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可
(華東政法大學,上海 200042)
女大學生被殺事件的系列化呈現問題分析
向 可
(華東政法大學,上海 200042)
本文以女大學生被殺案的輿論熱潮為視角,透視新媒體時代網絡熱點事件系列化呈現問題,并對其呈現路徑、傳播機制及其負面影響進行剖析,為類似事件的呈現與報道提供借鑒。
傳播機制;刻板印象;二次傷害
2014年8至9月,短短的三十幾天里,網上接連曝出多起女大學生被殺事件引發關注,一時間輿論風起云涌。這一系列事件的出現揭示了伴隨網絡時代的來臨,熱點事件由過去的孤立存在逐步走向關聯化的現象,并形成了以主體、主題、情緒等為關聯要素的輿情集和輿情簇擁。[1]相較于網絡熱點事件的形成規律、輿論監督與引導等話題的炙手可熱,系列化呈現這一現象鮮少有人問津。本文則以女大學生被殺事件為切入點,對系列化呈現的相關問題進行分析。
網絡熱點事件是公民行使民主權利、媒體發揮自身職能、政府監測社會環境、了解社情民意的重要途徑。近年來,網絡熱點事件的呈現由過去的孤立零碎化轉向集中系列化,熱點事件不再單獨出現,更多的是以“批量化”和“同類復制”的方式集中展現在公眾的視野中。有學者將這種系列化的呈現歸納為“同標簽型系列事件、同主體型系列事件、同類別型系列事件、同時段型系列事件”四種類型。[2]本文所探討的女大學生被殺案系列化呈現現象更接近于“同時段型系列事件”,即事件具有共同特點,且發生時間相隔較短具有連續性,事件本身具有奇異性、暴力性、破壞性等特征。[2]系列女大學生被殺事件的特點:
(一)事件框架與呈現方式的重復性
恩特曼指出:“框架包含了選擇和凸顯兩個作用,框架一件事就是把認為需要的部分挑選出來,在報道中特別處理,以體現意義解釋、歸因推論、道德評估等”。[3]一般來說,當前面的事件受到關注與熱議時,為了延續輿論熱潮,媒體與公眾便會主動在社會范圍內搜尋與吸納類似事件,選擇性忽略事件差異,借助主體、主題等類似要素對事件進行框架處理,從而營造出事件接連發生的現象。女大學生被殺事件中“女大學生”、“離奇失蹤”、“慘遭殺害”等成為議題呈現中的高頻詞匯,搶眼的標題與聳人聽聞的細節成功地吸引了公眾注意,實現輿論聚焦。
(二)情緒易點燃性
在充滿爆炸性、碎片化信息的網絡海洋中,孤立事件要獲得關注,得以擴散傳播,演變成系列化事件,其概率并不亞于中彩票。有研究針對2007~2012年《中國互聯網輿情分析報告》所評選出的120件網絡輿論熱點事件進行了梳理,結果顯示網絡輿論熱點議題主要集中于八大領域,其中法治類和社會類議題占比最重,[4]由此可見,涉及公共利益、具有反常態性的法治事件和社會事件更能吸引公眾的視線。女大學生連續失蹤被殺事件作為極端惡性的刑事案件,暴力性與社會傷害性凸顯,其所攜帶的公共性與公共利益更是毋庸置疑,因此可以在短時間內實現情緒點燃,引發公眾關注與討論。
(三)引發互動性
互動性主要是“話題與人的互動”,所謂話題與人的互動指某個特定話題是否能在最廣泛程度上激起人們的共鳴。女大學生被殺作為社會安全事件與公眾存在著天然的聯系,尤其是在矛盾交織的轉型期社會中,極易激發公眾對生命權利的捍衛和對社會公平正義的追求,引發輿情共振。僅9月5號央視官微發布的一條“女大學生張某失聯被殺”博文,在短短24小時內便收到了6000多條回復,轉發更是高達14000多次。在人與話題間不斷地互動角力中賦予其持久的生命力,推動著系列事件持續升溫,成為地區性乃至全國性的公共“議題”。
從近年來產生的網絡熱點事件系列化呈現現象并非單純地由媒體或受眾的某一方造成,其背后的動力機制更真實表現為:社會問題激增的新媒體環境下網民、媒體等多種力量的交織作用。
(一)系列化根植于事件本身
