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茶館功能的演變、原因及對策建議
——以四川為例

熊紅軍 劉成玉

(1.四川省蓬溪縣糧食局 四川遂寧 629135；2. 西南財經大學中國西部經濟研究中心 四川成都 610074)

鄉村茶館功能的演變、原因及對策建議
——以四川為例

熊紅軍1劉成玉2

(1.四川省蓬溪縣糧食局 四川遂寧 629135；2. 西南財經大學中國西部經濟研究中心 四川成都 610074)

鄉村茶館由來己久，它歷來是村民休閑娛樂的場所。近年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以及隨之而來的農村“空心化”與老齡化問題的凸顯，鄉村茶館也演化出了一些新的功能，其中不乏積極健康的新功能，但也出現少量不健康的消極功能。這少量消極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對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產生了不可忽視的消極影響。文章對產生這些消極功能的原因作了分析，并提出了相應的對策建議：加強農村精神文明建設，以先進文化豐富鄉村茶館的活動內容，使之成為政策宣傳、技術培訓、知識傳播的文化陣地；加強縣域經濟發展，為豐富村民、尤其是留守鄉村的中老年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夯實物質基礎。

鄉村茶館；功能演變；消極功能；四川

鄉村茶館一直是鄉村最重要的公共空間之一和鄉村文化縮影。作為中國茶文化的發祥地之一，四川鄉村茶館在中國茶館中占有相當的份量，并享有“四川茶館甲天下”之美譽。近年來，四川鄉村茶館不僅數量增加，而且功能也在悄然發生著某些變化。過去的鄉村茶館談笑風生，如今卻麻將聲聲；過去是清風雅致，如今卻魚目混珠。一些鄉村茶館出現了賭博等不良現象，“茶味”逐步淡去。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種變化？這種變化對鄉村治理、新農村文化建設會產生什么影響？本文將立足農村人口“空心化”和老齡化的背景，通過在四川省一些農業大縣的調查，反映鄉村茶館功能的變化態勢，探尋變化驅動因素，提出加強和改善鄉村茶館管理的對策建議。

學界從多種角度對茶館的概念進行了定義。從經濟視角看，茶館是將茶水作為一種商品的經營場所，其為人們提供飲茶休閑、談天論地的環境[1]；茶館是人們談論時政、傳播消息以及擺龍門陣的場所[2]；茶館是理想的觀察社會、經濟、文化及地方政治變化的場所[3]。從文化視角看，茶館是中國社會發展歷史過程中出現的一種較為獨特的文化現象[4]。從公共空間視角看，茶館是中國鄉村許多公共空間之一[5]。

在鄉村茶館的功能方面，楊忠義(1992)認為鄉村茶館是群眾聚會休憩、暢敘情懷、交流信息的場所。鄉村茶館在封建時代是江湖上的“聚義廳”，武林中的“忠義堂”，在舊中國是洽談買賣的市場、地下交易的秘密場所和人們議論國家命運、播撒革命火種的場所；在今天則是人民話別敘舊、擺棋對奕，聽書聽唱的場所[6]。曾慶均(1993)認為茶館除了飲茶解渴功能外，還兼具休息、娛樂、傳播及社交等功能[7]。聞哲(1995)和顧希佳(2010)認為，鄉村茶館具備品茗奕棋、聯絡感情、交流信息、休息、欣賞說唱、洽談生意、調解糾紛、議論時政和評說公道等功能[8-9]。王鎮恒等(2000)認為鄉村茶館是延續發展鄉村文化的重要載體，是一本讀不完的書，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知識庫，是生活的本色，是文化的“真知”[2]。

蔡振雄(2001)和呂卓紅(2005)對川西茶館的功能進行了專門研究，認為曾經的川西茶館不僅是幫派和行會等社會組織聚集和活動的場所、袍哥組織①的根據地與活動中心，也是民間藝人和小商販的經營場所，還是鄉村重要的交際網絡、公共空間和民事糾紛的調解場所[10-11]；張偉通過對川西地區的調研認為，鄉村茶館具有傳播宗教的功能，許多村民在茶館中了解了天主教和基督教等教義[12]。

也有學者(王鎮恒等，2000；周龍章，2004；薛可，2011；沈冬梅，2006)關注到鄉村茶館的消極功能，認為茶館不僅是人們休閑歇腳、傳播時政的場所，有的茶館還成為變相的賭博、色情交易場所[2，13-15]。

