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拜讀《呂正操回憶錄》,其間,不止一次地出現馬仁興的名字。尤其是下面這段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馬仁興自從一九四一年率騎兵團起義,脫離朱懷冰后,我們就在一起工作、戰斗。開始任冀中騎兵團團長;一九四二年‘五一反‘掃蕩轉到冀魯豫后,冀中騎兵團和冀魯豫騎兵合編,留在冀魯豫,馬仁興調任冀中二十七團團長;一九四三年九月又隨我到晉綏,馬仁興兼任晉綏軍區一分區司令員;以后又和我一起挺進東北。這是一位忠于黨,熱愛祖國的好同志,有軍事指揮才能。我們共同工作、戰斗八年之久,對于他的犧牲,我是很悲痛的。”
文字不長,卻清晰地道出了開國上將、原全國政協副主席呂正操對馬仁興的贊譽和一片深情。
馬仁興這個名字,我并不陌生,上世紀80年代中期,在原中共遼寧省委第一書記郭峰的帶領下,我參加了《解放戰爭中的遼吉根據地》的征編工作。那時,就知道了這位血灑四平的英雄師長。當年,拜訪老同志時,他們深情追憶將軍的事跡;尋訪故地時,百姓競頌將軍的英雄傳奇;拜謁陵墓時,豐碑上鐫刻著將軍的英名。為弘揚將軍的業績,我曾整理過他的小傳,并將其放在了英烈篇的第一位。20多年過去了,當我再次看到英雄名字時,一股說不出來的沖動令我重新讀閱與馬仁興有關的資料,收集整理英雄的事跡,感動之中,我形成了這篇文稿,以此獻給這位“血戰四平的燕趙英雄”,也獻給為新中國建立而獻出生命的英雄們。
嚴酷的現實和接踵的磨難使他對國民黨喪失信心,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馬仁興,1904年9月26日出生于河北省平鄉縣后張范村一個富裕的農民家庭。他是家中長子,深得當私塾先生的父親喜愛,學識淵博的祖父對他更是疼愛有加,經常給他講述歷史故事和民族英雄的傳奇,在他幼小的心靈里,深深鐫刻下了敬仰英雄的印記。8歲時,他跨進了本村小學的校門。高小時,才華顯露,教師們經常贊賞他的文章。在祖父的調教下,他潛心臨摹王羲之的《蘭亭序》,寫得一手清秀飄逸的書法。善思寡言的馬仁興沒有太多的嗜好,只喜歡讀書。只要捧起書本,什么事情都很難把他從書的世界里拉回來。為了買書,他省下過年買新衣的錢。那個年代,這種讀書若渴的情景在農家子弟里是不多見的。從書本的世界和父輩的教誨中,他知道了岳飛、文天祥、林則徐等民族英雄,為英雄們的壯舉所感動,也懂得了許多做人的道理。1919年,15歲的馬仁興萌生了投筆從戎的念頭,其實,舞文弄墨并不是他的追求,他想象心中英雄們那樣馳騁疆場。在征得父親同意后,他背起行囊,離開家鄉,來到陜軍第三混成旅當兵。在軍營,馬仁興擔憂國家的興亡,他在筆記本上寫了“夜深人靜五更寒,半輪殘月照窗前。外侮內患擾神州,何時旭日照人間。哺乳雖重母病危,巢毀豈能有完卵。到處黃土皆埋骨,血染征袍何堪憐”的一首詩,表達了自己的心跡。5年后,又投奔到國民第三軍,并隨部隊參加了北伐戰爭。
馬仁興最終走向革命隊伍的根基是在1926年11月考入第三軍政治軍事軍官學校期間打下的。學習期間,他接觸了李若墨、李茂林等中共地下黨員和進步同學,朝夕相處過程中,他們之間感情日深,后來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在他們的幫助和啟發下,馬仁興閱讀了《向導》、《新青年》等進步書刊,政治思想覺悟不斷提高。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摯友李若墨、李茂林等共產黨人奉命轉移。面對血腥的現實,馬仁興陷入深深的苦悶之中。嚴酷的時局并沒有泯滅埋藏在他心底的革命火種,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燃稍。1930年,蔣、馮、閻中原大戰爆發。時任馮玉祥西北軍第1軍騎兵第2師團政訓處處長的馬仁興,在前線夜以繼日地進行反蔣宣傳鼓動工作。馮玉祥戰敗后,騎兵第2師被蔣介石收編,改稱騎兵第3師,馬仁興任騎兵團參謀長,后升為師參謀長。
