一個面向邊緣化社區，集解決貧困問題、食品安全、環境退化于一體的可持續社區發展項目。社區組織通過社會網絡創造參與空間，制衡政府對于社區發展項目的控制權力。盡管社會網絡資本存在著不均衡性，但社區組織策略性地運用網絡資源保證了社區發展項目的運轉［23］。為了實現可持續社區發展目標，必須使現存社會資本達到最優化，采取整合的社區發展策略。因此，以社會資本為基礎的社區治理結構就成為可持續社區發展必要而充分的條件。

西方社會資本研究繁榮之時，正逢我國改革開放所啟動的城鄉社區發展進入起步階段，社會資本理論隨即成為中國學者所熟練掌握和運用的理論工具與分析方法。縱觀我國學者的研究，其關注焦點主要集中于社會資本在社區發展領域中的功能作用，特別是社會資本與社區參與、社區治理、社區自治、社區組織之間的相互影響與促進關系，以此為基礎提出各種建設社會資本、促進社區發展的途徑與對策。同時我國學者也借鑒西方研究成果，結合中國城鄉社區的實際情況，探索出社區社會資本的各種測量方法，考察中國城鄉社區社會資本的實際狀況。雖然我國社會資本研究取得了長足進展，但社區發展領域中的社會資本研究仍然相對薄弱。簡單套用社會資本理論的一般性研究偏多，而面向中國城鄉社區發展實際需求的創新性研究較少，以至于難以保持持續集中的研究熱點。

目前，新型城鎮化建設已成為我國各級政府面臨的嚴峻挑戰，這為社區發展視角下的社會資本研究提供了一個有利的創新契機。一是問題社區的社會資本研究。我國城鎮化進程中出現了很多典型的“問題社區”，如城中村社區、棚戶區等，這些邊緣社區的社會資本狀況還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對此進行深入扎實的研究有助于政府減少城市更新的阻力與成本，增加公共服務與社會管理績效。二是以社會資本作為衡量指標評價城鄉社區發展項目的實效。長期以來我國側重于以社區經濟發展與基礎設施評價城市發展與社區建設的成效，關于城市化進程對于社區社會資本的影響及其變遷則關注不夠。而快速城市化帶來的傳統社區社會資本的急劇消解已給社區發展帶來新的難題。三是可持續社區發展視角下的社會資本研究。近年來西方發達國家越來越重視可持續社區發展，但我國城鄉社區建設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可持續社區發展的現實意義與緊迫性。社區可持續發展為社會資本理論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應用空間，以社會資本建設促進可持續社區發展應是我國未來城鄉社區發展的理性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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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常延廷 巨慧慧〕

C912.8

A

1000－8284(2015)06－0169－06

2014－10－06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一般項目“快速城市化背景下城市邊緣社區治理研究——社會資本與文化重建”(13YJA840038);濟南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社會資本視角下濟南市棚戶區改造與治理研究”(14CSI18)

周晨虹(1965－)，女，江蘇泰興人，教授，從事社區發展與公共管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