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學界理論視野中的《21世紀資本論》※

陸雪飛

西方學界理論視野中的《21世紀資本論》※

陸雪飛

發達資本主義歷時四十多年持續惡化的收入與財富不平等問題已經成為社會科學研究領域與政治斗爭領域的熱點問題。《21世紀資本論》曾被熱烈追捧為諾貝爾經濟學獎提名，不過卻因為其在論述中的統計數據與邏輯缺陷的“主要錯誤 ”而與之失之交臂，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該書還存留著一些理論問題：分享著或者沒有突破新古典經濟學的理論前提、模型問題、理論的烏托邦的幻想。另一方面，皮凱蒂不懂得馬克思，雖然他竭力地想接近馬克思的思想，因此《21世紀資本論》與馬克思的《資本論》相比，難以望其項背。

皮凱蒂 《21世紀資本論》 新古典主義經濟學 馬克思

一、《21世紀資本論》走紅的根源及其理論貢獻

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共有邏輯嚴密的四個部分，前三個部分介紹了不平等的成因及構成，第四部分提出用稅收的手段來消解不平等。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最大的優勢，在于其大量的數據。在他的數字王國中（WTID）涵蓋了過去近250年法國、英國、德國、意大利、加拿大、日本、美國（阿根廷、西班牙、葡萄牙、瑞士、中國和印度的部分數據）根據稅收報告及政府數據分析得來的詳盡的國民財富與收入分配方案。“不平等”是皮凱蒂一書的核心詞匯，圍繞這一問題，學術界展開了激烈地討論，也由此引發了“皮凱蒂熱”（Piketty Fever）。

因《馬克思的生態學》聞名于世的福斯特，作為《每月評論》（monthly review）的主編、俄勒岡大學教授，對皮凱蒂做了點評。在《皮凱蒂與新古典經濟學的危機》（Piketty and the Crisis of Neoclassical Economics）這篇文章中，福斯特指出自20世紀30年代開始資本主義世界經歷大蕭條之后，主要資本主義經濟體正在經歷周期性的停滯，增長不斷減速、未就業與待就業以及閑置的生產力不斷遞增。①Fred Magdoff＆John Bellamy Foster，”Stagnation and Financialization，”Monthly Review66，no．1（May 2014）：1－24．當下對于周期性的或者長期停滯的討論是個相當熱門的話題。②John Bellamy Foster，“Piketty and the Crisis of Neoclassical Economics”，Review of the Month，November，2014，3．

在《皮凱蒂的三幅面孔》一文中，作者澳大利亞國立大學、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經濟人類學教授克里斯﹒格雷戈里（Chris Gregory）指出，皮凱蒂是位來自法國，而在美國從事古典經濟學研究的經濟學家，也正由于在皮凱蒂《21世紀的資本論》中的政治傾向性，使得該書成為美國的暢銷書，而在法國卻沒有。法國的左翼評論認為皮凱蒂該書沒有涉及任何關于社會、文化專制、異化等等，也就是說皮凱蒂不懂得現實的政治，且在現實的政治中碰了壁。③Chris Gregory，”The Three Faces of Thomas Piketty”，Feature，（October－November 2014）：23－28．