九一八事變后,東北的大好河山被日本帝國主義占領。從小立志從軍報國的馬仁興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投身御敵的疆場。但是,他的一腔抱負當時不能實現。馬仁興對國民黨當局極為不滿。
此后不久,騎兵3師移師江蘇豐縣。由于該部隊不被重視,給養嚴重不足,數日斷糧缺草,國民黨中央的給養遲遲未到,師長張占魁多次向上通報部隊情況,最終得到的答案是:“自行解決”!為了解決數千人的吃飯問題和馬匹的草料,師長派副師長楊天斌、參謀長馬仁興前去找代表國民政府的豐縣國民黨縣黨部商議解決,國民黨豐縣縣長楊良等人認為騎兵3師是不被重用的“雜牌”,對其一行十分鄙視,一口回絕。楊天斌和馬仁興回到師部向張占魁詳細說明了情況,張遂專門在師部設宴,請縣黨部有關人,席間再一次提出部隊目前困難,上面的糧餉一直未到,希望豐縣縣黨部能給與幫助。事后,糧草之事也沒能解決。他們一怒之下砸了縣黨部,扣押了縣長、保安大隊長、執行委員等人員。此舉驚動了南京政府。當局認為騎兵第3師在一年前曾跟隨馮玉祥參加中原大戰,反蔣失敗后才又投靠中央軍,懷疑騎兵第3師有暴動的跡象。遂由軍政部派調查組徹查。查明系因糧草供應問題與地方發生矛盾后,責令立即放人。此事雖然沒有被當做“嘩變”處理,但對騎兵3師和馬仁興還是造成了一定的影響。1932年4月,騎兵第3師就被調至睢寧,整頓改編,取消番號。集體降級縮編,改編為騎兵第14旅,下設兩個加強團。楊天斌被降為27團團長,馬仁興被降為28團團長。這使本來就對國民黨失去信心的馬仁興十分不滿,促使其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在軍校時共產黨人播下的種子開始發芽。此后數年,他常同二三知己在軍營中秘密閱讀進步書刊,思想上有了新的飛躍。
全面抗戰期間,騎兵14旅轉戰河南。1938年,日本侵略軍為了控制整個豫東,威脅平漢鐵路,遂于9月對周口發動了一次連續數天的猛烈進攻。進攻周口的敵軍是日軍鈴木旅團。他們企圖憑借精良裝備,出動成批飛機對我軍陣地進行反復偵察和輪番轟炸,以圖進而占領周口。駐防周口的騎兵14旅與日軍展開了激烈的戰斗。馬仁興率領的28團駐守周口以東至牛口、新站一線,在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14旅官兵冒著敵機和大炮轟炸的威脅,利用土炮、長槍還擊,硬是頂住了敵人的進攻,大滅了敵人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
戰斗持續了一周左右,馬仁興團長腿部受傷,仍然不下火線,最終取得了戰役的勝利。
與此同時,剛剛組建的新四軍游擊支隊(亦稱豫東支隊),在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彭雪峰的率領下,也進入河南開辟豫皖蘇邊區抗日游擊根據地。與14旅交集活動在河南的新鄭、漯河、蘭考、商丘和安徽的界首、太和一帶。共同抗日的目標使國共兩支部隊建立了較為融洽的關系,之間聯系也不斷增多。共產黨和八路軍的光榮傳統對國民黨的官兵也發生了很大的影響。軍民關系的魚水深情、官兵關系的互愛平等使國民黨軍羨慕不已。騎兵十四旅旅長張占魁也想把他的軍隊治理成一支紀律嚴明之師,又不敢公開學習八路軍的經驗。他的這一想法被參謀長潘洪飛窺視到了,這位打入14旅高層的中共地下黨員立即向其建議,秘密請豫東挺進支隊協助。張占魁聽后覺得有道理,認同了這個建議。
潘洪飛將這一情況向組織作了匯報后,上級很快派汪治等人到14旅工作,擔任了旅干訓隊的教員。汪治通過潘洪飛介紹,和28團團長馬仁興建立了聯系,他們兩人能書善畫有共同愛好,很快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這是馬仁興人生轉變的一個歷史機緣。通過接觸和考察,汪治發現馬團長嫉惡如仇、仗義執言,并有強烈的愛國熱情。在多次與日軍作戰中英勇善戰,身先士卒。同時,他經常流露出對國民黨的不滿和對共產黨的贊賞。經過一段時期的考察,介紹馬仁興秘密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緊接著,又先后將連長姚洪業和李玉堂等一些同志也發展入黨,并很快建立了共產黨的支部,汪治同志任支部書記。組織進步青年成立宣傳隊,干部訓練班,積極開展活動。由于在國民黨部隊里有了共產黨的組織,領導有了核心,軍隊的政治面貌煥然一新,朝氣蓬勃。
