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手機企業(yè)遭遇國際專利壁壘的現狀與對策

趙麗敏　劉鵬

近年來，智能手機領域的專利糾紛成為全球通信行業(yè)的熱點事件，專利訴訟成為各家企業(yè)擴大市場份額、打擊競爭對手和獲取高額專利費的重要市場競爭手段。在此背景下，中國智能手機企業(yè)也頻頻在海外遭遇跨國公司設置的專利壁壘，給企業(yè)的國際化進程抹上了一層陰影。

一、智能手機企業(yè)遭遇國際化專利壁壘的現狀

智能手機制造的一大特征是技術高度密集，一部智能手機涉及到的專利數量超過20萬，各種專利費用已占到出廠價的約30%，可見專利在智能手機市場競爭中的重要性。智能手機專利大致可分為標準專利和應用專利兩大類。其中標準專利又稱必要專利，是任何手機都必須使用的基本專利。標準專利在2G、3G時代就掌握在摩托羅拉、愛立信、諾基亞、高通等國外公司手中，到了4G時代，除了這些跨國公司，華為、中興、大唐等中國企業(yè)也掌握大量核心基礎專利。目前，智能手機領域的專利訴訟主要圍繞標準專利展開。另一大類專利是應用類專利，例如蘋果發(fā)明的滑動解鎖、多點觸控技術。相對來說這類專利重要性不如標準專利，其他公司可以通過各種方式予以回避。

自2010年以來，隨著規(guī)模高達 2000 億美元的全球智能手機行業(yè)競爭日趨激烈，智能手機領域的專利糾紛愈演愈烈、專利戰(zhàn)火硝煙彌漫，蘋果、谷歌、三星、摩托羅拉、諾基亞、HTC等知名企業(yè)均被卷入其中；我國智能手機企業(yè)進入國際市場的這幾年來，與跨國公司之間的專利糾紛一直不斷，出海較早的華為、中興在進入海外市場時遇到的最大障礙就是專利。2011年僅愛立信就同時在英國、德國和意大利向中興提起飽和式的專利訴訟，目的在于阻止中興進入歐洲市場。愛立信是全球通信設備巨頭，其每年的研發(fā)投入超過50億美元，在通信標準必要專利、核心專利、移動通信專利等方面都有數額巨大的專利儲備，已經獲得35000項專利。中興苦斗幾局后以合理代價和愛立信達成全球和解。

目前受制于專利的缺失，以小米、酷派、一加等國產智能手機為代表的新興品牌邁向海外的步子走得比較艱難。2014年12月11日，小米公司在印度被愛立信印度子公司告上法庭，隨后德里高等法院通過了一項單方面禁令，要求小米暫時不得銷售、推廣、制造或進口涉嫌侵犯愛立信標準核心專利（SEP）的相關產品。愛立信宣稱：“小米公司獲益于我們巨額的研發(fā)投入而拒絕為我們的技術支付合理的許可費用，這是不公平的?！辈痪?，印度本土企業(yè)Micromax起訴一加公司在印度市場銷售搭載Cyanogen系統(tǒng)的手機，侵犯了其專有權，申請法院對一加手機發(fā)布營銷、銷售和進口禁令，并于12月17日得到了德里高等法院的批準。

二、智能手機企業(yè)遭遇國際化專利壁壘的原因

（一）長期以來中國市場對專利的保護意識和力度較弱

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的資料，全世界范圍內每年發(fā)明創(chuàng)造成果的90%-95%體現為專利，其中約70%最早體現在專利申請中。長期以來，我國企業(yè)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時，考慮更多的是如何擴大生產規(guī)模、降低產品成本以及吸引消費者的目光，關注較多的環(huán)節(jié)是如何研發(fā)新產品和獨特的營銷方式，卻往往缺乏對知識產權競爭戰(zhàn)略的充分關注，在專利侵權與維權問題上投入的精力不足。

此外，我國的專利訴訟環(huán)境過于寬松，判罰力度較弱，與發(fā)達國家相比，我國對于有關專利侵權的判罰力度較輕；并且起訴方還要面臨巨額的訴訟費用，投入產出比低，這種較輕的判罰力度也打擊了海外專利擁有者在中國進行專利訴訟的積極性，使中國成了專利訴訟的化外之地?；谶@種寬松的專利訴訟環(huán)境成長起來的中國智能手機企業(yè)，往往對于侵犯其他企業(yè)專利心存僥幸心理，自然難以適應國外嚴格的專利訴訟環(huán)境。

（二）國內智能手機企業(yè)大都起步晚，專利積累特別是基礎專利的儲備少

專利是智能手機行業(yè)的強大競爭武器，每項專利的背后都意味著龐大的研發(fā)經費、長期的研發(fā)投入和巨大的研發(fā)風險，是企業(yè)核心競爭力的強力支撐。相對于摩托羅拉、愛立信、諾基亞等老牌的手機廠商而言，我國的智能手機企業(yè)大都起步晚，存在研發(fā)投入不足，專利積累較少的問題，所持有的更多是外觀和應用功能上的專利，真正的核心專利非常缺乏。而很多手機領域的通用技術都早已被國外公司申請了專利，如諾基亞擁有的專利數超過10000件，這意味著任何手機企業(yè)的生產都已繞不開諾基亞。