通過簡單的文獻梳理可以看出，學界對鄉村茶館的功能及其演變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但對其積極功能關注較多，對一些消極功能則揭示不夠。因此，我們需要聯系當前農村新形勢，尤其是農村人口“空心化”、老齡化以及新農村建設背景，對鄉村茶館業的新功能和新問題進行研究。

一、鄉村茶館功能演變及其原因分析

我們在四川一些農業縣進行調查后發現，鄉村茶館的傳統功能——諸如作為村民休閑和交流的場所等——沒有實質性變化，一些傳統功能甚至得到了加強，但同時又產生了一些新功能，包括消極功能。

(一)鄉村茶館衍生出的積極功能

1.展示鄉村文化和社情民意的功能凸顯。農村人口“空心化”之后，不少鄉村陷入冷清狀態，丘陵地區的鄉村更顯冷清。而鄉村茶館則人聲鼎沸，尤其是趕集日。大到村民對國家大事的看法，小到鄉里甚至農民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情，從這里都可略知一二。因此，鄉村茶館成為高度濃縮的農村社會，成為政策制定者、學術研究人員深入鄉村的橋頭堡，成為了解民意、反饋輿情，實現黨和政府與民眾有效溝通以及改善鄉村治理和農村社會管理的橋梁與平臺。

2.演化出部分養老功能。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資料顯示，四川省外出半年以上人口數量達到2091.37萬人。四川作為全國農民工流出大省，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遠勝于東南沿海等農民工流入地。雖然農村養老問題主要是經濟負擔問題，但錢并不能解決養老的所有問題，比如老年人的孤獨問題，尤其是空巢老人的“空心”(心里孤獨)問題。而鄉村茶館無疑成為他們融入社會的理想場所和心靈依托地。鄉村茶館消費低廉，一元錢可以坐半天，茶館在某種程度上發揮著養老院的作用[16]。

(二)鄉村茶館演變出的少量消極功能

1.少數鄉村茶館出現賭博現象。如今有的茶館提供麻將服務，尤其是包間。對于有的茶館而言，與其說是茶館配麻將，不如說是麻將館配茶。如果將有輸贏的棋牌都廣義地稱為賭博的話，那么無論是城市茶樓，還是鄉村茶館，賭博現象都非常普遍。調查表明，這些年來賭博的金額越來越大，賭注上也出現了“通貨膨脹”。在我們調查的某縣，2006年一個人一天在鄉村茶館輸贏大小約200元，而到2013年則超過千元，有的高達上萬元。這種現象在四川和西部地區的其他地方同樣存在。有媒體報道，2011年民警在南充市營山縣某鎮一茶館中查處了賭博違法嫌疑人5人，收繳賭資6000余元；②廣西陽朔縣幾乎每個村都有參與賭博的人，賭注大的，一盤下來輸一萬多元。③這與西部地區農民收入水平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2.少數鄉村茶館開始出現色情交易。近幾年，四川一些地方出現了“花茶館”和“素茶館”的現象。所謂的“花茶館”，實則是色情場所，農民將這類茶館稱為“雞窩”，去那里享受色情服務叫“泡花茶”；而“素茶館”主要是打牌和“喝閑茶”的場所。在我們調查的縣，少數鄉鎮有“花茶館”存在。哪些是“花茶館”和“泡花茶”的人，當地居民都一清二楚。據我們的觀察，這些“花茶館”的失足婦女多數為40～50歲的中年人，亦有少數年輕女性，個個擦脂抹粉，衣著妖艷，和農村衣著樸實的同齡良家婦女形成鮮明反差。從當地人口中得知，她們的收費標準可以低到20～50元，甚至可以收取實物，包括香腸、臘肉、米面、酒和茶葉等。而服務對象多數是50歲以上的農村留守中老年人，有的老年男性雖然六七十歲，但體力勞動者往往身體健碩，在經濟條件方面，他們有外出打工或者城市就業子女的經濟贍養，衣食無憂，還有些閑錢，在家里，他們長期大男子主義，老了更是脾氣倔強，其妻子拿他們基本沒有辦法。

(三)原因分析

農村精神文明建設相對滯后，導致鄉村茶館功能出現偏差。進入本世紀以來，國家反哺“三農”的優惠政策越來越多，例如從2006年起取消農業稅及實施新農合、老齡津貼等，這些優惠政策使“三農”問題尤其是農民的物質生活條件得到了極大改善。但農村文化建設、農民的精神文明建設卻未能同步跟上，農民農閑時節基本上還是白天坐茶館打麻將，晚上回家看電視。農村留守人員——尤其是老人——“空虛化”甚至“病態化”和“畸形化”的現象存在，部分老年男性甚至經不起鄉村茶館賣淫女的誘惑。鄉村部分老年男性道德水準的下滑，自然與他們的文化水平低、自我約束力差、法治意識淡漠以及“人性”的弱點有關，但也與鄉村茶館容留賣淫女有直接關系。