1939年9月,國民黨40軍軍長龐炳勛察覺騎兵14旅特別是28團政治空氣和其他國民黨的部隊顯然不同,同時發覺了汪治在這里起到了特殊的作用,遂令張占魁扣留汪治。張將這個重大消息立即告訴了潘洪飛,潘又很快告知了馬仁興,他們共同商定找張占奎建議:扣留汪治事關重大,因他來前和共方訂有合約,千萬不能失信,只有將汪治按合約送回八路軍,其后的事想法應付。張旅長聽后,覺得如將汪治扣留,請共產黨派人協助整訓部隊的事情就將敗露,他也將受到訓責。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接受了潘參謀長和馬仁興的建議,將汪治秘密送回了新四軍部隊。
送走汪治,直接違抗了上司的命令,后果難以預料。果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洛陽方面突然又發密電,稱潘洪飛可能是異黨分子,令將其押送洛陽。馬仁興得知后,心急如焚,潘洪飛是剛剛繼任的黨支部書記,他們既是上下級關系,又是多年的朋友,更是親密的同志,他對張旅長說:“我們和潘洪飛共事十多年,他開始當參謀,現在是我們的參謀長,不用說不是共產黨,就是共產黨,我們將他押送洛陽于人情上也過不去呀。”張占魁也覺得左右為難,如把共事多年的朋友押送交上司處理,不論從人情和道義上都說不過去。但究竟用什么辦法將這一重大問題了結呢?一時也沒找到好的方法。經與身邊幾人商議,決定放走潘洪飛,先到河南的沈丘,視情況進展再作決定。潘洪飛走后,馬仁興擔任了黨的支部書記。
抗戰最艱苦的年代率部起義,投入到八路軍的行列
1939年1月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制定了對外抗日,對內反共的政策,開始消極抗日積極反共。之后的國民黨五屆六中全會進一步確定了以軍事反共為主、政治反共為輔的方針。國民黨反動派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在全國大搞分裂活動,制造了許多反共慘案。國民黨97軍軍長朱懷冰不斷制造反共摩擦,僅1939年屬部張蔭梧制造的冀中等縣慘案,就殺害八路軍干部戰士400余人。1940年2月,受蔣介石密令,龐炳勛、張蔭梧、侯如墉部,三路圍攻太行山區的八路軍。
馬仁興送走汪治和潘洪飛后,形勢變得異常嚴峻。第一戰區派人到14旅檢查。此后,傳來在林縣的河澗鎮檢閱28團的消息。馬仁興十分清楚,他們是要借檢閱之名,實行繳械之實。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馬仁興毫不猶豫,立即向上級組織作了匯報,當時正在太行活動的抗日軍政大軍總教育長、抗大一分校校長何長工帶領的戰地工作團,承擔著開展對國民黨第40軍龐炳勛、新5軍孫殿英和騎兵第14旅張占魁等將領的統戰工作。得到消息后,何長工立即作出指示,抓緊時間起義,并作旅長張占魁的工作,爭取更多的人參加。如果整旅不能實現,就由黨領導的28團起義。遵照上級的指示精神,馬仁興將計就計,借準備檢閱之名,實行聯絡起義之實。馬團長身經百戰,有豐富實戰經驗,足智多謀,緊急關頭能當機立斷轉危為安,在軍隊中有很高的威望。這是一件生死關頭的大事。全團在四面圍困之中舉行起義,關鍵時刻,馬仁興冷靜從容,他先將黨的指示和國民黨檢閱的陰謀向支部全體黨員和堅持抗戰反對分裂的愛國軍官作了交待,表達了起義的決心,得到了一致的擁護。隨即,他在排以上的軍官會議上部署了起義計劃。按計劃,首先將十幾名反動軍官分別繳械集中關押,切斷了通往旅部的電話。派韓清玉、李玉堂等率領部隊擔任前衛,如遇阻擋,就以“奉旅部命令,執行緊急戰役偵察任務”為名周旋,后衛如遇追兵就決一死戰,保證起義成功。起義開始后,他們從駐地出發,以高度的戰備,快速的行軍,順利通過了各路哨卡。由于保密嚴,行動迅速,旅部并沒有發覺,更沒有派部隊追擊。部隊通過關臺以西的煤礦區到了山西省黎城八路軍駐地以東80多華里的一個小鎮子,起義勝利了!