輿論是特定時空里,公眾對特定社會公共事務公開表達的基本一致的意見或態度。[5]現實社會環境中,較短時間內惡性事件連續發生是造成輿論熱點事件系列化呈現的根源。所謂無風不起浪,8月~9月內,社會上女大學生被殺事件接連發生的現實是造成事件系列化的根本因素。暴力惡性公共事件連發的奇異現象是導致輿情簇擁與井噴的根本緣由。
其次,事件的公共屬性強化了事件的話題性。女大學生被殺事件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突出重圍、迅速發酵、廣泛地聚焦公眾視野,正是與其作為惡性兇殺事件所具有的社會損害性和攜帶的公共利益密不可分。女大學生頻繁被害違背與沖擊著社會倫理道德與法律底線,持續震撼與刺痛著網民神經。這種涉及生命傷害的血腥事件必然會廣泛地激起網民的正義感和權益感,吸引公眾的密切關注。
除此之外,女大學生主體身份的特殊性也是事件延續、關聯化呈現的重要因素。西方新聞價值觀認為,一起事件的新聞價值往往在于該事件與某種規范之間存在的負面比較關系,換言之,即所謂的事件沖突性。[6]女大學生作為一種身份認知符號,是清純、青春與知識素養的代名詞,而事件本身的血腥性和暴力色彩與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與反差,不言而喻的沖突性導致事件的話題度猛增。加上長久以來媒介報道構建出的扭曲與污名化的女大學生形象,使得女大學生被殺事件相較于其他類別的暴力事件更具話題效應,一經曝光便可引發公眾關注,掀起輿論風暴。
(二)媒介議程設置的作用機制
(1)新媒體環境下媒體議程設置的作用機制。在系列化事件的形成過程中,議程設置作用體現在媒介將某類引起網民熱議的事件作為線索,刻意地在現實中尋找類似版本從而集中展示出來。勒龐認為:“影響民眾想象力的并不是事實本身,而是它們發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7]事實上,這段時間內發生女大學生被殺事件是否就比其他時段更多或更集中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媒介借助議程設置將零散分布在社會中的類似事件串聯起來、集中呈現,營造出此類社會事件廣泛存在、極為緊迫的表象,成功激發了網民的勾連想象,造成輿情的累加。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媒介議程設置并非在所有話題上都可以實現如此大的作用,議題屬性的差異會對媒介議程設置效果起到放大或限制的作用。長久以來,公眾對女大學生抱有的“性別歧視”與負面印象是媒介在女大學生被殺事件上成功實現顯著性轉移的重要原因。有調查顯示,在新聞報道中女大學生消極形象明顯多于積極形象,占整體數量的68.24%,女大學生的研究樣本中涉及“性”的占30.59%。[8]女大學生在新聞報道中多被塑造為“被害者”形象,且多于“性”、“暴力”等帶有隱性色彩的話題聯系在一起。正如李普曼曾提出的“多數情況下我們并不是先理解后定義,而是先定義后理解。”[9]與一般的社會治安問題相比,社會對女大學生固有的非正面認知與印象強化事件的奇特性與暴力性,賦予了其更多娛樂化色彩與隱晦意味,使得事件一經曝光便會激發媒介與公眾對系列化事件進行挖掘的熱情與積極性。