克里斯﹒穆德（Charles Mudede）在《皮凱蒂所展示的美好經濟學》④Charles Mudede，2014．“Piketty Gives Good Economics”．The Stranger（April 16 2014）：39－40．一文中指出，皮凱蒂的《21世紀資本論》僅僅表述了現象，擺出了事實，卻沒有提出解決路徑。而為什么該書成為暢銷書，與當下的時代背景相關。在2008年金融風暴之前，任何一本關于富者愈富的書籍都不會引起媒介的重視，而在這之后，成千上萬的美國人親眼目睹了這張風暴如何席卷了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同時卷走了房屋等不動產以及本可以快速從銀行獲取收益的公共基金，卷走了他們的工作、儲蓄、工資，但他們卻無能為力。皮凱蒂在該書中用大量的數據分析并預測了 “1%”及不平等的當下即未來，沒有比這個更能吸引當下美國民眾的眼球的了。在《21世紀資本論》中，皮凱蒂也就稅收問題運用了庫茲涅茨曲線，不過他認為該曲線不是資本主義的法則或趨勢，而是20世紀由兩次世界大戰所引發的資本主義危機的后果。因而在皮凱蒂那里，低速的經濟增長不可避免地導致世襲財富的增長。當他提及“低速增長”即每年1%的增幅，而且他認為從長遠來看，1%的增速沒有什么可以值得取笑的，35年即可獲得難以估算的資本積累。克里斯﹒穆德認為，皮凱蒂的分析是對的，但他僅僅告訴了我們，事實是如何的，但如何揚棄不平等，他只字未提。

紐約城市大學普斯特﹒克萊爾 （Post Charlie）在《皮凱蒂關于資本與不平等》一文中①Post，Charlie，“Piketty on Capital and Inequality”．Against the Current29．4（Sep／Oct2014）：28－29．指出，在不平等問題日趨顯露的當下，左翼評價皮凱蒂的《21世紀資本論》時提到了兩點，其一，皮凱蒂為通過數據分析，不愧為18世紀晚期以來大多數財富不公平資本主義國家在勞動與社會運動中的彈藥。其二，皮凱蒂遠遠不只是反資本主義的激進主義者。作為法國左翼激進分子的子孫，皮凱蒂至少是左翼社會主義的成員，他反對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生產的分析，認為稅收的途徑能夠縮小不平等并保留市場經濟的有效性。毫無疑問，皮凱蒂不是馬克思主義者，他認為資本僅僅是作為財富增值手段的資產，而不涉及階層之間的關聯；他更關注利潤、租金、工資的分配，而不關注社會生產；他反對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不可預測的動態必然導致周期性的危機。

二、《21世紀資本論》存留的理論問題《21世紀資本論》之前被熱烈追捧為諾貝爾經濟學獎提名，不過卻因為其在論述中的統計數據與邏輯缺陷的“主要錯誤 ”而與之失之交臂，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該書還存在著一些問題。

1．福斯特認為，皮凱蒂分享著或者沒有突破新古典經濟學的理論前提，他所忘記的也正是新古典經濟學的危機之所在

皮凱蒂詳細闡述了伴隨著長期的或者周期性的發展步伐遞減，經濟領域的不平等正在快速增長，這也被標記為當下的 “（巨大的不平等The Great Inequality）”。正在惡化的大蕭條與正在惡化的不平等已經造成了正統的（或者新古典）經濟學的嚴重的危機。

為了更好地理解當下的危機，福斯特首先回顧了新古典主義經濟學的兩大壁壘：其一，完全的、自由的競爭的資本主義經濟體會自發形成充分就業，也就是說政府干預等等才會產生失業。其二，收入或者財富的不平等取決于邊際生產力中影響生產的因素，主要是資本與勞動。二戰后著名的國民收入統計學家西蒙·庫茲涅茨曲線認為，不平等的遞減決定于現代性的幾大因素，包括不斷增加的受教育機會。②Simon Kuznets，”Economic Growth and Income Inequality，”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45，no．1（1955）：1－28．

接著福斯特將這些理論與當下的成熟的資本主義經濟體進行了一個比較。首先，與完全平等的充分就業相比，我們首先看到的是經濟停滯的長期發展態勢。這種趨勢我們可以將之置于所有的發達資本主義經濟體中，并且可以看到40年前或者說更長的周期。與此同時，收入與財富的水平產生巨大的極差——這樣的極差我們不能僅僅將之歸因于教育與技能方面的差異，更不能歸因于資本－勞動的比率。③Lawrence Mishel，”Education is Not the Cure for High Unemploymentor for Income Inequality”，January 12，2011，http：／／epi．org．新古典經濟學告訴我們，增加的收入與財富的不平等是由教育水平與技能的嫻熟與否決定的，也就是說，那些處于低收入與財富水平的人必然比那些高收入與財富水平的人在受教育水平與技能嫻熟程度上偏低，但是在現實當中已經找不到這樣的判斷。

