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朱亞卓
近幾十年來,環境問題引起了世界各國的普遍關注。保護地球環境、謀求可持續發展被越來越多的國家所認同。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活躍于世界各國,對世界經濟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根據聯合國貿發組織2014年公布的《世界投資報告》,目前世界的外商直接投資(FDI)存量已經達到了25.5萬億美元,2013年全球FDI的流量已經達到了1.45萬億美元,其中流入發展中國家的FDI達到了7780億美元。然而跨國公司在將生產帶到他國,促進當地經濟增長的同時,也引起了其對當地自然環境影響的討論。環境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石,探究FDI的進入對東道國自然環境的影響,對幫助東道國做出合理決策、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具有重要意義。
就FDI與環境污染的關系而言,目前國內外學者尚存在爭議。主要觀點可以被分為三類。一類是FDI的進入加劇了東道國環境污染,較為著名的有“污染避難所”理論,即FDI傾向與避開本國的環境管制,將污染型企業轉移到其他國家,進而容易導致東道國環境的惡化。有國外學者認為,比較弱環境管制有可能吸引污染密集型企業進入,從而使得東道國的環境惡化(Xing和Kolstad,2002)。沙文兵等(2006)對我國東西部地區的面板數據進行研究,發現FDI的進入對我國的環境有著顯著的負效應,并且東西部地區存在著差異。也有國內學者對我國進行分析,認為我國存在著“污染避難所”效應(李國柱,2007)。然而這一理論的正確性仍然存在爭議。有國外學者對東歐的企業進行研究,發現對于環境管制的提高并沒有降低污染密集型FDI的進入(Smarzynska和Wei,2001)。同時有國內外學者做相似的研究但是得出了相反的觀點。
另一類是與“污染避難所”針鋒相對的觀點,即FDI的流入反而減少了東道國環境的污染。這種觀點認為,FDI進入的同時往往帶去了先進的污染治理技術,在污染發生前往往可以得到有效的預防,而環保技術的溢出又能夠幫助東道國治理污染。另外,并沒有證據表明污染密集型FDI一定是指向發展中國家的。有國外學者研究表明,FDI的進入會帶來環境友好型技術,進而改善東道國環境(Gray和Ronald,2002)。也有學者對中國260個城市的數據分析,發現FDI的進入顯著減少了當地SO2的排放,驗證了環境技術外溢的作用。郭紅燕與韓立巖(2008)對中國行業層面的數據分析表明,FDI的進入抑制了工業污染。
最后一類觀點認為FDI與環境污染方面存在綜合影響。有國內學者的研究表明,FDI造成的經濟規模擴張和經濟結構變化帶來的環境效應是負的,但其帶來的技術轉移的環境效應卻是正的(于峰等,2007)。馬麗等(2004)研究發現,FDI與貿易對我國沿海的資源與環境造成了不利影響,但是其不利影響有減緩的趨勢,FDI對這種減緩作用貢獻了力量。李子豪與劉輝煌(2013)研究發現,FDI與政府腐敗對環境污染有著綜合影響,當地區腐敗水平比較低時,FDI的進入傾向于改善當地的環境;而當地區腐敗比較高時,FDI的進入傾向于加劇環境污染。許和連與鄧玉萍(2012)研究表明,FDI對環境污染的影響存在時間和空間上的異質性,隨著時間、空間的推移,FDI對環境的改善作用存在增強的趨勢。
國內外學者就FDI對環境的影響做出了豐富的研究,但是這些研究往往側重于環境污染方面,多選取CO2、SO2、固體粉塵排放量等作為研究指標,關于FDI對自然環境影響方面的研究并不多見。同時,國內學者多為研究國內省級層面的數據,鮮有以國家為視角進行的研究。污染的確是環境問題的一個方面,但森林等自然環境的破壞亦不容忽視。基于此,本文試圖從自然環境破壞的角度探究FDI的進入對東道國環境所產生的影響。
由于FDI、GDP與城鎮化水平、腐敗評分等指標之間的數量級差距較大,因此本文選用雙對數回歸模型進行分析,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下標i代表不同的國家,下標t代表不同的年份。E代表自然環境水平,本文用一國森林面積存量表示, FDI代表外商直接投資流入量,GDP代表當年的國民生產總值,City代表該國城鎮化水平,Infra代表基礎設施完善水平,Cor代表腐敗程度,其該指標需要通過世界銀行全球政府治理指標(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 WGI)的換算得到,換算方法借鑒胡兵等2013年的研究:

上式中的gov代表治理指標中各個國家政府效率的分值,因為該分值為-2.5到2.5,數值越大代表政府質量越高,我們通過以上換算得到0到10的腐敗分值,分值越大代表腐敗水平越高。
被解釋變量,在本文中的被解釋變量為自然環境水平,該指標的選取體現了本文的研究特色。在以往分析FDI與環境關系的研究中,研究者往往選取污染氣體和粉塵的排放量作為被解釋變量,這就使得研究視角局限于氣體污染方面,忽視了其對于非人類活動區域的自然環境的關注。本文中選取一國森林面積存量體現自然環境水平,通過森林面積的變化研究對自然環境的影響。
主要解釋變量,本文的主要解釋變量為一國FDI的流入量。在之前的研究中,部分學者使用FDI總量,然而本文認為使用流入量更為貼切。因為FDI的總量等于流入量減去流出量,而對自然環境的破壞并不涉及后者。選取FDI的流入量更能體現外來的投資所產生的影響。
控制變量,本文的控制變量主要有GDP、腐敗水平、城鎮化水平與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四個。關于環境污染的理論認為,環境污染與經濟規模有一定的聯系,經濟規模大的地區傾向于產生更多的污染。同理,經濟規模較大的國家可能對環境影響的總量也較大,因此本文將GDP作為體現經濟規模的控制變量。
就腐敗水平而言,有學者研究表明,政府腐敗與FDI對環境有著綜合影響(李子豪等,2013)。政府腐敗程度較高的地區為了發展經濟可能更傾向于對環境造成破壞,而政府較為廉潔的地區更容易重視當地民眾的意見,對本地環境采取保護措施。就城鎮化水平而言,城鎮化水平高的國家傾向于有較少的森林等自然環境區域的面積,因此兩者之間的影響在研究中也應給予考慮。最后就基礎設施水平而言,有較好基礎設施的國家傾向于對自然環境更少的破壞。通信和交通的便利能夠使得人類活動相對集中,較好的基礎設施也能吸引人們向城市聚集,從而減少了墾荒等破壞自然環境的活動。因此本文將基礎設施也作為控制變量之一,基礎設施水平通過互聯網用戶比表示。
本文的數據主要來自于世界銀行的世界發展指標數據庫(WDI)以及全球政府治理指標(WGI)。本文選取了其中56個國家(其中包括21個發達國家和35個發展中國家)在2000年至2012年間的數據,構成了面板數據模型進行分析。
本文運用Stata12.0軟件進行分析。由于本文的分析選取的是時間面板數據,并且其中截面數量等于樣本總數,因此選取固定效用模型進行分析。羅經華與徐少君(2010)的研究表明,FDI與環境污染之間存在顯著一階滯后,所以本文分別選取本期的FDI和滯后一期的FDI分別進行研究。
首先我們不區分國家的類型,將所有的結果統一進行分析,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初步計量結果分析
通過分析我們可以發現,當前期的FDI與森林面積呈現顯著的負相關。這說明隨著FDI流入量的增加,森林面積有減少的趨勢。FDI的進入所帶來的外資企業有可能對當地的自然生態有一定的破壞作用,或者其本身沒有直接對森林造成破壞,但其引起的城市建設或當地生產可能間接地破壞了森林。滯后一期的FDI與森林的面積之間也顯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這表明如果從過去進入的FDI產生的影響看,過去的FDI依然與森林的破壞有一定的關系。
我們通過對腐敗程度的分析可以發現,腐敗程度與森林面積之間呈現顯著的正相關,這與之前的預期是相悖的。這里有兩種可能的解釋,第一種解釋是污染型企業(比如礦場開采)對制度有著較強的依賴性,腐敗的發生阻礙了這類企業的進入。另一種解釋是,森林面積在時間上一般而言有著建設的趨勢,一國的腐敗水平在時間上也有著降低的趨勢,所以兩種在計量分析上容易形成正相關。
我們通過城鎮化水平的分析可以發現,城鎮化水平與森林面積的減少量之間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關系,這與理論相一致。城鎮化的推進對自然環境產生了負面影響,城市周邊的綠地在城市化的進程中慢慢墾為農田,之后又成為城市的一部分。所以部分國家為人類活動劃出界限,設定自然保護區是非常有必要的。同時這也警惕人們,在城市經濟發展的同時要做好城鄉規劃,注意對自然環境的保護。
接下來我們按照一般標準將國家分為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對樣本進行分類檢驗,計量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樣本分類檢驗計量結果