曾在28團擔任過副團長、后來擔任中央軍委馬政局副局長的卜云龍回憶:“4月15日,旅部派一個姓陳的參謀帶一個班到29團找我,說旅長叫我去開會。到旅部后周亞參謀長開會,告我‘馬仁興帶領部隊叛變投靠了共產黨,你將他找回來。這時我才知道馬團長起義。在他起義前曾派一個叫李云峰的班長給我送信叫我防止狗急跳墻。可是沒找到我,所以起義的消息我不知道。因我和馬團長長期一起工作,又任過他的中校團副,1938年周口戰斗中馬負傷后,我還代過團長,關系非常密切,所以我就成了主要同謀者了。”后來,卜云龍在凌晨3點鐘左右利用上廁所機會逃了出來,歷盡艱險到達八路軍總部所在地黎城縣護泉鎮,和汪治、馬團長會合。
起義成功后,八路軍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大會,馬仁興以騎兵14旅28團團長的名義,向全國發表了“反對內戰,爭取團結抗日”的通電,并即席發表了激動人心的演講,無情地揭露了蔣介石投降賣國,大搞“磨擦”,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罪行,熱情歌頌中國共產黨團結全國人民積極抗日的政策,表示今后要在中國共產黨的直接領導下,為抗日戰爭最后勝利而戰。會后,朱德、彭德懷、左權、徐向前、聶榮臻等領導一一同他握手,對他的行動給予了高度的贊譽,祝賀他加入人民軍隊。起義后,馬仁興部隊改編為八路軍晉察冀軍區騎兵第2團,又稱冀中騎兵團。馬仁興仍任團長,歸呂正操指揮。
馬仁興是抱定獻身人民的堅定信念投身革命的,起義時,朱懷冰把他七十歲的老母、妻子及兩個女兒扣押起來。只有在蘭州上學的兒子馬乘風幸免。后來黨組織派人把馬乘風送到解放區,參加了革命,
率領騎兵團馳騁于冀中、晉察冀、冀南、晉綏各地,機動靈活打擊日軍,從未失手
反映冀中抗戰內容的《野戰旅》一書有這樣一段文字,“馬仁興眉闊額廣,雙目如電,少年從軍,時年38歲。是一位久歷沙場能征慣戰的騎兵指揮官,敵后五年他的部隊驍勇異常從未吃過敗仗。騎兵是高貴兵種,是軍區首長的王牌,哪里情況緊急,他們就被派往哪里。多少次騎兵團用馬刀砍開一條血路掩護機關和群眾轉移。在根據地人民的心里騎兵團就是一面戰旗,有了它大家就不怕敵人,對戰勝日寇就有希望。”《呂正操回憶錄》中也說,“騎兵團經過訓練,發揮靈活、機動的兵種特點,執行偵察、警戒和作戰任務。它戰斗在冀中平原,穿插于平漢鐵路線之間,采取了長途奔襲、迂回包抄等戰術打擊日寇的侵略,共作戰50余次。比較突出的成功戰例有夜襲安平縣城等。此外,騎兵團還完成了運輸物資、護送領導機關過敵封鎖線和幫助群眾生產等項任務。在堅持冀中平原游擊戰爭中,曾顯示了它的威力和作用。”