二、鄉村茶館功能偏差的消極影響

應該說，鄉村茶館的主流功能依然是積極、健康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不少鄉村茶館已經從喝茶聊天的場所轉變為打牌賭博的場所，有的甚至成為色情交易的場所。雖然這些消極功能并不構成主流，但其消極影響不容忽視。

(一)危害農村社會穩定

參與茶館麻將賭博的茶客，雖然口頭上說是打打小牌娛樂娛樂，但實際上并非不在乎輸贏。經濟上的普遍拮據使這些小牌玩家心理承受能力普遍較差，贏了錢心里高興，輸了則自己心里不痛快，妻子更生氣，因打牌輸錢導致夫妻爭吵、打架傷人的事時有發生，有時甚至弄得兄弟反目、親戚成仇。一些輸了錢的茶客沒有能力付賭債就借高利貸，甚至實施“偷、盜、搶、殺”等一系列危害社會的行為。據媒體報道，2011年四川平昌農民李某為還賭債偷摩托車而獲刑1年；④2012年2月，年僅17歲的村民禹某在北川某鎮一茶館參與賭博，因為輸贏問題與茶老板發生爭執，最后將其捅死。⑤

(二)瓦解村民意志，毒害大眾心靈

在鄉村茶館，參與娛樂的一些茶客試圖通過賭博改變自己的生活環境，特別是一些大齡農民，他們的生產經營能力和外出務工就業能力比較差，收入來源有限，因此想通過賭博改變自己的經濟現狀。既然是賭博就必然有輸贏，雖然每局輸贏不多，但與其很低的收入相比，依然覺得心跳(贏家)和心疼(輸家)。贏了的想繼續贏，輸了的想撈回本，如此賭徒心理像一塊巨大的磁鐵，將周圍的村民牢牢地吸引到牌桌上，使得農事荒廢、耕地荒蕪。不少年輕人就在茶館和麻將桌上荒廢自己的花樣年華。

(三)影響家庭和睦

應該說因賭博引發家庭矛盾的現象屬于老問題，而因為一方(主要是男方)參與鄉村茶館色情活動而引發家庭矛盾則屬于新現象和新隱患。

應該說類似嫖娼賣淫、移情出軌等對婚姻不忠的行為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和地區都不能為對方所接受，一旦暴露必然引發家庭矛盾，甚至暴力沖突。大中城市人口密集，地域廣闊，一些“偷雞摸狗”之事還不容易被發現，而鄉鎮則不然。在這塊彈丸之地，居民們彼此熟悉，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很難逃脫公眾視野，哪些人有這種行為基本上是人人皆知，因而更容易激化夫妻矛盾。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鄉村問題茶館可以攪得無數農戶家庭不得安寧，鄉村問題茶館往往成為危及農村家庭和睦和社會穩定的毒瘤。而隨著城市掃黃行動的加強和升級，昔日城市失足女性逐步轉向鄉村，這使得鄉村茶館有可能成為賣淫嫖娼的主陣地。

三、解決思路與建議

對于鄉村茶館這種喜憂參半的功能變化，最理性的調控應該是充分發揮其正向作用和積極功能，抑制其負面功能和消極影響，具體調控思路與政策建議如下。

(一)加強農村文化建設，豐富老年人的精神生活

一向質樸憨厚的農村老大爺為什么一下“開放”了起來？其行為的產生除了與前面提到的人性弱點(如飽暖思淫欲)驅動、賣淫女誘惑有關，也與其孤獨與精神空虛有關系。農村老人昔日拖兒帶女，整日為生活而勞作，根本無暇“風流”，如今兒女長大成人，身心一下松弛下來，反倒覺得空虛和無聊，加上手里又有幾個錢，于是便開始尋求刺激，似乎要把過去的“欠缺”和“損失”補回來。因此，加強農村文化建設或許可以將一部分“失足”大爺拉出問題茶館，同樣也可以將部分賭徒拉下牌桌。