這些無法回避的基礎專利致使我國智能手機企業(yè)處于非常不利的被動地位，要使用這些壟斷性質的專利，只能被迫支付昂貴的專利許可費，否則一旦走出國門，就會成為競爭對手的攻擊目標，引發(fā)大規(guī)模的專利訴訟甚至禁售。因為專利儲備少，國產智能手機企業(yè)中興、華為、聯想等均需要向諾基亞、高通、愛立信另行支付手機售價約8%-12%的標準專利許可費，但是目前我國多數手機企業(yè)都沒有和這些公司簽訂專利授權協議，因此在進軍海外市場時就加大了陷入專利糾紛的風險。

（三）跨國公司通過大規(guī)模的海外專利申請謀求巨額壟斷利益

早在20世紀60年代，美國學者海默和金德爾伯格就提出了壟斷優(yōu)勢理論，初步闡釋了跨國公司利用其市場壟斷地位，通過知識產權壁壘提高其他國家企業(yè)進入市場的門檻，從而獲取壟斷利潤的現象。在智能手機領域，目前全世界80%以上的通信專利技術都掌握在高通、愛立信、諾基亞等企業(yè)手中；手機操作系統(tǒng)主要掌握在微軟、蘋果和谷歌等企業(yè)手中。

這些跨國公司在國際范圍內通過大量申請專利獲得知識產權保護，從而迫使被許可方向它們繳納巨額的專利費。如高通在無線通信標準必要專利市場和手機芯片市場上占有支配地位，其征收的高額專利許可費被業(yè)內稱為“高通稅”，微軟對每部Android手機征收5～10美元的專利授權費，僅2013年就獲得了20億美元的Android設備專利授權費?？鐕緩膲艛嘀袊L到的甜頭越大，就越借專利授權的名義來謀取巨額壟斷利潤。

三、專利壁壘對智能手機企業(yè)國際化的影響

（一）影響智能手機企業(yè)的國際化進程

我國許多智能手機企業(yè)起步較晚，專利儲備有限，當他們試圖走出去開拓國際市場的時候，知識產權保護壁壘就成為難以克服的市場準入障礙，接踵而來的專利訴訟使其在激烈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地位，從而為其國際化進程蒙上了厚厚的一層陰影。面對高額的訴訟費用和敗訴后帶來的昂貴的專利許可費，利潤率較低的智能手機企業(yè)勢必不堪重負，嚴重影響了它們的跨國生產與經營。

以印度市場為例，愛立信收取的專利授權費為設備售價的2.5%，這筆不菲的專利授權費就成為了國內智能手機企業(yè)開拓印度市場的沉重包袱。

目前印度是全球第二大手機市場，正處于功能機向智能機轉型時期，市場發(fā)展迅猛，消費潛力巨大。小米公司進入印度市場后，短時間內就獲得了較大的市場份額，發(fā)展勢頭良好。但是如今，在東南亞、印度等專利保護力度不算很好的國家，我國手機企業(yè)也開始遭遇跨國公司的訴訟，這必然將深刻影響我國智能手機企業(yè)的國際化進程。

（二）對其他市場和其他跨國公司產生示范效應

由于我國越來越多的企業(yè)被卷入知識產權糾紛，一旦同類案件大量增加，將對其他市場及其他握有知識產權的跨國公司帶來示范效應，給正在迅猛成長和謀求國際化發(fā)展的我國智能手機企業(yè)帶來巨大挑戰(zhàn)。

例如，愛立信選擇在印度起訴小米，如果愛立信針對小米的訴訟能夠獲勝，那么蘋果、微軟以及諾基亞等其他掌握基礎通訊設備專利的大公司也很有可能效仿愛立信，在多個市場發(fā)起專利訴訟，引發(fā)對我國智能手機企業(yè)的全面打擊。同樣，如果小米在印度的專利訴訟中敗訴，必將殃及到小米新進入的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等市場，而且會給正在印度等東南亞市場上發(fā)力擴張的金立、OPPO、TCL等諸多智能手機企業(yè)帶來負面影響。

（三）影響其他智能手機企業(yè)的生存和發(fā)展

目前，一部中國制造的智能手機，從芯片、存儲器、屏幕等硬件，到操作系統(tǒng)等軟件，絕大部分都采用進口產品，產業(yè)鏈條上的大部分關鍵技術環(huán)節(jié)，還掌握在國外智能手機巨頭手中。比如，高通和英偉達、夏普和康寧、索尼分別掌控著高端芯片、觸摸屏及攝像頭的專利，國產智能手機企業(yè)更多地只是擔任著組裝者的角色。

