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家修煉的三口氣

蘭剛

一踏進上海當代藝術館的大廳，幾個懸在空中鑲著白色圓點的巨大紅色球體吸引了我和王總的注意。我們把腦袋伸進氣球里，只見好幾塊鏡子構成了一方奇妙世界，紅色的圓點在鏡子之間相互映射，不禁令人頭暈目眩，分不清夢幻與現實。

“這到底想表達什么意思呢？”王總嘟囔道。我笑著解釋：“草間彌生有個綽號叫‘圓點女王。據說受她的影響，日本人的服飾中，30%都有圓點圖案的裝飾，你說她的影響力大不大？”

看完草間彌生的專訪視頻，我和王總共進午餐。王總感嘆道：“藝術這玩意兒，還真不知道能派什么用場！”我搖搖頭：“一個國家藝術創作的活躍度，往往就是它創新能力的重要體現。英國《泰晤士報》曾評選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兩百位藝術家，絕大多數都被歐美占據，中國沒有一位上榜，日本有四位，其中草間彌生名列前茅，她是當代仍然在世的大師中最有影響力的一位。”

王總并不買賬：“對于我們搞企業的人來說，恐怕也沒什么好關心的。你看在我們IT業，蓋茨就是個技術男，不也成了世界首富嗎？”

“隨著交叉式創新越來越重要，單純的技術男恐怕很難重演他的輝煌了。”我端起茶杯，輕呷了口茶，“當年如果不是蘋果犯下大錯，微軟也不可能成就帝國。單純地看過去十年，喬布斯在音樂、電影和信息科技三大產業中都帶來了革命性創新，商業成就遠遠超過蓋茨，而微軟卻裹足不前，一再坐失良機。蓋茨在修為上始終比喬布斯差了三口氣啊！”

“哪三口氣？”王總好奇地問。

“第一口氣就是外觀與內觀。我們都知道喬布斯是著名的禪修者，他經常在面對重大抉擇時，以打坐入定的方式來傾聽內心的聲音，撥開繁雜的表象看清事物的本質。他說過，我們西方人常常太過執迷于邏輯性推理，試圖通過不斷累積知識找到答案，但很多時候反而愈加迷惑，而禪宗讓我看到另外一條路徑，直指人心，明心見性。”

“我聽說蓋茨也有安排‘閉關周的習慣，但他的閉關并非兩耳不聞天下事，而是讓下屬提前準備一大堆資料，跑到鄉下的別墅，花整整一周的時間集中閱讀和思考。這兩種不同的閉關方法確實表現了兩種不同的思考風格。”王總回應。

我補充說：“學習型組織的開山鼻祖彼得·圣吉認為，外觀與內觀不可偏廢，只是多數人的反應模式都是條件反射式地從外觀到行動，往往陷入過往經驗的窠臼而不自知，缺少了必要的內觀環節。因此他提出了心智修煉的U型模式，指出從外觀到內觀，再到行動，就能擺脫經驗的陷阱，找到創新突破之道。這是我們大力推廣的私人董事會的理論基礎。”

王總點點頭：“這一年，我在私人董事會中與各位老總不斷碰撞，確實激發了不少內觀，很有收獲。你說的第二口氣又差在哪兒呢？”

我指著隔壁草間彌生的藝術品說：“第二口氣就差在科學與藝術上面。蓋茨是個典型的技術男，除了IT幾乎沒有太多的個人愛好，而喬布斯是狂熱的音樂發燒友，還和很多藝術家保持密切往來。”

“這和做企業有什么關系？”王總一臉疑惑。

“一方面，很多偉大的創新都是在科技和藝術的交界處產生的。如今許多企業意識到，技術要以人為本，不能為技術而技術，否則消費者并不買賬；另一方面，顛覆式創新需要所謂的‘極客精神，不按常理出牌，要做就做到極致，這和很多藝術家那種近乎偏執的精神氣質極為吻合。比如微軟常年依靠WINDOWS和OFFICE攫取暴利，而蘋果索性免費，直指對方的贏利老巢，讓你無法還手，因為你要還手，必先揮刀自宮。這種打破常規的極客式攪局常常顛覆原有的行業格局，讓反應遲緩的昔日王者瞬間崩塌。”

王總晃了晃手里的諾基亞手機：“是啊，你看諾基亞前幾年多么風光。現在人家看到我還在用諾基亞，都會笑話我是老古董，這手機我馬上也得換啦！你說微軟那么多產品，為什么就擋不住蘋果的進攻呢？”

我回答道：“這就得說到他們之間差的第三口氣— 發散與聚焦。蓋茨是一個對前沿技術非常敏感的人，他在其著作《未來之路》中成功預言了很多技術趨勢，不可謂不遠見卓識。但可惜的是，他什么兔子都想抓，反而一只兔子都沒抓住，以致微軟在移動互聯時代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陷入被動。而喬布斯長期修禪，禪宗的化繁為簡、返璞歸真的思想對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培養了他排除雜音、高度聚焦的驚人專注力。有一次他遇到索尼的CEO時，還語重心長地說，你們索尼一年生產幾百種不同的產品，還虧損。我們iPhone只有一個款式，兩種顏色，卻賺得盆滿缽滿。因為當你聚焦于一個產品時，你才能集中所有資源把它做到盡善盡美。”

王總舉起手里的iPad：“這點我有感受，我用蘋果的辦公軟件，明顯感覺和微軟的軟件在設計理念上不一樣。前者的用戶界面極為簡潔，但你需要的功能，憑直覺就能找到。而OFFICE軟件的界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功能鍵，要找一個需要的功能，常常需要在各個下拉菜單間來回倒騰，花去不少時間。”

我笑著說：“所以我給這種設計思想起了個名字叫‘嬰兒經濟，如果你的產品簡單到連嬰兒也能憑直覺操作，就說明你找到直指人心的路徑了。”

走出藝術館，我們看到離館的人群身上都貼滿了草間彌生標志性的五彩圓點。王總突然詭秘地沖我一笑：“當喬布斯再遇見蓋茨，也許也會給他身上貼滿圓點，逗他變得更另類一點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