1942年春,日軍對晉察冀抗日根據地之冀中區進行全面蠶食,切斷各區的聯系,使冀中區陷于孤立。5月初至6月底,日軍華北方面軍對冀中平原進行殘酷大掃蕩,企圖消滅冀中區中國共產黨軍隊領導機關和主力部隊,完全控制冀中地區。冀中軍區和中共冀中區委,指揮主力部隊3萬余人,在冀中區人民及北岳、太行、冀東、冀南等區八路軍配合下,采取以主力一部同地方部隊、民兵相結合,在內線堅持斗爭,主力大部轉移至外線尋機殲滅日偽軍的作戰方針,展開反掃蕩作戰。
當時,八分區、騎兵團、抗大3團、32區隊等沒有轉到外線,是堅持內線作戰的隊伍,他們在異常艱苦的環境中,與日軍進行了直接的戰斗。馬仁興騎兵團為縮小目標,將隊伍化整為零,采取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相機打擊敵人。馬仁興帶一連、特務連、偵察連,政委汪乃榮帶二連,在深安路以東活動。副團長宋輔廷帶三連,參謀長卜云龍、政治處主任楊經國帶四連,在深安路以西活動,穿插在敵據點與縣城之間襲擾敵人。
5月11日夜,各連集結到武強縣沙洼村,準備召開干部會,總結和布置反“掃蕩”工作。12日上午9時,武強、饒陽、深縣、安平的敵人一齊合圍上來。汪乃榮受命帶領二連進行阻擊,其他部隊利用交通溝,分別向西南、西北方向突圍。這次日軍來勢洶洶,集結了地面部隊1000多人,空中配有三架飛機轟炸掃射。突圍的部隊,除馬仁興帶領隊伍未受大的損失外,其他各連,特別是擔任阻擊任務的二連,人馬傷亡很大。17日,馬仁興和李健帶領的一連、特務連、偵察連轉到滏陽河以東地區,突然接到呂正操司令員的命令,立即返回深、武、饒、安腹地進行戰役偵察,具體任務是:一,繼續堅持戰斗,了解情況。二,找到各分區領導干部,傳達軍區指示,主力部隊向路西山地轉移。經過連續行軍、戰斗,20日左右,他們先后在深縣、安平、饒陽縣境內找到了七、九、十分區領導機關,傳達了軍區的指示。
宋輔廷帶的三連,自武強沙洼突圍后轉到博野、蠡縣一帶。20日左右在蠡縣跑曲村與敵遭遇,部隊受到了很大的傷亡,馬仁興的兒子馬乘風犧牲。5月下旬轉到任河地區時,部隊僅剩四五十人。與馬仁興所帶部隊相遇后。宋輔廷非常悲痛在把馬乘風犧牲的消息告訴了馬團長。失子之疼是可想而知的,但在這個特殊時期,以國家和民族大義為重的馬仁興沒有時間考慮自己的家事,而是立即研究部署下一步作戰行動,在場的同志看在眼里,敬佩在心里。為充實二連的戰斗力量,馬仁興當即決定將自己隊伍中的一個排撥給了宋輔廷。接著,馬仁興帶隊又轉到深縣地區,找到正在那里堅持斗爭和做收容工作的政委汪乃榮。兩人明確分工,馬仁興帶隊繼續執行軍區交給的任務,汪乃榮帶隊堅持原地,負責收容失散人員、槍支、馬匹。誰也不能想到,這次分別,竟是騎兵團黨政兩位領導的永別,在6月初的一次戰斗中,汪乃榮政委英勇犧牲。
副團長卜云龍和政治處主任楊經國帶領的四連,自武強沙洼突圍后,在肅寧和高陽一帶多次與敵相遇,敵我力量懸殊,部隊損失很大,楊經國壯烈犧牲。卜云龍帶著四連所剩的少數人馬,幾經轉折,找到馬仁興,隊伍匯合到了一起。到6月底,日軍縮于主要城鎮,反掃蕩戰役結束。
