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在革命凍結之后
——評《被凍結的革命——論雅各賓主義》

孟 偲

中東歐思想文化研究選粹·著作評介·

前行在革命凍結之后
——評《被凍結的革命——論雅各賓主義》

孟 偲

沒有人能夠否認法國大革命對歐洲乃至整個世界進步所起的巨大作用，用托克維爾的話來說，法國大革命最大的功績在于摧毀了舊的政治制度，開啟了一種以自由、平等為基礎的現代性的政治框架。這個框架及法國大革命開啟的社會愿景迄今為止仍然作為主導敘事對整個人類社會的進程產生著影響。

然而，在目睹了種種時代危機之后，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福倫茨·費赫爾卻對這種前進路向提出了質疑:在現代社會我們究竟要如何看待法國大革命?人類社會的進步發展是否存在于法國大革命預定的敘事里?現代性危機的源頭又在那里?為了解答這些問題，費赫爾于1979—1980年撰寫了《被凍結的革命——論雅各賓主義》(以下簡稱《凍結》)一書。書中，費赫爾采用歷史研究與政治理論研究相結合的方式對雅各賓主義作出了創建性的討論，見微知著地提出了對整個時代發展的關照。

在此書中費赫爾指出，研究雅各賓主義，問題不在于將其放置在法國大革命歷史體系的哪個位置上，而在于要以“現代性理論為前提”。他的這一主張奠定了整部著作的研究基調，也揭示了隱藏在歷史事件研究背后的真正目的。他用“法國大革命的叛離”來形容雅各賓主義，得出如果說法國大革命是現代性框架的開辟者，那么雅各賓主義就揭露了隱藏在其中的現代性困境源頭的論斷。

費赫爾采用白描的手法，將一個個歷史事實鋪陳到讀者的面前，試圖與讀者一同捕捉現代性危機產生的伏筆。他首先通過一個指券的故事，探察到了早在為了克服法國大革命的經濟困境而將經濟武斷的政治化的過程中，公民就已經開始被邊緣化的事實。在這個過程中個體成員的自由被“公意”成群結隊地毀滅，自由開始走向抽象的自由主義。在另一個審判國王的故事中，費赫爾通過對革命正義地辨析指出雅各賓將政治目的凌駕于法律之上的行為加強了法國大革命最想要破壞的任性專斷的權威原則，同時也敲響了“后文藝復興時代直接民主的喪鐘”。費赫爾在文中總結性地指出:當巴黎的直接民主被消滅時，再沒有一種政體可以在本質含義上被稱為共和政體，即作為自由公民之創造的共和政體，通向真正的自由民主之路也被阻斷了，這是雅各賓派給法國大革命愿景的致命一擊。

于是，費赫爾得出結論，雅各賓主義對法國大革命的叛離，不僅是經濟的叛離也是政治的叛離。在大革命開始時便隱藏于其中的現代性危機的種子，已于雅各賓專政推行的一剎那不可遏制地播散開來。他沒有否認雅各賓主義在現代社會發展中的重要意義，因為在他看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雅各賓派對法國大革命的叛離，就不會出現超越法國而以社會為對象的現代性反思，更不會開啟社會主義的事業。然而即便是這樣，雅各賓主義也不能夠被看作社會主義的原始形態，它只是個中間階段，沿著它的道路并不能繼續發展出人們所期望的世界。

事實上，革命在開啟了現代性后，就已經蘊含著凍結自我的元素。現代社會的美好愿景不是從革命順延而來的既定結局，而是要用鮮活的革命動力來不斷地創造未來，其形態也應根據社會的需要不斷變化。因此這種前行，不在革命的無所不知的、帶有宗教神圣性的宏大敘事里，而在革命凍結之后。

費赫爾在評價他的老師盧卡奇的時候說道:經典作家是能夠為其所生活的時代創造或者揭示出一種新的準則并且憑借自身的品質及其對象化的力量將其施加于那個時代的人物。《凍結》一書的發表，無疑使他朝這個形象邁進了一大步。此書不僅是他現代性理論研究中承上啟下的重要作品，同時還飽含著他對所處時代人類生存和發展困境的反思以及為了克服現代性危機所做出的努力。相信在通讀此書后，讀者會驚艷于他深邃的學術洞察力，并與他對現實生活的關懷產生共鳴。

哈爾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責任編輯:余明全 徐雪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