(2)系列化議程設置的深層次原因。信息爆炸式增長,媒體間的競爭演化成對注意力資源的聯合競爭,話題變更速度加快,導致信息冗余和注意力稀缺這對矛盾更為凸顯。因此,媒體不得不著眼于轟動效應,借助規模化、關聯化的報道方式來持續吸引公眾注意。在輿情邊際成本遞減和邊際收益遞增的經濟規律驅使下,媒介將不同地點、不同時間點發生的熱點事件關聯化呈現,利用規模效應、連鎖效應有效地吸引公眾注意,[2]在滿足公眾信息需求同時,為自己創造經濟利益。其次,媒介組織間議題相互模仿也是導致輿論熱點事件系列化呈現的直接因素之一。社會心理學家塔爾德提出的模仿理論認為,模仿是最基本的社會現象,是社會學習的重要形式,模仿也是人們互相影響的重要方式。[10]當前,在你爭我奪激烈的眼球經濟競爭中,媒介組織間議題模仿成風,模仿議程創新者成為獲得關注,實現注意力經濟的便捷途徑。相較于新創議題將公眾注意力從一件事情轉移到另一件事上的不確定性,依靠輿論熱度延續、獲取關注則來得更為穩妥。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在生存壓力與經濟效益面前媒體的職業價值的追求無力,創新動力與社會責任被蠶食。
(三)公眾推波助瀾
截至2014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6.49億,其中手機網民規模達5.57億,在總體網民中的比例達85.8%。[11]手機等移動終端的發展為公眾構建了信息交流和自由表達的空間,使自我議題設置成為可能。
(1)公眾參與和自我議程設置的驅動作用。新媒體時代,傳統傳播格局被顛覆,在話語機會與權利的爭奪中,公眾逐漸擺脫弱勢地位成為自我議程設置的主力。通常情況下,越是能產生道德震撼,激發對弱者同情的事件越有可能會成為網民議程設置的議題。女大學生被殺事件作為涉及弱勢群體、帶有救助性、人性關懷,故事性較強的事情無疑會激發網民議程設置的熱情。因此,當社會中同類型事件勾起公眾的特定記憶時,無所不在的“公民記者”便會通過自己手中所掌握的社交媒體,以自我熟悉的框架和方式將其傳到網上,實現議題設置,從而造成熱點事件不斷地衍生,輿論聲勢持續擴張。
(2)公眾框架構建需求與獵奇心理為其營造生存空間。網民自身有將事件“標簽化”、“類別化”的偏好基礎。當前,信息碎片化與淺閱讀習慣,培養出了受眾對快速獲悉信息的期許,縮減了受眾在信息獲取上愿意為之付出的時間與精力。因此,網民需要媒體用最易識別、最節約時間的框架對事件進行構建。[12]系列化呈現借助標簽化、類別化構建同類型事件,將具有共同特點的事件進行概括,簡單直接地傳遞給公眾,在節省時間與精力的同時,迎合了淺閱讀時代受眾的信息消費方式。另外,公眾具有極強的獵奇心理,相較于嚴肅性、政治性較強硬的新聞報道,這種集中發生、飽含故事性、趣味性的報道更能吸引公眾的注意力,強烈的沖突色彩與娛樂色彩能極大地激發與滿足公眾的好奇心。
女大學生被殺事件作為惡性刑事案件,媒體報道使其環境監測功能的充分展現。種系列化呈現在引發相關政府部門重視社會治安問題,提高女大學生自我保護意識等方面都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但這其中存在的缺陷與弊端同樣不容忽視。
(一)引起社會恐慌
李普曼在《公眾輿論》中提出每個人的行為依據的都不是直接而確鑿的知識,而是自己制作的或別人給他的圖像。[9]媒體的系列報道所營造出惡性事件不斷發生的景象極易讓公眾產生一種威脅即將逼近的錯覺。9月5“央視新聞”官微發布的一條“女生防身小貼示”博文,轉發量高達14500多次,其中“女生出門注意安全啊”、“不敢出校門”等類似充滿恐懼情緒的評論更是層出不窮。由此可見,互聯網時代時空限制的打破讓受眾更清晰地“感知”事件的發生,而過度的負面信息傳播無疑會造成恐慌,徒增社會的無望與焦慮。因此,媒體應把握報道的平衡性,避免同類事件的不斷演繹給社會穩定造成沖擊。
(二)固化刻板印象,造成二次傷害