此次日軍的殘酷掃蕩,使冀中根據地遭到嚴重摧殘。馬仁興的冀中騎兵團2000多人堅持開展內線反“掃蕩”。在數萬敵人的“鐵壁合圍”、“拉網掃蕩”、“奔襲合圍”、反復“清剿”中,拼死沖殺,硬是用傳統的騎兵沖擊戰術在日軍封鎖線上撕開一道血的缺口,完成了牽制敵人的任務。但是騎兵團也傷亡慘重,政委汪乃榮負重傷不愿當俘虜飲彈自盡,騎兵團總支書記高尚勇陣亡,騎兵團政治處主任楊經國犧牲,威震敵膽的騎兵團只活著突圍出來70多人,冀中騎兵團建制嚴重受損,很長時間無法恢復番號。后根據上級命令,部隊整編。24、25、26三個團編為一個大團,為步兵27團長,馬仁興出任團長,執行保衛冀中領導機關的任務。原冀中騎兵團和南進支隊騎兵連突圍出來的少數人員,組成南支騎兵營。1942年9月,冀中軍區南進支隊教育主任、為起義做出過突出貢獻好友的潘洪飛左臂被日軍炮彈炸掉仍堅持戰斗,最后壯烈犧牲。
1943年8月,馬仁興隨主力轉戰晉綏。1945年初,出任晉綏軍區直屬一分區司令員,領導所屬的27團、教導團、興嵐支隊和保安大隊執行保衛黨中央和陜甘寧邊區的任務。
隨呂正操部挺進東北,轉戰科爾沁草原和松遼大地,獻身東北解放戰爭
1945年8月朱總司令發布《延安總部命令》第二號,為配合蘇聯紅軍進入中國境內作戰,并準備接收日滿敵偽軍投降,命令品正操率部由山西、綏遠現地向察哈爾、熱河進發,配合蘇軍作戰。接到命令后,呂正操于8月14日晨由延安出發,電令第一分區馬仁興帶37團趕往綏遠,協同五分區部隊攻占歸綏城。根據朱德總司令“各解放區所有抗日武裝部隊,如遇敵偽武裝部隊拒絕投降繳械,即應予以堅決消滅。”的命令,迫令敵偽放下武器投降。呂部主力到達涼城后,與馬仁興會合。此前,27團已在18日攻入了歸綏城內,準備繳戒偽軍。正在此時,傅作義的先頭部隊一個軍到了歸綏,另一個軍已到歸綏以西,在薩拉齊和呂部警戒部隊接觸,打了一整天。歸綏城內偽軍聽到消息,立即反悔,拒絕交槍。部隊被迫撤出歸綏,占領和林、涼城縣城。消滅傅作義暫編一一師一個團。又先后攻占晉北左云、右玉等城。據《呂正操回憶錄》記載,“從8月11日至21日,我軍經過十天反攻作戰,已經逼近歸綏、太原兩城及平綏鐵路兩側。敵人在我各路反攻部隊的威逼之下,不得不放棄小據點向大據點集中,而日軍更向大、中城市收攏。北線日軍向大同一帶集中,南線日軍則向太原、汾陽、平遙等地集中,以逃避被我各個殲滅的命運。在此期間,我軍共克城市22座,進行了669次戰斗,斃傷敵偽軍7253名,俘虜9220名。還有大量馬匹、步槍、輕重機槍、沖鋒槍、各種炮和槍彈。在后方,邊區農村中,各村男女老少都像過春節一樣迎接這一勝利,自發地展開一個參戰運動。人們把這當成抗戰報國的最后機會,青年人爭先報名參戰。”
10月中旬,呂正操帶32團和馬仁興團經張家口開赴東北。離開張家口后,部隊經康莊、延慶、懷柔、古北口、熱河、凌源、錦州一路長驅直入,于10月下旬到達沈陽。馬仁興所率團擴編成保安一旅,馬仁興任旅長,鄧東哲任政委。?