對于一些專做海外市場的中國智能手機企業(yè)來說，一旦專利壟斷巨頭在它們的目標市場上利用專利或其他手段對關鍵技術進行限制，或收取巨額專利授權費、專利侵權費，或者采用臨時禁令、永久禁令將它們的產品擠出市場，就將直接威脅到這些智能手機企業(yè)的生存和發(fā)展。以深圳智能手機品牌基伍為例，2011年正是基伍沖進全球出貨量前十之際，它在印度突然遭遇了愛立信和諾基亞發(fā)起的專利訴訟戰(zhàn)，致使它在專利戰(zhàn)中深受重創(chuàng)、市場銷量銳減。

四、智能手機企業(yè)如何突破跨國公司的專利壁壘

第一，靈活運用各種專利戰(zhàn)略，迅速補強專利短板。對于我國智能手機來說，除了依靠自身研發(fā)獲得技術專利外，還應根據自身情況，靈活運用各種專利戰(zhàn)略迅速補強專利短板。首先是交叉授權。華為、中興、聯想、TCL等企業(yè)，憑借自身的一定程度的專利積累，可通過專利交叉授權的方式應對專利壁壘，如華為、中興兩大專利較多企業(yè)分別與三星、蘋果、愛立信簽署了一系列專利交叉授權協議。其次是專利收購。比如在TCL收購阿爾卡特、聯想收購摩托羅拉的過程中，專利收購是其投資并購的主要戰(zhàn)略目標之一，其中，聯想于2014年耗資29.1億美元并購摩托羅拉智能手機業(yè)務，獲得了其擁有的約2300件發(fā)明專利授權和2.1萬項專利的交叉授權，有利于聯想進入歐美等成熟市場時獲得專利保護。

第二，締結專利聯盟，聯合應對跨國公司的專利聯營。當前，隨著技術更新速度的加快，產品的技術集成度也越來越高，制造一項產品的核心專利技術更多的是被幾個跨國公司共同擁有。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慮，這些公司會將各自的專利技術組合在一起，建立獨特的產品技術標準體系和相應的專利許可框架，依靠集體力量實現市場壟斷，或進行專利打包許可，實現專利聯營。為應對跨國公司的專利聯營，我國智能手機企業(yè)也需要締結專利聯盟，對內專利共享，交叉授權。比如，小米等專利較少的企業(yè)，可以給予華為、中興等專利大戶適當的經濟補償，共同應對專利戰(zhàn)。專利聯盟成立后，如果外國公司起訴我國手機企業(yè)，聯盟就可以調查這家外國公司是否侵犯了聯盟內任何一家企業(yè)的專利，如果有侵權行為，專利聯盟也可以在國內起訴這家外國公司侵權，要求禁售甚至罰款，或者談交叉授權的問題。

第三，積極參與行業(yè)國際標準的制定，真正提升市場話語權。目前，跨國公司通過將專利與標準相結合獲得一種壟斷地位正成為趨勢。其他企業(yè)如果要加入某一行業(yè)，必須符合該行業(yè)標準，必然要使用與行業(yè)標準相結合的專利，從而不得不高價購買跨國公司的專利授權。過去五年，高通僅在專利授權方面的收入就高達350億美元。面對這種專利標準化、標準壟斷化的趨勢，我國企業(yè)只有積極參與相關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才能增強我國廠商在未來國際標準中的話語權，打破既有的國際標準壟斷。在我國通信行業(yè)，繼大唐、華為、中興等幾家大型通信企業(yè)提出的TD-SCDMA成為國際電信聯盟批準的3G國際標準后，這幾家通信企業(yè)研發(fā)的TD-LTE-Advanced在2012年又被確定為4G國際標準之一。這意味著我國在通信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方面有了一定話語權，并將為國產4G智能手機節(jié)省大量的專利授權費。

第四，積極應對專利訴訟，高度重視主動維權。2013年，全球智能終端專利訴訟案件超過2000件，占全球總專利訴訟案件比為33%，可見專利訴訟在國際市場上是常見現象，積極應對專利訴訟是我國智能手機廠商國際化的必備能力之一。企業(yè)首先要做到熟悉專利保護協定、外國專利規(guī)則，并可提前在相關國家或地區(qū)做好重點專利的戰(zhàn)略部署。在專利訴訟中，尤其要注意專利的失效日期以及專利的實際殘值，切勿因粗心為過期專利買單或超額付費。對于有些外國公司欲借專利訴訟排擠競爭對手，我國智能手機企業(yè)應當理直氣壯地應訴，甚至提起反訴，維護自身權益，促進公平競爭。2011年以來，面對InterDigital、TPL、Flashpoint等專利運營公司在美國陸續(xù)發(fā)起的手機專利訴訟和337條款調查，中興公司積極應戰(zhàn)，均贏得了終裁勝訴。