中國長期處于父權統治模式,對女性的弱勢、附屬地位的認知根深蒂固,即使是在當前相對民主開放的社會中,這種性別差異的思維方式仍未沖破樊籬,并且可以從新聞報道中女性形象的建構上窺見一斑。在新聞報道中女性多被塑造為軟弱無知、易受侵害的形象,即使是高知群體的女大學生,仍無法擺脫社會對女性這一刻板認知的限制與束縛。在新聞報道中關于女大學生的報道大多涉及暴力、權色交易等,相較于負面報道,對其正面形象塑造的報道幾乎寥寥無幾。
女大學生被殺事件的系列報道看似講述的是女大學生遭受的不幸,呼吁女性提高安全意識,但卻在無形中加重了公眾對女大學生“無知”與“輕浮”印象,存在報道失衡的問題。另外,在對女大學生被殺事件的微博評論中充斥著“穿著如此成熟一看就不是好學生”、“看韓劇看傻了吧”等帶有侮辱性、貶低性意味的評論。這不僅固化與加深公眾對女性的刻板印象,使本就受損的女性形象雪上加霜,更會因為網絡傳播中的語言暴力和對悲劇事件的娛樂化解構給受害者及其家屬、女大學生群體帶來二次傷害。
同其他社會群體一樣,女大學生群體存在負面消息在所難免,但是媒介作為具有專業素養的組織應該注意把握信息的平衡與全面,在還原事實真相的同時,把握正確的輿論導向,避免成為落后思想的助推者。
(三)媒介報道中娛樂化傾向嚴重
媒介作為社會公器,必須服務于公共利益。尤其是在眾生喧嘩的時代,媒介組織更應該堅守其作為理性捍衛者的角色。但現實情況卻令人擔憂,很多時候為了獲得轟動效應,相較于對深層次問題的追問,媒介往往選擇捕捉那些最具社會情緒點燃性的新聞點,[13]以此實現眼球效應。就如此次女大學生系列事件報道中,媒體一邊倒地將報道側重點集中在“性”、“缺乏安全意識”等煽動性話題上,不僅忽視了作為理性輿論引導者所應承擔的責任,反而成為話題炒作的始作俑者,使悲劇性事件的嚴肅性被娛樂性吞噬。
女大學生被殺事件系列化呈現是新媒體環境所孕育出來的一種獨特現象,且近來輿論事件的這種系列化呈現方式不斷涌現。它的產生是媒體、公眾等各方力量交錯糾纏的結果。因此,媒介、公眾和政府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為了充分發揮輿論熱點事件在監測社會環境、表達民意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并有效避免系列化呈現的負面效應,媒體要做到審慎議程設置,堅守專業主義信念,加強輿情把關,自覺擔任理性輿論的引導者。公眾則要主動適應新媒體環境,合理使用自身權利,避免標簽化認知,做到謹言慎行。而政府則要居于領頭羊位置,還原事實的真相,營造有序的公共環境與表達空間,引導輿論熱點參考文獻:
事件朝著健康有序的方向發展。以此避免熱點事件中的跟風與模仿,娛樂性吞噬公共性,輿情累加威脅社會穩定等問題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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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題項目:本論文為2015年度浙江萬里學院研究性教學改革示范建設課程項目“《新聞評論》課程建設”的階段性成果
G206.3
A
1674-8883(2015)24-0028-02
余顯仲,浙江萬里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新聞系講師。
作者簡介:向可(1992—),女,安徽鳳陽人,華東政法大學社會主義法制教育與傳播專業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社會法制新聞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