1945年11月,根據蘇聯和國民黨政府簽定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的要求,蘇軍令中共黨軍政撤離沈陽等中心城市。此時,遼西軍區成立(后改為遼吉軍區),鄧華任司令員、陶鑄任政委。保一旅成為軍區的主力部隊。1946年2月,秀水河子戰斗打響,保一旅做為主力部隊配合兄弟部隊擔當打援任務。國民黨軍隊向東北解放區大舉進攻后,馬仁興率領保一旅指戰員轉戰于遼吉各地,配合省委和行署開始建黨建政和剿匪任務。
1946年1月,國民黨接收大員劉翰東率百名官員到四平,成立了國民黨遼北省政府和四平市政府。為了遲滯國民黨主力的北犯,爭取更多的時間建立東北根據地,2月22日,中共西滿分局書記李富春、西滿軍區司令員呂正操致電東北局,明確指出:“蘇軍撤后,國軍不多,我們是否可進據四平等地。”3月上旬,中共中央東北局決定,蘇軍撤離后解放四平。同時,解放四平前線指揮部在八面城成立,西滿軍區3師10旅旅長鐘偉為指揮,遼西軍區保安第一旅旅長馬仁興、遼西二軍區副司令員鄧忠仁為副指揮,中共遼西二地委書記楊易辰為政治委員。3月15日,解放四平部隊一部攻占四平西郊機場。3月16日,東北民主聯軍解放四平部隊保一旅一團、萬毅縱隊(原東北挺進縱隊)56團、59團、三師10旅28團、原24旅70團、遼西二分區部分部隊以及梨樹縣大隊等共6000多兵力開始圍城。3月17日凌晨4時,解放四平部隊開始攻城。馬仁興率領部隊迅速突入城內,很快占領了四平氣象臺小樓。守城敵人不堪一擊,戰斗僅用10小時,四平即被我軍占領,殲滅國民黨保安部隊3000余人。俘國民黨遼北省政府主席劉翰東、秘書長徐鼎、建設廳長兼四平市市長李充國、遼北省警察總隊隊長張東楷和匪首王大化、王耀東等國民黨要員,繳獲軍用物資若干。同日,經中共遼西省委、遼西二地委決定,建立四平市民主政府,劉瑞森(原遼西二地委副書記)任市委書記、市長。馬仁興、鄧忠仁(二軍分區副司令員)等為市委委員。馬仁興還擔任了衛戍司令,負責四平市內的城防工作。他在筆記中記載著:“衛戍工作的任務是:維持治安、肅清特務、漢奸,鎮壓反動,搞好部隊整訓和擴大。”3月18日,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彭真電告中共中央:“四平昨為我占,俘虜匪首王大化、王耀東及省主席劉翰東。”
二戰四平時,為了統一指揮,成立了四平衛戍司令部和城防指揮部,由保一旅旅長馬興仁任司令、總指揮,左葉、楊尚儒、鄧忠仁為副司令、副總指揮,中共四平市委書記劉瑞森任政委。在保衛和平民主的大會上,馬仁興說:民主聯軍是人民的軍隊,和東北人民有著血肉相連的歷史。他號召廣大市民愛護自己的軍隊,軍民團結一致保衛和平民主。為了保衛四平,給來犯之敵以迎頭痛擊。馬仁興多次召開干部會、群英會,分析敵我之長短。大戰之前,馬仁興幾乎跑遍了四平的每一處,他結合自己的調查,寫出了“四平戰斗防御計劃”。在計劃中對四平周圍的地理環境作了詳細的介紹,指出我軍保衛四平的有利條件和實施辦法。還對戰術的運用、火力的配備,都做了周密的部署。1946年4月18日,四平保衛戰(史稱二戰四平)打響。進攻的國民黨軍隊是新一軍和71軍。他們動用飛機、坦克,對四平進行輪番攻擊。中共中央指示東北局和東北民主聯軍,必須堅守四平,阻止敵人北進。馬仁興面對敵眾我寡的嚴重局面,沉著冷靜,指揮若定,指戰員們依托廢墟,以猛烈的火力阻敵前進,雙方經常在陣地上肉搏,場面驚心動魄。此役,雙方血戰32天,傷亡嚴重。我軍以傷亡8000人的代價,殲敵1.6萬余人,受到中央軍委、東北民主聯軍總部的傳令嘉獎。
四平保衛戰后,馬仁興率保一旅向西北轉移,在瞻榆、茂林一帶進行休整。在部隊減員條件極其艱苦的情況下,馬仁興帶領戰士們開展練兵活動,擴充整編隊伍,加強思想教育工作,保一旅在短時間內官兵素質和戰術技能都有了很大提高。1947年3月,保一旅被編為西滿縱隊獨立一師,馬仁興升任師長。