目前形勢下，我們可以看到在新古典經濟學中關于周期性停滯觀點的復活。這一趨勢始于2013年勞倫斯·薩默斯 （Lawrence Summers）在IMF論壇的演說。他的觀點與馬克思經典的歷史性的觀點相背離的，毋寧說植根于凱恩斯的歷史性分析。盡管如此，關于資本主義經濟體能夠實現完全就業這一觀點——亦或者從凱恩斯那里傳承來的宏觀經濟分析手段，正如薩默爾森（薩默斯的舅舅）反駁所謂的“新古典經濟學假說（neoclassical hynthesis）”一樣——也是站不穩腳跟的，原因在于新古典經濟學的完全理想化的意識基礎。

2．關于模型問題，在皮凱蒂的《21世紀資本論》中，皮凱蒂將庫茲涅茨曲線運用到大數據分析以此揭穿持續增長的面紗④Ortega，Noel，“What Piketty Forgot”，Foreign Policy in Focus，June 18，2014．

當皮凱蒂分析18世紀末期的不平等時，他的數據清晰地分析了不斷增長的財富與收入的不平等是資本主義的典型特征。18世紀末期至20世紀30年代，收入與財富的不平等逐步增加，二戰后期30年的輝煌30年的不平等趨勢的遞減，而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該趨勢又恢復增長。皮凱蒂揭示了資本主義的兩條基本法則。第一條法則，α＝γxβ。α代表著資本在國民收入中的比例，γ代表著資本的回報率，β代表資本與整個國民收入的比率。正如皮凱蒂分析的那樣，國民收入與資本的比值等于資本與國民收入的比率乘以資本回報率。第二條法則，β＝s／g，從另一個角度分析β——資本與整個國民收入的比率等于收入增長率S除以人均資本率的g。皮凱蒂用這兩條法則來說明“三十年黃金發展期”前后資本與整個國民收入的比值增長如何導致收入與財富不平等的增加。相反，20世紀中葉資本／輸出的比率暫時的縮小導致了由資本而來的國民收入的急劇縮減及經濟不平的的微弱減少。以上的說明正是皮凱蒂所闡明的“資本主義的首要的矛盾 （central contradiction of capitalism）”：r．＞g．r表示資本回報率，g表示經濟增長率。資本回報率常常是大于經濟增長率，加速不平等的增加。雖然，科學技術可以提高資本回報率，資本的增加可以減低回報率，但是皮凱蒂依然指出，資本回報率往往是趨向穩定的。①Post，Charlie“Piketty on Capital and Inequality”．Against the Current 29．4（Sep／Oct2014）28－29．

關于權力的壟斷，皮凱蒂分析了社會階層不平等卻沒有分析其根源，也沒有指出不斷增長的階層力量。皮凱蒂將社會較高收入的前10%成為上層階層（upper class），而將前 1%成為統治階層（dominant class），（那些屬于上層階層卻不在統治階層中的那一部分便是well－to－do）。福斯特認為，在美國3．2億人口中，有2．6億為成年人，那么1%的統治階層是2600百萬的成年人，這一群體集中在少部分城市，②Piketty，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252－255．占據著社會領域的顯著地位 （prominent place in the social landscape）。