首先是加大農村文化事業投入，加強農村公共文化基礎設施建設，將鄉村茶館納入文化產業的建設范疇。一些文化建設項目可以安排在鄉村茶館，采用政府購買公共服務的方式，對文化建設效果突出的茶館進行財政補貼或者獎勵。其次是借鑒浙江省桐鄉市河山鎮打造文化茶館的經驗，進行各種主題茶館建設。2013年該鎮精心挑選了五六家位于鬧市的茶館進行試點，免費提供技術、人員、設備和圖書資料等，將原先設施簡陋、功能單一的老茶館改建成集休閑、娛樂、教育、信息交流為一體的農村先進文化陣地[17]。最后是組織多種形式的文化活動，如開展文化、科技、衛生“三下鄉”活動，同時鼓勵農民自編自演、自娛自樂，使鄉村茶館成為傳播先進文化的陣地。如蓬溪在全縣推廣洞經音樂，讓洞經音樂由“陽春白雪”變為“下里巴人”，同時將鄉村茶館定位為書法茶館，以書法觀摩、交流、探討為主題，在鄉村茶館中率先實踐“中國書法之鄉”建設。

(二)大力發展縣域經濟，推動縣域產業發展

內陸地區農村高度“空心化”和深度老齡化與縣域經濟發展滯后，尤其是縣域產業“空心化”有關。產業的“空心化”、弱質化導致經濟貧窮和就業不足，農村青壯年勞動力不得不遠走他鄉尋求就業，而將多數老人和少數照顧老人、孩子的婦女留在了本地。對這些缺乏子女陪伴和照顧的農村留守老人而言，不僅要面臨“空巢”的孤獨，更要忍受“空心”的無聊。即使夫妻雙方健在，但農村老夫妻之間的感情交流方式與城市老人差別很大，他們很少成雙成對地趕集和散步，而是“各耍各”。老年女性熱衷于散步、閑談和跳壩壩舞，老年男性基本上是打牌。由于牌場基本設在茶館，因而老年男性長期暴露在茶館失足女誘惑的風險之中。留守婦女年齡多在30～50歲，伴隨她們的不僅僅是繁重的體力勞動、物質生活上的貧困、精神生活上的空虛，還有難于啟齒的“性孤獨”，留守婦女的“性福”問題已經成為媒體和學界關注的熱點問題。

為解決上述問題，要采取以下措施：一是加快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進程，尤其需要改善縣域醫療衛生、文化教育、養老保障和人居環境建設，為縣域產業發展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二是開發特色資源，發展本地特色產業，留住本地勞動力；三是加強招商引資，實現產村融合和家門口就業；四是改革宏觀政策，尤其是財稅和金融政策，支持縣域實體經濟發展。

(三)將鄉村茶館改造為政策宣傳、科普宣傳和實用技術培訓的陣地

充分發揮鄉村茶館“三貼近”(貼近生活、貼近實際、貼近群眾)及旺盛的人氣優勢，將黨和國家的強農惠農政策、農業實用技術等編印成小手冊或者做成多媒體資料放置于每個鄉村茶館。可以利用鄉村茶館進行農業技術培訓，也可以在鄉村茶館設村民糾紛調解桌、政策咨詢桌、就業服務桌，還可以開展讀報服務。

(四)嚴厲打擊嫖娼賣淫活動，凈化鄉村環境

農村留守老人和婦女生存狀況再差都不能成為其嫖娼賣淫的借口和理由。這不僅違背主流道德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嚴重危及家庭和諧和農村社會穩定，必須嚴厲打擊。首先要打掉容留賣淫的茶館的保護傘。其次要打擊容留賣淫的問題茶館和賣淫女。最后對嫖娼人員也應該依法打擊。為此，應該建立公開的舉報投訴渠道，將鄉村茶館置于人民群眾監督之中。

注釋：

① “袍哥”也稱“哥老會”，它是起源于晚清四川的非法的民間幫會組織。

② 張弟毅，鄧宇翔.南充：營山縣綠水派出所破獲一起賭博案[EB/OL].http://local.newssc.org/system/2011034/001191978.html.

③ 余飛.桂林農村賭博之風愈演愈烈亟須扭轉[EB/OL].http://www.legaldaily.com.cn/index/content/2012-03/23/content_3451415.htm?node=20908.

④ 賀金梅.茶館賭博輸錢 盜竊摩托獲刑[EB/OL].http://bazhong.scol.com.cn/shms/content/2012-03/29/content_51221602.htm?node=155194.

⑤ 肖宇，謝軍，劉華勝,等.賭博生怨氣 綿陽一17歲男孩捅死茶樓老板[EB/OL].http://sc.sina.com.cn/news/m/2012-05-22/1648187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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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 瑜]

2015-04-19

熊紅軍(1980—)，男，研究方向為農業和農村經濟。

簡介：劉成玉(1964—)，男，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農業和農村經濟。

F32

A

2095-1124(2015)03-005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