1947年5月,東北民主聯軍轉入戰略反攻,發起了強大的夏季攻勢,馬仁興率獨立一師參加了殲敵戰斗。6月,他奉命率部參加四平攻堅戰(史稱三戰四平),擔負從城西北角打開突破口的戰斗任務。此次戰斗是東北解放戰爭史上的一次惡仗。敵守軍設防堅固,整座城市明碉暗堡比比皆是,地雷絆網處處有之。敵軍將四平劃為五個守備區,各守備區均有腹廓及核心工事,并在工事間構筑據點嚴密的縱深工事,相互間構成帶式陣地,網狀配備,火力交叉。戰斗打響后,馬仁興親臨前線指揮,率全師擔負主攻,16日進攻城內。以后數日晝夜巷戰,逐樓逐路爭奪,21日與兄弟部隊勝利會師。四平路西敵人全部被我肅清。接著,馬仁興又率部配合兄弟部隊從路西北側向路東之敵發起進攻。隨著解放軍攻占范圍的擴大,敵防守區域越來越小,敵兵力密度隨之增大。敵龜縮在路東,拼命頑抗,他們憑借油化工廠、火磨廠等高大建筑物集中火力封鎖解放軍進攻路線,造成馬仁興師僅十幾分鐘就傷亡600余人。上級得知情況后,決定馬仁興師撤出戰斗休整,準備打援。
也就是在這個時刻,一代名將馬仁興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用自己的鮮血,譜寫了英雄的贊歌。
我讀過王賢根著的《鄧東哲將軍紀事》,鄧將軍和馬仁興是有著深厚情義的戰友。他們一同抗戰在冀中平原,馬仁興任27團團長時,鄧東哲是16團政委。兩支部隊相互呼應,共同作戰。到東北后,兩人同掌一支部隊,一位任軍事主官,一位任政治主官,開始同吃同住同指揮的歲月。在這部紀事中,鄧東哲回憶了和馬仁興共同指揮作戰和馬仁興犧牲的情景。“6月21日晚,縱隊首長命令我們停止進攻準備打援。當是國民黨部隊急援四平,四平戰役顯得異常艱難。我軍已經有好幾位團營干部倒在四平城里。部隊還生俘守敵71軍軍長陳明仁的胞弟陳明信團長。在撤離前,馬仁興對鄧東哲說‘我們撤出打敵援兵,不可能馬上返回,咱去看看地形吧,以后好總結這次戰斗經驗。鄧東哲答應一聲后,與馬仁興一起向田坎走去。當時槍聲還在稀稀落落的回響。鄧東哲正與參謀長說話,只聽得馬師長一聲“啊”,回頭一看,馬仁興師長已經倒下,鮮血染紅了他的前胸。一顆流彈打中了馬仁興的胸部(未穿透),馬仁興一句話沒說就犧牲了。”
馬仁興的犧牲,在部隊和地方引起極大的震動。1947年8月25日,西滿獨一師(后改稱七縱隊19師)在駐地通遼舉行追悼大會。昔日戰友鄧東哲,特別清晰地記得挽聯內容,“憂樂注心頭忠誠報國鐵石同堅豈圖名和利,死生置度外壯烈殺身風云變色乃可歌可泣”。這次追悼會,東北和遼吉地區的黨政軍領導同志,友軍領導機關,地方各界代表向馬仁興及其他死難烈士獻了花圈、挽聯、挽詞。中共遼吉省委書記陶鑄親筆手書挽詞:“你是創造了遼吉的功臣,作戰治軍的良將,你的犧牲所給予革命的損失是太大了,我們誓為提高斗志完成烈士們未竟之志,并以各種辦法表現你們為黨為人民的無限忠誠。烈士精神永垂不朽!”遼北省政府主席閻寶航、副主席朱其文的挽聯:“戰績著天山塞外嵐名思總管,裹尸歸嶺表壺頭功業痛伏波。”9月,中共遼吉省委作出:“永遠紀念與追贈馬仁興同志為遼吉功臣的決定。”并號召“全黨全軍的干部和指戰員學習仁興同志有勇有謀,熱誠愛兵,團結干部,尊重地方等優良作風和精神”。1948年,在中共遼吉省委所在地白城市(今吉林省白城市)修建仁興體育場和馬仁興將軍紀念碑,碑的東壁鐫刻陶鑄同志的題詞:“四平名將,遼吉功臣,建場紀念,無上光榮。”西壁鐫刻鄧華的題詞:“馬仁興同志,你的血流在遼吉的大地上,灌溉了人民的幸福之花,遼吉人民將永遠懷念你。”在齊齊哈爾市區西滿烈士陵園修建“馬仁興墓”。在四平,為了紀念馬仁興師長,四平市政府將最繁華的四道街(原共榮大街)命名為“仁興街”,將成立最早的一座小學命名為“仁興小學”。在四平市烈士陵園,也修建了馬仁興將軍紀念碑。
英雄已逝,精神永存。當今天我們追憶將軍事跡時,他的精神給予我們的力量應該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