皮凱蒂認為1%的統治統治階層并不是真正的統治階層，只有當該階層中的0．1%擁有前1%的一般資產，那么這一階層才真正成為社會財富的統治階層。那么皮凱蒂如何將階層斗爭與階層權力相關聯呢？盡管皮凱蒂提出了階層斗爭這一字眼，不過那只是一筆帶過，并沒有詳細解釋，毋寧說，在公司、經濟體、國家、文化、媒體中的控制權。事實上，皮凱蒂真正關心的只是通過數據的手段分析不平等的現狀，以及財富增長與收入增長的關聯，而忽視了資本與勞動之間的直接關聯。因而他的觀點僅僅是關于公正與否，而非社會斗爭（social struggle），亦或者經濟危機／蕭條。③④John Bellamy Foster，Piketty and the Crisis of Neoclassical Economics，Review of the Month，November，2014，17．

福斯特認為，皮凱蒂沒有意識到不平等與權力的關聯，這一點，與其說是皮凱蒂的失誤之處，還不如說是整個古典經濟學的錯誤之所在：④將不平等歸結于意識形態的霸權 （ideological hegemony），正如2002年奧地利非正統經濟學家Kurt Rothschild指出的那樣，“主流經濟學家所忽略的權力的作用有其真正的根源，那就是將權力的作用弱化以使其依存于其內部理論之中”，比如用數學模型來找尋其在數學那里的確定性。從這個角度來說，社會、政治領域的諸多問題（或者政治經濟學的問題）都被排除在其體系之外，更有甚者，他們將這種純粹的數據模型上升為新古典經濟學分析社會－經濟問題的固定模式，因此也就將所有的關于權力的問題排除在其理論之外。也如Kurt Rothschild所說的，“極端固定的模式將對社會分析的模式置于完全無力的狀態。”⑤Kurt W．Rothschild，The Absence of Power in Contemporary Economic Theory，Journal of Socio－Economics 31（2002）：433－442．

3．福斯特認為皮凱蒂以為資本主義產生了不平等，那么消解不平等就成了其理論的烏托邦的幻想

美國經濟學家，供應學派經濟學之父馬丁·費爾德斯坦（Martin Feldstein）在回應反對里根經濟政策的觀點時提到，“在我國為什么會有不斷增加的不平等出現，是個謎，不僅如此，我們也正在花費時間、精力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如果問及我們是否擔心華爾街的人們以及籃球明星正在賺取巨額財富，我的答案是否定的”。⑥“Grounded by an Income Gap，”New York Times，December 15，2001，http：／／nytimes．com．費爾德斯坦對于收入與財富分配的完全忽視導致了主流經濟學界認為不平等完全是良性（benign），因為它歸因于邊際生產力的級差以及相應的教育水平和技能嫻熟程度的差異。按照這樣的推斷，一個人的收入取決于他的工作是否富有成效以及是否愿意努力工作。人之所以貧窮是因為工作沒有成效或者是不愿意努力工作，也就是是說貧窮與否取決于是否努力工作的意愿。首先關于工作是否有成效取決于個體是否愿意投資個人的 “人力資本（human capital）”，最重要的投資類型就是選擇何種教育程度。其次關于是否愿意努力工作取決于閑暇時間的意愿（leisure－preferences），高收入者愿意投資于更多的人力資本、更少的閑暇時間，而貧困者相反。

不平等的罪魁禍首，正如皮凱蒂指出的那樣，馬克思也曾經有這樣的觀點，那就是投入資本所產生的收益遠遠比投入勞動力大得多的多。而資本所產生的回報僅僅流向了社會的小部分群體——投資者階層，僅僅是資本的擁有者。本質上來說，投資者通過貨幣賺取貨幣，卻不投資于實體經濟（real economy）。皮凱蒂認為，除卻通貨膨脹率，在過去的300年年間全球的資本回報率趨于平緩，維持在5%，當然也有一些例外，比如在二戰期間。但是在另一方面，經濟的增長卻變現出不同的趨勢。在工業革命之前，包括大部分的人類歷史長河中，經濟保持每年0．1%的增長。經歷了北半球的工業化的迅猛發展，西歐和美國的增長率迅速達至1．5%。在20世紀50－70年代之間，世界其他國家的經濟增長率也開始加速。當美國經濟增長率徘徊在2%之內的時候，非洲的經濟增長率趕上了美國，與此同時歐洲與亞洲達到了4%。但是，正如馬克思在19世紀預言的那樣，純粹的經濟增長不可能降低不平等。事實上，如皮凱蒂在其論著中指出的那樣，財富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盡管“餡餅”越來越大。為了說明這一觀點，皮凱蒂運用了一個簡單的公式，r＞g，r表示資本回報率，g表示經濟增長率。