我們通過對發展中國家的分析可以發現,當期的FDI與森林面積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即FDI流入量的增加與森林面積的減少有著一定聯系。采用滯后一期的FDI進行分析依然存在這種顯著的負相關。當我們探究城鎮化水平的影響時可以發現發展中國家的城鎮化與森林面積之間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這說明發展中國家的城鎮化可能對自然環境保護的重視不足,在城鎮化的同時對森林造成了破壞。我們通過對發達國家的分析可以發現,不管是當期進入的FDI還是之前進入的FDI,與森林面積之間的關系并不顯著。這說明流入發達國家的FDI對當地的森林并沒有產生顯著的影響。在選擇當期FDI進行分析時,我們可以發現GDP與森林面積之間呈現微弱的負相關,腐敗與基礎設施水平與森林面積呈正相關。
通過對比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我們可以發現,FDI的流入對發展中國家的森林減少有較強的關聯,而對發達國家的影響不大。流入發展中國家的FDI有一部分是資源尋求型,本文認為這類FDI對環境的破壞較大。對礦產資源的尋求可能會破壞當地的自然環境,對農產品的需求可能會引起進一步的墾荒。所以發展中國家在引進此類FDI的同時要謹慎考慮其對當地環境的影響,不可被眼前的利益沖昏頭腦。發展中國家的城鎮化與森林面積的減少之間存在明顯的負相關,而發達國家的城鎮化對森林面積的影響并不明顯。這說明發展中國家在城市化的進程中還有改進的余地,應該合理規劃城鄉布局,減少對自然資源的破壞。
在FDI促進東道國經濟增長的同時,也會對東道國的環境造成一定的影響。本文從森林資源的角度出發,探究FDI的進入對東道國自然環境產生的影響。本文構造了涵蓋56個國家2000年至2012年的面板數據并進行分析,結果發現:一是FDI的進入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東道國森林資源的減少;二是FDI的進入與發展中國家的森林減少有之間存在明顯關聯,但是對發達國家的影響不明顯;三是發展中國家的城鎮化與森林的減少存在明顯關聯,而發達國家兩者之間的關系并不明顯。
所以,發展中國家不可盲目吸引FDI的進入,要謹慎地考慮其對本國自然環境的影響,同時加強對環境的立法,加強環境管制。此外,在城鎮化進程中也要合理布局,既要抓住FDI帶來的發展機遇,也要盡可能避免FDI對環境的破壞,享受發展成果的同時,切實保護本國的自然環境。
[1] 李國柱.外商直接投資與環境污染的因果關系檢驗[J].國際貿易問題,2007(6).
[2] 李子豪,劉輝煌.外商直接投資、地區腐敗與環境污染——基于門檻效應的實證研究[J].國際貿易問題,2013(7).
[3] 郭紅燕,韓立巖.外商直接投資、環境管制與環境污染[J].國際貿易問題,2008(8).
[4] 馬麗,劉衛東,劉毅.外商投資與國際貿易對我國沿海地區資源環境的影響[J].自然資源學報,2003(9).
[5] 沙文兵,石濤.外商直接投資的環境效應——基于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的實證分析[J].世界經濟研究,2006(6).
[6] 許和連,鄧玉萍.經濟增長、FDI與環境污染——基于空間異質性模型研究[J].財經科學,2012(9).
[7] 于峰,齊建國.我國外商直接投資環境效應的經驗研究[J].國際貿易問題,2007(8).
[8] Gray,W.,Ronald,J.and Shadbegian.Optimal Pollution Abatement-whose benefits matter,and How Much[J].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Economics&Management,2004(47).
[9] Smarzynska,B.K.,Wei,S.J.(2001) Pollution havens an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Dirty Secret or Popular Myth? NBER Working papers No.8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