三、皮凱蒂與馬克思：皮凱蒂超越馬克思了嗎

福斯特認為，皮凱蒂不懂得馬克思，雖然他竭力地想接近馬克思的思想。①Piketty，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7－11．在皮凱蒂的《21世紀資本論》一書中，他多次表述了在理解馬克思的思想時遇到的障礙。問題在于，皮凱蒂在該書中壟斷資本缺失。正如皮凱蒂本人所言，再其研究，他沒有分析壟斷資本是如何成為不公正的因素之一的。②③John Bellamy Foster，Piketty and the Crisis of Neoclassical Economics，Review of the Month，November，2014．

皮凱蒂與馬克思關于資本的論述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皮凱蒂完全不知道資本是對社會關系的剝削。③而在皮凱蒂那里，資本只是作為私人財富而存在著（皮凱蒂沒有提及社會公共資本，但是私人資本卻不是社會總財富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將資本客觀化 （objectifying capital），將其排除在社會關系之外，通過這樣的陳述，皮凱蒂將自己標識為主流經濟學之內。在皮凱蒂那里，財富可以從收入中累積，不管收入以何種形式存在，大型公司的股票、地產或者政府債券。而且不管何種形式的財富都會給其擁有者帶來巨大的利潤。

皮凱蒂認為，財富以收入的形式存在。然而，皮凱蒂真正關心的是資本－收入的長期趨勢。 通過數據，皮凱蒂表述了自18、19世紀至第一次世界大戰，在大多數發達國家中，財富等同于6－7年的國家收入（national income）。在美國，財富僅僅等同于4－5年的收入。那么在未來的60年間，兩次世界大戰及大蕭條所帶的沖擊將會是財富－收入的比值多樣化，即大致為2－4年。④Piketty，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164－171．原因在于物理資本（physical capital）的破壞，外資控股的缺失，對富人的重稅。在許多國家，尤其在歐洲，二戰中的許多私人企業國際化以及激進的財稅政策使得財富－收入比值降低。然而，20世紀70年代中期始，資本迅速積聚，資本－收入比值開始攀升，而且開始接近于一戰初期的比值。公共資本開始私人化及政治統治了整個世界而且操縱了財富擁有者的利益。⑤Piketty，Capital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170－172．

其次，歐迪剛﹒內爾（Ortega Noel）在《皮凱蒂忘記了什么》一文中指出，皮凱蒂采用了錯誤的模型，縱觀1913年至1948年間的數據，雖然經濟增長有助于減少收入的不平等，但是事實上正如馬克思在19世紀分析的那樣，經濟的增長并不能減少不平等。⑥Ortega，Noel，“What Piketty Forgot”，Foreign Policy in Focus，June 18，2014．

普斯特﹒克萊爾（Post Chrlie）認為，皮凱蒂關于不平等的分析基于其對新古典經濟學的認同，認為資本僅僅是財富的積累，與社會關系無關，工資、租金與利潤由勞動、 土地與資本的邊際生產力（marginal productivity）決定，與生產、積累與使用的條件無關。馬克思關于資本的分析對經濟領域不平等的增加更加深入。不平等的首因在于資本主義條件下對于資本－勞動關系。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寫道，“工資決定于資本家和工人之間的敵對的斗爭。勝利必定屬于資本家”。工人“只得到他不是作為人而是作為工人生存所必要的那一部分，只得到不是為繁衍人類而是為繁衍工人這個奴隸階級所必要的那一部分”。

皮凱蒂對于新古典經濟學的認可在于其對于不平等與權力關聯的回避。那么從這一點，我們便可以判斷皮凱蒂的《二十一世紀資本論》與馬克思的《資本論》存在著很大的差距，難以望其項背。原因在于，皮凱蒂將不平等問題隔離于權力以至于他的分析本質上是沒有連貫性的而且也不能成為普世理論。因而，我們不能僅僅將關注點集中在不平等本身的問題之上，而應該展開更大的視域來分析新古典經濟學整個系統的危機。由此，皮凱蒂理論的真正重要性在于其提出了問題，但我們需要走得更遠，那便是透過這一問題分析其更深遠的意義，即階層的權力，壟斷的權力，以及這些因素如何導致過度積累，衰退以及金融化。

皮凱蒂對于不平等的分析根源于其對新古典經濟學的認同，將資本視為財富而不是社會關系，工資、租金和利潤取決于勞動、土地和資本的邊際生產力（marginal productivity），而與生產、積累和使用的條件無關。而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的分析為經濟發展過程的不平等提供了更為深刻的分析。馬克思認為資本是“對勞動及其產品的支配權力”。不平等趨勢加劇的主要原因在于資本主義體系下對資本－勞動關系的剝削。資本家強制工人超時勞動消耗其勞動力，那部分沒有付費的剩余勞動——剩余價值——是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利潤來源，構成了資本主義條件下資本家與勞動之間收入不平等的格局。

資本家之間的競爭又使得資本的集中、機械化的提高、失業工人人數的增加，資本家的數量逐漸減少，“在福利增長的社會中，只有最富有的人才能靠貨幣利息生活。在福利增長的社會中，只有最富有的人才能靠貨幣利息生活。其余的人都不得不用自己的資本經營某種行業，或者把自己的資本投入商業。這樣一來，資本家之間的競爭就會加劇，資本家的積聚就會增強，大資本家使小資本家陷于破產，一部分先前的資本家就淪為工人階級，而工人階級則由于這種增加，部分地又要經受工資降低之苦，同時更加依賴于少數大資本家。”①《馬克思恩格斯：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0頁。“即使在對工人最有利的社會狀態中，工人的結局也必然是：過度勞動和早死，淪為機器，淪為資本家的奴隸（資本的積累作為某種有危險的東西而與他相對立），發生新的競爭以及一部分工人餓死或行乞。工資的提高在工人身上引起資本家般的發財欲望，但是工人只有犧牲自己的精神和肉體才能滿足這種欲望。”

資本對利潤的無節制的追求，“特別是對雇傭勞動創造剩余價值的無限追求，只能使理性、平等、自由失去普遍意義，只能使現代性在實質不平等中，在理性與資本的結盟中，導致人們的實踐活動的異化，人的內在創造性和文化自由選擇性的失落。”②夏文斌著：《當代中國的發展哲學———科學發展觀的哲學解讀》，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55頁。社會財富分配愈來愈不平等，在這種情況下，資本所“支配勞動的權力以及勞動對資本的依賴程度增大起來，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加深。 ”③涂曉今著：《新編政治經濟學》，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37頁。資產階級“不僅鍛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還產生了將要運用這種武器的人——現代的工人即無產者。資產階級生產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

既然資本主義制度簇生了不平等，那么解決的唯一路徑就是要消滅剝削制度，即“不允許勞動力成為商品，不允許把生產資料和貨幣變為資本來獲取剩余價值，不允許剝削他人勞動的現象存在，人和人之間建立了平等互助合作的關系。”④《黨章講話綱要》，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1頁。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

［責任編輯：吳 群］

F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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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2382（2015）11－0028－05

陸雪飛，上海財經大學博士生（上海 200433）、美國斯坦福大學訪問學者、徐州工程學院講師。

※本文系2013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項目 “中國社會階層結構變遷與財富觀的嬗變”（項目編號：13BZX009）中間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